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云善渊有这份武学眼界,即便她所学过的内功心法在这个世界收效甚微,但是武学一道本就是可以借鉴与贯通,它基于是对于典籍的感悟,以及对世界的感悟。
云善渊不急于求成,就在桃花岛上住了下来,时而离岛补充生活物资之外,就用一年半载来潜心修习《九阴真经》,还参详着黄药师所著的武学。当她读着这些武学著作时,仿佛触摸到了另一个时代的那些人。
她探寻了整个桃花岛,虽然岛已经荒了,但还是能看到一些桃花树的残根。根据这些残根的位置,她画出了一张复原图,虽然是残缺的阵法图,以她来看桃花岛的机关阵在黄药师在世时,想必非常不一般。
可惜的是不论是撰写了《九阴真经》黄裳,还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皆是作古。
云善渊虽能透过书籍、残阵依稀遥望他们的风姿,但她其实还是一人身在桃花岛,日复一日地潜心修行武功。
她还想将从前所用的玄机剑法与九阴正经融合使用,但剑招仍旧可用,却总无法很好地相容。这个问题只能被暂时搁置下来,考虑到她应允了周芷若在能力范围内振兴峨嵋派一事,她也不能在桃花岛上隐居太久。
在时光匆匆过了一年半,云善渊的内功已有小成,她并未选择练习九阴神爪,而是修行了其中所创的剑法,以及螺旋九影这种上乘轻功,将其练到得心应手的境界。
而闲暇娱乐就是写书,将她从前的经历写下来,也将她从前所学所悟的武学写下来,还有偶尔也画一些画。在要离开桃花岛时,山洞之中添了几大摞书画,这些她都不可能带走。
云善渊将这些书画归整了一番,然后看到了其中的一幅画。画的是当年在崆峒山内,鸟鸣春涧时分,在古亭之中她、楚留香、无花三人对坐饮茶之景。所恋之人,如此对手,这个世界是不会有了。
她取出了这幅画想要就着油灯烧去,却又收回了手,将它卷好放入了几乎不用的储物空间里,就关上了石洞之门离开了桃花岛。
这次是往峨眉走,但也不赶时间,正需要一路仔细观察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一观察让云善渊看清了乱世之象,普通百姓的生活很是艰难,所谓民分四等,一等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汉人,四等南人。普通人的命怕是比狗都不如。
在如此朝廷统治下,如能成为江湖人习得一招半式,也是能逃出被压迫的一个途径,如果是汉人普通百姓,那是真的没地说理去。
长相好看的女人更是会沦为悲剧,一旦来了一队元兵,太多家庭都会在一夕间家破人亡。
当云善渊骑马穿行在一片树林时,就又听到了女人虚弱的哭泣声,还有男人的淫.笑声,不只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掠身赶去时,那个女子已经咽气了,而那三个元兵还伏在女人的身上。一路走来,这个场景已不是第一次被她看到,这个世道的女子与孩子最是悲惨,若没有自保能力成为玩物者不计其数。
云善渊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割断了那三个元兵的胯.下.之.物,不顾他们痛得满地打滚,点了他们的哑穴由其挣扎。她先为那具女尸披上了外衣,然后挑断了三个元兵的手筋脚筋,在一边挖着坑将那个女子埋葬了。等她做完这些,那三个元兵也就血尽而死了。
只是,这种看到惨剧便杀几人的做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云善渊脚边是三个元兵的尸体,三具因为疼痛而扭曲的残尸,确实是残尸,这三人都失去了身体某个部位。
云善渊的鼻尖是满是血腥味,与她曾感到薛笑人剑上的血不同,如今的血腥味来自这个时代的百姓。她环视着四周,天是蓝天,树是绿树,地上是残尸与血,除了她没有其他活人。
“此生,怕是难遇知己,少见对手。既是只有我一人,那么江山不过一盘棋,就为苍生而落子吧。”
语罢,云善渊骑马绝尘而去,不再走向峨嵋,既是以江山为局,那就该去找第一个关键的局中人——殷离。
第三章
云善渊先前往了蝴蝶谷, 那里是殷离最有可能呆的地方。
胡青牛与王难姑已经过世,蝴蝶谷也成了空谷, 一年半之前他们从岛上回来时, 殷离病重,若论找到齐全的药材蝴蝶谷最为合适。殷离的病应该不用治疗一年半,但治得了身体的病, 心病又能怎么医治?
