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莱姆甚至忘记伤痛,嘴巴大张,下巴险些脱臼。
卡德萨人集体愣在当场,以为置身梦中,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掐我一下!”一名城民道。
家人陷入震惊,迟迟没有动作。城民只能自己动手,掐住大腿外侧。瞬间的疼痛让他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天上正在下糖雨!
露西娅曾见过云婓战斗,纳德罗也是一样。但在此时此刻,两人仍不免受到震撼,望着天空久久无法回神。
刺槐领主目光闪烁,不再是一副呆滞模样。
恩里克粉身碎骨,死得不能再死,他身上的诅咒自然解除。伪装失魂是为降低露西娅的戒心。看到云婓释放魔纹,他回忆起之前的战场,控制不住内心情绪,表情发生变化。
不同于众人的震撼惊叹,巫灵则是另外一种心情。
以他们的力量,本可以轻松挣脱束缚,碎裂天空中的魔纹。云婓魔力再强也无法战胜十名巫灵。
错就错在他们太自信,一时疏忽,给了云婓可乘之机。
巫灵不会死亡,能量却非无穷无尽,否则也不会吞噬死灵。
他们刚苏醒就爆发激烈战斗,彼此实力相当,能量消耗巨大。表面看似游刃有余,实则接近强弩之末,基本都在强撑。之后粗心大意,不慎被魔纹困住,剩余的能量顺着文字链流走,他们逐渐变得虚弱,缠绕在周身的死气都变得稀薄。
云婓也不太轻松,甚至有些难受。
他需要攥紧锁链,保持魔纹运转,消耗的魔力相当惊人。可他不敢放松,一旦稍有疏忽,情势会立刻颠倒。
眼看巫灵要挣脱锁链,云婓单手翻开羊皮卷,用牙齿咬住一页,猛然间扯碎。
巫灵们同时一惊,就见更多文字链从云婓掌心飞出,缠绕在他们身上,能量流失的速度骤然加倍。
“你究竟是谁?”一名巫灵开口道。
“雪松领的主人。”云婓诚实回答,扯动文字链,更多糖块从魔纹中落下。从颜色和气味判断,很像是大块的巧克力。究竟是不是,还要尝过才能知道。
“雪松领,你是雅辛的血脉。”另一名巫灵说道,“我和雪松家族有盟约,你不该这样对待盟友!”
认真考虑两秒,云婓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对盟友的确要客气一点。”
甘纳踏风飞来,听到这番对话,以为云婓要放开巫灵,正准备出言阻止,就听云婓继续道:“不过盟约不是契约,再者说,和你有盟约的也不是我。”
简言之,无论巫灵的话是真是假,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在保证自身安全之前,停手不可能,抽干巫灵更加实在。
甘纳神情缓和,对云婓的做法无比满意。
如果百年前的雪松领主有这份决断,纵然踏入陷阱面临绝境,也能给对手致命一击,拖着阴谋策划者一起下地狱。
“你真是雪松领主,雪松家族直系血脉?”巫灵不敢置信。
“如假包换。”
巫灵们太过震惊,以致于产生怀疑,他们是否一直没看清雪松家族,不了解这个家族血脉的本性。如若不然,以宽容大度闻名于世,连敌人都为之称道的雅辛领主,后代之中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另类?
