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随“嗯”了一声,压根儿不听卫寻清说什么。
“他手上有茧,按理说应该会武,”想到昨晚记忆中柔软的触感,秦随微微一顿,“但武功应该不高,不然不会那么蠢。”
“他身上很好闻,抱起来很软,朕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但他很瘦。”秦随补充道,“跟小猫儿似的,太轻了。”
卫寻清耐着性子:“还有吗?”
秦随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没有了。”
“找到之后是就地处死还是关进刑狱司?”
“带给朕。”
“……你那是什么眼神?”秦随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寻清,“朕只是想让他知道藐视天子是什么后果。”
“……”
“那要不要派人去姬衡玉宫里看看?”卫寻清沉默良久,终究还是为人臣子的本能占了上风,问道。
秦随轻嗤一声:“不用。”
“若是你,在那种情况下,会告诉朕实话吗?”
卫寻清点点头,又摇头:“不会。”
“那不就是了。掘地三尺,给朕把人找出来。”
“臣遵旨,臣告退。”
秦随这边的事沈惟舟一无所知,他现在遇上了另外的麻烦。
本来顺着秋琴指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去,奈何沈惟舟方向感实在是差劲,他又迷路了。
系统幽幽叹了口气。
【你能活到今天多亏不爱出门啊。】
沈惟舟沉吟片刻,安慰系统:“没关系的,这次一定行。”
【谢谢你,这是你今天第六次对我说这句话。】
【我对你的自信给予鼓励,但还是希望你有认清自己的勇气。】
“……”沈惟舟沉默。
或许是天道也看不下去了,这次沈惟舟在七拐八绕之后,终于看见了与之前不一样的景色。更令人欣喜的是,与陌生景色一起出现的,还有一群陌生的人。
有人就代表着可以问路,能问路就代表着可以出去。
沈惟舟微微抿唇,双眸浮现出浅淡的笑意,来到了这群人的面前。
“你来了?”为首的男子看见沈惟舟的脸后愣了一愣,眼底浮现出惊艳之色,只是很快就被厌恶和轻视压下去。
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冷笑一声。
“不过是个乡野里长大的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
“正红也是你能穿的?”
“来人,给本公主把他的衣服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我想找昨晚的那人算账。
卫寻清:啊对对对。
第9章
沈惟舟现在穿的是一袭红衣。
织云锦的大红上有金线勾勒出云纹佩络,明金与暗金交错,从袖口一直蜿蜒到袍角,透着一股低调的华贵。
沈惟舟肤色白,长得好,正与这红衣相配。极稠丽的红逶迤在青年身侧,瓷白肌肤在光下隐约可见黛青色血管,乌发如墨用发带束起,易碎的脆弱感中带着几不可察的锋锐,偏偏气质又如同高山白雪水中明月,温润中带着一丝冷淡。
生生叫人看呆了去。
姬兰若也晃神于面前青年一瞬,反应过来后顿时恼羞成怒,失了面子的怒气中夹杂着藏在心底的嫉妒和占有欲。
气自己身为公主怎会对一个如此卑贱的伶人之子惊艳。
暗恨这伶人之子长得太过祸国殃民,竟然比她还要貌美许多。
长得这般好看,让人忍不住想把他金屋藏娇,从此只能给自己一个人绽放颜色,或者是……把那张脸撕下来,毁掉!
姬兰若面上略过一丝扭曲,娇媚的容颜因为恶毒心思而变得狰狞,她自己却毫无所觉。
“来人!”姬兰若抬手,身上的首饰叮铃作响,“给本公主把他的衣服扒了!”
“卑贱之子也敢在本公主面前穿正红,谁给你的胆子!”
沈惟舟:?
衣服不是他自己的,按秋琴的话来说,这是姬衡玉赏赐给他的。
虽然对这份赏赐毫无兴趣,但昨晚的衣服已经被宫人拿走,他又不可能拜托晋国的人去拂云轩给他拿衣物,就只好穿上,等日后还人情时一并还了。
姬衡玉来见他时他只穿着一身白色里衣,这套衣物是离开时才换上。
人们总是对美人有格外优待的。
就算是对沈惟舟不满的秋琴在看见青年一袭红衣绝艳的那一刻,面上的表情也满是失语,连说话都轻声细语了半分。
但此刻,这份美貌在面前衣着华贵的女子眼前却成了最大的原罪。
避开两个侍女的上手,沈惟舟微微后退几步,神色冷淡:“三公主认错人了。”
自称本公主的女子是晋国三公主姬兰若无疑,沈惟舟并不了解这位久居深宫的公主,但看刚刚这位的言行,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物。
懒得引起不必要的冲突,沈惟舟解释几句,就要礼貌告辞。
但麻烦这种东西向来是主动找上门且甩不掉的。
他想走,也要看这儿的主人想不想让他走。
听到沈惟舟的话后姬兰若眼底满是不屑,涂着金粉豆蔻的青葱玉指隔空点点沈惟舟:“愣着不动干什么,本公主的话管不了你们了?给本公主扒了他的衣服!都是聋子吗!”
