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奇也沉默了片刻，仿佛是无声的默认。

　　但显然，库洛洛执着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即使他打从问出口的那一刹那就知道这个答案。

　　他只是不甘心，那天晚上在枯枯戮山脚下的旅店内，他也问过，坦承自己的后悔，但自信如他却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这件事他可以挽回。

　　可惜，第二天一早，他的自信便破碎了，只留下无奈的苦涩。

　　流星街的人，从出生起就一无所有，所以他们从不拒绝任何东西，更何况是自己的喜欢的人。别人也休想从他们身上夺取任何东西，这种想法仿佛是刻在了他们基因里的本能。

　　他们最害怕的便是失去，在拥有过后，又失去，比一无所有的时候更让他们痛苦百倍千倍。

　　所以在发现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或者说，在意识到他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再挽回自己喜欢之人的时候，库洛洛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害怕」「慌张」的情绪。

　　他一向是理智又冷漠的，自认为并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但在发现自己可能比想象中，更在乎面前这个人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害怕了。害怕失去……永远失去。

　　“是。”曲奇答道，“我没办法真正信任你。所以虽然我……”

　　她很想说，虽然我也喜欢你……但，她还是没能说出口。“总之，我们没办法走到一起，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分开。”

　　库洛洛垂眸，“抱歉。”

　　“你不用跟我抱歉，我们只是站在不同的立场而已。”曲奇道，“谁都没有做错什么。”

　　她不理解，不知道此刻对方是不是还在和她演戏，又有几分真假，因为她不懂为何库洛洛会这样执着于她。

　　“那我走了？”既然没有什么可聊的，曲奇实在觉得有些尴尬，准备离开。

　　当然，应该说是她从进门就没敢去看库洛洛的脸，她怕她在看见对方痛苦伤心的表情后，根本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她确实是喜欢他的，她也同样相信，库洛洛也和她抱着同样的喜欢，但……她可以坦然的说分手，只是会有些可惜和遗憾罢了。然而她却万万没想到，库洛洛的反应好像和她想象的有那要么亿点点不同？

　　她原本心虚害怕对方找上门只是因为在明知道要和他分手的情况下，还睡了……咳咳。总之就是，她会以为库洛洛因为她这样「渣」的行为而感到生气，觉得被耍了才想要找她理论。可是今天看下来……

　　“曲奇……”就在她正想着乱七八糟的事起身要离开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抓住了。

　　只见库洛洛不知何时也站起了身，开口说了一句让曲奇震惊的话。

　　“如果你无法相信我……”库洛洛突然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道，“那就把我的念能力拿去吧。”

　　曲奇：？？

　　曲奇：！！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你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吗？！

　　“你果然还是不肯相信我。”库洛洛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用极其平静的声音缓缓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用能力的时候，直接会抽走你想要的那个，不是吗？这样的话，你就永远不用担心我接近你，只是为了偷取你的能力了。”

　　“不、不是……”曲奇瞠目结舌，一脸纠结地道，“我不是不相信，只是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你有必要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吗？这一点都不像你……”

　　“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库洛洛认真问道。

　　“你……”曲奇语塞，她很想说，这一点都不像幻影旅团的团长，一个强盗头子该有的人设啊！但转念一想，她又释然了。

　　因为她并不是因为当初库洛洛想偷她能力而不能再信任他，毕竟她在知道对方偷盗能力的条件之后，就并不惧怕这件事了。库洛洛之所以让她一直无法相信的本质原因，其实就是……

　　“我要你的能力做什么呢？”曲奇也同样认真地回道，“我不信任你，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在我面前显露过真正的样子。包括你在你团员面前的样子，真的就是真正的那个你吗？”

　　库洛洛瞬间沉默，甚至有些震惊于她的敏锐。

　　过了许久，久到隔壁的西索都快睡着了的时候，他才开口道，“我知道了。”

　　“嗯……”

