“其实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他这个可有可无的父亲早就恨透了，可今天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然有一刻在期盼他是真的来看我的。”
远处玩闹的孩子摔了一跤，哭得脸蛋通红，他的爸爸立即走上前把孩子抱在肩头哄弄着，没一会儿小孩就‘咯咯’笑了起来。
父慈子孝的场景倒映在沈念眼里，Omega笑着低下头，自嘲地说：“他从未这么对过我。”
其实沈念也知道，哪怕沈逸泽是真的后悔了，想要修复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自己也多半不会同意。可他仍对他的父亲有所期待，他有多恨沈逸泽，就有多羡慕沈逸泽的小儿子。
为什么不被爱的永远是他？
“我不会救他的儿子。无论我是否怀着呦呦，我都不会救。那是他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而且，我好像有点嫉妒那个小孩。也许我可以救那孩子一命，但我就是不想。”
Omega表情复杂的脸上透露出思绪万千的纠结，他问贺临川：“我是不是很坏？”
明明知道自己有挽救一个生命的机会，但却狠心将那缕希望踩灭。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名医生。沈念对所有陌生的生命都能慷慨施与一点生的希望，反倒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他选择漠视他的生命。
他何尝不知那个三岁的孩童是无辜的，可是他自己也是无辜的。
第47章 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
“不救。”贺临川神色郑重，目光严肃。
“你现在正处于最需要保护的阶段，孕期让你的身体承受着不同寻常的负担，你的心理和生理状况目前都处于健康的低谷，于情于理你父亲都不能让你一个孕o去做配型。我想，他在找你之前应该也不知道你怀孕了吧。”
“换言之，如果今天生病的是你，我不认为你父亲肯让他疼爱的小儿子为你做配型。”
alpha眸色深沉的双眼久久遥望着远方的天际，悠远而凝重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落在了飞向天空的鸽子身上。贺临川的舌尖狠顶了一下腮，看来上次给沈逸泽的教训还不够，早知今日，当初就不是踹他一脚那么简单的事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人各有命，也许沈年会等到合适的配型吧。更何况，我也要对我的孩子负责。”沈念垂下眸，愈发浑圆的肚子提醒着他呦呦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出世了。
“不用担心，你只管好好保重身体，剩下的交给我。”贺临川不经意摩挲着Omega的双手，面容平静。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浮起一丝冷意，神色间渐渐透出冷峻之色，莫测高深。
“好。”沈念温和一笑，双唇扬起微小的弧度，显得云淡风轻又飘逸动人，令人回味无穷。
*
沈念正准备午休，沈逸泽提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
“小念，这是年年妈妈煲的参鸡汤，你现在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爸爸给你放这了，你记得喝。”
沈念冷眼斜睨了沈逸泽一眼，眼神没有落在保温桶上半分。
“我已经说过了不会做配型的，你为什么还赖在这里不走？”沈念一边说着一边脱下白大褂，“这里的医疗资源比不上京城，你还是趁早带你儿子回去吧，别耽误了他的病情。”
“爸知道，你现在怀着孕做不了配型，就是如果生了孩子的话……”
“沈逸泽。”沈念打断alpha的话，“我孩子还没出生，你就开始惦记上他的脐带血了是吗？”
“我告诉你，同父同母亲兄弟的脐带血都未必能匹配得上，更何况是我儿子和你儿子这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Omega鼻翼翕动，呼吸变得急促，脸上怒气聚集呈现出狰狞之色，渐渐浮现出越来越明显的不安之态，“毁了我还不够，居然还敢打我儿子的主意，你想都不要想！”