第64章
深夜时分,卡德萨城降下一场小雪。
雪花飘落没多久就转为雨水,夜风不再寒冷刺骨,预示凛冬将要过去,春季即将到来。
魔纹高悬天空,巫灵的能量不断输入其中,糖块源源不断落向地面,经历数个小时,早已经堆积如山。
渐渐地,糖块落下的速度减慢,缠绕巫灵的死气几近于无。
巫灵变得十分虚弱,云婓扯动文字链,链条末端的巫灵在半空中摇曳,随时能被风吹走,轻飘飘没有任何重量,和连续被捶爆的死灵没有多大区别。
“应该可以了?”云婓无法百分百确定,转头看向甘纳,询问他的意见。
黑袍巫师飞向巫灵,绕着他们转过一圈,法杖连续轻点,确定他们不再具有威胁,才对云婓点了点头。
云婓长舒一口气,漫长的转换仪式终于结束。
连续不断抽取能量,还要提防巫灵暴起,云婓感到身心俱疲,魔力再强也有些支撑不住。
天空中的魔纹陆续熄灭,隐没在黑暗之中。
困住巫灵的文字链全部收回,三条交错的巫师绳索取而代之。
甘纳从云婓处获得灵感,认为一条绳索不够结实,三条编织在一起,将巫灵捆成粽子,两人背靠背绑起来,悬挂在树人身上。
树人不喜欢死灵的气息,也同样不喜欢巫灵,对看守巫灵十分抗拒。
“不能另外找地方吗?”老卢克向甘纳抗议。
“城池没了。”黑袍巫师朝坍塌的城池指了指,又示意甘纳看向四周,的确没有更合适的关押地点。
“好吧。”老卢克只能同意。
死灵绕着树人飞过,穿梭在一棵棵巨木之间,看着巫灵萎靡的样子,情不自禁发出笑声。声音尖锐悦耳,惊吓到城外的卡德萨人。明知道不是敌人,出于对死灵的畏惧,还是让他们噤若寒蝉。
云婓看在眼里,当场将契约死灵召回。
黑风投入契约之中,死灵数量少去大半。新生死灵无处可去,茫然留在原地,看上去不知所措。
在附近游荡明显不是个好主意。
经过一番考虑,他们主动要求和云婓契约,甚至没有提出更多条件,收留他们,让他们有机会返回死灵族群既可。
“总觉得有点亏。”黑风消失之后,云婓摩挲着死灵契约,在魔龙背上自言自语。
他是真心实意这么想,魔龙却不理解。多少人想契约死灵却做不到,他竟然在嫌弃!
太过于震惊,魔龙忘记嘴里咬着东西,黑色的龙息溢出嘴角。
夏莱姆被它叼着,顿时苦不堪言。身上的长袍被烧出窟窿,脸、脖子和手臂都被烧伤,疼痛剧烈,灼热感覆盖全身,侵入四肢百骸,内脏仿佛在燃烧。
他很想开口求饶,却被深植灵魂的契约束缚。
他不可能背叛大巫师索洛托,代价不是他能够承受。
可不向云婓低头,他随时要承受剧烈的痛苦。想起恩里克惨死的场景,曾经不可一世的巫师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如纸。
魔龙收起双翼平稳落地,奥列维和卡德萨人看着跳下龙背的云婓,感觉十分复杂。
尤其是奥列维,他以为自己足够富有,却在糖山面前遭到会心一击。这且不算,令人望而生畏的死灵,年轻的领主不仅轻松契约竟还有些嫌弃。
“果然要放宽眼界,局面打开,才能看清世间真实。”
卡德萨人遭遇变故,惊慌逃出城外,随身穿着外套斗篷,不担心夜风冷雨,却缺少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咕噜!
