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可能会相信惺惺相惜和缘分天注定。
可他二十五岁了,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尝鲜和试错上。
***
丁厌辞职后的生活,只能用醉生梦死、夜夜笙歌来形容。
睡醒了就和大熊一块儿打游戏,饿了就点外卖,啤酒炸鸡关东煮,而且还不用花钱;因为他每天凌晨都在群里假扮美少女陪玩,骗男人的小钱钱。
连续一周没开窗帘,他已宅得不分白天黑夜,不知今夕何夕。
楚瀛在微信上找过他几次,他没理;他为数不多的智商时刻警醒他,千万别招惹这种有钱有势还很闲的大少爷,他们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这日子过的,让丁厌是真心想结婚了。他可以丁克,如果生孩子他也愿意带,而且他不要冠姓权,保证每天能把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只要老婆允许他打游戏和网上冲浪,每个月给他一点零花钱就好。
呜呜,老婆你在哪里啊老婆。
丁厌正做着相妻教子、家庭圆满的美梦,却给一股直钻入脑髓的电钻声吵醒。他浑浑噩噩地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去外面开了门。
呛鼻的粉尘扑面而来,一群装修工人正往他对门的房子里运送油漆石灰和建材。
“咳咳咳……”丁厌扇着灰咳嗽道,“今天不是周日吗?师傅你们怎么还开工啊?”
戴着安全头盔的工人说:“你睡糊涂了吧,今天周一!”
丁厌进了家门摸到手机,哇,还真是周一……他七天没出门了!
他右脚的伤有每天坚持换药,该贴该抹的都没少弄,所以消肿很快,到昨天已经能下地走路,只是还不敢用力。
算一算时间,他连续服用阻断药也刚好有四周,可以去复查了!
丁厌简单地捣腾完自己,戴上口罩和帽子下楼,打车直奔医院。中午那会儿他等到了血清化验报告,检查结果是阴性。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丁厌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惊觉拜错了,又改为两手合十作揖。
他这个月肯定是水逆,不然绝不该倒霉成这副德行。
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丁厌乐滋滋和家人打电话说自己今天下午回榆城;他妈说你脚上有伤就别开车了,让你爸去接你。这回丁厌没拒绝,他到家利索地清扫了这一周积攒的灰尘和外卖盒,空瓶子纸箱等送去给这栋里爱拾荒的老太太,其余的扔进楼下垃圾桶。
然后就在家里坐等老爸来接他回家。
丁厌爸爸今年刚满五十岁,热爱运动健身,保养得当,外表看更像儿子的老大哥;不过丁厌面嫩,所以说是亲爹和高中生儿子也没问题。
都说父爱如山,而山都是死的,所以父子一见面也没几句话可聊;观光了他的住处,发现他还是独居后,他爸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你已经满月了。”
“那是你们老一辈人!”丁厌强调道,“我们这一代年轻人都晚婚晚育,茵茵姐不也27岁才和姐夫结婚的吗?”
“你的榆木脑袋能跟你姐比?”他爸啐道。
“脑袋不聪明就不能晚结婚啦?”丁厌真搞不懂这些老年人的逻辑和脑回路。
“你呀你呀,”他爸连连数落道,“你怎么就长不大呢?还跟十多岁一模一样,哎!”
——那不好吗?我永远快乐,永远年轻!
丁厌坐进他爸的车,戴上耳机闭眼听歌。
眯了有二三十分钟,再睁眼时,车已驶上高速公路。
丁厌查看手机,点开微信,居然还有他堂姐丁茵发来的消息。
姐姐:弟弟,听说你要回家啦?
:嗯,在路上了。
姐姐:怎么突然辞职了呢?是不是同事欺负你了?
:(~_~;)没有啦,就是累了想休息。谢谢姐姐关心。
姐姐:哦,那你接下来的半个月,有空吗?