　　就在曲奇再一次打算要离开的时候，她又听见库洛洛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了别人的手里，你会伤心吗？”

第79章 她当然会伤心

　　（分手第八天）

　　半夜两点， 曲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从小到大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她难得的失眠了，因为库洛洛。

　　晚上， 对方最后问她的几句话，实在让她不得不在意。

　　库洛洛问她， 若是有一天他死在别人手上， 她会因此而感到伤心吗？

　　曲奇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哦，她说，取决于你是怎么死的。

　　库洛洛听到她的回答后， 表情微微有些错愕，但还是笑着问道，「那如果我是死在西索的手上， 你会为我难过吗。」

　　曲奇瞪圆了眼睛，不答反问，“你们非打不可吗？”

　　库洛洛眨了眨眼，“我并不想。”

　　曲奇当下就道， 「那就不打。」

　　「好吧。」库洛洛笑着答应，然后又不经意问道， 「那如果我是被仇人杀掉呢， 你会为我难过吗？」

　　曲奇蹙眉， 有些不解库洛洛为什么突然要问这种问题， 但还是问道， 「什么样的仇人？」

　　「坏人呢。」库洛洛说道， 语气平淡地仿佛不在聊自己的生死。「就像是那个艾莫斯， 如果当时我真的没有及时醒来， 你会替我报仇吗？」

　　曲奇想了想， 坦诚道，“会吧，我会难过。”

　　“真的吗？”库洛洛语气轻松地又问，“那好人呢。”

　　“什么？”

　　“比如我曾经杀掉的无辜的人，若是他的亲人和朋友向我复仇，你会怎么样？”

　　曲奇心中一沉，“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只见库洛洛垂眸，复又抬起，无比认真地看向她，“我想听你的答案。”

　　这个问题，一直是两人之间从未提起的，可以说是刻意回避的话题。

　　代表着两人截然不同的三观和想法，以及可以说是不同生长坏境下造成的必然矛盾。而如今，库洛洛却猝不及防地直入要害，把这问题抛到了曲奇的面前。

　　“你真的想听吗？”曲奇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心跳地很快，手因为紧张而下意识握成了拳。

　　「嗯……」库洛洛点头，「那对我很重要。」

　　曲奇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有意在逼她面对这件事，给出自己的答案。

　　被看穿了吗……曲奇叹了一口气，承认自己一直是在逃避，逃避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这件事，承认自己竟然会喜欢上这样的大坏蛋。但偏偏，站在她的立场，好像又没有办法没有资格去指责什么。

　　她终究只是一个外人，不管对哪一边来说，她都没有资格去评判什么，决定什么。

　　曲奇只记得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用她自认为冷酷无情的语气说出她觉得自己这辈子说过的最绝情冷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或许会伤心难过，但……」曲奇顿了下又道，「我也会静静地看着你去死。」

　　然而，就当她以为自己足够表明态度，会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时候，却不想库洛洛却笑了，笑得很开心，就连那双永远不会透露出半分情绪的漆黑眼眸，此时也是带着开心的笑意。

　　曲奇瞬间就呆住了，她想了许多可能，都不曾想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

　　开心，没错，是真的开心。她能感觉到，库洛洛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在笑，因为她从未在他的脸上见到过这样轻松快乐的笑容。

　　「是吗？」只见他低垂着眼眸，抬手按在自己额前的十字纹身上，笑意不减，“那真是太好了。”

　　曲奇被他笑的有点慌，下意识问道，“什么太好了……”

　　库洛洛抬眸，用那双含着笑意的黑色眼眸看着她道，“你会为我的死伤心难过，真是太好了。”

　　即使，即使你认为我罪有应得，还会因此而感到伤心，我真的很开心。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死有多重要，出生在流星街的他们，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一粒浮尘，可有可无被舍弃的存在，但此刻，他好像觉得自己的生命确实有那么一点重要了。

