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妈妈擦了额头上的薄汗,道:“可不是,妈,我下午打算去买个电冰箱回来,再给您那屋放个小电风扇,这天儿也太热了,刚入夏呢,比去年可厉害多了。”
“也行,这钱放在手里,越来越不经花了。”雷奶奶又道:“你等东川他爸回来,让他去搬吧,你一个人可弄不动。”
“矿上最近忙得厉害,方书记抓生产抓得严,他抽不开身,我在路上叫个三轮车给送回家来就行了。”
婆媳俩商量了一会,雷妈妈就要起身去百货大楼抢购,雷奶奶从衣服内兜里拿了一小卷钱给她:“用我的,再多买个风扇吧,给孩子们用,一屋一个刚好。”
雷妈妈摆摆手,道:“不用,您自己收着,我这还有呢。”
雷奶奶送她出去,又叮嘱道:“你路上可小心点呀,别回来太晚,最近可不太平。”
雷妈妈道:“您也听说了?”
“可不是,我昨儿出门遛弯就听说了,后勤部那边负责送肉的一家,就是因为儿子赌钱闹的,跑去跟老子要钱,当爹的不给,一下竟然还动了刀……真是造孽呀。”
雷妈妈听着也唏嘘,她们这个小城多年来一直都很太平,街里街坊的,说出名来都认识。
万幸派出所已经戒严好几天,人也抓起来,没闹出大事。
雷妈妈出门的时候,抬眼看了下天气,见闷热得厉害,怕下雨,又折返回去拿了一把雨伞。
小学还没放假,但是学前班已经提前放暑假了,白子慕一个人在客厅正在乖乖写字,瞧见她进来找雨伞,立刻跑过去仰头喊了一声:“雷妈妈!”
“哎,乖宝,我出去一会啊,回来记给你带麻花吃。”
“雷妈妈,我不吃麻花。”
“好好,那咱们乖宝今天想吃什么呀?”
白子慕仰头看她,又看看门口,抱着她的腿撒娇。
雷妈妈捏他小脸一下,笑道:“知道了,想跟着出去玩儿是吧,行!快去换衣服,我等着你啊。”
“哎!”
另一边,董家。
吴金凤正在往家里收被子,她早上晾晒的时候还好,不过一上午就变了天,空中的乌云阴沉沉的,虽未打雷,但也瞧着要下一场大雨。
她也不敢偷懒了,匆匆忙忙出来收棉被。
董姥姥瞧见,忙过来帮了把手,“先拿那两床新被,剩下的慢慢收,不急啊。”
吴金凤力气挺大,自己一人能扛得了两床厚被子,没一会把晾晒的全都搬到屋里去了。
董姥姥没干什么体力活,就给她倒了杯水端过来,吴金凤接过咕咚咕咚喝了,握着杯子也没走,站在那跟老太太家长里短,说的也是最近大院里出的那件大事,嘘了一声道:“这老人养老,就应该全都给家里拿出来,一个家里的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呢?最后靠的还不是儿女,依我说,谁离着近肯定就管的多。”
董姥姥道:“我怎么听着是他家儿子赌钱闹出人命的呀?”
吴金凤噎了一下,“那,那不也有不赌钱的儿子吗?”
董姥姥权当没听见,低头去叠棉被。
吴金凤还想继续跟她讨论,但董姥姥不搭话,显然并不想聊下去。
吴金凤眼睛转了下,又道:“妈,我听人说,你昨天又给子慕买油条吃了?”
董姥姥心里也有气,闷声答应了:“是。”
吴金凤不敢真惹她,但也嘀咕道:“我不管,玉秀可是不给咱们这边交菜钱了,多吃了一口,算谁的?”