沈逸泽没想到沈念会生这么大的气，他略显慌乱，不安地搓弄着双手，“小念你别生气，爸没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啊，气大伤身。”
似乎是急于转移话题，alpha试探性地问道：“小念啊，你说你肚子这么大了，怎么还每天坐诊啊，之前我跟你妈离婚的时候不是留给你们娘俩很多钱吗，你要不先把工作辞了安心养胎吧，你要是没钱，爸这还有。”
沈念抬头看向沈逸泽，有些苍白的面孔愈发阴沉，咬着嘴唇带着一股倔强之色，眼神冷厉，透着强行压制下去的怒气：“你留给我妈的那些钱？除了原本属于我母亲的，剩下你给的那些补偿我早就捐了。”
“你说什么？！捐了？”只见沈逸泽的脸憋得通红，双眉拧成一团，就连胳膊上的青筋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怒不可遏地吼叫着，声音像雷一样滚动：“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把钱捐了，所以你现在还得挺着肚子打工，你是不是疯了！沈念，骨气不是这样来的，你这不是找罪受吗！”
“你逼死了我母亲，以为给些臭钱就能让自己心安吗？谁稀罕要你的钱啊！我把你的钱捐给心理疾病援助的红十字会，就当是帮你赎罪了。”
“沈逸泽，钱不是万能的。不然你为什么现在跑到我这里每天听我羞辱你还要低声下气的讨好我呢，你的钱难道救不了你儿子的命吗？”
沈念的话就像一把榔头狠狠砸向沈逸泽，险些把他击昏。alpha无力地倚靠在诊室的门框上，说不出一个字。
“把你的汤拿走。沈逸泽，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鸡汤。”
沟通无果，沈逸泽板着一张脸，面色铁青地走出诊室。
门外，一个高大的alpha倚在门口，看到沈逸泽出来后，他抬手拦住了男人的去路。
“沈先生，我是沈念的爱人。有兴趣和我谈谈吗？”贺临川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见沈逸泽点头同意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半晌贺临川歪头嗤笑了一声，他俯下身，在沈逸泽耳边淡淡开口：“沈先生腿脚真利索，看来那一脚我还是踹得太轻了。”
沈逸泽闻言惊了一下，他看向alpha，语气也变得凶恶：“是你？！”
“没错，就是我。”见沈逸泽脸色骤变，贺临川不紧不慢地勾起嘴角，“我劝沈先生最好不要发怒，如果你想救你儿子的话。”
大概八个月前，在沈念因街头看见沈逸泽和现在的妻子儿子晕倒后，贺临川就开始着手调查沈念的资料。那时沈逸泽在海边租了一栋别墅和妻儿度假，晚上夜跑的时候被一个骑着摩托车戴头盔的人一脚踹倒，那一踹直接让沈逸泽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
“你说可以救我儿子，是什么意思？”沈逸泽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上下打量着对面的alpha。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也算是有些人脉，让我曾经的战友们做个配型不是不可以。”贺临川斜坐在高椅上，双腿交叠，唇角轻勾，望着沈逸泽，眉宇间似乎带了宽和的笑，又似乎一片凉薄，隐忍杀意。
“开个条件吧。”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沈逸泽纵横商场这么多年，这点小道理还是懂的。
贺临川轻笑一声，“沈先生真是‘善解人意’。条件自然是有的，等我真找到你儿子的配型时，咱们再谈报酬也不晚。”
沈逸泽听完就要起身，年年午睡该醒了，小Omega醒来见不到爸爸是会哭闹的，他还要抓紧赶回病房。
“沈先生。”贺临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逸泽步履一顿。
“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今天生病的是沈念，不是沈年。你会让你健康的小儿子为他哥哥做配型吗？”贺临川一改刚才的玩味，眼神直直望向沈逸泽，目光幽幽，裹挟着浓烈的情绪，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
