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怕狗?”迟小多震惊了。
安杰也很坦然,反正在这群好奇心过剩的顾问面前,不主动坦白交代,迟早也会被偷看。距离再次见面过了好几天,安杰又长了少许个头,已没有先前暴躁了,现在的他,像是个高中生,已快与迟小多一般模样。
“距离最终荧惑吞噬整个地球的界限,还有十三天,”安杰又说,“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候增援全部到位之后,再决定出战的时间点。”
“但恕我直言,”陈真说,“荧惑一定也会行动,它不可能就这么毫无应对,等待着我们前去击破它。”
项诚:“安杰,你能看见十三天后的未来么?”
安杰答道:“不,不行,那里是一片迷雾。”
众人陷入了沉思中,但突然间,天际响起轰鸣声,仿佛有飞机经过,所有人朝车外望去。
片刻后,曹斌来了,身后跟着轩何志。
“我看见符文了,”曹斌说,“现在作什么打算?”
S级驱魔师们纷纷上前,与曹斌拥抱,拍拍他的肩膀手臂,以示鼓励。
“只有你们俩吗?”陈真问。
“学生在朝着苍穹大学集合,”曹斌说,“驱魔师们正在赶来驱委。”
安杰注意到曹斌的卡通电子手表,疑惑道:“那是什么防入魔装置么?”
曹斌随口道:“里面有一只养了很多年的电子宠物而已,给你也买一个?”
项诚说:“咱们下车说吧。”
午后,冬季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众人先后下了车,江鸿又有点困了,陆修便道:“我们在车上喝杯咖啡吧,先不下去了,稍后打算做什么,告诉我就行。”
迟小多说:“我与小朗去法宝库里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能用的。”
于是世界再一次安静下来,项诚、陈真、安杰等人离开了房车,到废墟前去。冬天的午后,北京的气候终于恢复正常,不片刻,下起了小雪。
房车就停在灵境胡同的废墟前,车窗外是被摧毁的数个社区,幸好此时已经没有人了。
陆修正在吧台前做手冲咖啡,江鸿则在沙发上坐着,面朝房车的落地窗,看着窗外飘扬的小雪。
“这里要重建,得花不少钱吧。”江鸿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有音律术,”陆修说,“不用一砖一瓦重新搭建,顶多费点力气罢了。”
“对哦!”江鸿想起来了。
“小提琴练了吗?”陆修又问。
江鸿大一下学期,在驱魔综合学上修习的就是音律术,然而已经好久没有练了。
陆修把咖啡递给江鸿,说道:“现在不能耗费太多的灵力用音律术重建,等到战后集中处理吧。”说着又在江鸿身边坐下,随手搂着他,与他一同望向窗外。
“我们会赢吗?”江鸿说道。
陆修:“一定会的,因为我们有……”
陆修似乎想说“因为我们有万物书”,但突然间,他改口道:“因为我们有彼此。”毕竟,万物之书不能成为必胜的理由,连项诚也曾说过,最终的胜利,倚靠的是我们彼此之间的羁绊,而非将希望放在某一个人的身上。
从始至终,无论是陈真、项诚,还是曹斌……所有人都坚持着这个念头。
“离开我,去迎战荧惑的时候,”江鸿说,“你在想什么?”
陆修眼神有点游移躲闪,像是想看江鸿,又有点不太好意思,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有点孩子气,哪怕在世间已飘荡了一百六十年,那与生俱来的、大男孩儿般的气质,仍然会时不时地在江鸿面前显露。
江鸿又推了推他,陆修才开口答道:
“因为喜欢你啊。”
江鸿于是笑了起来。
陆修:“这很难理解?因为爱你,所以希望你能快乐,但如果生活的世界成为废墟,无论我带你到哪里去,你都不会真正地快乐。”
江鸿说道:“所以就算牺牲自己也没有关系吗?”
陆修:“如果我入了轮回,你会来找我吗?”旋即意识到这句话问得很多余,江鸿为了找他,连阴间也去了,这还需要确认么?
江鸿说:“一定会的,只是我身为凡人,只怕力有不及罢了。”
陆修说:“那是很漫长的一段路。”
江鸿:“尽我所能,直到我死去的那天吧?不过现在应当没有这个问题了,你还会活上千年,而我只有这一辈子呢。”
陆修又说:“等你这辈子结束以后,我还是会来找你的。”
江鸿有点惋惜地说:“只是现在的事,以后就忘记啦。”
陆修拿着他的手机,朝江鸿晃了晃,说:“等你长大了,我就给你看这些照片。”
江鸿笑了起来,觉得很有趣,他倚在陆修的怀里,喝完咖啡后不知为何,困意更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是个很短的午觉,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仿佛听见了一个声音。
“是谁?”江鸿起身,诧异道。
他依旧在房车里坐着,身边的陆修已不知踪影,他听见外头有人在说话,便起身到门口去张望,原本站在驱委废墟中的项诚等人已不知所踪,只有陈真远远地背对着他。
“领导!”江鸿道。
陈真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莫名的意味。
刹那间,江鸿察觉了细微的区别,那不是陈真,而是另一个……黑暗陈真!
“你在害怕?”黑暗陈真说道,“在恐惧什么?”
江鸿下意识地望向周遭,再看手中,他没有召唤出万物书,而是与黑暗陈真对视。
“你还活着?”江鸿难以置信道。
“什么是活着,什么又是死了?”黑暗陈真缓缓道,“你觉得,你们杀死了我么?”
江鸿知道这是陈真的心魔——与陆修相似,荧惑搜集了被他们所舍弃于大地上的执念,融合血池的力量,诞生出了与本体几乎一模一样的复制体,可他是怎么出现的?
