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沉默片刻,仍试图劝说:“事情从雪松领传出,本就透出古怪。希望您能三思而行,不要被人利用。”
“被谁利用,雪松领主吗?”皮诺斯不屑笑道。
“您不应该小看他。雪松领今非昔比,刺槐领已经落入他的手里。荆棘领正燃起战火,露西娅召集数千人的军队,一路上所向披靡,距离主城仅一步之遥。”格雷忧心忡忡,局势的发展令他十分不安。相比道听途说得来的情报,他更希望皮诺斯将精力和目光转移到荆棘领的战争上。
“一旦戈尔贡被打败,露西娅夺取领主宝座,她势必和雪松领结盟。三个大贵族的领地,这绝非一件好事!”
格雷的话起了一定作用,皮诺斯对他承诺,会在见到国王之后提到。但就目前而言,他最关注的还是巫师傀儡。
“格雷,荆棘领离王城很远,巫师塔就在王宫对面。”皮诺斯意味深长道。
格雷张了张嘴,看到对方的坚定,到底咽下到嘴边的话。
的确,相比荆棘领的权利更迭,查明大巫师是否暗中动手脚,保证王室内部安全更为紧要。
“游侠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事情更加可信。以索洛托之前的态度,不得不多加防备。”
皮诺斯主意已定,不再多做赘言,大步走向王宫,向守卫亮明身份,立即有侍从出来迎接。
“阁下,陛下得知您归来,在议事厅召见您。”
“我马上去。”
皮诺斯向格雷示意,后者立即捧出一只木盒。盒子呈长方形,体积不大,表面雕刻精美花纹,传说出自精灵之手,是他花大价钱购买。
为了这只盒子和里面的糖,他给了卡德萨城主整整三箱金币。
“这只是一件艺术品。”
卡德萨城主当面说明木盒来历仅是传说,他是作为艺术片珍藏。这样做的目的是告诫皮诺斯,这笔生意不存在任何欺骗,事后反悔地话,他不接受任何指责。
“果然是商人。”
想起奥列维当时的表现,皮诺斯嗤之以鼻。
王宫内一片肃穆,门两旁的守卫全身铠甲,侍从和女仆脚步匆匆,神情凝重,预示宫殿主人的心情很不妙。
皮诺斯越看越感到奇怪,询问侍从:“发生了什么?”
侍从没有隐瞒,三言两语说明近日情况,并道出麻烦的源头:“在荆棘领的战事上,国王陛下和大巫师发生争执。”
皮诺斯面露恍然。
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数月前的情形重现。
又是一场领地战争,又是权利更迭。区别在于雪松领和刺槐领交锋,关乎两个家族的复兴和绝灭,王城可以出面调和,尽管收效甚微。荆棘领的战争发生在兄妹之间,王城想要插手就变得更加困难。
“国王陛下是什么主张?”皮诺斯问道。
“陛下的态度很温和,大巫师阁下则措辞严厉。”侍从的话不算隐晦,皮诺斯一点就通。想到王宫目前的氛围,很显然,在争执的过程中,大巫师索洛托占据上风。
穿过肃静的走廊,尽头是两扇雕刻华丽的木门。门后是宽敞的议事大厅,通常能容纳三四百人,今日只有国王一人,贵族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国王诺威高踞王座,环视空荡荡的大厅,回忆昨日情形,不由得怒火中烧。
在这座王宫内,就在这间大厅里,本该忠诚他的贵族背刺王权,态度鲜明支持索洛托。
“陛下,大巫师的决策更加正确。”
“背叛者露西娅理应受到惩罚!”
“她明目张胆杀死一名巫师,带兵袭击荆棘领,挑起一场战争,这绝不被允许,王城必须派兵严惩!”
贵族们口沫横飞,言辞逐渐犀利,甚至开始逾越,将大巫师凌驾在王权之上。
诺威无法忍受,也绝不能纵容。然而索洛托德高望重,地位超然,在王城的权利根深蒂固,想要对他动手,必须削弱他的威望。有庞大数量的贵族支持,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一个死局。
诺威突然感到无力,紧随而来的就是不安和惶恐。
久远的记忆突然袭来,他想起上一代灰柳领主的劝告。
儒雅的长者曾经是诺威的老师,在知悉他对雪松领的忌惮时,义正言辞告诉他,绝不能撼动雪松家族。
“剑有双刃,握住剑柄,它将忠诚的保护你;主动折断这把剑,你的敌人将再无顾忌。和善的伪装将会撕开,虚假的面具终将支离破碎。失去武器的保护,你会四面楚歌,迟早有一天任人宰割。”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
诺威面沉似水,缓慢攥紧手指,用力到指关节发白。
他年轻气盛,对劝告置若罔闻,认为对方在危言耸听。甚者,怀疑对方是雪松家族的盟友,意图蒙蔽自己。
“我怀疑并驱逐忠诚之人,蒙蔽所有智慧,自以为是,傲慢自大。”
国王不止一次后悔,但他后悔的不是覆灭雪松家族的力量,而是没有在成功后提防索洛托,任由对方不断做大,发展到今日,情况难以收拾。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诺威的思绪。
“陛下,皮诺斯阁下求见。”
“进来。”
伴随着话音落下,大厅的门缓慢开启。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入,光滑的桌面反射光线,模糊了两人的面容。
皮诺斯下意识眯起双眼,避免眼球被刺痛。
“陛下。”
对面传来脚步声,国王起身走下王座。皮诺斯立即弯腰行礼。随着他的动作,捧在手中的木盒变得醒目。
“皮诺斯,亲爱的堂弟,你终于回来了!”