张无忌最喜欢的人是赵敏,这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情,就算张无忌想要逃避,赵敏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所以,殷离虽然自幼认识了张无忌, 张无忌在化名曾阿牛时也对她许下了婚约,但是曾在蝴蝶谷咬了殷离一口的张无忌, 那个一身狠劲的张无忌只是活在了殷离的记忆中而已。有些人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构造出的虚影, 并不存在于现实之中。
殷离越在张无忌身边呆着,她就能越感觉到这个人不是她爱的那个人,那个人只存在于已经人去谷空的蝴蝶谷中。
云善渊到达蝴蝶谷后,没想到先见到的是谢逊。谢逊染了黑了头发, 他左手拎着一袋大米,右手拎着一大块猪肉准备进谷。
“谢前辈?”云善渊还真是没能一下子认出谢逊, 染黑头发倒是不足为奇, 以张无忌学习了胡青牛的医术,多少都能懂这样的偏方,但是此时的谢逊看上去完全不似那个总带着些许癫狂的复仇之人。
谢逊认出了云善渊的声音, “周姑娘,你来了,你来得比我想得要早,看来是已有所成了。”
云善渊笑了笑,“那日,多些谢前辈成全。”
那时,云善渊在山洞中砍断了屠龙刀、倚天剑。刀剑之中有藏铁片的空隙,虽说铁片是薄薄一片,但刀身剑身留有的缝隙是瞒不了所有人。
根据刀剑的造型,越是靠近刀柄剑柄的位置,刀身剑身越宽,而刀尖、剑锋处就越窄。所以机关就位于在刀柄剑柄下七寸处,砍断了此处,就从其中取出铁片。
云善渊当时手中握住了刀剑的上半部分,也正是缝隙所在的部分,而掉落在地上的两段则是如正常刀剑一样的内里实心。
山洞中突发如此变故,在那样只有火折子微光照明的情况下,又没人亲眼见到刀剑中有东西掉落,连声音也未听到,赵敏与张无忌又怎么会来查实云善渊手里的那半截刀剑。
说穿了,倚天剑是峨嵋派的剑,云善渊那样决绝地斩断了,赵敏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一查。何况,赵敏已不是设计六大派的赵敏了,她是爱上了张无忌的赵敏。
事后,云善渊收起了倚天剑的两截,谢逊拿走了屠龙刀的两截。
谢逊可能一无所察吗?不可能,他不傻,可是正因为他不傻,所以他不说。如果真有秘宝,他绝不会在一个元朝郡主面前揭穿。
后来,云善渊与谢逊约定成为他手中的刀一次,也就是变相许诺了在了解刀剑中的秘密后为他报仇。谢逊亦是同意了这个约定。
“前辈不问问,晚辈找到了什么?”云善渊看着谢逊,其实她更想知道为什么谢逊变得平和了那么多。
谢逊摇了摇头,“是武功秘籍也好,是千万财宝也好,我只认一件事,你答应了我要去一起报仇。来日,成昆必死就可以了。”
谢逊没有说的是,不知为什么,没有了屠龙刀,他整个人反而轻松了很多。为了这把刀死的人还少吗,包括了他的友人张翠山与殷素素。
只是,这些年来谁能从他手中夺走刀,谁又敢如此砍断屠龙刀?没有人能这么做,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地做。
对成昆复仇是他倾尽余生必做的事情,屠龙刀是他复仇的工具,他知道他解不开刀的秘密,也就是一直困于不得报仇的绝境之中。
刀断的那一刻,他空了,后来他知道了刀中的秘密被解开了,有一个人陪他一起复仇。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可是他终于走出了一个人痛苦的绝境。
所以他等,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三年。
云善渊并未把《九阴真经》视作禁脔不给旁人一观,她也不是那种敝帚自珍的人,既是在此刚好遇到了谢逊,这秘籍上适合的功夫让他学了去又有何不好。
“谢前辈,有关……”
“不必了。”谢逊却是出乎云善渊意料的拒绝了,“我这身武功传自何处,早晚是要全数都还给他的,就不费这个力气去多练一种。何况,有些秘密你即便不介意告诉旁人,但我也不能练,练了就是破绽。”
谢逊接着说到,“虽然我眼盲了,可是心还醒着。这天下民不聊生到了何种地步,正是有志之士该尽力之时,偏偏无忌孩儿他即便练成了高深的武功,做了明教教主也还是没有野心。他与那赵敏郡主在一起,归隐山林是早晚的事情。