　　所以库洛洛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

　　曲奇：……

　　然而曲奇并不懂库洛洛在想什么，或许她能感觉到对方在试探什么，却想不明白。毕竟库洛洛这个人总是隐藏的太好，就连他的团员可能都不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永远在隐藏自己，面对不同的人，戴上不同的面具，说话总是真真假假，太累了。

　　像库洛洛这样的人，心里积压了太多的秘密和情绪，无法与人倾诉，只能独自消化。

　　就连她这样直觉一向很敏锐的人，也只能细微感受到一些，无法真正了解对方。曲奇只记得自己后来迷迷糊糊地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给自己洗了个澡后，又迷迷糊糊地躺到了床上，开始怀疑人生。

　　库洛洛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脑子有病，为什么自己明明说了这样狠的话，他却反而笑得这么开心，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可库洛洛越是笑得开心，越是表现得很高兴，她心里却越像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到底是为什么呢……她确实说了自己会为了他的死亡而感到伤心难受，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就连以前领居家的一条狗死了，她都会伤心很久，更别说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

　　虽然这个人，用网友的话来说，是个黑化的反派，但她不是也说了，她觉得他罪有应得所以就算伤心，也会静静地看着他去死。

　　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冷酷很绝情了，为什么库洛洛的反应竟然会是这样，她真的不明白。

　　眼看着都过了半夜，曲奇仍然脑子乱哄哄的，库洛洛那个家伙……为什么要说那些奇怪的话。

　　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对方似乎想要做些什么很危险的事，但却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这种感觉让曲奇更加的心烦意乱……她第一次没有上论坛找网友树洞的心情，而是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发呆，直到生物钟强行把她拉入梦中。

　　……

　　天蒙蒙亮，另一边的西索打着哈欠在沙发上醒来，只见他眯着眼看向卧室那紧闭的房门，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库洛洛那家伙从昨晚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让他进去，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到现在依然房门紧闭，害得他只能在沙发凑合了一晚上。

　　嗯哼，这可是他的房间……

　　幽怨归幽怨，西索现在可是处在极度的八卦好奇之中。

　　昨晚两人的谈话，库洛洛没有让他听见，所以他想听也听不到，但不代表他不好奇，不想从对方嘴里得到一些线索。

　　毕竟，库洛洛那家伙和小曲奇的进展，可是关系到他能不能成功当上对方的大舅子，然后为所欲为……想怎么打架就怎么打。

　　这难道不比他辛辛苦苦追着对方强吗？现在可是库洛洛这个大玩具有求于他，还顺便能看戏……简直一举两得呢。当然了，若是对方能良心发现提前履行一下先前欠下的决斗承诺，也不是不可以呢。毕竟，他现在已经可以挑战楼主，这样的机会错过也太可惜了。

　　“只是真没想到呢……”西索不知道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顿时嘿嘿怪笑了两声。

　　然而，高兴的西索根本不知道，就在昨晚，某人还想着如何把自己的能力交给他的妹妹，完全就没有想过和他决斗的事，更没有想要履行的打算。不仅如此，就连他那亲爱的妹妹，脑中也只想着怎么阻止他和库洛洛的决斗，让他们打不起来。

　　所以，他注定要失望了。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他此刻并不知道这个残酷的真相。

　　……

　　而此时，西索对面的房门内，库洛洛独自一人坐在床沿，眼下的青黑让他看起来整个人有些沉郁，但他的脸上却十分平静。

　　就像是在认真的思考人生，枯坐一夜，直到天际线亮起了一抹白。

　　突然，那个宛若雕塑一般的人影指尖动了动，身上的念气随着他的手臂流向食指指尖，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念气团。只见那个念气团随着他指尖的输出慢慢变大勾勒出一个小孩子的人形，然后头发、五官、四肢……

　　直到那个念气团变成了一个三四岁可爱小女孩的样子，活灵活现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库洛洛才仿佛清醒了过来，收回了自己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