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宁咬了咬唇,理不直气却壮:“那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还不能由我分配?投之桃李,报之琼瑶。阿玛、嫡额娘兄姐都对我好,我当然也对你们更好!”
所以言下之意,你这不但要在宫中散,回府还要再散一波?
德妃扶额,妹妹太固执了也不好。
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改了她那‘有了这么大笔进项,必须要跟家人一道分享’的坚持。
最后,还是德妃让步,许她取两匹贡缎来,全家每人裁一件衣裳。再让永和宫里管针线的宫女帮忙,制成衣衫。
至于胤禛那里?
嘿嘿。
德妃坏笑,难得促狭地勾了勾唇:“咱们那位皇贵妃娘娘啊,心思最是婉转,也最爱端正室那温婉大方的款儿。你直接给胤禛送东西,可能他捞不着用。但等她挑剔你,你再‘知错就改’。她却是再怎么憋屈,也得含笑接着,替儿子好生谢你的。”
还啊,必然会让胤禛吃用上。
毕竟她亲口讨的呀!
以前贵妃态度未明,钮祜禄府那边也不知道对妹妹有几多嫌弃。妹妹人又在宫中,很多事情上,德妃自然不敢拿大。
可如今,妹妹被贵妃视为恩人。钮祜禄福晋巴巴几度上门,把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六。阿灵阿又整日将淑宁赠的荷包挂在身上,谁问都温柔浅笑,说是未婚妻的一番心意再不敢轻忽。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往慈宁宫、宁寿宫、乾清宫送膳之故。自家妹子也算是在那三位眼里挂上号的人儿了。莫说承乾宫那位是副后,便是正的,对自家妹子这么个准一品诰命也得客气着些!
因此上,德妃也敢嚣张些,让妹子略试探一二。若借此机会姨甥和睦了,日后她们母子之间也有个人帮着转圜。
淑宁浅笑:“不瞒姐姐,淑宁心里也隐隐约约的,有这么点儿想头。只碍着那位身份,又恐给您添乱,所以未敢造次。如今有您这句,妹妹这就下去忙活着。赶着皇十二女满月前,怎么着也把这事儿办好了。”
月子里煎熬又无趣,德妃也想听听某人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憋屈样儿呢。
闻言自是笑着摆手,让她尽管去。
别人的倒也罢了,四阿哥那儿一定要细致妥帖,挑不出一丝丝儿的错来。
嗯嗯。
淑宁笑着应承,回到自己暂住那屋就开始忙活。旁人的都是她裁好了,让永和宫管针线的宫女帮着做了。独四阿哥的,是她亲自动手。从选料、剪裁再到刺绣、缝制,半点不假手于人。
还常服、里衣、寝衣、络子、荷包、鞋。从上到下,由内而外地准备了个全。
见她这么起早贪黑的忙,德妃连少吃多餐的月子饭习惯都给改了。一天从六顿降到了三顿,菜色上也尽量简单。问就是小皇女马上就要满月了。她出了月子没多久就要侍寝了,可不能攒一身肥肉惹皇上厌弃。
“怎么会?”淑宁细瞧了瞧德妃被她汤汤水水,悉心滋补出来的好气色。花样赞美如无尽江水般滚滚而来:“姐姐腰若约束,唇若涂丹的,一颦一笑间都是无尽风情。把皇上迷直了眼还差不多,哪会厌弃?”
“你若不信,妹妹就打开门让你身边的嬷嬷、宫女、小太监们说。大家伙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总不会骗你。”
德妃笑着虚点了点她:“你这猴儿丫头哟!光知道哄为姐欢喜,竟还敢妄议皇上啊?”
淑宁忙摆手,言自己不过实话实说。
姐姐风采连她同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心折,更何况万岁?
她这小嘴儿抹了蜜似的甜,偏还语气真挚,笑容诚恳。几句话就逗得德妃合不拢嘴,喊心腹宫女快快看赏,给二姑娘多拿几个金锞子。
淑宁佯怒跺脚:“妹妹真心实意夸赞姐姐,姐姐却只当我是在逗趣啊!这午膳是没心思做了,我回去哭会子。”
德妃捧腹:“别别别,好妹妹可别。这眼看着小十二就要满月,你也快出宫了。姐姐不知道多舍不得,你可别使小性儿不理为姐。”
起初,德妃还眉眼含笑。
可想想再有几日淑宁便要出宫,然后大婚、为人妻、为人媳。渐渐被诸般忙碌制约住,再难像如今这般往宫中陪伴她。德妃就小脸一僵,再也笑不出来了。
“要不,我跟阿灵阿说说把婚期再往后延些,我多陪姐姐几日?”
