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打招呼,这句话显然更像是搭讪。幸好对方看上去并不介意,心情也不错的样子。
于是二人之间门再次陷入沉默,耳边除了地面上被绑着的犯罪分子的挣扎声,就只剩下了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这大概是他社交表现最糟糕的一次了。如果他的礼仪老师看到他这样,绝对会露出不敢置信的愤怒表情。
克里斯托法面上淡淡的,心中却忍不住扶住额头哀叹起来——偏偏,是在他难得真心想要认识的少女面前……
但是下一站很快就要到了,如果再不开口的话就要来不及了。克里斯托法索性心一横,他闭了闭眼睛,大声开口,单刀直入地开了口。
“你好,我叫做克里斯托法。”
黑发青年犹豫了一下,朝着正对面伸出了手,努力直视着那双让他心跳骤然加速的绯色漂亮大眼睛,咽了咽口水:“克里斯托法……克里斯托法·布莱尔。很高兴认识你。”
并不是故意不说真名的。
然而此时仍然在东国境外,目前并不知道列车上是否还会存在着其他以他为目标的极端分子,刚刚那帮极端分子显然是冲着他这个德斯蒙集团的人来的……在到达终点站之前,克里斯托法并不想将眼前的金发少女再卷进新的麻烦里。
“布莱尔”是克里斯托法在使用假名时惯用的姓氏。毕竟当初就差那么一点,他就真的姓“布莱尔”了……如果不是因为伊芙小姐身份特殊,并且不得不暴露了自己的话。
他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作为克里斯托法个人而言,失去了梦想中的新家庭固然让他极度低落和失望,但是无论是出于理智还是情感的角度,他都由衷地敬佩伊芙的勇气以及尤里对于爱情的坚定选择。
至于后来克里斯托法被德米特里厄斯收养,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既是德米特里厄斯故意作秀,想要为统一党派博取普通民众的支持,同时对于克里斯托法也是填上掉馅饼。
曾经克里斯托法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在德米特里厄斯书房桌子上的照片里看见了唯一一个不是他家族成员的那个金发女子,伊芙小姐的照片,他才恍然大悟。
有一种微妙的被代餐了的感觉……好吧,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撞了大运没错。
克里斯托法刚刚说完自己的名字,就听见对面的金发少女神色微妙地“啊”了一声,坐在她身后,跟她一样背着滑雪板包的一个女性同伴突然捂着嘴轻笑出声。
“好巧啊斯嘉丽,他的姓竟然跟你一模一样诶!”
那个女孩笑嘻嘻地从金发少女的座位后面探出头,竖起两只手指做了一个合并在一起的小手势,揶揄道:“听上去就像是一对新婚小夫妻似的!”
——夫……夫妻?!
只是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这样与她放在一起,克里斯托法原本就不争气的心跳一下子彻底失控,比起脱了轨的高速列车还要夸张!原本只是微微涨红的面颊感觉到皮肤下血液的热度一瞬间门攀升几乎到达了沸点,集中了朝着鼻尖的方向涌去……!
自己该不会是要流鼻血吧……?!如果在她的面前——这也太丢人了吧?!
克里斯托法下意识地抬起没有伸出去的另一只手遮住了鼻尖,有些尴尬地微微侧过头假装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然后他的余光就瞥见,对面被称呼为“斯嘉丽”的金发少女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无奈又好笑的表情。她头也不回地抬手臂,一把就将探出脑袋开玩笑的同伴朝后按了回去。
“别瞎开玩笑,爱丽丝。”
她侧眸警告了一句,声音里却也带着笑意,然后转回了面容,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克里斯托法。
“斯嘉丽·布莱尔。”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克里斯托法朝着自己伸出手。
手指交替着合拢再对方的手背上,掌心相贴留存住温度,柔软的指腹上有着薄薄的茧皮,握住之后上下轻轻晃动一下。
明明是再平凡不过的交际礼仪,但是由她做来却如同贴面亲吻一样让他心猿意马,就连松开时不经意间门地摩挲都让他的睫毛骤然颤动。
然后双手分离,列车车厢里不算冰凉的空气和距离重新回到他们之间门。
竟然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姓氏……克里斯托法有些尴尬。对于使用尤里的姓氏做假名这件事他原本并不那么心虚,但是遇到了以为真正的“布莱尔小姐”之后,这件事突然微妙了起来。
要知道对方肯定是真的姓这个。
以往面对各个年龄段的异性都能够轻易博得好感的克里斯托法,一下子觉得口齿越发不利落了起来。
他开始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
“‘斯嘉丽’……非常好听的名字。”克里斯托法犹豫了一下,“寓意是‘鲜艳的深红色’,跟你的眼睛非常相称。”
