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朱元璋跑得比谁都快,张无忌成亲之后,他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其后他能暗中拉走一批明教教众,正是用了不能尊殷离一个女子为主的理由。
这一点在云善渊的估算之内,这天下不乏野心之人,明教教主本就不能完全挟制下面的教众。原来战事不起,明教一个江湖门派之时,这种不得辖制还不明显。
可是,云善渊暗中扶植殷离坐上教主之位,将明教变作起义军,此时的不得辖制也就暴露了出来。那时离开的不只是朱元璋,只不过十年过后,他收拢了其他的势力,能够割据一方。
云善渊又想到了当年她救治的刘基,说来刘基还是选择了辅佐朱元璋,也是让朱元璋能发展至此的重要帮手了。
若问云善渊是否后悔当年救人又让对方离开,而非是在刘基没有直接选择一同去峨嵋时就杀了他,如今想来她也没有后悔。她毕竟不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性格,而如今该后悔的是刘基才对,因为最后的赢家不会是朱元璋。
想到刘基,云善渊又想到了谢薇,那个曾对她说过他年我若为青帝的女孩。
谢薇因为目睹了全家被元兵杀死,而进入了峨嵋派习武,她本是有一颗向元兵复仇,甚至是比之更甚的野心。如此野心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也让云善渊曾在心中惊讶过,但谁说女孩就不能有野心。谢薇的父亲只是一个秀才,但他往来的是刘伯温这样的人物,作为孩子耳濡目染也不奇怪。
只是,很多故事有那样一个开头,并非会有意料之中的结尾。
谢薇入峨嵋习武五年后就加入了峨嵋军出战四方,她最终是为了心爱的男人挡箭而死。
云善渊从谢薇入峨嵋后,就又陆续精心选了五个徒弟带在身边教导,在这六人之中若论聪慧是以谢薇为最,但云善渊却也发现了她不适合做接班人,谢薇有野心但她也有缺点——‘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云善渊曾在一人身上感知过这种性格,那人就是胤禛,只是胤禛毕竟生于帝王家,他控制力极佳,没有让这种性格操控了他的帝王之路,甚至可以说他是亲手斩断了心中所念。
但是谢薇却是不同,她不是长于深宫,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勾心斗角,而当野心与爱情相遇,她选择了爱情。
当谢薇的死讯传来,云善渊竟是没有感到太过惊讶。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着实不曾骗人。
云善渊也说不出是否可惜,帝王之位从来都不简单,一路杀伐,明争暗斗,问鼎之人必是孤家寡人,能够既得江山又得美人的帝王,也许只存在于话本里。
“师父,眼看就要下雪了,您不回帐篷吗?”方菡拿着一件斗篷走向云善渊,“大雪天还是不要冻着了。”
这十年来云善渊到处征战,即便她有武功在身,可是要管辖两支义军,其中包括了殷离手下的明教义军,每日忙碌到了没有太多时间去练功是事实。
经历战争不可能不受伤,云善渊作为首领,受伤的概率较小,但是一城一池都是用刀剑夺来的。
在千军万马的对战中,武功如非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那么就还是会受伤。云善渊受到的伤并不少,甚至有两次病重。
方菡对着她敬为师为母为父的云善渊,是希望她能够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云善渊接过了斗篷,她对方菡笑了笑,“你也辛苦了,这次的西宁一战该能一举灭了元兵残部,之后就该是与朱元璋长江一战了。长江的战事,你有多大把握?”
