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颂墨就拿他的胳膊当模型,还真一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
子弹取出来,就该上药缠绷带了,佟颂墨寻了半天,没在一堆物什里找到酒精,便道:“你且坐着,我去卧房拿点酒精过来消毒。”
周翰初闭着眼,吐出一口浊气:“嗯。”
佟颂墨进卧房拿酒精时,又碰着那小妮儿和几个下人一起在嚼舌根。
他本不想听来给自己找罪受,奈何这几人不知道他在屋子里,所以说得更加肆无忌惮些。
“一只蜡烛不够,偏生还要多几只,真以为自己有多金贵呢?”
“小妮姐,你可千万别说这些话,今天将军可是为这位佟少爷挡了枪子儿的,指不定在将军心里多重要呢。”
“咱们将军为人一贯如此,换做你我任何一个人,也能帮忙挡枪子儿。”那小妮儿轻哼一声,“他不过一个卖屁股的下流货,还真拿上乔了……”
小妮儿这话说完,其他几个人突然都不作声了。
佟颂墨把酒精放进兜里,透过窗缝往外看了一眼,见方才还在说话嚼舌根的几个人突然一起跪了下去。
那小妮儿更是直接抖着声音喊了一句:“将、将军……”
佟颂墨眉梢微挑,所幸坐了下去,没有推门而出。
周翰初气得脸上都充了血,似乎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才没有一脚踢在那女人身上。
“这就是你选的人?”周翰初扭过头看向二福,“我说了多少回,得要老实能干的,你选出来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二福也跪下去:“将军,我知错了。”
周翰初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另一只胳膊,脸色阴沉:“这几个全遣了吧,还有这位——”他的视线落到那小妮儿身上,道,“倒是牙尖嘴利,想来去哪儿都能活得好,便发卖到红银苑去。”
红银苑和庐城最大的那家青楼还不一样,是专门做贩夫屠夫这些生意的,在里面待不了一个月,恐怕就得不成人形了。一进去,就相当于这辈子都给毁了。
小妮儿瞪大了眼睛,情绪有些崩溃起来:“将军,我不去红银苑!我不去那破地方!”他说着爬过去抓周翰初的裤腿,被周翰初一脚给踢开了,整个人躺在地上抽搐了两下。
但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将军,我,我……柳小姐先前夸过我的,说过要让我做她的贴身丫头,若是柳小姐过门后没看到我,恐怕、恐怕要生气的!”
周翰初脸色更冷了:“什么柳小姐?将军府的将军夫人只能有一位!就在里面坐着呢!”
周翰初说着把门给推开了,佟颂墨坐在床头,把玩着手上的伤药,听见动静抬了抬眼皮子,有些不耐似的说到:“好吵。”
周翰初道:“赶紧把人带走。”
二福应了声,正要去拖人,那小妮儿像是才回过味来似的,上前便要去拉佟颂墨的衣角:“将军夫人,是小妮儿错了,小妮儿再也不敢说这些胡话了,您饶了我吧,我不想去那红银苑,我不想去啊……”
佟颂墨闭上眼,撇开了头。他不是圣人,做不得那种以德报怨的事情。
二福忙拽着人的脚踝往外扯,小妮儿见求人无望,又破口大骂起来:“你别得意,你一个男人,做什么将军夫人,拉出去说了也是贻笑大方!将军早晚腻了你……”
声音终于渐渐远了。
屋子里安静得没法,周翰初几次张嘴,却又把话咽下去。
佟颂墨则当做没事儿发生似的,替他处理伤口。
“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周翰初问他。
佟颂墨道:“有什么好说的,她说的那些话,也是事实。”
周翰初很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佟颂墨好像并不需要,他似乎并不在意小妮儿骂的那些词汇。
最终,周翰初只得闷闷的,把火都发在了二福的身上:“以后再有这种嚼舌根的下人,直接把舌头拔了扔出去!”
