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洲冷冷盯着他,因为刚才的惊吓,祁醒的脸色还有些发白,显得嘴唇很红,一张一合间吐出那些不好听的话。
他半湿的头发胡乱翘着,正在往下淌水,落到因浴袍半敞而露出的大片白花花的胸膛上。
叶行洲的眸光动了动,视线对上时祁醒忽然发现到这个人摘了眼镜,那双眼睛因而更显冷厉深邃,就这么不带任何情绪地盯着自己,竟莫名让他有种被条毒蛇盯上了的错觉。
明明这个人也洗了澡只穿了件浴袍,甚至平日里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都散乱垂于额前,周身气势却不减,褪去伪装后反而凸显出他骨子里的狠戾强势,半点不加掩饰。
意识到这一点,祁醒心惊之余更多的是不痛快。
“我说的你听到了没有,借衣服借车给我。”
他忍耐着重复,只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至于先前被这个人扔下水的那笔账,以后找机会再算。
叶行洲却说:“我要是不借呢?”
祁醒脸色变了变,强忍住扑上去挠花他的脸的冲动:“你当真想让你那八百万打水漂?”
这句话总算起了点作用,叶行洲似是思索了一下,回答他:“你想说就去说。”
祁醒终于爆了粗口:“你他妈有病吧?你费那么多工夫去跟我干爷爷套近乎,现在又不当回事?”
叶行洲慢悠悠地点了根烟,由着他表演。
祁醒气不打一处来,但他也知道他这话其实是在吓唬叶行洲。他干爷爷既然肯让这个人去清平园,并且接受了他送的礼,必然是看中了他身上有值得投资的地方,不是自己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叶行洲分明笃定了这点,所以不把他的威胁当回事。
但叶行洲这副态度,实在太叫人不爽了。
瞧见他手中的香烟燃起,祁醒忍无可忍,俯身凑过去,抢了烟直接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用力捻灭。
抬眼时,却猝不及防撞进了叶行洲盯着他的、幽深沉暗的眼瞳里。
他们之间隔着一张茶几,因为祁醒弯腰向前的动作,目光在寸余之间交汇,近似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
祁醒愣了愣,这次叶行洲先开了口,沉声问:“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祁醒皱了下眉,忽略那一瞬间心里升出的诡异不适感,起身退开,反唇相讥:“我是你们家请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这就是你们叶家的待客之道?”
“婚礼早就结束了,”叶行洲冷道,“是你自己又送上门来的。”
祁醒深呼吸,反复提醒自己冷静,脸上挤出假笑:“那就请叶哥哥高抬贵手,当我不懂事,原谅我这一次,你借身衣服给我换,再借辆车给我,好让我尽快滚了可以吗?”
叶行洲靠回了沙发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咂摸他刚才说的话:“叶哥哥?”
“那要不就叶叔叔吧,”祁醒忍着恶心,再不愿意服软这会儿也不得不低头,“你自己说的,怎么称呼随意。”
叶行洲的目光戏谑:“再叫一句。”
祁醒:“……”
变态。
将祁醒脸上丰富多彩的神色尽收眼底,叶行洲似乎终于肯放过他,叫人进来吩咐道:“去帮祁少拿套衣服来,安排车送他回去。”
他说话时依旧不错眼地盯着祁醒,眼神极具倾略性。
祁醒一阵不适,临走时手指狠狠点了点他:“你等着,我们走着瞧。”
第9章 脏了
过了两天,祁醒依约前往城北半山,赴叶家老四叶万齐的赛车赌局。
他一个人开着自己的跑车去的,临出门前杨开明那小子打电话来说家里有事去不了,并再次提醒他大少爷:“祁少你真要去?你小心他们耍阴招。”
祁醒漫不在意:“行了,我心里有数。”
到山脚下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二十号人,年轻的男男女女,都是惯常跟着叶万齐混的浪荡子。
祁醒从车上下来,周围目光立刻聚集向他。
“祁少来得好准时啊,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一片口哨和调笑声中,祁醒瞥向笑嘻嘻的叶万齐,这小子怀里搂着的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嘴上叼着烟,靠在辆敞篷跑车边,正得意洋洋地招他。
祁醒手插兜,走上前,先打量起叶万齐那车。
敞篷跑车灰金色的外壳在夜色下泛着冷光,线条流畅锋利,很是晃人眼。祁醒伸手摸了摸,有些爱不释手,又可惜这么好的车落在了叶万齐这小子手里,暴殄天物。
叶万齐打量着他的神色,愈发得意:“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想要吗?赢了我就把车送你,你输了一样,你的车归我。”
祁醒收回手,终于正眼看向说话的人:“我赢了就把车给我?你被人下降头了?”