周姑娘,你别怪他,他这前半辈子也是真不容易,我这个义父还是有私心,希望他过想要过的生活。”
云善渊对张无忌与陌生人无异,那又谈何责怪。
“张师兄与赵姑娘即是情投意合,旁人也就不必多加干涉。张师兄本就不喜权势,赵姑娘也为他抛去了郡主的身份,归隐山林其实是件好事。毕竟,这世间难得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人自己得不到的,就希望旁人能够得到。”
谢逊叹了一口气,是的,他得不到的美满,也希望无忌孩儿能得到。
殷离走出了木屋,准备去迎谢逊,却是听到了云善渊说的后面那段话,她这才认真看着云善渊。不得不相信赵敏说的有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真的悟了。
“周芷若,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没张无忌。”
云善渊看着殷离,经过那次一次病重,殷离脸上的毒斑全消退了。“殷姑娘,我是来找你的。先要恭喜了,也是因祸得福,你的脸全好了。”
殷离本是因为练了千蛛万毒手而毁了容貌,而历经灵蛇岛的伤重差点不治,她是一身毒功尽散,痊愈之后没有再重拾那门毒功。
要说女子对自己的容貌不在意,甚至是为了练功甘愿毁容,那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是有不得不练的理由,只有极少数武痴会为了一门高深的武功毁去容貌。
殷离当年是为了替母亲向她的父亲报仇,杀了父亲抛妻别娶的那个女人,才下了毁容的决心练了千蛛万毒手。只是如今那个女人已经被杀了,她也就失了继续练毒功的理由。
“你来找我做什么?”殷离狐疑地看着云善渊,却见云善渊对她一笑,这笑竟然让她有些脸红。
都怪这人穿着男装,也是不知怎么修饰了容貌,居然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周芷若,你没事穿什么男装,死了一次,奇奇怪怪的。”
谢逊朝云善渊摆了摆手,他进了厨房,将屋外留给让她们两人谈话。
云善渊对殷离说到,“这世道穿着男装更加安全,殷姑娘如果不介意,能否称呼我为云愈?心似浮云的云,以学愈愚的愈。也别叫周芷若了,算是成全我,别让我露出破绽。”
殷离哼了一声,她也在江湖上漂泊过,自然知道女子的不容易,可她没有这样的苦恼,谁让她当年的脸丑得根本不会让人动邪念。
“我管你叫什么,直说你的来意。要是为了张无忌,我可帮不了忙。他就要和赵敏成亲了,杨左使、殷天正都没能劝住他。”
“哦,张师兄竟是就要成亲了。这是一桩喜事,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贺礼还是要送的。”
云善渊也就打算送一份贺礼,她不会去参加婚宴。不管她多么坦坦荡荡,但这身份总是周芷若,就是赵敏见了不在意,还有那些宾客,她怎么会为自己惹麻烦。“殷姑娘,我说了是来找你的,与张师兄无关。如今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云善渊在桃花岛避居了一年半,这外面势必也发生了事情。
她大概打听了一番,掌门信物铁指环在她手中,峨嵋派失去了灭绝师太,所以现在是没有了当家人,贝锦仪与丁敏君暂且共同打理门派事物,却也有些紧闭门户的意思。其余五大门派经过光明顶一战与万安寺一劫,如今也是在修养生息中,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让云善渊有所留心的是陈友谅,这位的名字在正史上也曾出现过,是很有名的元末起义军的领袖之一。虽然时空变幻,很多事情都与她所知的史实不同,但同名同姓的陈友谅又是加入了丐帮,还真让云善渊心中记了一笔。
拜无花所赐,她现在对丐帮与少林难免多心了一些,特别是在暗中争权夺利或是阴谋百出的棋局中,这两个门派很容易被有心人盯上。
张无忌曾揭穿了成昆的阴谋,从杀了谢逊全家,借以谢逊之手掀起武林腥风血雨,使得明教陷入被围攻的绝境,成昆可不是简单的角色。他本是藏在汝阳王府,现在不知所踪了。
云善渊没去过少林,她却总会多了一份怀疑,成昆会不会藏在了少林?这个问题容后再议,成昆不是最重要的。