方菡没想到云善渊将长江的战事交给她。
师父有六个徒弟,除了死去的谢薇之外,其余的五个徒弟各有所长,有人擅于财政、有人擅于农事、有人擅于军事、有人擅于格物,可她却是最不出挑的。
长江一战的意义不同,朱元璋作为群雄之中,能与云善渊相抗衡最后一支力量,谁做主帅赢了那场战争意义也就不一样。
“师父不亲自督战吗?”方菡以为云善渊会亲自督战,毕竟战役的意义非凡。
云善渊看着方菡。
十年之前,她认为方菡的性格最不适合接下她手中的这份基业,她并非最聪明的那个徒弟。但是十年后,她不这样认为了,方菡知人善用,心有百姓而忘却小爱,为人有情义却不感情用事,该果断狠绝时也能以大局为重。
所以说很多事并非从开头就能一眼看到后来。
时间是最好的试金石,它会淘汰不适合的,留下最适合的人选来。
“对我来说,还是攻打元军残部更重要。这次不能让他们有逃脱的机会,必须被一举歼灭于此。”
云善渊从没有忘记她为什么要涉入这场天下之战中,并不是为了野心,而是为了能早日让天下安定。
她本喜欢逍遥江湖的生活,最不耐烦朝野倾轧斗争,而今匆匆十年,为了这场战局,她没能再继续领悟武学,更是没有一天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她不后悔落下这盘棋,可能是因为这世间没有江湖让她逍遥,没有知己陪她做一日的自己。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句话说来只有简单的八个字,可只有真的走上此路时才知道有多艰难。
特别是这种侠义不会为了一城一池,而是谋算整个天下时,就是要放弃除了谋国之外的一切。一切个人的感情,一切个人的喜好,一切个人的生活。
十年过去了,云善渊已经把能教导的都教导给了徒弟,而她看好的方菡也有了独当一面的本领。在灭了元军之后,也许,她该在对的时候放手了。
然而,这场与元军残部最后的对战却比云善渊想象中要艰难许多。
这本该是一场可以不用苦战的战役,偏偏元军如同知道了她们的行军战术,击中兵力对战让云善渊这支主力部队,而本该先到达的粮草有很大一部分未见踪影。前来支援的部队很可能是得了错误的消息,未能赶向主战场。
云善渊就是在如此困境中,力挫了元军残部,最终把元军彻底剿灭,但是她这一方也落得了两败俱伤的局面。
可以说这是十年征战中,这是她领兵上阵,遇到的最为惨重的伤亡,等到了战后,只剩余了一千多人活了下来,而且没人不是带着伤。
云善渊自是也受了伤,右手臂上挨了重重一刀,不过元军既是已被全部消灭,她也完成了入世以来最大的心愿。
只是,她回望着白骨垒垒的战场,心中明白这本是可以避免的伤重,而回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因为有人做了内奸。
有人勾结了元军出卖了行军图,目的就是让这次战役两方都死在这里。
如此做派,有些熟悉,对方是冲着她来的,不知怎么能说动了她军中的高层。得知详细行军计划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此人是谁,背后有谁,此时也呼之欲出了。
云岭将手中的水囊交给云善渊,“师父,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次的牺牲虽是惨重,可我们也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此战之后,也只有那长江的朱元璋了,想来以四师妹之才不成问题。那之后,一切也就该尘埃落定了。”
战事已经结束,而其中出此变故,云善渊要早一步赶回兰州城内,两人便先行一步离开了营地。
云善渊接过水囊,看着云岭拔开她自己的水囊塞子先喝了一口水,云善渊对着云岭笑了笑也喝下了水。
“是该尘埃落定了。”云善渊看着云岭,她收了六个徒弟,其中唯有云岭无父无母随了她姓云。云岭善于理财,但是云善渊并未把军需财政大权分与她,只因此块政务太过重要,重要到她需要再等等,再多些考量。
这次出征的粮草正是由云岭负责,没想到竟是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尽管之前已经有人认了罪,但云善渊知道这背后还藏着一个人,就是她的这个徒弟。
当时,云善渊不处置云岭,是不希望在困境中军心更加不稳,不过此时是时候了,恐怕云岭也是这样认为的。
元军尽灭,她这个做师父的也该死了,死了才能给朱元璋让道。这多一举两得,让鹬蚌相争,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云岭,你还记得十年前,你入峨嵋时说的话吗?”云善渊这样说到,“有违师门之训者,死!”
云岭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她看向云善渊,看到她了然的神色,终于不再维持着徒弟对师父的恭敬姿态。
“师门之训是驱胡保民,我并未有半点违背。我从做了你徒弟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抗元,只是要问谁能做这天下的皇帝,既然师父你也不在意,那让给朱大王有何不可。”
云善渊看着这个她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此话听着还真有一分道理。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朱元璋做了皇帝,峨嵋军会如何?在最初之际,我所求不只是一夺天下,更是希望为这天下女子谋一分权力,她们不必再困在内宅,她们也可以在朝堂言事。
这一切借着元末乱世峨嵋起义才得了一分可能,我用了十年让女子得权变得名正言顺,让世人可以接受。所以,你该知道开国皇帝是女是男,意义是不一样的。”
云岭眼神有些飘忽,她摇了摇头,“你怎么知道女人都像是像你想的,她们其实想要的就是安定的日子,那就已经足够了。元军已灭,谁做皇帝就都不重要了。”
云善渊深深看着云岭,“我真不敢相信,我教了你这个徒弟。即便为人挡箭而死如谢薇,都比你要强上千百倍。这世间有善于伪装之人,你便是其中佼佼者。
有人是为了野心伪装,你却是为了私情而伪装。朱元璋也是能派出了美男让你动了心,要求一个安定的日子。这所谓的安定日子,竟是能让你将行军图透露给元军,谋求我与他们两败俱伤。”