“浑说什么呢?”德妃板脸:“亲家母瞧了又瞧的好日子,还请钦天监正掌的眼。最是上上大吉,哪有随意更改的道理?”
“可你……”
淑宁咬唇,万千担忧地看着她。
德妃满心熨帖,释然而笑:“我什么啊?我这宫中仆婢如云的,伺候得妥帖着呢。乖啊,做人要知足,能得你这一个来月的照顾,于姐姐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你这丫头争气,过门便是一品诰命。阿灵阿又是天子近臣,整日里随侍在皇上身边。日后秋狝、南巡、往畅春园的,随扈的机会多着,咱们姐妹也自有相聚之时。”
如是这般地劝慰了好一阵,淑宁才闷闷点头:“那我争气些,姐你也多努力。争取秋狝、南巡、畅春园的,都有机会跟着,随时能叙话。”
德妃瞧了瞧小床上好梦正酣的小闺女,心说这两年怕是难咯!
但这不妨碍她为了哄妹子展颜而果断点头。
怕分别,分别已在眼前。
一月光阴转眼过,很快到了皇十二女满月前夕。淑宁收拾停当往承乾宫求见,正听四阿哥背书的皇贵妃诧异,但还是允见。
已经十余日未见,只日常被十弟炫耀奶糖、点心、好七舅母的胤禛眉心一颤。意识到心头那抹分明的期待与微微着恼后,小家伙薄唇都不由抿了抿。
“奴婢乌雅氏见过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皇贵妃笑着上前把人扶起来:“多说了多少次,好妹子还这般客气。”
“奴婢知娘娘宽仁,但礼不可废嘛。”
“好好好,你嘴巧,本宫说不过你。却不知今儿是哪阵香风,把你给吹过来了啊?”
提起这个,淑宁便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不瞒娘娘,奴婢确有所求。您也知道的,贵妃娘娘慈爱赏下了不少好物。奴婢惯来被家姐宠爱,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报一二。正好借花献佛,为她跟孩子们都裁了件衣裳。”
“皇九女养在太后宫中,奴婢不敢贸然过去打扰。所以斗胆,劳烦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了然点头,表示自己也有几日未给太后请安了,正好同往。
淑宁自然谢了又谢。
皇贵妃莞尔:“本宫拿你当自家妹子一般,再不用这么客气。只是你光想着皇九女、皇十二女,竟独独落下了咱们禛儿么?你那姐姐也是,惯会惦着皇九女,倒忽略了咱们禛儿。”
淑宁眼角余光间,果然看着大外甥小脸儿更冷,眉心皱得更紧了。
心说这皇贵妃学厨不怎么样,勾芡的功夫倒好。
可惜自己位卑言轻,不好直白地怼回去。只诚惶诚恐地摆手:“怎,怎么会?娘娘误会了,奴婢有,有准备的。只是奴婢听说您在照顾孩子方面特别精细。等闲之物断近不得四阿哥身,奴婢又是个手拙的,是以未敢献丑。”
“既然您不嫌,那奴婢这就取了来!”
说完,她都不等皇贵妃有所反应,就赶紧回了永和宫。把早就打包好的衣物跟手抄的那些个菜铺子都带上,气喘吁吁又回到了承乾宫。
将好大一包袱亲手交到胤禛手上:“外袍、里衣、寝衣、鞋。还有络子、荷包,全都是奴婢一针一线,半点未假手于人。四阿哥瞧瞧可还满意?若不嫌弃的话,奴婢日后常做给您。”
“喏,这是奴婢一道一道亲手誊写的菜谱子。上头都是您喜欢的,简单、清淡又不失滋补与滋味的。不管是您交给下头的厨子,让他们依样儿做给您,还是略学几道孝敬皇上与皇贵妃娘娘,都是极好的……”
第16章 添妆
送礼么,讲究的就是个投其所好。
淑宁深谙其道。
知道大外甥喜欢他那只名为富贵的狮子狗,就在寝衣、里衣、荷包跟鞋子上,都用湘绣绣了个活灵活现的小富贵。只外穿的袍子上为免旁人讥笑他堂堂皇子阿哥,竟处处与犬类为伴,特意改绣了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
这不,刚打开包袱瞧见东西,小家伙的眼睛就咻地一下亮起来:“富贵!都是富贵,这回不是用犬毛弄的,但也一样活灵活现。”
淑宁笑着竖起大拇指:“四阿哥好生厉害!不但会用成语,还一眼看破关键。”
接着,她还细说了一番自己到底用了什么针法,怎么达到这般栩栩如生的效果。胤禛虽不懂,但还是给面子地点点头。并遗憾表示,海东青虽然神骏,但他更喜欢富贵。
“啊?这样啊。”淑宁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原本,奴婢是想过,在外袍上也给阿哥绣只富贵的。”
“但想着您再如何平易近人,也终究是皇子阿哥,太接地气儿了也不好。嗐,怎么说,也是奴婢太想当然。这样,这海东青的您先穿着玩,回头奴婢再给您做件绣富贵的。大小、姿势的,您画出来,奴婢来绣。”
胤禛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太喜欢富贵了。
而且自那个桌屏以后,皇额娘没少在内务府寻巧手绣娘。偏再无哪个能绣出这样惟妙惟俏,让他见之欢喜的效果来。
所以,淑宁如是提议,皇贵妃轻咳提示后,小家伙还是没有直接婉拒。
而是歪了歪头,有那么一点点局促地道:“这是不是不大好?姨母每日为德额娘做饭都已经很辛苦了,还要往慈宁宫、宁寿宫、乾清宫送饭。听说还要往永寿宫,还得给十弟做零嘴儿。”
唔。
淑宁诧异,好好的,她怎么还嗅到了点微酸?