皮诺斯身为王室成员,负责为国王搜集情报,向来对国王忠心耿耿,是诺威最信任的重臣之一。
大手握住皮诺斯的肩膀,熟悉的热量传导,国王亲自扶起他,阴霾多日的心情总算有了一丝好转。
“陛下,这次出行,我获得极为重要的消息。”皮诺斯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出得来的秘闻,“事关大巫师、王室和所有贵族,能撼动王城,摧毁巫师塔的根基。”
“皮诺斯,你能够确定?”国王表情肃然。
“我以性命和灵魂担保,我对您的忠诚不可动摇。此事事关重大,只要您下定决心,所有的贵族都将离开索洛托,对他防备甚至怨恨。”
皮诺斯言之凿凿,国王抬手止住他,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和我来。”诺威转身走向一间密室,示意皮诺斯跟上,“王宫内绝非完全安全,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陛下,索洛托太过胆大妄为!”
“所以,谨慎一些。”
经历过数次打击,遭遇到贵族背刺,诺威对如今的处境已经能泰然处之。
两人离开大厅,来到一间更为隐秘的暗室。
房门合拢,诺威转动墙上的烛台,头顶垂落一盏吊灯,灯上没有蜡烛,而是一块块打磨过的矿石,拱卫一颗鲛人珍珠,照亮整个房间。
“坐。”
诺威走到桌旁,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示意皮诺斯坐到对面。后者再次行礼,姿态恭敬,没有因他的态度放松,这是诺威最满意的地方。
“陛下,巫师傀儡,不知您是否了解过?”皮诺斯将木盒放到桌上,同时开口问道。
“巫师傀儡?”
“一种可怕的诅咒,攫取灵魂,让身体变成傀儡,犹如一具提线木偶,被施咒者操控。”皮诺斯道出听来的消息,一字不漏,还加上自己找到的线索和资料。
国王悚然一惊,沉声道:“你从哪里听到?”
“卡德萨城。”皮诺斯坦然道,“用了一些手段。”
见国王眉心紧锁,他继续说道:“这座城池曾经遭到损毁,如今已经重建,借助糖和甜酒生意吸引不同种族的商队,繁荣更胜往昔,汇聚各种渠道的消息。”
皮诺斯转动手指上的戒指,向诺威展示挖空的托槽。
“我使用了药剂,被审问的人不可能说谎。事情从雪松领流出,牵涉到露西娅复仇的理由。”
“怎么说?”诺威看向皮诺斯,心跳的速度逐渐加快,他有一种预感,对方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对他至关重要。
“荆棘领上一任领主,年轻时英明睿智,每一项施政纲领都充满智慧。他在年老时却判若两人,许多做法和年轻时南辕北辙。有一件事最为蹊跷,他突然剥夺露西娅的继承人头衔,选择更为平庸的戈尔贡。”话说到这里,皮诺斯目光灼灼,声音开始加重,“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是年老昏聩,因露西娅政见不合才驱逐了她,还匆匆将她嫁去刺槐领,形同为了权利将她流放。”
“的确是这样。”诺威颔首道。
“他没有收回女儿的继承人徽章,这十分不合理。”皮诺斯道出自己的猜测,“这次荆棘领掀起战火,这枚徽章至关重要。没有它,露西娅无法召集军队,也无法证明自己正义。有它在手,局面就变得完全不同。她依旧是荆棘领的继承人,她是在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旁人无从置喙,否则就是违反王国法典自扇耳光。”
皮诺斯分析得头头是道,他相信自己的推断,上代荆棘领主很可能是大巫师的受害者。
“在完全被控制前,他将自己的女儿送走,还给她留下证据。”
皮诺斯道出这个结论,看向对面的国王,能清楚看到国王表情中的变化。
“设想一下,如果情况属实,这会多么可怕。大巫师能随心所欲控制任何人。身边的人都变得无法信任,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也可能在下一刻向自己挥刀。”
诺威的双眼开始发亮。
如果事情得到证实,索洛托将再不被信任。他会成为贵族的公敌,他们会比自己更想杀死这名巫师。
只要巫师傀儡真实存在,荆棘领主的事无论真假,最后都会变成真的。对索洛托的信任将如雪崩一般,彻彻底底,不留任何余地。
“皮诺斯,这个消息太及时了!”
诺威双手按向桌面,猛然站起身,激动地握住双手,在室内来回踱步。
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他重新回到桌前,目光看向摆在桌上的盒子,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是糖。”皮诺斯打开盒盖,现出五彩缤纷的糖果,躺在光洁的盒子里,如同一颗颗无瑕的宝石,“雪松领独有的糖,价格极高。我从卡德萨城带回,希望敬献给您。”
国王随手拿起一颗,没有送进嘴里,而是看了片刻又放回到盒子里,重现压上盒盖,道:“如此难得的糖,理当送给大巫师品尝。”
“陛下?”
“要猎杀目标,必须先使其放松警惕。需要让他知道,我已经众叛亲离,独木难支,不需要多久就会彻底向他低头。”
一盒糖不算什么,关键是让索洛托相信他的威严已经压过王权,在王国之内无人匹敌。
“陛下,我会照您的吩咐做。”皮诺斯捧起装糖的木盒。他会亲自把礼物送到巫师塔,让索洛托更加得意。
国王和他的臣子对视一笑,畅想计谋得逞的痛快。
在笑声中,盒中的糖果流动彩光,短暂浮现精灵文。可惜被盒盖挡住,两人皆一无所知。
雪松古堡内,云婓经历过短暂喜悦,开始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头疼。
精灵们很好招待,有之前的经验,布鲁和卢克准备好一切,自然无从挑剔。
关键是同行的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