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不必打量,她是我的婢女。”
“厨子还带婢女?”小厮注意到这俩人身后背着一些做饭的器具,加之还有婢女,极可能来得是什么厉害的厨子,好歹他做饭该是挣钱的,不然哪里用得起婢女。如此思虑后,小厮就更加犹豫了。“你二人确定是来开封府应征厨子?这里是开封府的后门,你们确定没走错?”
赵寒烟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疑惑,随即和身边的秀珠互相看了一眼,对小厮很确定地点头,“对,就是来开封府应征,莫非人招到了?”
赵寒烟微微挑眉,诚挚询问。
小厮被赵寒烟一双如有清溪在内流动的眼眸给迷住了,又愣了一下,才慌忙摆手道:“没没没,当然没招到。不过请进之前,我还是要确认一下,二位可知道上一任厨子的事?”
“什么事?”赵寒烟问。
“果然不知道,我就说怎么会有好厨子上门。”小厮失望地叹气,“我们师爷说过,此事不能瞒着,那我就要对你提前说清楚。这开封府的上一任厨子就在厨房被人给杀了,凶手正是开封府大牢内被关押犯人的同伙。”
“天哪!”秀珠惊诧地捂住嘴,害怕地凑到赵寒烟身边,“公子,在这做个厨子还要冒着被杀的危险,太不划算了。”
赵寒烟点头赞同。三天前赵祯对她的嘱咐还热乎着,什么在开封府做厨子是官家的地方安全,能够令他放心。原来这‘安全’二字是她皇帝堂哥在跟她开玩笑呢。
“那二位还想来应征厨子么?”小厮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来回打量她们主仆,在得到回答之前他竟然有些紧张了,头一次舍不得人走。
“应征。”赵寒烟干脆道。
小厮一喜,赶紧把门推到最大,热情地邀请她们进门,又要帮忙拿东西。赵寒烟和秀珠也不客气,真把东西都给他了。小厮愣了愣,只好默默扛着东西带她们先到了厨房。
“这就是厨房。”小厮笑嘻嘻地把东西放下,松了口气,对他们二人道。
赵寒烟看了眼秀珠。
秀珠立刻明白,从钱袋里拿了一串钱给小厮。
小厮再再次愣了,“这是做什么?”
“不能让你白扛东西,拿着,回头吃茶用。”秀珠笑着把钱递过去。
小厮没想到会得到赏钱,开心不已,连连谢过,倒有些愧疚刚刚自己接行李时腹诽人家了。
“要不了这么多,拿两文就是,都挺不容易的,大家以后互相帮忙。”小厮把剩下的大部分还给秀珠,“东西先暂且放这,我带你们去见师爷。”
小厮说罢就在前领路。
秀珠收回了钱,就有些惊喜地凑到赵寒烟身边,小声道:“这开封府的人还都挺实在的。”
“也不看主人是谁,上正下自然正。”
主仆二人随后跟着小厮至公孙策房间。公孙策听说终于招到厨子了,高兴不已,立刻见了赵寒烟和秀珠。初见面,免不得要彼此互相打量一番。公孙策观赵寒烟,肤白,眼神纯净,笑起来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儿,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一对剑眉当真英气十足,是个清俊讨喜的少年,而且瞧着人不会坏。至于他身后的婢女,公孙策刚刚已经听小厮说过了,当然他也一眼就看出来是名女子。
赵寒烟打量公孙策,更多得是在‘对号入座’,毕竟眼前的这位可是她见到的第一位的开封府名人。年纪三十多岁,清秀儒雅,有些仙风道骨,笑起来十分和蔼,一瞧就知是好相处的人。公孙策说起话来特别斯文,慢慢的语调不仅能让人能听进耳,还会给人以平静感。
