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雕师尊每天担心我挂掉 作者: 池镜 简介: 浮华山上谪剑仙,不染纤尘独一人。 说的便是时绒的师尊,白亦。 但只有时绒知道,他其实就是个沙雕烦人精,整天说些不知所谓的话。 时绒十六岁生辰那夜,他醉得不省人事,一遍一遍地薅她的头发。 不是叹她长得快,而是哭她死得早。老泪横流:“绒崽你要是走了,可叫为师一个孤寡老人怎么活啊……” 活得好好的时绒:“???” 您有事? …… 白亦窥得天道,得知爱徒时绒竟然是个炮灰命,遇见主角配角团后八成概率活不过三分钟。且一生不羁能作死,什么致命偏要干什么。 白亦整日里忧心忡忡,拉着不敢让她下山,神神叨叨地:“我给你一份名单,万一遇到上头的人,你一定要记得躲远些。师尊不在就怂一点,保命要紧,昂~” 时绒:“……” 时绒下山了。 不仅下山了,还单枪匹马去把龙傲天给挑了,名单上的人-1。 等她一身重伤,鲜血淋漓地回来的时候,瞧见愣在山门口的白亦,突然有了一丝惭愧:“是他先几次三番挑衅我的,我没忍住……” 白亦知道天命不可违,抹着眼泪给她上药:“实在不行,你下次去跟人决斗,带上我成吗?” 时绒被他哭麻了:“行吧……” 师尊是男主,沙雕小甜文~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但我头铁得一批~ 立意:活着最重要 作品简评 时绒被算出是个炮灰命格,降智绿环头上顶,一生不羁凉得快。其剑仙师尊白亦劝不住她下山作死,泪眼婆娑地帮她安排好后事,肝肠寸断。然而时绒出山之后,脚踹龙傲天,手撕天道破命格,头铁作妖却始终安然无恙,最后腻腻歪歪地和师尊谈起小恋爱来~本故事沙雕轻松,文笔流畅而不失细腻。剧情跌宕起伏,甜宠苏爽,人设趣味而不刻板,闲暇时间值得一读。 第1章 晨光熹微, 黛青色的远山似乎还笼着一层浓重而寒凉的薄雾,迟迟化散不开。 尽管天色尚早,山峦之上却已穿梭着无数年轻的修士,或是停在安静的角落浮空冥想;或是捧着剑诀比比划划;又或与人结伴,相互切磋。 据传,这是因为十年一度的青云会就要召开了,各势力都要选拔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前往中州参加比试。获得成绩者,不仅个人登上青云榜,一战成名,还会给门派带来无数荣耀,影响深远。 各个门派都在着紧地筹备中,云隐仙府自然也不例外。 整片灵山充斥着极强的奋斗氛围,青春且热血,斗志昂扬。 …… 热闹是他们的, 时绒只觉得吵闹。 四面八方都是修行的弟子,很打扰她捡废铁。 此趟出门收益甚微,断剑都没能捡到两把。 时绒蹲在荒园子的废弃雕像前探头探脑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挫刀隐在袖下,愈发努力地擦出残影。 唰唰唰—— 浮雕表面的墨金被磨成粉末,纷纷扬扬,落入她的袖中。 这么好的墨金,荒废在这里风吹雨打的,多可惜。 蚊子肉也是肉,能搞一点是一点吧。 …… 今日是时绒下山来替师尊取供给的日子。 千金阁今日当差的管事程西晓得她要来,早早的守在了门口。 见人按时到了,两步上前,极为恭敬配合地接过她手上的清单,赶忙派人下去准备药材。 末了,按照惯例奉上茶,同她搭话:“最近青云会选拔弟子的事儿乃是门中之重,不知清慈道君他老人家可有什么示下?” 时绒站在桌边,指尖扒拉着兽铜制的灯架,视线不离其上。 闻言摇摇头,漫不经心:“没有,师尊他不操心这个。” 程西哽了下:“……” 花白的长须颤了几下,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清慈道君避世修养多年,不理凡尘,我等不敢搅扰。只是,只是小师叔你今年满十六,正好符合青云会的入赛条件。我就是想提前问问,你是不是……” 时绒眼睛一亮:“我?” 她不动声色地搓了下拇指,犹豫道,“我去有点欺负人了吧?” 程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时绒生得纤细娇小,头发细软偏黄,看上去一副营养不良,弱不禁风模样。不像是金尊玉贵养在如今仙界第一人座下的宝贝弟子,倒像是哪条暗巷子里抱来的弃养野猫。 本来么,时绒的出身低微,只是个被遗弃在山林之中的孤女,十年前被云隐仙府好心抱养收留。 三灵根,资质普通,顶天了能做个外门弟子。但不知怎么的就被师祖看上了,稀里糊涂带上了浮华山。 她这样的出身,若是上进,飞上枝头变凤凰,倒也不失为一场佳话。 偏她人还不着调,杏眸儿懒散,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吊儿郎当的劲儿。注意力总在些稀奇古怪的地方,神神叨叨的,半点没有剑修坚毅沉稳、锐气迸发的气度,满脸写着“烂泥扶不上墙”。 如此资质与做派,连青云会的门槛都摸不着,一张嘴却还飘到天上去了。 大概是井底之蛙,没出来见过世面,又被一声声的小师叔给捧昏了头,便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吧。 程西向来看不上时绒,私下编排归编排,面上不敢展现分毫。 