二福忙点头:“是。”
“还有,到底是谁传出来柳家那位要进将军府的?”周翰初冷声道,“把他们柳家昨日递来的那张请帖送回去,说我没空。”
二福:“可是……”
周翰初睨他一眼。
二福抹汗:“……是。”
第22章 医馆
雕梁画柱,亭台楼阁,湖泊水流正中间,一个身着浅绿色旗袍的女子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那几块牌九:“他当真这么说?”
“是了。”一旁的小厮跪在地上,浑身发抖道,“那位被带回来的佟少爷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现在满大街都在传是周将军心尖尖儿上的人,周将军一贯不喜铺张浪费,却为他新起了一座燕喜楼,为他挡子弹,还为他打发了好几个府中的奴仆,有一个听说还给送到了红银苑去。”
“嚯。”女子抬了抬眼皮子,眼神里闪过一抹冷光,“看来这位来头不小啊。去,去打听一下,这位到底是谁。”
女子摆了摆手,那小厮便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浊气,忙起身跑了。
身边的丫头翠喜低着声音说到:“小姐,昨日先生听说周将军不来了,还发了好一阵脾气呢。”
“他知道是因着这事儿吗?”柳君宴拨了一下牌九,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好像知道那么一些。”
“哦。”柳君宴沉脸思考片刻,才继续道,“去,给我备车。”
翠喜一愣:“去哪儿啊小姐?”
“当然是要去看看这位将军夫人是何方神圣,”柳君宴站起身,耸了耸肩道,“去年我去他将军府时,人人都说他周翰初是个不近女色的,这倒好,如今却成了个痴情种,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有人来通报柳家妹子柳君宴求见,佟颂墨愣了一下,心道原来这位周翰初的绯闻女友全名唤作柳君宴。名字倒是好听。
只不过想归想,佟颂墨转头就给人拒了:“就说我不在。”
“我都听见佟先生的声音了,怎么能说自己不在呢?”
佟颂墨没想到这位柳小姐如此的不讲规矩,说进就闯了进来,还直接来了他书房外头。
搁了手里的笔,佟颂墨取湿绢擦干自己水上的墨迹,这才往外走:“不知柳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柳君宴看到他,第一眼就被那双蓝瞳给吸引了,视线略作停顿,这才道:“听说昨儿个因为坊间的一些误会,导致佟先生生了气,连带着周将军也不来参加我哥哥的生日宴了,一点面子都不给。所以我今儿个特地来一趟,解释清楚这误会。”
佟颂墨淡淡道:“那你该去找周翰初。”
“现在庐城谁不知道佟先生是周将军心尖尖上的将军夫人,”柳君宴掩唇笑道,“都说枕边风、枕边风,那自然要先让佟先生原谅则个,才敢去找周将军啊。”
听到这三个字,佟颂墨没来由心里一阵发慌。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本只想低调一些,如今听柳君宴的意思,是全庐城都晓得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了。
而且全庐城的人都晓得他是周翰初的依附物。
佟颂墨心里不太舒服。
柳君宴继续说道:“佟先生请放心,我柳君宴只看得上将军夫人这个位置,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然也不会多去偷去抢。”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佟颂墨,“只我大哥借着生日宴,恐有要事要与将军商量,还请佟先生吹吹这枕边风。”
“吹什么枕边风?”
佟颂墨这头还没来得及应下,故事的主角便突然从长廊尽头冒出来,穿着一身尚未脱下的军装,行色匆匆。
见一旁站着的是柳君宴,眼神便冷了几分,道:“柳小姐怎么有闲心跑到我将军府来。”
柳君宴笑道:“见过周将军。我来的可不是将军府,而是燕喜楼。”
“都一样。”周翰初抬高了胳膊把住佟颂墨的肩膀。
佟颂墨忙要躲开,却被周翰初更加强硬的框进怀里,还高低要低着声音卖句惨:“这累了一天,伤口隐隐作疼,你让我把一下。”
佟颂墨这才没好动。
柳君宴又把所求重复一遍。
周翰初答应得爽快:“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你这大哥怎么做事还要藏在一个姑娘后面,自个儿不来找我把话说痛快?”
