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却是吓得整个人愣住,片刻后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臣哪有那个本事!臣只要能跟着殿下,伺候殿下一辈子也愿意!”
白殊一边寻椅子坐下,一边道:“没人是天生就会的。你以前打理我院内事务,不也做得挺好。又不是让你去和先生、学生们打交道,只是管好书院各种杂务的支出用度而已。让你跟着冯内侍,主要是和他学学如何与人打交道,小心一些骗人的套路。”
说完,他抱着酒坛闻了闻,对这带着桂花清香的淡淡酒味很是满意。抬头正要吩咐知雨去拿酒盏来,却见知雨苦着一张脸,顿时有些好笑。
知雨有点委屈:“冯内侍不也是要伺候陛下一辈子的……既然陛下同意让臣不净身便进宫,那臣也可以伺候殿下一辈子……”
白殊取笑他:“一辈子和我待在宫里,那你不讨媳妇了?”
知雨挠挠头,憨笑:“不讨就不讨呗。跟着殿下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过得好就成。”
白殊目光闪了下,没多说这个,只道:“总要先试一试嘛,试过了,真做不来,自然也不会勉强你。而且,管事也不耽搁你伺候我。你看冯内侍,他管的事更多。我手头没人可用,还指望把你培养出来,你再多培养些徒子徒孙给我使唤呢。”
听得他这么说,知雨这才端正面色:“既然殿下需要,那臣便尽力去试试!”
白殊含笑点头:“行了,现在先去给我找个酒盏来。”
知雨应过一声,转身要走。
白殊突有所感,在脑内打开定位一看,果然见到代表谢煐的黑龙标在百米之外快速靠近。
他轻轻一笑,叫住知雨:“刚说错了,是找两只酒盏。”
知雨有些莫名其妙,却也应着声去了。
趴在旁边的小黑抬尾巴拍白殊:【你不让人往宫里传话,就是等着天子追出来找你?】
白殊伸手在它脑袋上揉了一把,笑而不语。
*
永乐坊住的都是高官显贵,晚间的街道上就不像别的坊那么热闹,虽也有人走动,但基本上还是安安静静的。
现在这片安静被一阵马蹄声打破,一队人马从街道中央小跑而过,引得路边少少几人都转头去看。见到是宫中侍卫,人们又纷纷低下头,却也没忍得住偷眼继续看。
谢煐耐着性子压着马速,一路小跑到上景宫前门。
侍卫急急敲开门,没等出来见到人的门房跪下去,更没等大门打开,谢煐直接跳下马,跨过门房出来的小门急急往里走。
已经到了这儿,侍卫们也就不那么紧张,只有几人跳下马跟上,其余人慢慢等着开一扇门牵马进去。
谢煐打开定位,奔着白殊的火凤标而去,快到跟前才发现,白殊竟是待在寝殿里。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除非白殊就将仆从们的用品,否则也就只有寝殿这里还留着东西没搬进宫。
而一想到寝殿里留下的那套枕被……谢煐突然感觉心跳得快了一拍。
便在这时,他发现代表小黑的猫爪子在慢慢往外移动。
果然,待谢煐走上阶梯,就见小黑站在殿门外。
小黑抬尾巴摇一摇:【好久没回来,我去和附近的猫猫狗狗们叙叙旧。】
说完,动作轻悄地跑走了。
看着特意跑走的小黑,谢煐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定了些——小黑既躲出去了,那至少说明白殊愿意谈一谈。
他再紧走几步进了殿,正碰上端着两只酒盏回来的知雨。
知雨一愣,赶紧屈膝:“陛下……”
谢煐抬手:“免礼。”
他原要直接走过,看见那两只酒杯,又停步道:“除了三郎,还有旁人在?”
知雨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只有殿下一人。”
谢煐伸手接过知雨手中托盘,道:“你下去吧。”
知雨躬身退走,边走还边奇怪地嘀咕:“殿下知道陛下来了吗?难怪要两只酒盏……对了,那是不是该先把热水备下……”
谢煐一手托着托盘转进内室,入眼便是一片红。
虽未像成婚当日那般四处挂红绸,但床上铺大红喜被,案上烧着几只红烛,椅子坐垫亦是红艳艳的。
白殊斜倚靠背,一手压在一坛子酒上,白皙的脸映着烛火,仿佛蕴着点红意。
他眼波流转,见是谢煐进来,也没惊讶,只轻笑道:“陛下来了,那便来喝喝我去年酿的桂花酒吧,刚开的坛。”
屋里摆着两个熏笼,烤得热烘烘的,谢煐酒未喝上,都觉自己好似已醉了三分。
他定定神,先放下托盘,再脱下貂皮褙子,才在空椅上坐下。一抬眼,发现白殊已给两只酒盏都满上了酒。
白殊拿起一只递给谢煐,谢煐自是赶忙伸手接过。白殊又拿起另一只,凑过来碰碰杯沿,便仰头喝下去。
谢煐先见他袖口滑下,露出一截白瓷似的手臂,又见他仰起头,脖间喉头滑动,顿时觉得嘴里有些干,心中更是隐隐有些渴。
白殊饮完一盏,兀自咂咂嘴:“还行,桂香酒香正相宜。”
谢煐被他一句唤回神,刚要开口,却又被白殊抢先问:“陛下怎么不喝,是嫌弃我这酒?”
看着白殊笑盈盈的模样,谢煐心下叹口气,仰头喝干杯中酒。
白殊笑问:“如何?”