“谢谢。”
再一次被夸奖的斯嘉丽·布莱尔抬起了头。当她和一个陌生异性谈话时,对方说了三句话里有两句在夸赞她、一句在自我介绍,就算她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忽视对方表达出来的好感。
她终于将注意力从滑雪板上彻底转移。
“这个名字是我妈妈给我取的。一是因为她也非常喜欢我绯红色的眼睛,毕竟这双眼睛是我全身上下跟我爸爸最像的地方;二是因为她非常喜欢A国作家玛格丽特·米夏尔小姐的长篇小说《飘》的女主角——她希望我能够像那位斯嘉丽·奥哈拉一样,哪怕生逢乱世、遭遇变故,也可以拥有蓬勃且顽强的生命力以及永不服输的勇气,永远不会被打败。”
斯嘉丽突然说出了一长串的话语,克里斯托**了一下,真诚地道:“您的母亲真的非常特别……而且应该也非常地爱你。”
“或许吧。这个名字也算是我对她唯一满意的事情。”
斯嘉丽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唇角突然扬起露出了一个略显淘气的可爱笑容:“不过她大概没想到的是,这个名字也赋予了我奋起反抗她的勇气。如果有机会,你真该看看她听到我说我想要去慕尼黑工业大学读计算机时那个大受打击的表情——爸爸为此安慰了她一个晚上呢!哈哈哈!”
斯嘉丽笑得开心,她的同伴爱丽丝反倒露出了无法吐槽的表情:“有一个拿了诺比尔医学奖的母亲,反倒倔着脾气离家出走去报考工科学院……”
“你懂什么?”斯嘉丽握紧了小拳头,愤愤地捶了一下放在腿上的滑雪板包,“当我七岁时想要娃娃玩具的时候,那个女人竟然背着爸爸把她学校用来给学生练习缝合手术的假人拿回来哄我!我还在奇怪为什么别人的洋娃娃都有头发穿裙子的时候,她就拿出针和镊子教我缝合还说那个超好玩……”
“啊这,但是我记得当初你明明玩得挺开心?”爱丽丝回忆。
斯嘉丽虽然不学医,但是她的手很稳,手术实操方面比很多还在学校里念书的医学生都要强不少。
“是的!但是明明说是玩耍,结果那个女人居然拿着圆珠笔敲我脑袋,鄙视我的缝合手法——明明我比那帮真正学医的还要强!”
“那是因为教授的要求比较高……”
“她是我妈诶!不是我教授!而且一开始明明是她承诺了会给我买洋娃娃的!结果不但忘记了还偷懒找借口还嫌我蠢——”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不喜欢你妈妈,就是单纯地生气她竟然嫌你蠢?!”
“我不是……我才不蠢!我只是更擅长也更喜欢别的东西!”
斯嘉丽凶巴巴地吼着同伴,看上去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咪。但是坐在对面的克里斯托法越听越不对劲,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斯嘉丽小姐。”
克里斯托法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做了一个请金发少女稍安勿躁的手势,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你是西国人吗?”
意识到在场还有其他人,斯嘉丽轻咳了一声恢复了镇定。
虽然有些奇怪克里斯托法的问题,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很**的事情,斯嘉丽非常直接地回答了他。
“我是双重国籍。”斯嘉丽解释道,“我在东国出生,父亲是东国人,母亲是西国人。”
更像了啊……不,应该说是确定了。
因为西国人当中,年龄上可以做斯嘉丽小姐母亲、同时又获得过诺比尔医学奖的女性只有一位——那就是伊芙·布莱尔教授。
克里斯托法看着眼前还云里雾里的斯嘉丽,唇角控制不住地就想要上扬。
曾经作为流浪孤儿的时候,他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面目可憎,命运的捉弄让他伤痕累累,怀抱着对世界的恨意——尤其是在他好不容易得到了伊芙和尤里的照顾,第一次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以及善意时,他们却双双被捕,音讯全无。
虽然后来他被德米特里厄斯收养,但是那与其说是收养,倒不如说是赞助更合适。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父爱,所以在表达的时候方式也因为单一而显得笨拙和愚蠢,反倒是年龄与他相当的达米安小叔叔跟他接触更多。
还经常坐在一起吐槽德米特里厄斯这个只知道给他们打钱的笨蛋爸爸哥哥。
不过现在,命运似乎又将一切再次送还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眼前活泼俏丽的斯嘉丽小姐,克里斯托法的心中突然莫名地有些感激命运当初让他错过了成为伊芙和尤里夫妇养子的机会。
因为从斯嘉丽第一次从他的车窗外走过的那一瞬间门,他就一点都不想做她的哥哥。
想通这一切的克里斯托法突然无端地笑出了声,坐在他对面的斯嘉丽一脸莫名。
“让我来猜猜看……斯嘉丽小姐你的目的地,是不是终点站巴林特站?你是要去那里参加你表姐阿尼亚·福杰小姐的毕业典礼是吗?”
