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魏子云也带人到了。
陆小凤、花满楼与玉池,正站在那密道的入口处,夕阳西斜,落日已有一半落入到了地平线之下。
时间竟已这样紧张!
陆小凤见魏子云,便指着那入口道:“他就在里头。”
魏子云:“……”
魏子云道:“烟熏吧。”
陆小凤很随意的点点头,道:“好啊,你们来吧,这妖道的茶倒是很不错,我去看一看,喝一杯。”
魏子云道:“辛苦了,陆小凤、花公子,玉池姑娘。”
陆小凤摆了摆手,伸了个懒腰,真的和花满楼、玉池一起去喝茶了。
他们显然没有把这老道士引以为傲的密道看在眼里。
魏子云也没有把这条密道看在眼里。
所以很快,老道士就已乐不出来了。
烟、浓烟。
浓到令眼前都看不清的浓烟。
老道士剧烈的咳嗽起来,简直就连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了,他的眼泪、鼻涕和口水一起下来,捂着自己的口鼻趴在地上——烟会向上走,所以趴在地上会比较好受些。
可是浓烟还在源源不断地进来!将不大的密室完全充满,老道士瞪大眼珠子,只觉得自己已快要无法呼吸。
怨骨人当然可以帮他杀人,可是怨骨人却无法对付这一种杀人的浓烟!
他牙呲目裂,气喘吁吁,简直连一分一秒都已坚持不下来,他大喝一声,令怨骨人化作一只巨大的骨手,去把这些浓烟给扇出去,骨手上没有肉,无法并拢,自然也没法子去当一把合格的蒲扇。
不过,这却已足够让老道士获得喘息的时机。
但紧接着,带着火的箭却已被射入了密室之中,熊熊大火一触即发。
说到底,躲在密室之中的人,才是最被动的那一个。
道士故技重施,想要让骨手将火焰熄灭,却不想,这火竟越闪越大,转瞬之间,已将他全部包围,不出片刻,就要把他烧成焦尸!
道士再也支撑不住,令骨手将密室的顶部推破,将他送出密室。
他狼狈的跪在地上,一对禁军已将他团团围住,十几把剑都指向了他。
而那一只骨手,见到了落日的余晖之后,已动不了了,一股阴惨惨的寒气,已被太阳全都给晒出来了,骨手一下子落到了地上,散落成了一堆骨架。
怨气,已从这些怨骨之上离开了。
这些怨骨,也已不是怨骨,只是一些普通的死人尸骨了。
老道士数年心血,在此功亏一篑,他死死地盯着那散落的一堆尸骨,整个人的目光都已血红,似是已陷入了癫狂的状态。
他霍地抬起头来,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盯着蛇女玉池,蛇女还是一如既往的看起来没有骨头,舒舒服服地窝在花满楼怀里,歪着头看这老道。
老道厉声道:“都是因为你这妖物——!”
魏子云一脚踢翻了老道,喝道:“妖道闭嘴!”
老道士倒在地上,已说不出话来。
他的阴谋,已彻底败露,再也不可能成功了,他数年来累计的白骨人,已全部都死在了阳光之下,他的本体,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道士罢了,被十几个禁军拿住,岂还能逃跑?
绝不可能的。
此时此刻,他只恨自己那天晚上没能抓住这蛇女,当场挖出蛇胆,却叫她跑了出去,以至于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他不怪自己多行不义,倒怪上了旁人要将他的事情说出去。
但也只有这种丧心病狂、无情无义之人,才能做出这样的恶事来。
老道忽然疯疯癫癫地大笑,又疯疯癫癫的大哭,在地上打着滚,似是已失去了理智。
玉池噗嗤一声笑了,笑声之中,有一种大仇得报之后的畅快。
老道士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玉池。
玉池抱着花满楼,花满楼早已习惯玉池这样的做派,也不拒绝,甚至还扶了扶她纤细的身子。
老道士猛地发现,这个温润俊朗的男人,竟是个瞎子。
他忽然放声狂笑起来。
魏子云皱眉,又是一脚踹去,将这老道踹得连笑都笑不出来,痛苦得呼吸着。
这老道却盯着玉池,说了一句非常恶毒的话。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蛇妖的蛇胆么?我的眼已花了,蛇妖的蛇胆可以治愈人眼的一切疾病……包括眼盲。”
第126章
这一句恶毒的话落地,整个别苑里都忽然没有人说话了。
魏子云下意识地去看花满楼。
花七公子的眼睛并不是天生就瞎的,在他七岁的时候,因江南花家的仇人寻上门来,抓住了年幼的花满楼,将他的眼睛用火给熏瞎了。
眼睛被烟活活熏瞎,这该是一种怎么样可怕的感觉?而光明得到却又永远失去的感觉,与从未得到光明的感觉,又是哪一种最可怕呢?
没有失明过的人,自然是永远都不会理解这一种感受,在场的所有人,唯有花满楼,才知道老道士这句话之中那种带着恶意的诱惑。
老道士恨玉池,他恨玉池误打误撞,撞破了他的秘密,又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设计将他布局了多年的阴谋打碎。
他要报复这一条蛇女!
