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是啊,”降谷零的声音似乎一如既往地温和,“而且这一次电影也看完了。”
她飞走的思绪忽然回归,猛地明白过来,“……”
“辉月桑这一次……应该没有遗憾了吧?”
吹过阳台的风忽然变大了,空气中的桂花香却好像愈发浓郁,熏得源辉月呼吸都滞了一下。
【……电影没看完,游戏关卡没有打过去,回家时路过邻居家的花圃没有开花,你今天晚上的厨艺也没发挥好……】
什么时候发现她也有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忆的?
她在飞机上问是不是受伤了的时候?所以之后才忽然改了称呼?
不对,应该早就发现了吧,但直到那一刻才敢确认?
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又陪她演到现在……甚至演到直到她要走的最后一刻。
这些话忽然在她脑海中翻涌,争先恐后地挤到了喉咙眼,源辉月眼睫轻轻一颤,最终平静垂落了下去。
她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没有了。”
“是吗。”
穿过阳台的风好像重新平息,好半晌,她耳边忽然落下一声叹息。
“……可是我有啊。”
“?”
她意外地一回头,身旁的金发青年此时却并没有看她,阳台上的光影错落,他微微垂着眼,神色在影子里好像格外模糊。
“能够把手借我一下吗?”
她没说话,于是对方就当她同意了,将她的右手牵了过去。她指尖一抖,好像倏地被对方掌心的温度烫了一下。
“辉月桑,你今天晚上在涩谷之光大厦的天台对伊莎贝拉说的那些话,其实有一部分也是对我说的吧。”
降谷零轻缓地开口,语气依旧是他一贯的温和,“你担心我也会走上伊莎贝拉的歧途吗?”
源辉月:“不是。”
她否认得过□□速,身边人似乎终于有些疑惑。
“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你会变成伊莎贝拉,我知道你和她不一样。”
“……”降谷零于是轻飘飘笑了,“那就是担心我有自毁倾向?”
源辉月:“……”
这个问题她终于没办法否认了。
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无论是从梦境中获得的记忆,还是这些天来和他的相处,以她对降谷零其人的了解,这个人含蓄隐忍到几乎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她原本以为这些话他即便心知肚明,但绝对不会说出来。但这天晚上他的犀利忽然出乎了预料,源辉月一时之间居然也难得没把握住他的心思。
这个向来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最深的人,好像忽然不打算藏了,坦坦荡荡地把所有心念全都翻了出来,摊开给她看。
“我的确曾经想过,如果能够除掉组织的话,就算是以我的性命作为代价,我也会毫不犹豫。”
她被对方握在掌心的指尖倏地往里扣了一下,降谷零察觉到了,但并没有把手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曾经?”
“嗯,曾经。”
所以为什么是曾经,你改想法了?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问出来,她就听到了他忽然变轻的第二句声音。
“辉月桑要走了吧。今天晚上是七星连珠,果然,传说是真的啊。”
“……”
“按照鲁邦今天的话,下一次七星连珠在三十年后。”
她下意识回头,意识到什么。
身边的金发青年正静静凝视着她,眼瞳像此时缀满星子的夜色,“如果是这样的话,假如我努力活到了三十年之后,还能再见到辉月桑吗?”
“……”
她仓促避开投向自己的目光,心底好像被什么东西忽地撞了一下,“你之前不是说过,以你的职业如果随便对哪个女孩子提未来是对对方的不负责任?”
“对。”降谷零温和地问,“所以辉月桑可以给我一个负责任的机会吗?”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
“好。”
这天晚上夜空清澈如水,零点来临时分,第二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划过夜幕。
房间里的钟“咔哒”一声,走过了十二点。
心照不宣聚集在楼下客厅中的几人同时抬头看向座钟,半晌,黑羽快斗终于收回视线,低低垂下眼睫。
“走了啊。”
柯南轻轻闭上眼睛,“嗯。”
.
这天清晨,阳光将屋檐上的瓦片晒得锃亮,源氏本宅的大小姐没有在往常的时间起床。
守在门口的侍女小心地敲了敲门,含蓄地表示家主大人还在餐厅等着,询问她家大小姐是打算干脆不过去了还是让家主大人再等等。
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源辉月的声音,音色好像较之往日低沉了一点。
“我知道了,让他等一下。”
天底下敢让源宗政等她的人也就那么多,他家亲女儿恰好是其中之一,侍女自然不敢多说什么,闻言在外头屈膝一礼,自觉去传话了。
房间内,源辉月披着长发静静坐在床榻上,纤长的长睫敛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良久,她才终于闭上眼睛,无奈笑了。
昨天晚上气氛太好连她都没注意,直到醒过来才发现,她好像被某个人套路了。
下一个七星连珠再见面——这话着实挺浪漫,但背后的意思是,除了降谷零答应她会努力活到三十年后,这个约定里还包括了她。
包括她也得好好待着不能再随便作死,安安稳稳地到三十年后再去见他。
这边的世界少了一一大波和定海神针一样定住她性子的人,源大小姐的确大多数时候都觉得挺无聊,乐于凑合一切凑到了她跟前的乐子。有些乐子也的确是有些危险,但她并不是很在乎。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从哪儿看出来的,然而到底还是让他隔着一个世界都把这个心操到了位。
难怪忽然就转变性子跟她敞开天窗谈心了,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睁开眼睛,重新看向那枚被带过来的婚戒,良久,终于轻轻笑了笑,起身随手一理身上的浴衣,推开了房门。
这天上午阳光晴好,她到餐厅时源宗政已经等她半个小时了。他老人家倒没有真的傻子似的地干等,早就自己先用完了早餐,这会儿正就着清茶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晨报,听到脚步声才挪开视线瞥她一眼。
“昨天晚上做贼去了?”