董姥姥赌气道:“算我的,用我养老的钱行了吧。”
老太太说完走了出去,没再搭理她。
吴金凤脸皮厚,站在那吹着客厅里的一个小风扇,半点没觉出自己错来。
她之前被邻居笑话,说她们董家对孩子还没有雷家好,话里话外说她刻薄,出门买个油条都只舍得分出去一根。但吴金凤不这么想,她只听到了她想听的话,回来不过是借题发挥,不想让老人再给白子慕花钱了。
董姥姥刚才说的,她也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那一句。
吴金凤嘀咕一句:“我就知道,老爷子走的时候家里不可能没留钱,果然自己收起来了。”
吴金凤谈的这件案子,是整个矿区最近人人都在谈的事。
离着太近,又是凶杀案,实在引起一阵惶恐。
市场那边也有治安队来巡逻,加强管理,虽然之前那案子是偶然性发生的案件,但也害怕再出什么重大事故。
董玉秀的店铺已经开了三家,连起来占了市场的一个角落,雇了五六个人在帮忙打理。
她这里人多,因此听到说起治安问题,也不是特别担心,但基于人人都在传这事儿,她还是让大家提前下班两个小时,毕竟都是女工,担心回去晚了路上出什么事。
董玉秀忙了半下午,把接的单子都弄好,运的货也整理收拢好,额记头上的头发都汗湿了,一缕缕地贴在面颊上。
她抬手擦了擦,瞧了店里几个女工都热得厉害,掏了两块钱出来给了身边人:“穗子,你去买十根奶油冰棍,拿回来大家分一下,这天儿太热了。”
名叫金穗的女孩年纪二十岁出头,听见清脆答应一声,就去了。
不多时冰棍买回来,包装纸上还冒着丝丝寒气,董玉秀给大家发了下,其他女工挺不好意思,接过来说了好些感谢的话。
金穗念过书,也懂一点记账的事儿,董玉秀平时挺器重她,做事也喜欢带着她一起。若是董玉秀南下,小城店里的活计一般都交托给金穗,金穗年纪轻,但做事极有分寸,也足够稳重,接手之后还从未出过错。
金穗又核对了一遍进账单子,低声和董玉秀交谈。
“……玉秀姐,这一批货是要发去潍水的,那边要的急,咱们第一批到的还不够,先给他们一半吧?另外几个市的单子也要抓紧了,要不然这物价涨得,大家心里都发慌。”金穗道。
“行,我知道了。”
董玉秀拧了拧眉,这也是她担心的事,物价涨得太快,她昨天打电话去南边,说是布料一尺涨了一毛三,她们虽然付了定金,但这个价位要做成衣,怕是工厂要做一批白工了,只能慢慢发,急不来。
金穗又拿了一个小包给她,“玉秀姐,这是这个月的进账,我把大家的工资发下去了,另外按你说的,去邮局寄了两千元钱。”
董玉秀道:“好,下个月也照旧,要是生意好,就再加五百块。”
金穗答应一声。
她人机灵,十分懂得看人眼色,董玉秀不提,她就不多问,一次也没有追问过为何往南方那个账户上每月汇那么大一笔钱款。
雷妈妈牵着白子慕的小手走进店里,正赶上她们在吃冰棍,笑着道:“哟,我来的赶巧了,有我们的没有?”
董玉秀一瞧见儿子就笑,小孩更是进门就跑过去抱住她,仰头开心地喊了一声妈妈。
“怎么没有,姐,这里呢,你自己拿!”董玉秀抱起白子慕,哪怕天热都没舍得放下,抱着去柜台那挑了一根奶油冰棍,撕开包装纸喂他吃。
白子慕舔了一下,紧跟着双手捧高了给她:“妈妈,你也吃~”
董玉秀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妈妈刚才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白子慕这才认认真真吃起那根奶油冰棍,冰冰凉凉的,舔一口牛奶味香浓,小孩吃了一圈奶胡子。
雷妈妈也吃了一根冰棍消暑,见她铺子里忙,调侃道:“董老板,赚钱也要注意休息呀,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董玉秀笑着应了一声:“是呀。”
钱是赚不完的,但也总是不够用。
第47章 守护神
白子慕站在门口,并不过去。
吴金凤对他道:“我来接你的,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妈出事了,你姥姥说不能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自己在外面,我就赶紧来了,对了,你家的钥匙你有没有……”
她这么说着走过来,白子慕却转身跑回去,“啪嗒”一声关上了铁门。
吴金凤隔着铁门对他道:“子慕,你跟舅妈说说,家里的钱都放哪儿了?”