眼下看来张无忌与赵敏的亲事是来得是恰到好处,免得还要让她费心撮合。
云善渊是真心希望张无忌与赵敏能在一起,最好是此生不渝、儿孙满堂、和和美美。
一方面诚如她对谢逊所言,难得有情人可以携手而归,她没得到的希望有人可以得到。这却不是最主要的理由,而是张无忌与赵敏的身份,他们成亲了才能这盘棋活了。
张无忌身份特别,他是武当张翠山的儿子,又是白眉鹰王殷天正的外孙,更是金毛狮王谢逊的义子,他习得了九阳神功与乾坤大挪移,在光明顶救了明教,不论他的性格多么不适合掌权,没有一个必须的理由,他就是那个明教教主。
除非有一个大家不说,但都知道不适合做教主夫人的出现,而张无忌非卿不娶,赵敏这个元朝郡主正是符合了条件。赵敏与张无忌相爱,即便她抛弃了自己的身份,但明教中人怎么可能不怀疑。
可是爱情越受到外界的阻力,在某些人身上往往越会激发他们坚定走下去的信念。张无忌即便是优柔寡断了一些,可他确实最爱赵敏,赵敏也没有退路地爱上了张无忌。这时,张无忌本就不喜权利,他有退隐之心,正是双双归隐的时机。
这就是云善渊所求,张无忌走了,才能安排合适的人掌握明教。
她既是以江山为棋,这盘棋之中明教的位置可不低。与其他江湖门派不同,明教本就有了起义军的雏形,它势必是反元的重要棋子。谁做它的当家人,谁就握有了极大的权利。
云善渊本人不可能直接插手明教事物,她的身份怎么看都不可能合适,但这个合适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殷姑娘,云某此次前来,只为问你一个问题。”云善渊语气认真,她看着殷离,“你对你母亲的死释怀了吗?”
殷离怒瞪了云善渊一眼。
她的父亲殷野王偏袒爱妾与那个女人的孩子,她杀死了二娘,殷野王狂怒,意图杀了她这个亲身女儿为爱妾报仇,她的母亲是为了救她上吊自缢的。
这些年她练了让人毁容的千蛛万毒手,她失去了再也寻不到的少年张无忌。亲人、爱人、朋友,她什么都没有了。这一切若是从头算起,都是殷野王的错。若说已经没有了恨,她自己都不相信。
云善渊却是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在殷离眼中竟是犹如勾人心魄的妖魔,明知是引人走向了深渊,却还是不自觉地被吸引。
“所以,我只是来帮你一个小忙。事到如今,你也不能杀了你的父亲,可是你又无法释怀你母亲的死。这一切的错误在殷野王的身上,在于他重男轻女,才对你这个女儿视若无睹,毫不在乎。”
“报仇并不一定是要杀了一个人,死亡不是最高明的手段。如果能让一个人失去他最在意的,或是颠覆了他一生的坚持,那样从精神上彻底摧毁了一个人,对你这样不能对仇人的肉身做什么的复仇者来说,那其实是大快人心的结果。”
殷离觉得背脊有些发寒,她看着这个自称云愈的‘男人’,这一刻真的信了她不是周芷若。
“你说我能怎么做?”殷离虽然心中对云善渊产生了惧怕感,但她还是问了,因为她确实有恨,此恨难消,而她所求的爱亦是永远找不到了。
“明教教主正在虚位以待。殷姑娘,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云善渊说得斩钉截铁,仿佛殷离已经坐上了这个教主之位。
殷离愣了愣,然后不住摇头,“我,明教教主?你是疯了吧?”
云善渊挑眉看着殷离,“怎么,殷姑娘不敢?你敢杀了你二娘,敢对自己的脸下手毁容也要练习千蛛万毒手,在那灵蛇岛上敢与波斯明教圣使以命相搏,怎么就不敢做一做明教教主。”
云善渊不待殷离回答又说到,“你是女子就不能做教主了?你说为什么不行,你的祖父是白眉鹰王,你与现任教主张无忌是表兄妹,眼下看来你与金毛狮王的关系也不错。明教与你同辈的也就是杨不悔,她嫁给了殷梨亭,根本无心教务。
哦,我忘了,你还有两个弟弟,两个与你同父异母,从小被你父亲宠着的弟弟。你在外漂泊多年,受尽了苦难,他们即便是不成器,但在天鹰教中,过得绝对比你好。虽然明教不是子承父业的传统,可是天鹰教这一支似乎并非如此。等到你祖父与父亲过世,你的弟弟极有可能手握大权,你甘心吗?
殷姑娘,如今就是一个机会,你不缺身份,只要你想,你就能得到。
让你父亲知道他的女儿有何等本事,他错了,不该重男轻女,不该因为你母亲生不出儿子而忽视了你们母女,不该把你的母亲逼死,不该让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