谢煐细品了品,认真道:“挺好,但若能再陈三五年,会更好。”
白殊又提着小酒坛满上两盏,这回催谢煐喝,而是自己慢慢饮起来。
谢煐心里挂着事,哪里还顾得上喝酒,见白殊不再言语,连忙道:“三郎……”
白殊再一次打断他:“陛下可还记得我们头一回见时的情形?”
谢煐微愣,随即点下头,唇角也跟着牵起:“自是记得。当时我曾问你,不怕我上位后杀了你吗?你说我会舍不得。如今……”
他注视着白殊,目光似水,一切尽在不言中——别说什么杀不杀,磕着碰着一点都得心疼。
白殊晃晃杯中酒,垂下目光,依旧笑道:“陛下既记得这一句,那也该记得,当时我们说好了:我助你登上皇位,来换一纸和离书。”
谢煐心头猛地一跳——来了!
他一边忍耐着不由自主升起的心慌,一边放下酒盏,坐正身子,端正面色,清晰地道:“那只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答应。”
白殊抬眼看过来。
谢煐满脸凛然正气:“和离书我不会签,便是摄政王殿下想以七出之罪休弃我,很可惜,我也占着三不去。殿下娶我之时不过区区一侯爵,现已升到超品摄政王,便是将官司打到刑部、打到大理寺,也断休不了我。”
白殊:“……”
这个无赖是谁?!
看着白殊难得露出怔愣模样,谢煐心慌总算是散了些——和离之语果然只是试探。若白殊真下了狠心,只会直接扔出和离书便离开。
既是试探,便是不舍。
谢煐拿过白殊手中酒盏放下,将他双手握在掌中:“我们可是在此处喝过合卺酒,行过结发礼。况且,我尚记得殿下说过——只要我不负你,你必不负我。殿下莫非都忘了?”
白殊双手被握在温暖的掌中,却觉得背上在冒寒气——眼前这人真不是被哪里冒出来的脏东西夺舍了吗?为什么会画风突变!
他眨眨眼,小心地去看谢煐的眼睛,试探地喊:“大郎?”
谢家家谱重订,谢煐重回康宗夫妇名下,排行自然也改了。
谢煐唇角微微扬起,续道:“我是善妒,不像旁的体贴夫人会给夫婿纳小。煐此生只愿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殿下可能应我?”
白殊再次眨眨眼,忍不住笑了:“你好好说话。”
谢煐起身凑过去,在他唇上轻吻一下:“我好好说话,三郎可能记得住?”
白殊反唇咬他:“我应你的事难道没做到吗?你不负我,我自不负你。”
谢煐松开白殊,双臂一伸,将人从椅中抱起,一步步向床走去。
“我只是希望,让你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起‘和离’二字。”
白殊笑倒在他怀中:“所以这就是你想到法子?”
谢煐轻柔地将白殊放在床上,伸手拨开他颊边乱发,低声道:“不止这个。”
白殊双手勾着谢煐脖子,笑问:“那还有什么?”
谢煐俯身含住他的唇:“殿下很快便会知道了……”
鸳鸯戏水被,并蒂莲花枕。
两人仿佛是在补上那一回洞房花烛夜。
……
知雨这个早知备水的伶俐小厮得了谢煐的赏。
白殊被谢煐从浴房抱回来,躺在床上欣赏自己在黑龙胎记上咬的牙印,一边懒洋洋地道:“陛下该回宫了,不然明日不方便上早朝。”
谢煐将人搂进怀里,轻轻和人咬耳朵:“用过便扔,殿下忒也无情。”
白殊忍不住笑出声,翻个身趴他身上,伸手戳着他肩膀道:“别说得我像个渣男,现在被一堆官员上奏章催着开后宫生皇子的可是你。”
谢煐捉过他手指含着:“莫理那些闲人,且待我明日治他们。你既还有力气……”
白殊立刻躺好:“没力气了,给我揉腰。”
谢煐笑笑,伸手按上那腾飞的火凤,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这日早晨,群臣没等来继位后便一直勤政的新帝,只等到新帝的心腹大宦官一句——陛下昨日随夫归家,今日罢朝一日。
众官员愣过片刻,一下哗然——什么叫“随夫归家”?!
冯万川待下方嘈杂过一通,才提高声音道:“圣谕。”
群臣只得压下不满,纷纷跪听。
冯万川清清嗓子,开口背道:
“近日不少官员所上奏章,令朕甚为不喜。朕自认品行端正,向来不屑于行低劣之事。朕既嫁人,亦当洁身自好,从一而终。日后再敢有言朕之家事者,朕便为汝妻赐下三夫四侍!”
下方顿时响起一阵一阵地抽气声。有了然者,有茫然者,更有那众多的上了奏章后背冒冷汗者。
冯万川瞥一眼起身的群臣,真是百官百态。
他没多言,下了御阶便要离开,但自然是被那群上了奏章的官员拉住,个个塞着荷包打探圣意。
冯万川收了一轮钱银,脸上才见了笑意,乐呵呵地道:“诸位是惹了陛下不开心,那去给陛下认个错便是。陛下也不是那不容人的,只要诸位诚心认错,日后别提这事,也就过去了。”
众官员有些傻眼:“这……敢问内侍,要如何认错?是否……再上个请罪奏章?”
冯万川瞥过去一眼:“陛下天天看那么多奏章,您请个罪还要陛下自己看,这诚意何在啊?”
立刻有人领悟:“是是,该我们面见圣上请罪。不知圣上何时回宫?”
冯万川再瞥过来:“这得看摄政王了。陛下说了,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陛下嫁了摄政王,自然是摄政王在哪,陛下跟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