所以他选择去引诱花满楼。
蛇女多情、天真,绝不知道人类可以自私到什么程度,她对这个男人露出一种眷恋且依赖的神色,那他就一定要去破坏这一种信任,让她瞧一瞧、看一看,人究竟可以如何恶毒!
可花满楼的表情却依然平静。
他脸上的肌肉,竟连一丝一毫的紧绷都没有,他的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平静,就是他对这老道士诛心之言的回答。
老道士脸上那些因为衰老而松弛垮下的肉,就忽然开始簌簌地抖,他怨毒地盯着花满楼,似乎想从这瞎子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花满楼坐在椅子上,轻摇折扇,并没有什么表示。
老道忽桀桀怪笑,道:“反正我的话已说了,忙我只能帮到这里了,至于你听不听我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花满楼侧了侧头。
他忽然道:“你认为我会因为自己的眼睛对她不利?”
老道冷笑,并不说话。
花满楼忽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好似在感叹这老道士的一叶障目。
他淡淡道:“你错了,其实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为了自己,不择手段。”
这时,落日的余晖忽然照射在了花满楼的身上,他不欲多理这妖道,而是扶起了玉池,只道:“玉池,我们回去吧。”
事已完了,他们自然也该走了。
玉池嗯了一声,也站了起来,她似笑非笑地看了老道一眼,再不理会他,同花满楼一起离开了。
老道盯着他的背阴,颓然坐在地上。
他的心里还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会真的有这样高洁的人。
他只心道:哈哈哈,你现在道貌岸然,怕是心里早就开始打注意了吧!哼,说得什么好听的话,实则同我又有什么区别?蛇女、蛇女、你走着瞧!你等着好看吧!
这老道看着倒是仙气飘飘,实则却是个阴险毒辣的小人,自己的心肮脏的要命,就不肯相信这世上还有干净的人。
不过,即使他不肯相信花满楼没有动歪心思,那也已无所谓了,他不过是一个将死的阶下囚,花满楼又为什么要向他自证呢?
一个人活着,本就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活着,至于那些心存恶意要求你自证的人,其实是没有必要多理会的。
花满楼等人走后,魏子云就开始收拾残局了,这些商队的人还有死士,统统都绑起来,一个都不放过,有人耍花招想跑,被魏子云手下的禁军一刀砍断了手臂,在地上来回打滚,惨叫不止。
老道被这惨叫声吓得忽然回魂了。
他倒是在嘴里还藏了毒包,却没有死士的那一种决绝,犹豫了一下,就被魏子云识破,果断出手卸掉了下巴。
老道自学会那人皮纸上的炼鬼之术后,已许久都没有尝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了,魏子云出手狠辣,对他毫不留情,而看魏子云的眼神就知道,他未来活着的日子,绝不可能好过。
谋反篡位……这是多大的罪过。
老道忽然浑身大汗,嚎啕大哭,跪地求饶,甚至想要以炼鬼之术与魏子云交换,已获得一线生机,只可惜,他的下巴刚刚被魏子云给卸了,此时此刻,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哇乱叫,魏子云皱着眉,厉喝一声:“妖道闭嘴!”
老道老泪纵横,悔不当初。
至于那四十九个无辜的女孩子们,魏子云也已妥善的安排了。她们的年纪都不大,十四五岁的模样,所以便先送到了城里的慈幼堂暂住,等待官差办结案,若有想回家的,便送回家,若不想,也可以在慈幼堂中做活。
是夜。
玉池的手指正点着花满楼的唇,简直柔软得像是春天落下的第一片桃花花瓣。
花满楼在黑暗之中睁着双眼,却全然没有焦距,这令他俊朗如明月一般的面容也多了几分脆弱之感,就连他的唇珠也似乎被染上了几分樱桃似得颜色,令他看起来格外的……娇俏?
啊不不不,这么一说,总觉得有些怪异。
但他身上的确是有一种奇异的气质的。
撕碎一个君子得体的外表,让他被迫露出一种窘迫、一种无措、一种堕落,这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情了!
贪玩的黑蛇娘子玉池如是想到。
她痴缠着花满楼,简直不愿意放开,她现在明明是保持全人形的,可是蛇类的那种缠眷的特质,却依然在她柔软如柳枝一样的身上体现的玲离尽致。
花满楼也伸手去抓她的手。
他温柔的将玉池收入了怀抱之中,轻轻地去抚摸她长长的头发,玉池嘤咛一声,只道:“花满楼怎么一点都不凶呢?”
花满楼神色一怔,又复而无奈地笑,道:“难道你想让我对你差一点?凶一点?”
玉池娇娇笑道:“正是如此。”
花满楼就抿住了嘴,似是有些无奈的样子。
他总是对玉池露出这样的神色,这或许是因为,很多时候,他实在是对玉池没有什么法子。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道:“我实在舍不得对玉池凶上一分。”
玉池噗嗤一声笑了,道:“真的么?”
花满楼挑了挑眉,这动作竟然还有几分风流之意,他微笑着道:“难道玉池竟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