:大概有吧。如果爸妈不催我找工作的话……
姐姐:是这样,你姐夫去年就给我们一家人订了去欧洲度假的行程,但你也知道,你姐夫一年到头都忙得要命,一直推推推的,推到现在也没匀出时间。这都快一年了,我想索性别等他了,我自己带孩子去得了。
姐姐:所以啊,姐姐就想问你,想不想一起去玩,你帮我看看孩子。我家保姆正好想放个长假,她都半年没回过老家了。
:想想想!我想去!我想去!谢谢姐姐!
丁厌喜笑颜开,瞬间和李芃芃共情了。被姐姐爱着的感觉真好啊!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脸都笑烂了。”他爸疑惑地瞅着他,“找到媳妇儿了?”
“比那还好!茵茵姐要请我去旅游!去欧洲!哇哈哈哈!”丁厌放声大笑。
他爸:“你还真去?你不找工作了?”
“工作什么时候都能找,但旅游的机会不可多得,更何况不用自己掏钱。”他在突如其来的幸福中迷失了自我。
“你呀——”他爸快咬牙切齿了,“我和你妈都是勤快人,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只会吃吃喝喝又贪玩的懒虫。”
“那我也是天底下命最好的懒虫!”丁厌兴奋地蹬腿,“不行了太开心了,我要买新的行李箱。”
他爸直呼没救了,你这小子彻底没救了!
“对了,你妈叫你跟人赵姑娘赔礼道歉,你去了吗?”
“没去。”丁厌努嘴道,“她把我拉黑了,下次见着了再说吧。”
第19章 连衣裙19
丁厌研究过,他们家的基因其实还成,特别是外貌上;他自己不大符合传统男性审美,但谁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他丑。
而他的堂姐丁茵,则毫无疑问是顶级大美女,还属于浓艳妖娆那挂的,自十三岁起就深受异性欢迎。关键人也聪明,秀外慧中,在国外读书时结识了他现在的堂姐夫。
两人断断续续也谈了三五年,他堂姐坚持要读完博才结婚,并按照计划在26岁时完成了学业,27岁那年与大自己18岁的男友走入婚姻殿堂,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妻子和母亲。
丁厌本科毕业那阵子被父母戳着脑门儿拷问为什么不读研,他迷茫地咨询他堂姐:读书真的那么好吗?怎么你和我表哥都很会读书,单单是我没遗传到这份天赋呢。
丁茵说,读书是给自己的人生加点码而已,不管是工作还是结婚,高学历都能让自己卖个好价钱。
丁厌说,那我岂不是卖不上价的大白菜了。
丁茵笑得不行,说你这个活宝贝,谁舍得卖你呀。
她说的挺对的。丁厌活到今天,是还没遇上过必须把自己推销出去的场合。他从未费劲吃力地争取过什么,走的路子是家里人为他铺平的康庄大道,一帆风顺,走不远只能怪自身贪图安逸、不思进取。
然而也很足够了。不用为生计操劳,没有经济负担和竞争压力;比起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挤地铁上班、一到月底就为房租和贷款发愁的同龄人们,他要幸运太多太多。
从小到大,哥哥姐姐们有好吃好玩的总想着他,在学校挨欺负了有表哥替他出头,考试考砸了有堂姐帮忙补课;虽然经常和家里吵架,但一家人哪有不吵架的。他人生中最大的痛苦,竟然就只有作为爱穿女装的直男,难以被世俗理解,所以得藏着掖着这件小事罢了。
“小舅!”外甥女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呢?”
丁茵的儿女是一对龙凤胎,先来的男孩叫宏宏,后来的女孩叫霜霜。两个孩子今年7岁,比李芃芃大两岁,但看着高出一大截,是标准的小学生了。
丁厌不大喜欢这年纪的小孩,机灵闹腾,什么都懂一些,问这问那,还会开他玩笑。
“你是不是在想你女朋友啊?”宏宏这男孩早熟,说话没大没小的。
“你这个坏小孩!”丁厌不轻不重地拍他屁股,“乱讲话我告你妈!”