叶万齐:“车都在这里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祁醒压根不信,他不是傻子,他跟这个叶老四一直就不对付,都是纨绔但这厮玩起来没底线,人品也差,他看不上。他们以前也赛过车,祁醒从没输过,但叶万齐这个没品的东西每次输了就想方设法地耍赖,这次突然主动约他来赛车,赌注还是一辆新款限量跑车,不是想耍阴招才怪了。
明知道事情有诈,他还是来了,无非想亲眼看一看这车,过个眼瘾也是好的。
但看到叶万齐这鼻孔朝天的嘚瑟模样,祁醒又十分不爽,他倒是想看看这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行吧,那上车吧。”
叶万齐说赌那就赌,还是那句话,事后这小子要是敢赖账,他就每天去叶家大门口堵着讨债。
马达轰鸣声中,七八辆跑车一起开上了盘山道。
祁醒的车在靠后的位置,他倒是不急,控制着车速自若地操纵方向盘,驾驶身下这辆红色魅影穿梭在车流中,利用山势和弯道,炫技一般轻松地一辆一辆完成超车。
山风呼啸拂过面颊,祁醒享受地眯起眼。
仅仅十分钟,在他前方的车就只剩最后两辆,冲在第一的是最先出发的叶万齐,后面还跟了辆银色跑车。
祁醒原本打算一鼓作气超过去,前头那辆银色跑车却突然开始不走寻常路,在他前面玩起了S步,故意挡他的道。祁醒骂咧了一声,侧方又有紧随其后的车冲上来,拼命往他车上擦,有意跟他别车。
之后是第二辆第三辆,所有的车子跟约好了一样,一起围追堵截祁醒,车身贴上来,刺耳的轮胎擦地声响中,是周遭纨绔放肆的大笑声。
这些人摆明就是故意针对他。
祁醒本来就不是个脾气好的,这下也被激起了火,用力一拳砸上方向盘,干脆不管不顾地踩油门提速,几秒钟后,他的车头用力撞上了前面那辆银色车的车尾。
车中纨绔大约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竟然完全不在意自己上千万的跑车直接追尾,这一下被撞得猝不及防,车身往右偏去,在震天响的撞击声中擦上了右侧的山石。
祁醒的车头也被撞凹了一半,安全气囊都差点弹出来,他看到前边空出的道,反应极快地一脚狠踩下油门,猛冲了出去,终于甩掉了后方的包围圈。
最前头的叶万齐放慢车速,正一边开车一边回头看戏,瞧见祁醒突然发疯撞车然后冲了过来,陡然一惊,再想提速已经晚了。
在身边女人的尖叫声中,祁醒的车擦着他们的车而过,超车上前,方向盘一转,猛地一个急刹车打横停在了他们车头前。
叶万齐用力踩下刹车,好悬才没撞上去,车停之后他一脑门的冷汗,心脏疯跳,就见前方祁醒已经阴着脸下了车,大步朝他走来。
祁醒过来,一把揪住了驾驶座上叶万齐的衣领,用力把人从座椅上扯起来,恶狠狠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老实,你敢跟我耍阴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揍得你满地找牙?”
被气势汹汹的祁醒一顿喝,叶万齐怂得忘了反应,半天才咽了咽唾沫,干笑:“你想怎么样?”