不可能!
大外甥铁血真帝王,便幼崽时期也十分冷静又聪慧。怎么可能……
淑宁积极劝说自己,而她家冷静又聪慧,断不肯如寻常小孩儿吃醋拈酸的大外甥已经说起了阿灵阿那海东青荷包。
淑宁:!!!
淑宁迅速收拾好满心震惊与惊喜,赶紧笑着摆手:“皇贵妃娘娘果然会教养孩子,瞧咱们四阿哥小小年纪的竟这么知道体贴人。不过您放心,奴婢巴不得能为您做点什么,便再辛苦也甘之如饴。”
“而且,皇十二女明儿便满月了。奴婢也是时候出宫,日后便不用整日里忙活做饭,自然更有空暇。”
可算找到插话机会的皇贵妃赶紧摇头:“你这丫头固然是个好的,但这都五月底了,转眼就到你婚期。色色样样的事情忙着,怎好再让你因为这些个小事儿分心?”
“若因此让你一辈子就这么一回的婚事有了什么差池,可就是禛儿的罪过了。”
这是瞧出她目的,并试图加以阻挠么?
淑宁心下了然,脸上却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娘娘若不说起,奴婢竟忘了自己还是个要大婚的人。就这么几日了,确实不大便当。这样吧,四阿哥先画下图样,奴婢收好了。等回头空了,奴婢再与您做一身儿独一无二的成不?”
亲手画么?
淑宁笑:“奴婢虽也能绣个形似,但到底不如四阿哥与富贵朝夕相处,更明白它的所有姿势与可爱之处。”
嗯嗯,对。
胤禛点头:“姨母说得对,只有自己才明白自己最喜欢什么,胤禛这就画。”
说完,他就命人备笔墨纸砚,当场画起来。
至于皇贵妃?
唔,她虽满心不虞,但无奈慈母名声在外。自是所思所想所为,都是为了四阿哥,又怎么好在四阿哥兴致颇高的时候浇冷水?
淑宁顺利预约好了下次,带着不少的赏赐。胜利回转永和宫后,跟德妃提及的时候还笑呢:“姐姐是没瞧见那人都快憋成内伤了,还得含笑厚赏对我说谢谢的憋屈样儿。唉,盛名虽好,可有时候真难免因之受累啊。”
听到老仇家吃瘪,德妃跟大热天用了冰酪似的。
从里往外地透着一股子舒坦。
闻言自是妙目流转,瞪了她一眼:“这么欢喜的时候,偏你这丫头非说这些个扫兴。成成成,为姐记着她这个前车之鉴。再不会为劳什子名声,被人架到火上的。”
淑宁笑着给她捏了几下肩膀:“姐姐素来聪慧,原不用妹妹多言。只是妹妹能有今日,多赖姐姐恩泽。自然打心里盼着您多福多寿,康乐无极。偏您色色样样都好,只那人稍一挑唆就受不了。”
“妹妹在宫中,尚能劝慰安抚一二。日后我回府了,您自己万万多加注意。”
德妃抬眼,就看到自家妹子那杏核大眼里满是担忧不舍。真诚得让她心中滚烫:“傻丫头,你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你姐从区区一介官女子到四妃之一,甚至单独封嫔,那也不是吃素的。”
只长子被死死瞒住身份,数年不知生母,知道了也与她不亲近这事儿啊,到底是她心头一道疤。
而承乾宫那位,最擅长眉眼温柔地掀她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