源辉月平静地在桌旁坐下,“结婚去了。”
源宗政:“……”
本宅的佣人轻巧地端上早餐,她端过一碗白粥,没太有滋味地喝了一口,“我昨天不是在鹤冈八幡宫睡着的吗?你让人把我带回来的?”
“这倒不是,我一睁眼你就在家里了。”
源辉月:“?”
她疑惑抬头,视线不经意扫过他手里的报纸,猝不及防被上头头版头条的晃到眼睛,猛地定在那里。
只见上头的第一页是张占据了几乎整个版面的大幅照片,而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标题是这样写的——《世纪绯闻?怪盗基德发出预告函抢婚,是相约私奔还是爱而不得?》
照片的背景是东都铁塔,那个分外熟悉的怪盗西装笔挺,单手抄兜懒洋洋靠在塔尖,雪白的披风在夜色中飞扬,在夜色中帅气逼人地静静凝视着自己面前的人,而被他注视的人也就是源辉月自己正坐在瞭望台边缘垂着眸,婚纱裙摆被风吹乱,有种几乎脱离了人间的美。
别说,这光线,这构图,比电影剧照还唯美得有故事感,拍下这一幕的摄影师必须得到奖金。
她的视线怔怔地定在报纸封面上,听到源宗政慢条斯理的声音,“所以说,你说的昨天晚上去结婚了就是指的这个?作为你的老父亲,虽然没能参加你的婚礼,但我能有幸知道新郎是谁吗?”
她缓缓回头望向他,源宗政的表情一派镇定,好像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即便现在好像真塌了一回,“另外,我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脑子里多出了一段没经历过的记忆。我国政坛特别是警界不少重要位置上的人好像都跟我之前的认知有些出入,看你的表情,你似乎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能够给你已经快要晕头转向的老父亲解解惑吗?”
源辉月:“……”
恕她直言,一点看不出你哪里晕头转向了。
她把碗放回桌面,一推桌沿站起身。
“我出去一趟,回来再说。”
一句话没说完她人已经匆匆迈出了餐厅,恰好和刚从外面回来的源玲华擦肩而过。
“辉月?”
源玲华疑惑地望着自家女儿匆忙跨过门框,难得地甚至没有注意到她,身影朝着出门的方向飞快远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长廊里。
她眨了眨眼睛,迷茫回头,“宗政,我没看错吧,辉月手上是不是多了个戒指?”
源宗政:“是,你没看错。”
“所以她真的结婚了?”源玲华顿时错愕,继母大人的注意力稳如指南针,世界线发生变动了都不影响她先关心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和谁?等等,该不会真的是基德吧?”
她的视线倏地定在源宗政手里的报纸上,源氏家主大人把报纸调了个面,看看那张由日卖电视台提供的百万直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唔,也不是不行。”
源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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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辉月出了主屋往前走了一段才被家里的佣人追上,侍女小心地问她要去哪儿,如果有急事要出门需不需要备车。
她这才回过神,大小姐那颗堪比最精密计算机的大脑头一次感情先于了理智,百年难得一遇地犯了回蠢。她在主干道上停下,摆摆手让侍女开辆车过来。
她到那边世界的时候是十月初,在那边过了大半个月,回来的当天恰好和这边的时间线同步。院子里的枫叶堪堪红透,一片落叶被秋风卷着从枝头飘落,被风送过了院墙,恰好落在本宅的门前。
从大门口开出的汽车和飘落的红枫擦肩而过,司机视线往上移,从后视镜看向坐在车后的人。
“大小姐,去哪儿?”
源辉月没吱声,她出门出得急,连手机也忘了拿,这会儿握着才从司机身上薅过来的手机正垂眸沉思。
司机不知道她为什么拿走自己的电话又不用,只坐在后座发呆,他也不敢问,见自家大小姐还在走神,正准备先把车开上马路,一声提示似的鸣笛忽然穿过人来人往的人声从大街上传来。
源辉月蓦地醒过神,回头望去,视线几乎有些茫然地在外头逡巡一圈,终于在街角发现了一辆熟悉的白色马自达RX-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