两厢见过之后,对彼此的印象都很好。
公孙策请赵寒烟落座后,捻着胡子点点头,顺便笑眯眯地问赵寒烟姓名、年龄、家住哪里等问题。
“我叫赵寒,和我徒弟都是京城人士,祖上曾是书香出身,但家父这一辈就没落了,父亲靠开个酒馆谋生,盼着我读书有出息,后来父母相继故去了,日子难以为继,我只能放弃读书,先谋生。遂来应召做厨子,讨口饭吃。”赵寒烟尽量把自己的身份说得没破绽,“当然来这里除了做饭,还有些别的小心思,开封府远近闻名,包大人的盛名更是早有耳闻。最重要这里是官家地方,有书香,我想着做饭之余,或许还能有机会读书。”
公孙策听完这些解释后,略作点头,难怪这次来的厨子不忌讳厨房死人的事,原来是个内心清明一心求学之人。公孙策很满意的点点头,“赵寒小兄弟很是不俗啊,便留在这里,要书或笔墨尽管来我这里借便是。”
“多谢先生。”赵寒烟对公孙策行礼谢过。
公孙策仔细观察了这名叫赵寒的后生的谈吐举止,又一次点点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虽然家道中落,但大家规矩教养出来孩子还是不俗,特别是他眼前见到这位尤其很不俗。
“那你这婢女?”公孙策问。
赵寒烟尴尬地笑了下,“不瞒先生,母亲去世后,她其实是我父亲买来伺候我的,算半个妹妹了。”
公孙策点点头,本要亲自去一趟厨房安排,这时候见赵虎来了,就打发赵虎去。
“那处厨房已有近一月没用过了,需得打扫,你多找些人帮忙。”公孙策嘱咐道。
赵虎从刚刚一进门就注意到屋里多了两个面生的人,其中一名的长相还特别合他眼缘。俊得不招人嫉妒且灵气十足,令人自然而然对其心生好感。
赵虎赶紧应下活儿,就带着赵寒烟主仆去了厨房,路上不忘热情地介绍自己,还有展昭、王朝、马汉和张龙等人。
赵寒烟都一一认真听着。
到了地方后,赵虎就把厨房的人都唤来,对赵寒烟继续介绍厨房里其它的四个人:砍柴的李三,烧火的来旺,负责洗菜买办等杂活的春来、春去兄弟。
春来,春去,这二人该就是赵祯所言暗中保护自己的人。赵寒烟特意打量他们二人一眼,一身布衣,正憨笑着对自己打招呼,看着还真像是厨房帮忙的仆人,半点没有侍卫的样子。
既然说好不会彼此戳破身份,赵寒烟的目光也没有在他们身上过多停留,打量起厨房的环境,确实有些天没动过了,有积灰。而且厨房的地方不大,灶台有三个,烤炉等也有,稍微改造修葺一下,就能使用了。
开封府内上下干活的官吏有近百人,就小破厨房必然不是供所有人的饭食,而且她刚听说这厨子出事后此处厨房已经搁置了近一个月,赵寒烟遂问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李三解释道:“那些官吏的饭不归我们管,咱们这是小厨房,只管包大人、师爷、展护卫,还有王、马、张、赵四位校尉的饭食。开封府公务繁忙,包大人办起事来时常废寝忘食,师爷和展护卫他们一直贴身为包大人办事,自然也跟着忙,所以一天十之八、九吃饭的时间不准时,跟那些早晚按时点卯的判官、推官等官员不同。大人不忍给那边领公粮的厨子多添活计,就自己出钱弄个这样的小厨房。”
“原来如此。”赵寒烟点点头。
“几个人围着桌子一起吃饭还有个名头呢,叫‘小饭桌’。”春来补充道。
“小饭桌?咳咳……”赵寒烟忍不住笑了,因觉得场合不合适,就用手挡住嘴假装咳嗽,接着故作正经道,“这里看来要拾掇两天才能弄好,烦劳赵校尉帮忙转告公孙先生一声。”
“好好好,我这就去转告。”赵虎忙应承,转身就要走。
赵寒烟:“那我们的房间?”
