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明面上不见有甚表情,仿佛方才出手的不是他一般。但他手中的灵剑此刻嗡鸣不断,显然,他的心思不似面上表现得那般平静。
被叫到名字,洛清明这才望向那位碧华阁弟子,道:“宇文适,这灵剑能者得之,你伤他亦无用。”
“你这是在替他出头?”宇文适瞪大了双眼。
“非也,”洛清明摇了摇头,“你我竞争才是,他这等一看便无力参与的,你花心思去对付他做甚?”
宇文适却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但我直接废了他,似乎也不妨我与你争罢?”
洛清明看了他许久,最终移开了目光。
只剩宇文适冷笑一声:“伪善!”
步惊川听着这二位的争执,心中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在这二人眼中,他竟是连与他们争的资格都没有。那二位当他不存在似的,堂而皇之地谈论起灵剑的归属。
只可惜自己身单力薄,在这众多的三宗弟子面前,竟是连自己的机缘都保不住。尽管他心中有数,可仍是抑制不住地不甘心。这明明是他的机缘,他如何甘心如此轻易地拱手让人?
宇文适与洛清明二人没有再说话,而是先后走到冰棺跟前,开始打量冰棺。
不知是因为时机不对,还是方才进来的人太多惊扰到灵剑,此时冰棺中只有那灵剑安安静静地枕于白玉碎片之上,再没见到那白衣青年或白毛巨兽的身影。
宇文适看了那灵剑许久,不自觉伸出手轻轻附上冰棺,却终于发现不对劲来,“这冰棺,该怎么打开?”
说着,他开始查看起冰棺的各个角落来。
步惊川方才便检查过冰棺,也知那冰棺确实无开启之处,若要打开,恐怕需要将冰棺整个击碎。
也不知道,用灵力击打那冰棺,到底会如何——
“这冰棺还会吸收灵力?!”宇文适惊呼出声,低头看着毫发无伤的冰棺表面。
方才宇文适被洛清明打散的一击,便落在那冰棺之上。步惊川也是此刻空闲下来,才有空观察那冰棺,循着宇文适的目光望去,发现方才承受了攻击的地方,半点痕迹都没留。
先前众人都未察觉冰棺的异样,此时宇文适再度用灵力击至冰棺之上,却见那灵力犹如泥牛入海,竟半点都影响不到那冰棺。
另一边,洛清明的注意力也被他的惊呼吸引住了,拿着手上的灵剑试探地挥出一击,却见落入那冰棺之上地剑气与那宇文适的攻击别无二致,都是在冰棺的表面就消失殆尽。
灵力攻击也无用,这让在场的人都犯了难。
步惊川本想强行击破冰棺,可见这二人的攻击前后被冰棺化解,他便明白这方法恐怕行不通。
面前这二位可都是同辈里的佼佼者,就连这二位都无法靠强硬手段击破这冰棺,那他怕是更没有希望了。
一位太云门弟子高声问道:“你二人莫不是在合伙框人罢?”
他面上的狐疑半点不掩,说罢还走近冰棺,大有自己也要一试的架势。
“于任凌,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宇文适怒道,“我若是要框你,那我便不会让你跟着我的寻香蝶一块进来!”
于任凌还未来得及答话,一位疏雨剑阁的弟子便小声道:“我看宇文适的话可信度确实不高……”
他的话虽小声,但殿中空旷,将他的话音放大了不少,加之这也不是他第一回 出声,便格外引人注意。
宇文适脸色铁青,“孔焕,你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疏雨剑阁不也是跟着碧华阁的人才进到此处的?”
孔焕被他戳中痛处,正欲张嘴反驳,却被洛清明出声喝止,“孔焕,慎言。”
被自家人训斥,孔焕也不好再说话,只“嘁”了一声,不再看宇文适。
这宇文适张口闭口都是寻香蝶,却半句不提寻香蝶是跟随着步惊川才进到此处。
自己在这群人眼中,功劳竟还比不过一只飞虫,当真可笑。
但对方的有恃无恐,无非是因为他背后宗门无力为他撑腰。阵修一道已没落千年,自己身处的宗门亦是长久以来未出过惊才绝艳之辈,二自己的实力更算不得出众,也不怪得他们看低自己几分。
尽管如此,该是他的,他断然不会让他们半分。
趁着那几人都全神贯注开始那冰棺的玄妙,步惊川也开始趁着这段时机,仔细打量那冰棺。
冰棺虽会拦截灵力,却没有阻拦神识。方才步惊川查探时便发现,神识能透过冰棺感受到那灵剑上传来的灵力波动。
这金秋殿,进门需要解阵,放下那冰棺需要解阵,那是否说明,打开这冰棺,也需要解阵?
而在场的人中,恐怕没有第二人对阵法的了解能胜过他。思及此处,步惊川心中升起一阵隐秘的兴奋感。
在一些老妖怪面前,他对阵法的参悟或许还不够看,但在场的俱是进不了秘境中心的年轻弟子,与他同辈。他的宗门虽没落,好歹也是最正统的道门阵修宗门,对阵法的钻研自是比其他宗门要深上许多。
打开冰棺的关键或许是解开下一个阵法,可下一个阵,又在何处?
第一个阵法,设在金秋殿外。
第二个阵法,设在金秋殿内。
殿中除了冰棺外,便没有旁的摆设,那第三个阵法,可是在那冰棺之上?
可观那冰棺,晶莹剔透,竟寻不出半点设过阵法的踪迹。
步惊川登时犯了难。有阵法,他尚且能慢慢拆解,可他连第三个阵法都寻不到,谈何解阵?
