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我们走吧。”盛明谦突然出声打断两人,“被扣押的手机已经拿到了,剧组里还有没有重要的东西要拿?”
叶涞跟孙玉豪都摇摇头,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是非要带走的,他们只想早点离开这里才好。
从派出所出去,盛明谦先去药店买了点消毒的碘酒跟消炎药,又从后备箱找出一套自己平时的换洗衣服。
盛明谦跟张一浩都开了车,最后张一浩拉着孙玉豪跟律师坐自己的车,盛明谦带着叶涞。
孙玉豪对陌生人有了阴影,但听说张一浩是叶涞经纪人之后才放下警惕,更多的是对叶涞的信任,而且他也看出来了,盛明谦跟叶涞可能需要独处空间。
张一浩的车先走了,后面的suv 还停在夜色里。
车厢里还有微微没散尽的烟味,开着顶灯,昏黄的光照在叶涞黏哒哒的头发上,衬得他格外憔悴。
盛明谦手在储物格里摸了摸,没摸到烟盒有点烦躁,握着方向盘用力攥了一把。
叶涞吃完了消炎药,脱了破烂不堪的裤子,光着两条腿坐在副驾座位上,受伤的腿蜷曲着,一只手托着小腿,一手拿着碘酒棉球擦膝盖。
一碰生疼,叶涞手一抖,镊子上夹的棉球掉了。
盛明谦看他笨手笨脚,从他手里夺走药瓶,镊子又夹了一个新的棉球,他擦药的动作并不比叶涞利索多少。
盛明谦的动作轻一下重一下,叶涞疼也忍着没出声,盛明谦这个姿势半撑着身体,叶涞自上而下看着他拧紧的眉,还有一侧下巴上密密的胡茬。
盛明谦不是邋遢的人,眼睛受伤的那几天也定时刮胡子。
叶涞想着,抬手在他下巴上摸了一把,跟想象中的一样扎手。
盛明谦手里夹子上的棉球在叶涞碰到他脸的那一刻也掉了,抬头瞪了眼叶涞:“你别乱动。”
叶涞勾了勾裂开的唇角,无力的笑:“明谦,很多人看到了。”
“看到什么?”
“看到你跟我在一起了,浩哥,孙玉豪,律师,还有很多人。”
“看到就看到。”
盛明谦重新夹了个棉球给他上好药,又抽过后排座椅上的毯子盖在叶涞腿上,“裤子先别穿了,盖着吧。”
叶涞理了下毛毯,露出膝盖跟小腿,座椅有点凉,抬了下腰把毯子压在屁股下面垫着又重新坐好,又说:“浩哥不会到处乱说的,律师说是你带来的,孙玉豪应该也不会乱说。”
盛明谦开了车灯,灯束里的雨线清晰可见,雾气纷纷,点火发动汽车,一打方向盘:“才认识多久,就这么了解他吗?你是为了他打人的?”
“我不能看见了不管,他才十八岁,一个孩子而已,那个姓李的就是个畜生,我没打死他……”
“你可以帮孙玉豪,但如果你打死李田峰,你现在应该已经被移交到看守所了,看守所里的大通铺会挤着睡十几二十个男人,就算不是死刑也是死缓到无期,抬头不见天日几十年,狱中表现好无期可能变有期25年,你今年29岁,如果幸运真的能在监狱里活过25年,出来的时候你就是54岁,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不废不残无痛病,你54岁……”
盛明谦用最平静的语言跟他陈述事实,叶涞一阵阵后怕,后背冷汗直冒,把身上的毯子裹紧了一点。
“叶涞,你当时,是不是真的想打死他?”
盛明谦并没点到为止,这次追根问底,微微偏头看了眼叶涞。
叶涞一动不动,回忆起手心里残留的凳子腿的冰凉,还有上面沾的血的热度:“我看到孙玉豪的样子,失控了。”
盛明谦没再追问,他看出叶涞并不想回忆,很快又转移了话题。
“这部剧后面的戏别拍了,那个导演就是李田峰的狗腿,会盯上孙玉豪,导演没少背后出力。”
叶涞木讷着点头:“不拍了。”
山路弯弯曲曲,还在下雨,盛明谦开得很慢,但急转弯处叶涞的身体还是因为惯性偏向盛明谦那侧。
车窗外是起伏的浓黑山影,用沉默回应这场下不尽的雨。
叶涞望着窗外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那年我们也在山里取景拍摄,我迷路了,最后是你找到我的,明谦还记得吗?”