“你当然不懂!”云岭听到谢薇之名,她就情绪激动起来。
当时谢薇之死让云岭看到了云善渊的失望表情,她就知道必须要伪装起自己,不能透露半点儿女私情的想法。
“抗元既然已经结束了,那么谁做皇帝与我无关,我只想要和一个人厮守在一起。这种朝朝暮暮的感情,你根本不懂,你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云善渊看着云岭的眼神已经连失望都没有了。她是不懂私情为何能重于大义,她永远不可能如此选择,而爱她之人也不会那样选择。
“那么就当我没有心吧。”
云善渊驾着马朝前走去,也不再看一旁突然脸色煞白的云岭。“我是个没有心的师父,这辈子就没打算信任任何人,所以怎么可能随意喝下你给的水囊之水。”
云岭腹中抽疼,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开始发青,“你早就把药对换了。不,我下的是十香软筋散,是迷.药,可这是毒…”
云岭的话没说完,就失去了呼吸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死了。
云善渊的声音有些飘忽地响起,“这是毒.药,你出卖军情,险我军于苦战,死了那么多士兵,难道还罪不至死吗?难道你有心下了迷.药,我还要手下留情不成。斩草不除根,终是后患无穷。”
此时,前路上却是飞身而来两人。
两人皆是白发,高鼻深目,有些像是西域人,一人手持判官笔,一人手拿着手杖。
“哈哈,不过今日,恐怕你除了根,也是不能活着离开了。”
鹤笔翁狂笑着说道,“周芷若,你已然重伤在身,今日休想离开此地。若是交出九阴真经,那么我还考虑给你留给全尸。”
云善渊没想到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十年的玄冥二老,竟是也被找到来对付她了。
她会九阴真经一事后来也不再是秘密,因为峨嵋弟子都有多少修行其中的一部分,这也是峨嵋军能都成为一支强军的根源所在。虽不是每个士兵都会武功,但比之普通士兵要强上不少。如果她私藏九阴真经,怎么可能振兴峨嵋派,怎么能有如此峨嵋军。
只是能把九阴真经学全的人仍未出现,它包络众多武学招式。
云善渊十年征战,为了反元起义,也是付出了代价,她不得不暂且放下钻研高深武学。这些年,她的武功精进缓慢,人的精力就那么多,每天的时间有限,她把时间用到了抗元战争上,就势必要放下她的个人追求。
取舍之道,正是如此。
“是朱元璋请你们来的吗?我死了,他也注定赢不了长江之争。”
这一点,云善渊非常明白,朱元璋难道不明白。
“是他请我们出手的,这就是输了也要找个垫背的。周芷若,这世道想让你死的人太多了。”
鹿杖客满不在乎地说着,然后他看着月色下的云善渊,竟是露出了一个邪笑,“其实,你这样的美人不一定要死,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能让你快活似神仙。”
云善渊早就听闻过玄冥二老的名声,这鹿杖客真是同传闻中那般好.色之极。
“让我跟着你?就凭你吗!”云善渊脸上一冷,下一刻已经左手拔.出了长剑。
云善渊已有多年未用左手剑,该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没有在使用过。
来到这个世界,她发现了此处与上一世的武学不能相融,在学习九阴真经之后,却是迟迟没有时间去融汇两者。后来与张三丰的一次切磋更是有所感,可是这十年哪里有空去想剑道。
今日,不如就在生死之间一试。
“即便我的右手无法用剑了,可是谁又告诉过你们,我不会左手剑!”
云善渊此话落下就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直直冲向了玄冥二老。
可以说,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争。
玄冥二老并非是云善渊见过的武功最高深者,但他们两人配合了几十年,默契至极。云善渊与之相比内力,她这些年用来练武的时间少,是比之不及的。而在招式之上,她已经伤了右手,又是经过了多场两军厮杀早就非常疲惫。
此时对战,等于是用她最差的状态去对战玄冥二老最好的状态。
云善渊与两人交斗在一起,她能感到体力在不断流失,她本就需要好好休息,而根本不适合再度厮杀。可是除了战,她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她只有一个人,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助她一臂之力。
她庆幸的是如若身死,方菡也已经可以独揽大局,天下动荡可以结束了。新朝建立,百废待兴,一切是新的开始。
果然,她从十年前就多想一些,早日培养出接班人是个正确的做法,谁让她的运气总是在关键时候差了一点。
下一刻,鹤笔翁一掌击向了云善渊的后背,用足了玄冥神掌之力,一股极阴寒的内力在霎时间冲入了云善渊的体内,让她动到全身都寒冷透骨,而中掌之处却是灼热无比。
云善渊当即吐出了一口鲜血,可就是在这一刻,她反手两剑,先后割断玄冥二老的脖子。如此快的剑,仿佛那日薛笑人出剑速度,终是在这一刻让她得以做到了。
只是随着玄冥二老的身亡,云善渊也是只有余力跨上马,即便她运行了九阴真经,但也无法化解玄冥神掌的寒毒,更何况她之前就受了重伤。
云善渊下意识地驾起了马朝前奔去,她趴在马背上,意识越来越模糊。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往哪里去,这个世界并没有与她心有灵犀的楚留香,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崖下救命之说。
云善渊努力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不知道马跑了多久,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说的是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