“又或者，你的小儿子现在有着身孕，你会让他为了他哥哥去做配型，或者等孩子出生后拿孩子的脐带血去救沈念吗？”
alpha的眼神仿佛直达沈逸泽的内心，好似一眼就能看透他的灵魂，他斩钉截铁说出沈逸泽内心的答案。
“你不会。”
如果现在生病的是沈念，你会觉得你小儿子实在太小了，怎么能承受骨髓配型呢？如果现在有身孕的是你小儿子，你更不会同意，脐带血这东西当然要好好保存以防万一了，怎么能随意给出去呢？
无论是何种情况，沈逸泽都不会同意。
“沈先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沈念也是你儿子。”贺临川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沈逸泽一人留在原地，面色惨白。
沈逸泽也许不知，他和沈念的父子缘分早在多年前就断了。就比如今天他为沈念带去的鸡汤，他在不恰当的时间带去了沈念最痛恨的食物。
沈念不喝鸡汤，是因为丈夫出轨时，他正在给丈夫煲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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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贺临川在看到老婆资料时一边因为周茸的事不敢见老婆，一边又因为沈逸泽而为老婆抱不平。
于是夜黑风高，贺临川特意摸清了渣爹夜跑没有监控的路线，一脚把老丈人踹沟里之后扬长而去
第48章 “哥哥愿意吗”
贺临川到家的时候沈念正窝在床上睡得正香，Omega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这几天事多伤神，睡得也不大安稳。
alpha轻手轻脚抱着几个大纸箱走进了儿童房。二楼的侧卧一直空着，自从沈念怀孕后，贺临川就开始着手重新装修了一下房间，准备将其改成婴儿房。
鹅黄色的房间被alpha布置得十分温馨，门口还挂着一块小黑板。
【距离宝宝出生还有：73天】
alpha上前擦去末位数字，郑重地写上了数字2。
昨天逛母婴店的时候他相中了一个木质摇摇马，他拒绝了店家上门安装的服务，这种事情还是应该当爸爸的亲力亲为。婴儿房是呦呦人生开始的地方，里面的东西大到婴儿床小到窗台的绿植，都是贺临川和沈念两人精心挑选的。床边的小夜灯垂着轻柔的流苏，温柔的暖光投落满地斑驳的光影。
alpha的眼神无比温柔，他将婴儿床上的泰迪熊摆正，摇摇马也安装好了，摇摆间仿佛浮现出幼儿幸福的模样。
这种心被填满的感觉，是贺临川从未体验过的。他永远不会忘记，现在属于他的所有幸福和爱都是沈念给他的。
天色渐晚，婴儿房内没有开大灯，只留一盏床头灯散发些许微弱的光，给忙碌的alpha身影镀上一层金边。忙完了婴儿房的事，贺临川想去看看沈念醒了没有，却没在床上看到他的身影。
alpha了然一笑，打开露台的门。Omega果然在那里，他倚靠在露台的秋千椅上，手里还捧着个吃了一半的布丁乳酪。沈念闭着眼听耳机里播放的胎教音乐，身体随着秋千的晃动小幅度摇摆着。
贺临川无法形容眼前的场景，也许这会是他往后余生里经常出现的风景，但他仍觉得这一刻是他最想留住的瞬间。爱人，即将出世的孩子，家庭。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沈念，破坏他的家，哪怕那个人是沈念的父亲。
贺临川走上前轻摸Omega的脸蛋，沈念没有睁眼，顺势把alpha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你儿子好像很喜欢这首钢琴曲，每次听到这首的时候它总是动得格外厉害。”
贺临川微微垂眼，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眼神温柔缱绻：“宝宝一定是知道这曲子是外婆弹的，所以才这么高兴。”
沈念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握着alpha的手微微用力。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沈念没有父亲也过得很好，没有沈逸泽，Omega的人生会更自在。他并不需要这个爸爸，贺临川想。
*
这已经不是沈念第一次走到住院部的楼层了，他并非故意想来，只是有时走着走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了。