不知是从谁开始,五脏庙轰鸣声此起彼伏,汇聚到一起,组成一曲别致的交响乐。
“领主大人,能否商量一件事。”奥列维走向云婓,询问转化的糖能否食用,“如果可以,能否分给我们一些。等熬过今夜,明天开始清理城池,我会打开库房用金币交换。”
“我需要种子,最好是刺麦的种子。”云婓提出条件。
“没问题!”奥列维惊喜万分,生怕云婓改变主意,迫不及待点头答应。得到允许后,马上组织人手挖掘糖山。
“不许乱,每家出一个人,成年男女均可。少年也行,老人和孩子不要上前。”奥列维的管家是一个中年男子,容貌平平无奇,头脑相当好,是执政官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挑选出的城民排好队伍,由奥列维亲自带领。走近堆积如山的糖块,香甜的味道迎面扑来,所有人都在咽着口水。
没有趁手的工具,众人就地取材,找来细藤和荆棘,穿过斗篷做成袋子。斗篷用完,部分人脱下外套,反正夜风不冷,不用担心受凉。
在之前的战斗中,冰魔始终没有表现的机会。不想被云婓嫌弃,它率先奔向糖山,挖出大块的糖果,用冰凝出托盘,送到云婓面前。
“多谢。”云婓拿起一块糖,愈发觉得像巧克力。送到嘴里,丝滑浓郁的口感让他惊喜。看向挂在树上的巫灵,不由得绽放笑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巫灵感到不对劲,仿佛被猛兽盯上,顿时如临大敌。奈何被困住,就算真的命悬一线,他们也无路可逃。
吃完三块巧克力,云婓用力抻了个懒腰,迈步走向被女仆看管的刺槐领主。不同于初见时的威风凛凛,桑德里斯蜷缩在黑暗中,样子十分狼狈。
“领主大人。”女仆向云婓行礼。
“辛苦了。”云婓同女仆颔首,站定在刺槐领主面前。
桑德里斯一动不动,连头也没抬,固执地保持沉默。
见他这副模样,云婓嗤笑一声,弯下腰,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对上自己的目光。
四目相对,云婓嘴角翘起弧度,桑德里斯当场打了个冷颤。
“恩里克已经死了,他的身体和灵魂碎裂在魔纹中,存在世间的一切都被抹除。他的诅咒不再有效。”云婓的语速不紧不慢,声调没有太大起伏,却似重锤敲击在桑德里斯头顶,“我身边有巫师,他比恩里克的手段更加高明。如果不相信,你可以亲自试一试。”
事情已经挑明,如果桑德里斯不识趣,继续装傻充愣,他不介意让威胁成真。
“恩里克控制了我,我也是受害者。”刺槐领主终于开口。
“他是刺槐家族的契约巫师。”云婓指出关键,不容许对方模糊躲闪,“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一份不公平的契约。”
刺槐家族乘人之危,以卑劣手段禁锢一名巫师。恩里克本就是个草菅人命的疯子,陷入这样不公平的契约,只会更加疯狂。
“他或许会诅咒你,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控制?未免滑天下之大稽!”云婓说道。
谎言和伪装被戳破,桑德里斯破罐子破摔,不再进行掩饰。他看着云婓,目光阴鸷,恶声道:“所以,你打算做什么?杀了我还是索要金币?”
“刺槐领大军犯边,入侵贡莫尔河谷,此前又屡次挑衅,给雪松领造成巨大损失。”云婓表情严肃,一字一句道,“作为始作俑者,刺槐领主,你本就该进行赔偿。”
“我给雪松领造成巨大损失?”桑德里斯冷笑道。“阁下,是你站在刺槐领的土地上!”
“这里属于雪松领,是雪松家族的领地。”看出刺槐领主的愤怒,云婓神情不变,陈述一个事实,人尽皆知,却被王室和贵族刻意忽略,“刺槐领有接近一半的土地属于雪松领,包括卡德萨城、平原镇、卡布罗城和两座矿山!”
在战斗发生前一日,布鲁派遣的藤蔓抵达卡德萨城。
云婓知晓国王的条件,差点被气笑。
众所周知,在百年之前,雪松家族拥有王国内最大的领地,远远超过其他贵族。家族鼎盛时期,领主的威望甚至超过王室。
百年前一场大战,雪松领在阴谋中走向没落,逐步被贪婪者蚕食瓜分。参与瓜分雪松领的贵族中,刺槐家族首当其冲。
“你拥有的财富和土地,其中大部分属于雪松领!”云婓的话铿锵有力,字字掷地有声。
国王分割半个刺槐领,试图以此平息战端。看上去十分公正,实则毫无诚意,不过是在玩文字游戏。
土地本就属于雪松家族,被刺槐领强占,归还理所应当。却被用来保住刺槐领,换取刺槐领主性命,何其可笑。
战争是刺槐领挑起,在王城的定性,反倒成了云婓咄咄逼人。这样颠倒黑白,手段实在高超,令人叹为观止,不佩服都很难。
“你要什么?”见到云婓的态度,刺槐领主不抱侥幸。他确定答案非他乐见,但不得不听。
“我要整个刺槐领。”云婓说道。
“不可能!”桑德里斯沉声道,“国王不会答应,贵族们也不会坐视!”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