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希望祁醒能跟叶行洲交个朋友,是希望那小子多少长点本事磨一磨性子,真在叶行洲这里栽了跟头他也能跟在后头收拾,但绝不是现在这种暧昧不清的朋友。
一旦涉及到感情,就不是外人能随便插手的事情,哪怕他这个干爷爷或者祁醒的父母,都做不了什么。
之前说的孙女婿,不过是随口一句的玩笑话,叶行洲这样的人,做对手都远好过做自家人,尤其是自家女婿。
虽然祁醒不是女孩,那也差不了多少,可这事已经不是他或者祁荣华两口子反对就有用的。
“我听人说,林家那个林鸿飞把全部身家押上,入股投资了崇江市的那间国企,是你给他牵的线?”陈老话锋一转,忽然说起了别的。
叶行洲淡淡点头:“是。”
“你是故意的?”陈老审视着他脸上神情,却看不出端倪,“你既然说跟那位林老师是朋友,为什么又要这么做?”
“生意场上无朋友,我以为陈老不该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叶行洲面不改色。
“也许是我年纪大了吧,还是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得好,这个道理祁醒他爸也是吃一堑才长一智,”陈老说着微微摇头,“如果对象是祁醒家的公司呢?你也会觉得生意场上不需要朋友?”
叶行洲:“让祁醒不高兴的事情,我不会做。”
他做事确实不择手段,也不懂收敛,只以利益为先,但为了祁醒,他愿意让步。
陈老沉默片刻,不再问了:“吃早餐吧,东西要冷了。”
叶行洲道:“祁醒昨晚被他爸用凳子砸到了背,后肩的瘀青很严重,一会儿他醒了要请医生过去看看,也麻烦您跟他爸说一声,下次不要再这么做。”
陈老闻言拧眉,听得出叶行洲的声音不大客气,多少都藏了对祁荣华的不满,叶氏和荣华资本之间的那一点合作关系无足轻重,他对祁荣华的尊敬大概都建立在对方是祁醒父亲这一身份上,如果祁荣华对祁醒不好,这份尊敬便不会再有。
陈老却指责不了什么,他理解祁荣华的气急败坏,但若祁醒真要是被砸出个好歹,别说叶行洲,他也要找那老小子麻烦:“一会儿吃完早餐,我打电话跟他说祁醒来了我这里,这事会顺便提醒他。”
叶行洲点了点头:“多谢。”
陈老一口气提着有些不上不下,叶行洲现在不但对祁荣华不客气,对他也越来越不客气了,这一句“多谢”看似礼貌,实则将祁醒完全划归为了自己那边,仿佛他跟祁荣华两口子才是外人一样。
祁醒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眼睛怎么长的,偏就看上了这位,嘴上说看不顺眼,人却轻易被拐跑了,他们精心养大的白菜最终还是被猪拱了。
祁醒一觉睡到临近中午才醒,他一动身边叶行洲也睁了眼,祁醒还有些迷糊,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竟然都十一点多了。
坐起身却因为动作过大,牵扯到背上的伤和过度使用酸疼的腰,哀嚎一声又倒回床里,被叶行洲接住。
他痛得直抽气,叶行洲把人扶住,仔细看了看他的背,淤青比昨晚看着更明显,范围似乎还扩大了:“很疼?”