他记得沈逸泽和他说过的，302房。
沈念来回踱步，略微急促的脚步出卖了他内心的纠结，他无法救那个孩子，也不想救。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想去看一看那个小小年纪就饱受病痛折磨的小Omega。
沈念站在门口向病房内望去，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他第一次看到了沈年。
正如沈逸泽所说，那个小孩和沈念长得非常像，简直就是缩小版的他。瘦弱的孩子因为化疗剃光了头发，只剩一个圆溜溜的小光头。他身旁喂他喝汤的年轻女人应该就是沈逸泽后娶的老婆。憔悴、心疼，无奈等多种情绪在女人脸上交织，但她还是装作一副无事的样子照顾孩子。这种表情沈念在医院见得太多了，每个病人的家人都是这样，尤其是母亲。
“年年乖，你要多吃点饭，这样将来做手术的时候才有体力。”女人心疼的抚摸着儿子的脸蛋，“我们年年很快就会好了，爸爸一直在给你想办法。”
“爸爸是去找哥哥了吗？”稚嫩的童音传来，沈念的表情停滞了一瞬。
“对，爸爸去找哥哥帮忙了。他是你哥哥，一定会帮你的。”
“哥哥救我，也要做穿刺吗？”年幼的婴孩已经熟知治疗的过程，穿刺的痛苦曾让他崩溃大哭。
“哥哥不用做穿刺。”女人不知怎么和孩子解释捐献者只需采取外周血抽血，“哥哥打针抽血就好。而且哥哥是大人，没有年年那么疼的。等年年有救了，你就可以回幼儿园和小朋友们一起玩了。”女人用纸巾帮儿子擦拭唇角，“年年不是一直很想幼儿园的壮壮吗，等爸爸劝服哥哥，你就可以回去上学了。”
沈年低头摆弄着玩具车，像是思索了片刻又抬头，“那哥哥愿意吗？”
“什么？”
“哥哥是自愿的吗？”稚子眨巴着幼圆的双眼，睫毛忽闪忽闪，像落入凡间的精灵。
似乎是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女人僵硬了一瞬，硬着头皮说道：“哥哥会同意的。”
沈年点点头，随后又说：“如果哥哥不愿意就算了哦，打针抽血也很疼的。”
“可是只要他抽了血就能救你了啊宝贝！”女人的语气有些急躁，似乎是不明白沈年为什么一直纠结这个问题，也是在宣泄心中的不满。她不明白就只是打针抽血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沈逸泽劝了沈念一周他还不同意，这可是在救沈念同父异母弟弟的命啊，举手之劳而已。
只是抽血而已，这和沈年所接受过大大小小的治疗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要不是沈逸泽不同意，女人恨不得自己去找沈念，哪怕沈念要她下跪她也绝不含糊。如果不是因为她和沈年的配型不成功，就算是让她自己的命去换沈年，她也愿意。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哥哥连抽血都不用。”沈年将手中把玩的小车车放到母亲手中，看女人眼里闪着泪光，小小的孩子一下子有些慌乱，“妈妈不哭。就算年年死了，以后也还是会回到爸爸妈妈身边的。”小Omega笑起来就像一坨绵软的糖，“妈妈的下个孩子还会是年年。”
女人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抱着孩子不撒手，嘴里颤抖地喊着沈年的名字：“我的儿子啊……呜……”
沈念的心在咚咚跳，他迈着僵硬的步伐逃一般的飞快离开了住院部。
复杂的情绪瞬间把沈念淹没，这么小的孩子，他才三岁，却是唯一一个尊重沈念意见的人。他为自己的绝情感到愧疚，如果沈年不是沈逸泽的孩子，只是医院的一个普通病人，沈念想他应该会伸出援手。
但他是沈逸泽的孩子，他怎么会是沈逸泽的孩子。那个作恶多端的alpha凭什么有这么好的儿子！
沈念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眼底似乎要淌出水来，一双手无法控制地颤抖，手指蜷缩着，掌心冒出细密的汗珠，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嫉妒那个孩子，嫉妒他拥有自己从未体验过的父爱；他怜惜那个孩子，小小年纪饱受病痛的折磨；但他又愧对那个孩子。
因为他无法救他，也不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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