柳君宴道:“我大哥脸皮薄,只好由我这个当妹子的来出面。”
周翰初轻嗤一声:“行了,二福,送柳小姐回府吧。”
待人都走完了,佟颂墨才好出声说到:“你本就没打算不去。”
“不愧是佟三少,”周翰初用一种赞赏的眼神看着他,说,“柳君钦是要同我的军队做一笔军火生意,他要价高,我先拿拿他的威风。”
佟颂墨挪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
周翰初忙跟上去:“不是让你吹吹我的枕边风吗?”
佟颂墨步子一顿,脸色难看了几分:“你……”
周翰初一屁股在床榻上坐下,又倒下去,冲佟颂墨招招手,道:“来,我准备好了,你赶紧来吹。指不定你要什么,我都能应了你。”
佟颂墨实在没忍住周翰初这吊儿郎当的动作,抬手便把那只还浸着墨的笔往他身上扔去,周翰初接了个正着,却被甩了一脸的墨,胡乱撸了一把脸坐起来:“你倒是下得了手。”
佟颂墨见他成了只花脸猫,难免心情愉悦了一些,也关心起他来:“伤口……还好吗?”
“没换药呢。”周翰初说着死死地盯着他,“等着你来换。”
佟颂墨因着心里头那点愧疚心理,还是老老实实的拿了医药箱来,撸起他的袖子,开始处理伤口。
周翰初看上去跟不疼似的,盯着佟颂墨看了许久。
佟颂墨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手上的力道便更重了些。
终于,周翰初“嘶”的吸了口冷气,道:“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佟颂墨瞪他一眼。
周翰初又认了怂:“……慢着些。有件事,我正好要和你商量。”
佟颂墨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可想办一个医馆?”周翰初问他,“你留洋几年,学了一手西医的本事,对中医也略有涉略,想来不想就此搁下了。我这儿倒是有个适合开医馆的好选址,你若是想用,便拿去。短缺的资金,由我来补,就当是我入股了。”
佟颂墨愣了半晌,才抬眼看他一下,说:“……你许我出这燕喜楼?”
周翰初笑道:“有什么好不许的,你又不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女儿家。再说了,眼下这世道,就是女儿家也是要在外面做生意的,早没了那些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了。”
佟颂墨有些说不清楚心里头什么滋味——他以为,他就是只连燕喜楼都出不了的金丝雀。
可周翰初有时候还挺尊重他。
第23章 礼物
周翰初所谓的医馆位置,待佟颂墨去了,才发现是佟家的那棉纺织厂。这本就是他的东西,结果被周翰初拿来做人情,一时让佟颂墨有些无言以对。
不过里面确确实实是重新装过了,本来一把大火烧得只剩个房屋架子,如今看上去却亮亮堂堂的,是崭新的样子。
连苏谨以都道:“前几天我们还想着,这房子不晓得是被哪位买下来要做医馆,没成想居然是给你备着的。”
佟颂墨把里面逛了一圈,不得不说周翰初想得确实周道,各种东西都非常齐全,佟颂墨甚至现在就可以进去坐诊问脉开始行医。
“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苏谨以在一旁坐下,说,“说招惹谁都不要来招惹你,不然就是前任都统成泽金的下场。”
佟颂墨看他一眼:“你也这么想?”
“当然不。”苏谨以撇嘴道,“周翰初心里那些弯弯绕绕,明眼人一看便能明白,他这回虽然是被上头骂了一通,治了个‘先斩后奏、越级处理’的罪名,罚了点军饷,可这么一点军饷于他来说有多大影响。成泽金不也就因着他手里头那些证据死不瞑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