祁醒眼泪都快出来了:“都怪你,王八蛋。”
“你不是因为我才觉醒性向,出柜也说跟我没关系。”叶行洲凉声提醒他。
祁醒瞬间闭了嘴。
一大清早的,你说句好听的话能死?好吧,是一大中午了。
昨晚这人真的是被别人魂穿了吧,魔法时间一过原来的德性又回来了。
叶行洲把他按住,让人去叫医生。
清平园里就有驻园医护,过来帮祁醒检查确定了没有骨折,开了点活血化瘀的药,提醒他这几天不要做太大的动作多休息,也就这样了。
祁醒不情不愿地趴到床上,叶行洲把药倒在手心揉散帮他按摩,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他不断哼哼,一会儿抱怨叶行洲按得太重了,一会儿又嫌他力道不够,难伺候得很。
他这副模样配上这些话,够叫人浮想联翩的,但药膏的味道过于刺鼻,又什么暧昧遐思都没了。
叶行洲的手一下一下抚过祁醒肩膀,盯着他享受眯起的眼,无端地想起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
是只野猫,长得很漂亮,那时他还在孤儿院,野猫经常翻墙进来找他讨要吃的,肚子饿时极尽所能卖萌撒娇,躺在地上敞开肚皮让他摸,吃饱了又立刻翻脸不认人,趾高气扬地踩着猫步离开。
偶尔心情好时,野猫也会捉些小鸟耗子之类的东西来送给他,时不时爬到他身上翻来倒去,将他本就不多的衣服撕踩得脏乱破旧,并以此为乐。
后来猫被孤儿院的其他小孩摔死了,他亲手把猫埋了,设计让对方从二楼摔下断了一条腿。
那是第一次,他没有压抑自己本性里的恶。
从那天以后,孤儿院里再没有其他人敢惹他动他的东西,他也再没养过猫。
祁醒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他:“你在想什么呢?”
叶行洲手上力道加重,用力按了一下,祁醒倒吸一口凉气,瞪过去:“你是不是故意报复啊?”
叶行洲放开手,提醒他:“知道疼以后就注意点,别总是弄得自己一身伤。”
祁醒气道:“这我爸砸的,我能怎么办,难不成跟他对打吗?”
叶行洲:“你可以躲,躲不过也可以跑,别傻乎乎的想着做好儿子任由他打。”
“我躲了没躲过而已,也跑了,再不跑被砸的就不只这一处了,我又不是缺心眼,才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他,你犯得着说我傻吗?”祁醒嘀咕了两句,又觉没意思,趴了回去。
叶行洲没再说,安静帮他上完药,轻拍了拍他的腰:“去洗漱吃午餐吧。”
祁醒闷头玩手机,不想理他。
叶行洲起身,先去洗了手。
回来见祁醒趴着发呆,手机也没玩了,叶行洲坐过去,伸手掐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在生气?”
祁醒烦躁地挥他的手,被叶行洲一直盯着,才不悦说:“叶少好凶啊,受伤的明明是我,你还板着张脸教训我。”
叶行洲:“我很凶?”
祁醒:“你不凶吗?”
“说你两句就叫凶?”叶行洲好笑说,“祁少这叫什么?恃宠而骄?你见过我真正凶是什么样?”
祁醒涨红了脸:“你才恃宠而骄,少胡说八道。”
叶行洲:“不是恃宠而骄那你这是什么?”
祁醒被他问倒了,他好像确实越来越听不得叶行洲跟自己说重话,要是别人说这些他不爱听的,他肯定翻个白眼丢出句“干你屁事”,然后该干嘛干嘛。哪怕是他爸妈说,他都可以左耳进右耳出,但是叶行洲不行。
半天他才磨蹭说:“那你说两句好听的吧,这次就算了,我勉为其难不跟你计较了。”
叶行洲没有提醒他这个行为已经不只是恃宠而骄,叫蹬鼻子上脸:“什么好听的?”
祁醒:“你自己想。”
叶行洲看着他,没有立刻出声。
能让他这么纵容的,除了当年的那只野猫,只有祁醒。
即便是从前和林知年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他们之间的相处都是小心翼翼的,没有人能像祁醒,让他生气让他笑,让他觉得自己还能找回作为人的共情能力。
他想要护住的,从来只有这样的祁醒。
祁醒并不知道他这些复杂心绪,以为他是不想理自己,气呼呼地又要扭过头,叶行洲终于开口:“你想恃宠而骄也可以,随你。”
祁醒:“你这算好听的话?”