“我在大地之处,最深沉的黑暗里被孕育。”黑暗陈真说道,“主人在两百万年前,就将我种在了你们这个星球的黑暗之地。”
“而死亡,又是什么?”黑暗陈真说道,“万物之书的持有者,它最终选择了你,而不是我,我很想听听你的解释。”
江鸿答道:“死亡是轮回,生与死只是万物轮回的必经之路。”
“是么?”黑暗陈真说,“这就是万物之书选择你的理由?”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江鸿说,“既然星子将它托付给我,你又是从哪里得到的万物之书?”
黑暗陈真答道:“我从盘古的梦境里,借助了袁昆的力量,取出了它,这是个有关未来与寂灭的梦,哪怕星子本身,亦对不可阻挡的、毁灭到来的一刻,充满了恐惧,你相信么?”
“地球不会毁灭,”江鸿说,“我们会战胜荧惑的。”
黑暗陈真忽然笑了起来,说:“这一次不会毁灭,之后呢?你该不会认为,宇宙是永恒的吧?得到永恒之章后的你,应当很清楚,世上没有真正的永恒,所谓的永恒,仅仅是‘刹那’。”
“……而直到足够的岁月流逝之后,海洋将蒸发,大地也将皲裂,你们的世界会变得死寂荒芜,不仅仅这个行星,宇宙中所有的恒星,都将暗淡无光,陷入永远的黑暗……”
江鸿:“!!!”
“所以,你还想告诉我,真正的死亡,只是一场轮回吗?”黑暗陈真缓缓道,“真正的死亡,应当是寂灭,是万物永远无法逃脱的最终归宿,这才是寂灭心灯得以存在的缘由。那么请告诉我,万物之书的持有者,眼下的这一切,你们赖以生存的光明,又有什么意义?”
江鸿注视着黑暗陈真,瞬间明白了,这就是陈真的心魔——虚无。
虚无是所有人都无法回避的问题,无论人类、妖族、驱魔师,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住民,都时刻面临着所谓“意义”的拷问,虚无亦是哲人们所讨论的永恒话题,但江鸿从不觉得一切是真正虚无的。
“也许你说对了一部分。”江鸿说,“一百年,人将迎来死亡;一千年,则轮到龙直面死亡;十万年,岩石会被光阴磨成齑粉;百万年,江河也将干涸;千万年,山峦将被夷为平地。”
“这个世界已经存在了四十六亿年,”江鸿认真地说,“只要时间足够长,终有一切将毁灭的时刻,但我记得,无论心灯或寂灭心灯,自从它诞生伊始,就已留下了一句话……”
“万法归寂,唯心灯万古如昼永存。”江鸿道,“我想,在寂灭来临之时,虚空里依然有一道光,将催动新的轮回……”
“你永远看不到这结局!”黑暗陈真陡然怒吼道。
“……唤醒所有的沉寂,照亮虚无,”江鸿笑了起来,“否则,我们的世界,在一切发生之前,又如何从虚无中诞生呢?”
霎时间,江鸿身前卷起一道风暴,万物书再一次出现了,这一次,它化作心灯的巨大符文,照耀着黑暗陈真在梦境中的影子,它的形态转化为鲲的黑影,从黑暗陈真身上剥离。
心魔真正地被驱散,只是一闪,再化作黑雾,消失于无形!
江鸿陡然间醒了,睁大双眼,回到了现实中。
“怎么?”一个声音响起。
江鸿下意识地摸身边,不见陆修,反而是安杰坐在吧台前,喝着咖啡。
“陆修去侦查了,”安杰说,“其余驱魔师在驱委废墟里开会。”
“这是梦吗?”江鸿生怕自己从梦里醒来,又坠入了另一个梦。
“不是。”安杰答道,“你可以召唤陆修吧?”
“嗯……”江鸿摸了摸胸膛前的陆修的逆鳞,却决定不召唤他。
安杰怀疑地看着江鸿,问:“你做梦了?”
“是的,”江鸿心有余悸,心脏还在咚咚地跳,说,“做了个奇怪的梦。”
安杰示意江鸿来不来一杯咖啡,江鸿摆摆手,说:“我还是喝点果汁吧……也许是因为入睡前喝咖啡,心率才突然升高的……哦对了,你好些了?”
安杰明显沉稳多了,比起前几天的中二少年,安杰现在已逐渐恢复了驱委二把手的领导风范,但他们在开会,安杰独自回到房车里,也显得挺奇怪的。
“我还没有谢谢你呢,”江鸿说,“那天要不是你救了我……”
安杰:“他们只是来杀我的,你是被我拖累了,不必放在心上。”
安杰给江鸿倒了杯果汁,又解释道:“项诚与迟小多通过我的力量穿越了时空,也必须把我作为锚定时空的坐标归来,荧惑为了阻止他俩的回归,才派手下来暗杀我。”
江鸿“嗯”了声,想到安杰曾经告诉过他,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便觉得这实在太神奇了,与他再一次重逢,江鸿非常开心。
安杰忽然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与你之间有种熟悉感,仿佛是很久前就认识的老朋友,希望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啊不会的。”江鸿知道陆修对此并不会特别吃醋,也知道安杰的“熟悉感”中,不包括超出友谊的特别感情。
“你对我有么?”安杰说。
“呃……说实话,”江鸿挠挠头,说,“好像没有呢。”
安杰点点头,明显对此不太在意,江鸿忽道:“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么?关于你的故乡,以及来到地球上的事。”
“没有,”安杰说,“随着我再次重生,记忆变得更模糊了。”
江鸿说:“好……好吧,但是你现在只剩下一条命了哦。”
他再次拿出万物之书,确认了安杰血条下的宝石凹槽,还有一个发着光,又道:“无论如何,在迎战荧惑的时候,一定要当心啊。”
安杰答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