本来因为沈惟舟一副神仙公子模样而犹豫的侍女们顿时认真起来,服侍姬兰若良久,她们都清楚公主生气起来是个什么下场。不少人被活活打死,连尸体都是喂了公主养的巨蟒,凄惨无比。
沈惟舟自是不可能束手就擒,但如今这副身子实在是拖后腿,他无法精准地把握力道,下手没个轻重,闹到最后怕是会难看万分。
青年神色冷了下来,看向姬兰若的眸子隐约闪着杀意。
并未听说晋国三公主有多受宠,如果一定要将事情闹大的话,想必杀个公主也不算什么大事?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面带疑虑的男子终于开口:“且慢。”
姬兰若斜睨他一眼,却没生气:“干什么?”
“三皇姐,弟弟之前听下人说那卑贱东西长的丑陋不堪,与此人实在是对不上,不若再等等看看?”晋国六皇子姬兰永言辞中对姬兰若很是亲近,“毕竟身在秦国,若是动了不该动的人,怕是会惹得秦国陛下厌弃,对姐姐不利。”
姬兰若觉得此话有几分道理,还未回答,不远处就有人拽着一个灰扑扑的男人过来,动作十分粗鲁。
他小跑着上前,一脚把低着头的男人踹倒在地,刚好落在沈惟舟身前。
沈惟舟垂眸看他,只能看见细弱枯瘦的手指上密密麻麻的伤痕,还有逐渐氤氲在青石板上的血色。
那人就这么匍匐在地,不动不说,悄无声息,像是已经死了。
“奴才参见三公主,六皇子。”太监的声音尖利无比,却又满是谄媚,“这小混账不听话耽搁了时候,奴才已经教训过他,还望殿下们恕罪。”
“真认错人了?”
姬兰若不悦地皱眉,并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是冷哼一声。
错了又怎么样,左右太子哥哥都会护着她,只要不是惹到秦随,她在这秦王宫就可以横着走。
都怪这个卑贱的东西。
给姬兰永使了个眼色,满意地看着他起身朝那个灰扑扑的人过去,姬兰若的心情好了起来。
一双紫金长靴踩上了那枯瘦的手掌狠狠碾压几下,男人发出几声闷哼,身体挣扎起来。
“按住他。”姬兰永吩咐道,“冰水拿来了?”
“早都准备好了,现在就用吗?”太监低眉顺眼,语气中带着兴奋和快意,显然是没少干这种腌臜事。
“用。”
一声令下,男人被从地上扯起来,强硬地被按住跪在了地上,姿势屈辱。
沈惟舟这时看清了他的脸。
左半张脸清秀却满是伤痕,颧骨处高高肿起,额角更是青紫交加,鲜血顺着流下;右半张脸像是被火灼烧过,肉桂色的皮肉新旧不一,深深浅浅坑坑洼洼,让人看见几欲作呕,可怖无比。
他实在说不上好看,甚至当得起一句世俗眼光上的丑陋。
但他的眼睛很独特,是墨绿色的,像是之前沈惟舟见过的波斯猫眼石,阳光洒在上面,晶莹剔透,很美。
而此刻那双原本应该澄澈的眸中没有半分属于活人的感情,全是麻木和死寂,如同一个知道自己既定命运的提线木偶,只等着死亡的到来。
沈惟舟看着对方这幅样子,有些眼熟。
【当然眼熟。】
系统气呼呼的。
大雪已经过去,再过一个月就开春了。
但尽管如此,气温仍是隆冬腊月的冰寒,别说是冰水,就是普通的水浇在人身上,也能让人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寒意。
看着太监提起装满冰块的木桶朝那人走去,沈惟舟唇瓣微抿,眉眼恹恹。
他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等一下。”
沈惟舟温声制止,不卑不亢地问姬兰若。
“请问三公主,这个人犯了什么错?”
姬兰若美目中满是讶异,似乎是没想到她都不找沈惟舟的麻烦了,沈惟舟还为了一个玩意儿自讨无趣。
世家望族中断然不会出现这种没眼色的人,姬兰若一下子就猜到了沈惟舟的出身平平,跟秦随关系想必也不是很大。
这下顾忌全无,姬兰若笑得花枝乱颤,指指跪下那人。
“其母卑贱,身为伶妓却勾引主人,他的妹妹更是屡次冒犯于裴世子。”姬兰若嫌恶地掩嘴,“一个伶妓之女也敢肖想裴家尊贵的世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