“对,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我领你们去,离厨房不远。”赵虎笑着在前领路,从厨房西侧门出去右拐,到了一处小院落。
小院子里东西厢房住着春来春去,唯一一间小正房给了赵寒烟,边上的耳房则给秀珠住。李三和来旺二人在外有家,所以不住开封府。
送走赵虎后,秀珠开始收拾房间。别的都忍了,到整理被褥这一步,秀珠忍不住抱怨:“这床也太硬了,跟睡地上没什么分别,被褥还有股子怪味。公子,这小破屋子真能住?都没有宫女住得房间好。”
赵寒烟对住的地方不挑,整齐干净就可,“住什么地方无所谓,干净就成,你去把这床被褥换了。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从咱们自己家搬来的。”
秀珠应承是,立刻去办。
至晌午,天越来越阴,下了一阵大雨,虽只维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停了,但已令地面上有了不少积水。雨停后不久就起了风,拨云见日,天竟然晴了。
赵寒烟就开始忙碌起来,本打算带着李三、来旺等人修改灶台、拾掇厨房。但看大家都没吃饭,自然要吃饱了才能干活,她瞧了下厨房有什么食材,除了盐糖芝麻等作料就只剩下面和油了,并无其它。
春来不好意思地解释:“因没厨子,也就很久没置办菜了。”
“没关系,我们随便对付一口。”赵寒烟道。
几个人都笑哈哈地应和,面色却略尴尬。
一脸苦笑的李三:还以为来了厨子能蹭点好菜吃,结果现在连个菜叶子都没有,能做什么,吃个屁啊。
动了动眼珠的来旺:厨房只剩面了,要做馒头?不想吃馒头,连点滋味都没有。
表情无所谓的春来:今天起得晚,刚和春去在外面吃了一顿好的,一点都不饿。
赵寒烟听完大家的想法后,冷静斟酌。只剩面,还要有滋味,不如做椒盐饼?下决心后,赵寒烟就去取了面,水油对半和面,再用糖、芝麻、盐、椒末和香油和在一起做了椒盐馅料。把馅料包进面里,擀出饼来,就置于烤炉之内。对于烤炉的火候掌握赵寒烟尚还不懂,好在负责烧火的来旺有经验,大概知道烤饼要用多少火,所以饼最后出炉的时候,除了极个别火大了,多数还算不错。
刚出炉的饼最好吃,饼皮酥脆,咬一口下去,内软外酥脆的口感和饱满的面香瞬间让饥饿之人的肚子得以抚慰,再一口,就吃到满满喷香的馅料,独有的椒盐味和芝麻香再配上外脆的口感,让饼更香,让人吃得停不下嘴,已经不需要再配菜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干,要配着水喝。
赵寒烟咬一口饼后,想起什么来,让秀珠去把她带来的那罐乌梅酱取来。用汤匙舀一勺放进碗里,再用冰凉的深井水冲匀就变成了乌梅茶,在夏季的时候喝酸酸甜甜的乌梅茶开胃解渴又消暑,而且就着饼吃正好。
李三和来旺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嘴,一口气吃了八个,连已经不饿的春去春来兄弟也一口气吃了三个。好在赵寒烟做得多,倒是够吃了。
李三特别喜欢喝这个乌梅茶,问赵寒烟这乌梅酱具体怎么做,“回头让俺娘子也做一个,孩子肯定喜欢喝。”
“很简单,乌梅一斤,洗净打碎,随口味放糖,量多甜点,少就酸一些。拌匀混合后入罐,隔水煮一炷香,想喝的时候取用即可,伏天用最好,消暑。”
“记下了,记下了,多谢寒兄弟,今晚上回去我就告诉我娘子!”李三高兴道。
第3章 血蓑衣黄鳝粥
所谓吃人家的嘴短,大家吃饱喝足之后,不仅有劲儿干活了,对赵寒烟也更亲近友好了些。随后不管赵寒烟怎么吩咐,李三等人都乖乖地去做,改高灶台,重新置锅,归拢柴棒……最后只用了一下午的工夫,大家都把活儿都干完了,厨房大变样,看着比以前更宽敞整洁。
灶台还湿着,暂且不能用,李三和来旺用碳在每个灶台下少留了点火,慢慢烘干,如此大概到明晚就能用如常做饭了。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明晚上请你们吃顿好饭。”赵寒烟致谢道。