车已经开下了山,上了平稳宽阔的大道,盛明谦却突然踩了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打了双闪。
一双深幽的视线刮在叶涞脸上:“叶涞,我不仅记得这个,我还记得,你是怎么跟我表白的。”
盛明谦的话像是一记炸药,在叶涞脑子里轰地炸开,滚滚浓烟挡住了他的视线,一瞬间听力都在变弱。
“我……我不记得了,我跟你表白过,是吗?”
盛明谦两手用力抓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叶涞,你的表白是不是对谁都那么随便跟敷衍,张嘴就来转头就忘,还是说,你表白过的人太多了,到最后自己都忘了?”
“我没……”叶涞想说他没跟别人表白过,但他此刻没法正常思考。
他跟盛明谦表白过吗?他竟然全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
叶涞记得那晚他受了伤,盛明谦背着他下山,他趴在盛明谦背上说了很多话,大多前言不搭后语,相比于自己说的话,盛明谦温暖又宽厚的背才是最后的印象,深深刻进他骨头里。
等到眼前黑烟散去,盛明谦的话像根针,把他记忆里那层断裂的部分重新缝合修补,虽然依旧是大片模糊,但叶涞还是想起了被他无意间忘了的那小段空白。
五年前拍戏的时候,他跟盛明谦表白过。
第23章 收进盛导工作室还是收进盛导房里?
那年夏天也是在山里,风雨没有今晚这么大,细雨细风的山林间笼罩了一层蒙蒙白气,雨雾缭绕里增加了一份神秘感,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撩开那层面纱,窥探一番那层纱后的真面容。
山里的戏份并不少,很多场都是雨季戏,《生剥》剧组早在开机的半年前就已经选好了取景地,雨季之前就进了山。
一开始拍的大多是重要的主角戏份,叶涞兢兢业业干着在剧组打杂兼职导演助理的活儿,每天跑来跑去,就没闲下来过。
进山前他们已经拍了两个多月,盛明谦也早就习惯了身边那个默默做事,不怕吃苦受累的小助理,进山的时候他甚至没让自己的助理跟着,有什么事儿都喊叶涞。
“叶涞,去找一下编剧王老师,有个问题跟他说一下。”
叶涞抱着道具跑过去:“好的盛导,我现在就去叫。”
他说完抱着道具又跑了,盛明谦喊他:“你把东西放下再去,急什么?”
叶涞跑出去两步又折了回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额头上的发丝乱了,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头发丝不再遮眼睛,那双笑眯眯的桃花眼像是有无限引力,能把人吸进去一样,望着盛明谦:“盛导我现在就去。”
“不用跑。”叶涞都转身走了,盛明谦眼前还晃着那双眼。
叶涞边跑边回头应声:“知道了。”
片场里盛明谦除了喊开机声跟喊咔声,剩下的就是使唤叶涞的声音。
“叶涞,把这份文件送到那边场务房间里。”
“叶涞,去把那几个演员叫过来,讲讲戏待会儿正式开拍了。”
“叶涞,你过来,跟他对对戏。”
找不到叶涞的时候,盛明谦四处张望着喊人:“叶涞,叶涞呢?去个人把叶涞给我叫过来,乱跑什么……”
他一喊,半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就那么一声接一声传下去,喊叶涞赶紧过来,盛导着急找他。
找到人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叶涞手里拿着分镜稿,盛明谦就是看一眼,瞅一眼就让他走了。
叶涞身处其中不自知,并没发觉他的名字多么频繁地出现在盛明谦的嘴里,剧组副导跟他开黄腔:“叶涞,你可太能干了,直接让盛导收了你算了。”
编剧在旁边接了话头:“收进哪儿?收进盛导工作室还是收进盛导房里?”