白子慕仰头看她。
吴金凤连哄带骗:“你妈妈病了,在医院抢救呢,这是救命的钱,懂吗,如果现在不给钱,你妈妈就死……就回不来了!”她把挂在嘴边那个常说的“死”字换了一个说法,说实话,看着这小卷毛她还有些不落忍。
白子慕眼睛含了一层水雾,转身就跑回屋里去:“奶奶!”
吴金凤“哎”了一声,没把人叫住,她也不太会开雷家这铁门,弄得声音很响。
雷奶奶从屋里听见动静,连忙出来,正好接住跑回来的小卷毛,先摸了摸他的头哄了一句,然后就牵着小孩的手往外走,问道:“谁呀,是谁在外面了?”
吴金凤隔着铁门,讪笑道:“大妈,是我,子慕他舅妈。”
“你怎么来啦?”
“嗨,这不是玉秀出事儿了,家里急得不行,子慕他姥姥把全家人叫到一起开会商量,说要给玉秀筹钱做手术哪……”
吴金凤还想再说,却被雷奶奶拦住了,老太太头一次对外人露出些不高兴的神色,打断道:“别说了,当着孩子的面儿,什么话都往外说!”她捂住了白子慕的耳朵,把他护在自己跟前,拧眉对吴金凤道,“你们家开会就开会,你过来晃门干什么?”
吴金凤道:“这,我就是过来看看,现在家里都紧张,手头没钱呀,我就想着,要是玉秀自己还有点钱,找出来也能应应急。”
她眼睛看向白子慕,哄着小孩把放钱的地方告诉她,或者把家里钥匙给她,她自己进去找。
雷奶奶气道:“子慕才五岁多,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你家里若是凑不齐,让你妈过来一趟,我这里还有些钱,权当我借给玉秀的,你们去省医院的时候一起带去就是。”
吴金凤脸皮再厚,也有些臊得慌:“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能拿您的钱乱用。”
雷奶奶淡淡道:“玉秀那丫头我瞧着喜欢,钱花在她身上我愿意。”
“可是,那屋里或许就有钱,不用咱们出啊……”
雷奶奶就没见过这么混不吝的人,简直滚刀肉一般,哪儿有亲人病重,还要去别人家里翻钱的?别说董玉秀做生意赚了钱,不会亏她,即便是家里穷一些,若是这时候帮了,依着董玉秀的性子,哪里会少了她的呢?
雷奶奶道:“就算是玉秀屋里有钱,我也不能让你进去,我们两家挨着,你若是强行进去,那就是强闯民族,我打一个电话就可以报警抓人。”老太太难得强硬了一回。
胡同里有自行车铃铛声,连着响了几下,雷家女主人的声音传来:“吴金凤,你来这干什么,找谁啊?”
吴金凤想走也走不了,被堵在那,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雷妈妈越发觉得可疑,把车子横在胡同,又家里铁门那看了一眼,声音高了点:“妈?您没事吧?”
雷奶奶是个斯文老太太,刚才气得够呛,这会儿瞧见儿媳妇记回来立刻找回底气,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老人牵着白子慕的手,绷着脸道:“你让她跟你说吧,我带子慕回去。”
也就是刚进屋的工夫,就听到胡同里雷妈妈火冒三丈的声音,大声斥责,一点都没客气:“……想钱想疯了吧,没看见人家门上挂了锁吗,是你家吗就进!想?想也甭想,我告诉你,这事我还就管定了,你也就瞧着他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下回你再敢说这种混账话,看我不找到董玉海单位去!”
吴金凤刚开始还扯着嗓子辩解,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完全是雷妈妈当方面输出,骂了个痛快。
雷妈妈比吴金凤大上几岁,骂了她一顿。
把人赶走了。
客厅里。
白子慕等到雷妈妈进来,就扑过去抱住她。
雷妈妈道:“乖宝,等会,我去洗个手,刚从银行回来碰了钱还没洗手……”
白子慕伸手牵她,两只小手握住了带她去卧室,迫不及待地给她看东西。雷妈妈奇怪,但也顺从地一路跟过去,一直到了她的卧室,就看到小孩忽然趴下,在衣柜底下翻找出一个铁皮饼干盒出来。
“乖宝,这是什么?”
“妈妈……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