祁醒冷冷扫向后方那些从车上下来的纨绔,揪着叶万齐没放:“别以为你带这些废物来我就怕了你,你今天敢让我不痛快,少爷我以后天天都让你不痛快,不信你就试试。”
叶万齐忍了忍,没敢再激祁醒。
他还是怂,也信祁醒说到就会做到,以前他就没在祁醒手里讨到过好,现在叶家当家做主的不是他爹也不是他亲哥,真闹出了事肯定没人帮他善后,他今天本来也只是想吓唬吓唬祁醒,没想到祁醒根本不在怕的。
被祁醒像拎鸡崽子一样拎着,叶万齐自觉颜面扫地,不情不愿说:“那这事就算了,你走吧……”
“算了?你想得倒美,”祁醒冷笑,“这事没法算,我的修车钱你得赔我,还有这场比赛我赢了,你这车现在归我了。”
“那不行,”叶万齐立刻反驳,“你什么时候赢了?”
“你瞎了不会自己看?”祁醒伸手一指,叶万齐下意识转头过去,祁醒的车果然停在了他们约定的终点路标旁边。
叶万齐:“……”
祁醒吊起眉梢:“你想赖账?”
叶万齐皮笑肉不笑:“你真要我这车?昨天我跟我的妞还在这车上做过,你不嫌脏?”
祁醒一听就皱了眉,叶万齐这小子荤素不忌,谁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脏病,他确实嫌弃。
这么想着祁醒揪着叶万齐领子的手也松开了,厌恶地甩了一下手掌:“我不管,三天之内,你把这车里里外外清洗干净,送来给我,办好过户,要不我跟你没完。”
叶万齐语气生硬道:“不可能,你不打这车的主意,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你的修车费我可以赔给你,其他的你别想。”
祁醒沉下脸:“你小子真打算赖账?”
叶万齐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对不住。”
僵持间,前方山道忽有车灯靠近,是从山顶下来的车。
祁醒不耐看去,来的是一辆黑色轿车,经过他们时车速慢下,靠边停了车。
看清楚对方车牌号,叶万齐瞬间变了脸色,眼珠子乱转十足做贼心虚。祁醒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从车上走下来的男人,竟是叶行洲。
只有他一个人,从驾驶座上下来,倚门边冷淡看向纠缠中的叶万齐和祁醒。
叶万齐看到叶行洲就像是耗子看到猫,再顾不得祁醒,赶紧下了车,灰溜溜地过去跟叶行洲打招呼:“大哥,你怎么来了这里……”
叶行洲连个余光都没分过去,视线停在前方祁醒的脸上,眼镜片后的黑眸深沉,像在打量他。
祁醒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叶行洲,虽然前两天叶老三婚礼上那事他现在还记着仇,但今晚叶行洲来得正好。
他“啪啪”拍了两下手:“叶大少既然来了,那就做个主吧,你家这位叶四少之前跟我说好的,只要我赛车赢了他,他这车就给我,现在我赢了,他却开始耍赖,这就是你们叶家的做人处事风格?”
叶行洲不动声色地听完,看向那辆已经空了的跑车。
叶万齐硬着头皮解释:“我看大哥这车一直停家里不开,就开出来玩两天,我这就还给你……”
叶行洲眸色愈冷,依旧没出声,祁醒却听明白了:“好你个叶老四,你诓我呢,这车原来根本不是你的啊?你要脸吗?”
叶行洲的目光终于转向叶万齐,冷冷一瞥,这厮就已经腿软,嗫嚅出一句“车我还给你,我先走了”,赶紧带着自己女人跑了。
一群纨绔们做鸟兽散,祁醒很不满:“喂!”
叶万齐没心思再搭理他,上了其他人的车,溜之大吉。
山道上转瞬就只剩下祁醒和叶行洲两个。
鸡飞蛋打,再看到这个装模作样的叶行洲,祁醒顿时就没好气,用力拍了两下身边的跑车引擎盖,冲对方抬起下巴:“我不管这是你们兄弟谁的车,反正叶老四把车输给我了,它就是我的,叶万齐那个孙子带着女人在车上乱搞我嫌脏,你负责把车洗干净再送来给我,还有,我的车被撞了,修车钱你得赔我。”
叶行洲沉默看着他,祁醒提起声音:“怎么?你也想赖账?”
他其实知道自己没可能从这位叶大少手里要到车,也没打算要了,但就是想找人不痛快。
叶行洲走上前,伸手在那车的车门上抹了一下,微拧起眉。
被无视了的祁醒又喊了他一句:“喂!”
叶行洲的手中多出了一枚打火机,一声轻响后,火光乍现。
祁醒愣住:“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