无奈之下,步惊川只能将那一眼能望尽的冰棺,来回打量。在视线不知道第几次扫过那冰棺中时,他猛地顿住了。
方才他直接将灵剑之下的白玉碎片略过了,可此时看得仔细了,才发现那白玉碎片竟是一个破碎的白玉阵盘。
与阵法有关的,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在眼前么?
步惊川抬眼偷偷看了下还在争执不休的人群,努力绷着脸,生怕自己细微的情绪变化都会被在场的三宗弟子注意到。与此同时,他偷偷用神识靠近那阵盘。
不多时,神识竟从阵盘上得到了回应。
白玉阵盘正在拉扯着他的神识,仿佛一个漩涡,极力引他入内。
这是危险,亦或是机缘?
步惊川略一犹豫,最终决定放手一搏。
他放开了自己的神识,任由白玉阵盘将他的神识卷入未知的空间。
眼前一花,再睁眼时是一片漆黑,唯有脚下的阵纹发着光。
观那阵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八卦阵盘,抬头向上看,能见到一柄灵剑倒悬,散发着微光。
他一连解过这殿主人的两个阵,知晓这布阵之人似乎颇为偏爱简单粗暴的布阵思路,因此他都往简单处想。
唯一的线索便是那灵剑,灵剑五行属金,八卦中属兑卦,方位正西。
于是他大步朝着兑卦的方位走去,至兑卦的卦爻之上站定。
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待步惊川反应过来之时,却发现自己的神识已然回归。
这是……失败了?
不等他细想,便见眼前闪过无数刀光剑影、灵力符箓。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三宗的人在他神识被引进阵盘时起了争执。
他看了眼那漫天飞舞的道道流光,那灵光几乎要将他双眼照瞎。
三宗的底蕴就是厚,符箓灵气丹药跟不要钱似的用,思及自己寒酸的宗门,步惊川心里隐隐泛酸。
只是他这旁观者的姿态没能持续多久,那名唤孔焕的疏雨剑阁弟子注意到尚且在战局之外的步惊川,扬手朝他挥出一击。感受到灵力波动直冲他而来,连忙侧身,闪过那一击。
却见那一击直直朝着冰棺而去,原本承受了灵力攻击尚且能毫发无损的冰棺,忽然因为这一击出现了裂纹,且那裂纹逐渐扩散,发出清脆的崩裂声,蔓延至冰棺各个角落。
紧接着,冰棺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之中碎裂开来。
众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紧张地望向那冰棺。
殿中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打、打开了?”孔焕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无意的一击,竟会造成这般后果。他看看那出现蛛网裂纹的冰棺,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面上出现几分无措。
有几人望向他,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道:“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惜谁也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被那振动起来的灵剑吸引住了。
只见那剑身震颤,似乎有什么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挣出囚笼似的。
快速的振动使得灵剑发出尖锐剑鸣,似龙吟,又似虎啸,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钩动在场每一人的心弦。
在剑身嗡鸣最甚之时,剑身最后重重一颤,白色虚影如同水花迸裂,跃然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那虚影逐渐凝实,最终化成了白衣人的模样。
白衣人宽袍广袖,衣袂飘飘,无风而自动。
他眉心微蹙,垂眸看来。
此刻那白衣人低下头,步惊川才得以看清他的容貌。
模样自是生得极好的。剑眉斜飞入鬓,目若朗星,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微挑,似笑非笑。
这副模样同步惊川独自一人时于冰棺之中见到的那个青年,一模一样。
彼时紧闭的双眼此刻已然睁开,观其瞳色,如霜雪冷冽,又似剑光寒芒。只是那眼中,不带半分情绪,宛若死物。
第3章 相逢之初·零三·剑灵择主
从灵剑中出现的白衣人,惊得众人措手不及。
还是宇文适最先反应过来,“这位……前辈,可是我们打扰到您了?”
步惊川望着那碎裂一地的冰棺碎片,心说这岂止是打扰,这是直接把人房子给拆了。
宇文适主动搭话,那白衣人却未给他一个眼神,反倒是低头环顾殿中一周,目光从一众弟子身上掠过,神色间似有几分嫌弃。
白衣人看过一圈,才徐徐从空中落下,落至那如今安静卧于地面的灵剑一侧。
“是何人开启冰棺?”他缓缓开口,目光却是落于步惊川身后的孔焕身上,似是已有答案。
孔焕见那白衣人望向他,面上又惊又喜,在一干人开始带着嫉妒的眼神中,飞快点头,“是我!”
他话音刚落,以白衣人为中心,忽然拂出一阵劲风,将众人带得东倒西歪。
白衣人周身气息瞬息一变,毫不掩饰的戾气骤然爆发,使得冷肃的面容上更添几分凌厉。他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孔焕身上,几乎要将他穿透。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冰冷的杀意在逐渐凝聚。
良久,白衣人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被白衣人长久注视着,孔焕此刻也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他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前辈……可是有何事不妥?”
白衣人被孔焕这一唤,似是刚回过神来,面上忽地绽开一个笑,“无甚不妥,不过是,感慨良多。”
白衣人这一笑,仿佛是雪山上的千年积雪消融,又似是春风拂面而来,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心生几分亲近。
他本就生得好看,那天生便微微勾起的唇,是极适合笑着的。此刻笑起来,更是为他多添了几分风姿。
孔焕见白衣人面露微笑,悬起的心便放下了些许,讨好问道:“前辈可会觉得我等扰了您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