“我妈才不管呢。”宏宏浑不在意,继续琢磨桌上摆的拼图。那是一幅抽象派油画,丁厌自问拼不出来。
他回榆城的第二天就上他大伯家来了,这套四层楼的独栋别墅是堂姐夫送给岳父岳母的聘礼,他堂姐平时和孩子们并不住这里,是看他回家了才特意过来和他聚一聚。
丁厌什么也没为姐姐做过,他送的礼物丁茵向来不收,所以他只好帮忙带半天孩子以表感恩,算为旅行计划提前历练了。
“小舅,你这次回家怎么没带女朋友?”霜霜也问,“上次外公过生日你也没带她来。我还很喜欢那个姐姐呢。”
这兄妹俩如出一辙的早熟,把丁厌问得无路可退,只得实话实说:“我们分手了。”
原本在各忙各事的龙凤胎忽然对视一眼,发出有默契的哄笑声。
丁厌宛如遭受了莫大的侮辱,声音变调道:“你们俩小鬼笑什么?”
霜霜:“没事啦小舅,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还会找到更好的女朋友。”
宏宏:“是咯,三条腿的鸡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天涯何处无芳草。”
丁厌:“谁教你们说这些话的!是谁!”
一定是有长辈在背后嚼他舌根议论他和曲荷分手的事,外甥们才会有样学样!
事后他把这段对话原汁原味地复述给了他们的母亲,丁茵恍然大悟道:“哦!他俩最近爱看脱口秀,跟着那些选手学的吧。”
所以还是童言无忌吗……丁厌暗自垂泪,连小孩都能讥诮他,他不要活了。
“你想找新女朋友了吗?”丁茵端详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可是姐姐介绍的女孩都是适婚型的,你未必喜欢。”
丁厌:“暂时不用,谢谢……”
他还是更推崇自由恋爱,但曾经沧海难为水,他怕是找不到比曲荷更合心意的伴侣了。
***
楚瀛:为什么不理我?
登上飞往维也纳的飞机,丁厌关机前最后一次看手机,他酝酿了50秒,仍然构思不出恰当的回复。
还是冷处理吧。男人的喜欢多是三分钟热度,不理他,过段时间就好了。
这样想着,丁厌按了关机,心无旁骛地阅读起在机场买的时尚杂志。
旅行是能让人忘却烦恼的解压途径之一。
而跟着贵妇旅行,累是累了点,但一趟下来收获颇丰;丁茵全程把他当第三个儿子宠着,龙凤胎有的他全都有,在米兰扫货时为奖励他提购物袋的辛劳,还送了他不少贵价的男装、鞋帽。
丁厌抱着那堆乌漆麻黑的西装衬衫领带和皮鞋,进去试了又试。男装的尺码里,他穿175A的都嫌大了,只能选择窄版瘦长的款式,而黑色能让他本就纤细的身材更显羸弱;穿一身黑的站在镜前,连脸庞也一并变得阴郁清冷,衬着过度白皙的肤色透出两分妖冶。
这和他往常的风格,迥然不同……
“哇塞,小舅好像吸血鬼哦。”霜霜两眼放光。
丁茵甚为满意地点头,大手一挥,全部拿下。
丁厌心如死灰地看着他堂姐刷了一大笔钱,给他买下一堆他压根不爱穿的衣服。如果是小裙子该有多好啊,他眼泪汪汪,痛心疾首。
买完大人的就该买小孩的。丁厌存着主意呢,他送给堂姐的礼物堂姐不收,那他给外甥们买总可以吧,小孩喜欢就会收下,堂姐也拦不住。
于是当霜霜去试一件他认为普普通通的玫红色大衣时,他悄咪咪地偷看了那一排童装的吊牌。
……老天爷啊。
丁厌不动声色地把衣服挂回了衣架。
他不配,他真的不配。就他兜里那两个钱,只够买顶不咋滴的儿童针织帽。
只送顶帽子也太寒酸了……丁厌在价位的恐吓下打消了念头。以后吧,以后,等我将来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