好吧,确实比之前的好听点。
叶行洲忽然弯腰,凑近过来,鼻尖贴着他的鼻尖轻蹭了一下,不等祁醒反应又起身退开,再次提醒他:“你干爷爷那边派人来催了,赶紧起来吧。”
说完他转身先去拿衣服,祁醒呆愣了一阵,视线不自觉地跟着叶行洲的背影转,半天才回神按了一下自己胸口。
心跳得好快,妈的,叶行洲这个混蛋,太犯规了,哪学来的……
第47章 黑心肝
过完年,祁醒照旧三天两头地往叶行洲这边跑,以前是一周三次,现在几乎夜夜都在叶行洲这厮混,时间晚了便找各种理由不回家。
对着他妈他还能耐着性子糊弄,跟他爸则干脆话不投机半句多,像是推迟了好几年终于进入了青春叛逆期,铁了心要跟他爸对着干,一到下班的点就跑,宁可来叶行洲办公室打游戏,也不愿回家去面对他爸那张冷脸。
但大概他干爷爷跟他爸说的话起了作用,加上他妈一心站他这边,祁醒的日子确实好过起来,他爸虽然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倒真没再找过他麻烦。
“不必跟你爸置气,你几岁了不是小孩子,还能一辈子这样不回家不跟他说话?”
祁醒正翘着脚躺叶行洲办公室沙发里打游戏,听到这句直接操作失误退出,抬头却见叶行洲仍靠坐在办公桌后翻文件,刚那句若非确实是这个混蛋的声音,他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叶行洲还是惯常的模样,浅灰色衬衣没有一丝褶皱,贝母扣扣到最上面一颗,戴着那副银边的眼镜,头发梳得纹丝不乱,一副精英派头。
连注意力都没分出半点给他,翻阅着手中文件,不时下笔批示。
相比不务正业在这躲懒打游戏的祁醒,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祁醒心里不痛快,把手机揣回兜里,拿了自己外套搭上肩膀晃起身:“嫌我烦,我走了。”
他反正有的是朋友能陪他玩。
笔尖在文件纸上划出一长道痕迹,叶行洲手下一顿,抬了头。
祁醒扬起下巴:“我真走了,晚上也别烦我。”
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适时进来,叶行洲接起,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的手指在桌上轻点了点,淡声吩咐:“让他进来。”
这下祁醒非走不可了,叶行洲却道:“你就在这坐着。”
祁醒慢慢翻起白眼:“我不。”
叶行洲:“坐着,别闹了。”
谁跟你闹了,莫名其妙。
祁醒撇嘴,坐回了沙发里,歪靠着沙发背,重新拿出手机,不再搭理叶行洲。
叶行洲的访客上门,是林知年的那位二叔林鸿飞。
祁醒抬头瞥了眼,稍微意外,这人脸色难看脚步匆匆地进来,像是来讨债的。
林鸿飞急着要找叶行洲问事情,大步过来,没有注意到隔断柜后沙发里的祁醒,他站定在叶行洲办公桌前,急不可耐地开口:“叶少,我有事想问你。”
“坐吧。”叶行洲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
林鸿飞根本坐立难安,拉开椅子才坐下去半边屁股,立刻说起来:“格睿的上市计划要搁置了,叶少你知道吗?”
叶行洲神色淡定地点头:“有听人说过。”
“那我这边怎么办?”林鸿飞急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我已经把钱都打到了他们账上,现在他们说上市计划搁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这笔钱几时才能拿回来?”
叶行洲反问他:“你跟他们的协议书上怎么签的?”
林鸿飞面露难堪,他当初为了能顺利分到这杯羹,跟对方签订入股协议时,完全没有涉及到业绩承诺补偿和股份回购的部分,现在对方上市计划面临搁置,他的钱被套进去,想要退出短时间内基本就是妄想。
听罢他说的,叶行洲挑了挑眉:“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有些麻烦。”
“我手头上的钱都投在了这个项目上,要是资金回不来,后续我公司别说运转别的项目,可能连工资都发不出来,我跟银行签的都是短期贷款,时间到了要是还不上,我估计得破产,叶少,我当初是信任你,才孤注一掷,把钱都投去了格睿,你不能这么害我,现在到底要怎么办,你必须得给我指一条明路!”
林鸿飞急得几乎抓狂,分明打定了主意要赖上叶行洲。
叶行洲的眼皮微垂,表情近似轻慢:“所以林叔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林鸿飞咬咬牙说:“叶少你能不能先借笔钱给我,或者帮我做担保向银行贷款,让我过了这关再说!”
叶行洲:“你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