盛明谦本来背对着他们坐在旁边抽烟,听完他俩的话一个眼神甩过去,副导跟编剧都举起手:“盛导生气了,不说了不说了,不该开小孩儿玩笑。”
就他们几个人,反正也没外人,副导还不怕死跟了一句:“盛导,叶涞真不错,你不考虑考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涞在旁边低着头,一个呼吸都不敢乱喘,耳垂上悄悄爬上两抹粉红,又蔓延到脖子根。
那时候剧组里所有的人都认为,叶涞这算是攀上高枝儿了,以后不愁没戏演了,看盛明谦对他的态度就知道。
有时候演员想请个假,都是先提前去找叶涞问问,提前通通气儿,如果听说盛导心情不错,那就壮着胆子过去请假,如果听说盛导心情不好,那干脆提也不提。
盛明谦不仅教叶涞怎么演戏,还手把手教他怎么导演,有时候拍完一条,还让他说说自己的想法。
一段时间之后,叶涞再看剧本时的思维也不一样了,跳开了那个固有的思维模式,能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故事里的人跟事。
那时候他还从盛明谦身上学会了一个词,因果。
因果因果,因果不空,种因得果。
只不过那时候叶涞没想到,后来的那么些年,他跟盛明谦两个人始终没逃过这两个字,反而身陷因果之中,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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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到了叶涞的那场戏,盛明谦又跟编剧产生了分歧,两个人各执一词,谁也不服气,又谁都说服不了谁,两个人争执了半天,那天的戏份一直从早上拖到下午。
就在摄影师说再不拍光线就没了,这时候叶涞提出那就先拍两版好了,拍好之后再讨论。
两个人终于不再争论,盛明谦拍了两版,最后他跟编剧又同时想出了一种更好的拍摄方式,两个人第二天把剧本里的一个剧情改了一下,增加了几场戏,让剧情冲突更明显。
增加的是几场雨戏,几个少年在山林里打赌,最后遇到危险时叶涞演的池文被同伴抛弃,池文一个人在山林里迷路,三天才从雨林里走出去的戏份。
那几场雨戏是在一处山洼里拍的,五个人的大场戏拍完,只剩下叶涞自己的戏份。
叶涞淋了半天雨,依旧没拍出盛明谦想要的效果,大雨停停下下,盛明谦要求镜头前后的雨丝跟光线效果也要一致。
在大雨里ng了三次,大家都穿着雨衣雨鞋,也都淋得不耐烦了,盛明谦骂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
“叶涞,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刚刚的表情不对,三天,你能体会三天的绝望吗?”
“这么大的雨,你让十几个工作人员陪着你一个人在这儿耗时间吗?剧情我已经跟你讲过几遍了?”
他越骂叶涞越紧张,只能一个劲儿地跟其他陪着他的工作人员鞠躬道歉,最后一次拍摄情绪对了,台词又错了。
第五次ng之后,盛明谦把手里的剧本一扔,一把掀开头顶的雨帽跑过去,大雨落在盛明谦肩膀上溅起水花,几秒钟的时间,水柱顺着盛明谦的头发往下淌。
“你能不能拍,不能拍趁早说,是不是真的把你一个人丢在山里三天才能找到绝望跟仇恨的感觉来?”
叶涞心里咚咚直跳,低着头听着训话:“盛导,我再找找感觉,我能拍,能拍能拍,您别换人行吗?”
大雨里叶涞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单薄的衣裤紧贴在身上成了半透明的颜色,透过衣服能看出他身体的轮廓,胸前凸起的两点贴着布料,薄薄的肩膀一直在发抖,眼睛也被雨淋着只能睁开一条缝,脸上的雨水模糊了五官。
打光的设备摆在旁边,盛明谦透过那片光盯着叶涞的脸,突然就不再骂了,声音也小了:“谁跟你说要换人了?”
盛明谦说完,转头一挥手:“今天不拍了,收工收工,回去休息吧,下次雨天继续再拍这场戏。”
工作人员得了令,开始七嘴八舌收设备,抱怨声还是不断,有人跑过来给盛明谦撑伞,盛明谦直接甩给叶涞。
伞柄摔在叶涞手里,他还沉浸在刚刚拍摄的情绪里,没反应过来手也没抓稳,伞从他手里滚在地上,被风吹着又往草坡下滚了几圈。
叶涞听到雨声里夹杂着一声叹气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等他抬头想去找那声叹气的来源处,盛明谦已经跑了两步帮他把雨伞捡了起来,撑在他头顶,半拉半拽着把他带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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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正好是暑假,山里住宿条件有限,没有招待所跟旅馆,剧组直接租了当地一所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大家都住在教工宿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