斯嘉丽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你怎么——”
“刚刚害怕给你们惹麻烦,很抱歉谎报了姓名。”
克里斯托法微笑着坐直了身子,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旅途中,眼前美丽的金发少女将会相伴一路,他的心情就像是旷野上的风一样舒畅,“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克里斯托法·德斯蒙。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的养子,同时也是那位阿尼亚·福杰小姐的未婚夫达米安·德斯蒙的侄子。很高兴——真的非常高兴可以认识你,斯嘉丽小姐。”
列车车厢中安静了足足有十几秒。
斯嘉丽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纠结,她倒不是不信,毕竟德斯蒙家族的人可不是能随便冒充的。可刚刚克里斯托法说的一连串人物关系让她脑子有些懵逼,既突然又凌乱。
片刻之后,斯嘉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迟疑的表情:“所以如果我表姐跟你小叔叔结婚的话,我应该叫你‘大侄子’——”
“不,不用那么复杂。”
克里斯托法脸上的笑容差点崩裂。
他连忙打断了斯嘉丽嘴里那个可怕的称呼,当场决定放弃了拉关系**,跟德斯蒙家族划清界限:“严格来说,德米特里厄斯总统阁下只是以收养的形式给予了我生活费以及少量的成长关爱,我与他还有达米安先生并没有实际的血缘关系,请斯嘉丽小姐还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
“可是法律上——”
“如果您觉得‘克里斯托法’这个名字有点长,也可以直接称呼我‘克里斯’就好。”
……
次日清晨。
巴林特大学的礼堂门口人山人海,无数穿着学士服的年轻毕业生们簇拥在一起,在欢声笑语中合影留念。
黑发绯瞳的美貌少妇笑吟吟地摆弄着相机,对准台阶上精致可爱的粉色长发少女。
“看这里!阿尼亚小姐,请笑一下……对!把帽子朝天上扔起来,就是这样!”
连续熬夜三天改论文,好不容易才苦哈哈地赶上了跟达米安同一届毕业的阿尼亚少女红肿着一双碧玉般漂亮的大眼睛,眼圈微红。她穿着学士服在台阶上晃晃悠悠地举起着学士帽,对着天空丢去——然后学士帽以一个完美的弧线起飞,精准地砸中了不远处正在跟好友合影的一颗黑发微卷的脑袋。
“痛!——是谁……”
达米安·德斯蒙脸上原本优雅从容的微笑一瞬间门扭曲。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回过头,咬牙切齿地开始寻找罪魁祸首,却在看见真凶的时候当场哑火。
阿尼亚毫无压力地对着不远处的达米安摸着脑袋嘿嘿嘿地笑着,随即理所当然地对着他伸出手:“阿尼亚的帽子!”
“可恶!这个笨蛋女人……每次都把东西乱丢然后又要我送回去!她当我是麦克斯(德斯蒙家的狗)吗?!”
达米安嘴里这么说着,身体却非常诚实乖巧地弯腰去捡帽子,拿起来之后还掸了掸灰——达米安少爷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他的好友兼跟班二人组彻底沉默了,他们见怪不怪地默默看着。
“……你们说这女人是不是太无法无天了一点?!”
达米安絮絮叨叨地说完,突然觉得身侧异常安静,于是有些不满地转头朝好友寻求支持。
然而通常情况下,就算达米安抱怨起现任东国总统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也会无条件附和他的两位小伙伴,此时脸上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谨慎表情。
“我觉得还好吧,比起前两天凌晨三点,她哭着鼻子蹲在男生宿舍楼下把你从被窝里薅起来帮她改论文相比。”
“还有之前肚子疼使唤达米安少爷你去帮她买卫生用品。”
“说起来达米安少爷不是还为了她专门学习了花生蛋糕的做法?我试吃到一辈子不想再看见花生。”
“我也一样。花生味的糖果也是噩梦。”
……
伴随着小伙伴们的吐槽,达米安的脸一点点涨得通红。他挥舞着阿尼亚的学士帽暴跳起来:“我刚刚的话可不是让你俩来吐槽我的啊——”
“可是一旦我们说了福杰的坏话,等达米安少爷你恋爱脑恢复了的话,又会生气的吧?”
“没错!还会嘲讽我们单身,所以根本不明白女朋友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