“真的?寒弟的手艺我们可都见识过了,一个饼能做得这么好吃,做起菜来的话肯定差不了。”李三高兴道。
来旺直点头,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动了小念头:必然好吃,想想就流口水,对了,明天我偷偷带个食盒来,悄悄弄点好菜回去孝敬老母。
“那明日见。”赵寒烟笑看来旺和李三。
李三和来旺二人双双笑着拱手和赵寒烟告辞,各自归家。
赵寒烟就带着秀珠和春来春去兄弟打算到外面凑合吃一口晚饭。四人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衙差们正着忙地去马棚,欲去巡视。
天近黄昏时,这本该是多数人放值的时候,忽然这么多人出动,必然有事。
“出什么事了?”春来抓住一位相熟的衙差询问。
“杀猪巷死人了。”衙差张凌回道。
“张凌哪儿去了!”骑上马的赵虎发现人不对,扭头搜寻。张凌赶紧应声跟上,赵虎看到赵寒烟这边,点了下头,也没多说话,立刻带人骑马去了。
赵虎带齐人在开封府门口与公孙策、展昭等人汇合。
公孙策道:“出发吧。”
“大人呢,不去?”赵虎问。
公孙策目光迟疑了下,咳嗽一声,“大人今日身体不适,这命案便由我们处置便是。”
“不舒服?是怎么了?”赵虎忙问。
“先不要多问了,查案要紧。”公孙策说罢,上了马车。
赵虎应承,随即跟上,赶往案发现场。
杀猪巷在御街以南,大巷子里有几条小巷,共有妓院十二家。这里的多数妓院都在天黑后营业,白日歇息,加之杀猪巷地界较偏,所以巷子在白天时候鲜少有人走动。
公孙策等人到的时候,周围围了不少人,好在发现尸体时正好有巡城官差路过,保护了现场,所以尸体三丈以内的地方都没有被破坏。但尽管如此,现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证据留下。
死者身亡于杀猪巷内的一条小巷,穿一身蓑衣,头带斗笠,如果不是因为周遭地面满是血迹,看起来就像个睡着的酒鬼似得靠在墙根处。
公孙策挽起袖子,将袍角夹在腰带上,蹲下身来去检查尸体。被割喉而亡,蓑衣上的血多数已经被雨水冲刷掉了,尸体周围的血迹也超过正常的量,足有丈余铺满地面,从形成的超大片血迹来看,显然是晌午时突降的暴雨冲刷所致,而且因为小巷庇荫背风,所以到现在地面上混着水的血迹还没有干涸。
“一刀毙命,伤口整齐平滑,很深。”公孙策仔细检查伤口之后,翻开死者的蓑衣,“随身财物俱在,看来不是劫财。”
公孙策推算死者死亡时间大概在两三个时辰之前,而从现场血迹情况以及死者衣着来看,可以推断死者应该就是在晌午暴雨的时候受害。公孙策随即问展昭有什么看法。
“是一把快刀,且刀法很准。”展昭琢磨道,“不过这种割喉的方式,凶手身上一定会溅血。巷子里都是妓院,出了巷子就是街市,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算少。如果凶手满身血渍的话,一定会引人注意。”
公孙策点头,命王朝等人照此盘查,看看是否有目击者。
赵虎跑过来,喊道:“有发现。”
公孙策和展昭随即跟着赵虎去了前头的另一条小巷内,巷内有堆稻草,就在稻草堆的另一头有件被遗弃的蓑衣。蓑衣上粘着些许血迹,蓑衣周围的稻草也有血渍,可见是凶手行凶后,把蓑衣丢在了这里。
赵虎示意大家看地面,众人随即注意到地面上有淡红色的血滴的痕迹,应该是凶手杀人后,蓑衣上的血水一路滴在地面上所致。
“可以通知王朝他们不必找了,凶手穿着蓑衣杀人,完美掩盖了身上血迹。”公孙策捻着胡子琢磨,这穿蓑衣杀人到底是偶然还是故意为之。如果是后者,公孙策隐隐能感觉到这桩凶杀案不简单,至少凶手耍了聪明,是有准备有计划的杀人,就更难对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