反正云隐仙府最终出席青云会的十六个名额已经定得差不多了,也不是他这一个小管事能决定的。向时绒提起,单纯就是为了给她递个消息,卖个好。 遂假惺惺跟着吹捧道:“时绒小师叔师承清慈道君,出手自然不凡。若是能代我云隐仙府出征青云会,必当一举夺魁!” 时绒放下茶盏,没错过程西脸上一闪而过的轻蔑。 冲他压了压手,示意低调。 笑眯眯应声:“嗨,不是多大事,等我回去考虑考虑再说吧。” 程西嘴巴动了动,忍了:“……是。” …… 走出千金阁,天色已经大亮。 山岚与朝阳相配,斑驳的光影将云隐仙府的山门烘托出一份令人仰望的孤冷与高不可攀。 仙门所在,凡人禁止入内。 过了云隐仙府所在,再往内走,才是浮华山。 饶是如此,山门之前,每日依旧有凡人前来朝拜,络绎不绝。 三跪九叩,如此虔诚,只为一人。 一剑定天下,浮华谪剑仙。 中州第一人,清慈道君,白亦。 时绒远远看着肃穆庄重,缓缓而行的朝拜人群。 摇摇头:瞅瞅,她师尊多受人敬仰的一个人啊。 可惜长了张嘴。 …… 浮华山,风荷举。 初夏,莲池之中的小荷才露尖尖角,鱼戏叶底,游动时在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青石的栈道将将浮出水面,每行一步便可见红黄的锦鲤从脚下的石缝中游过。 风过水面,清凉怡人。 时绒脚步轻快地在石栈上行过, 隔着碧波莲池,能远远地看见湖中亭上悠然小憩之人。 雪衣墨发的青年,明明身处一片色泽浓烈的芙蕖画卷之中,却清冷得宛如一捧寒月,叫人不敢亵渎。 …… 他似乎睡着了。 时绒悄无声息走近,捡起地上掉落的杯盏,轻轻一嗅,竟然闻到了些许酒气。 白亦睁开了眼,幽幽地:“回来啦……” 时绒冷不丁对上他那一双似是微醺、水光潋滟的眸,心里咯噔一下。 张口便道:“……我去取年例的供奉,下山之前同你打过招呼的。” “嗯,”白亦恹恹地应了声,撑起身,冲她招了招手:“你来。” 时绒头皮突然就有点发麻,生怕是自己偷摸搓雕像上墨金的事暴露了,要给他念一通好的。 但还是依言过去:“师尊?” 白亦坐在躺椅上,微微抬眸看她:“你近来,有什么想要的吗?” “?” 时绒:“师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白亦不答反问:“没有么?” 时绒麻溜从口袋里拿出一道清单,递到他面前,笑吟吟:“谢谢师尊,我想要这些!” 白亦扫了眼。 列得长长的清单上,都是一些矿石或者铸造的材料,种类虽然多,但没几样是珍惜的物品,反而都是些易寻又廉价的中低级材料。 时绒爱好很特殊,一小姑娘,又有木属性灵根,不爱斯斯文文地发展炼丹这一前途远大的职业。就喜欢撸着膀子,脖子上挂着大汗巾,顶着热浪哐哐打铁,一头秀发经常被炉子的高温燎得焦黄。 云隐仙府供奉给浮华山的材料品质太高,她修为尚低,炼化不动,只能看,不能碰。山下凡人市场上的普通矿石又对她无用。 一块从后山捡来的废弃炎石,被她当宝贝似的,翻来覆去锤了五个月。 白亦想到这,鼻子一酸。 怪他,早知道是这么个结局,他就该把她能用上的矿石材料准备齐全了。让她能锤得开心,锤得快乐,还管什么歧途不歧途呢。 白亦手指抖了抖,将那清单收好:“……好,师尊答应你。” 时绒:“……?”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竟然在白亦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丝哽咽。 这不对劲。 白亦之前总是苦口婆心,直言打铁虽然是一个锻炼身体的好爱好,但太影响头发和颜值。 此二者乃是世间最重要的东西,怕她年纪小,还不懂得事态的严重性,劝她要不然换一个爱好发展发展…… 前联邦SSS级机甲大师时绒表示:我真的就好这一口。 白亦从不会勉强她什么,但还是时不时会发一些知名的、秃头铸造师影像给她,以表示他不支持的立场。 怎么今天态度一变,还答应给她买铸造材料了? 时绒想了想,谨慎问:“师尊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白亦恹恹说没有,隔了一会,又忍不住拿起了桌上的酒盏,惆怅道:“你要不陪我喝会儿酒吧,唉……我这心里有点儿难受,不得劲。” 时绒更诧异了。 据她所知,白亦可是个老社恐,她来浮华山的十年,就没见白亦踏出山门,见过一次外人。 浮华山上只他们两人,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顶多就搞一搞她的心态。 可凌晨走的时候,他还在美滋滋地做着头发保养呢。 她就出门了那么一小会儿,眨眼没见,他就到了要借酒浇愁的境地了? 时绒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试探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亦仰头默默喝酒,摇头,不肯说。 时绒没多劝,耐心陪了他几杯。 等到第五杯酒下肚,白亦捏着酒杯原地顿住了,眸子有一瞬间失去了焦距。 时绒放下酒盏,明白,这是火候到了。 “呜——” 他变脸似的,情绪一瞬就调动了上来。扒拉着石桌,神情之悲恸,仿佛暮年丧子,“可怜,可怜啊我的绒崽!” 时绒尚未反应, 被他一把拉住了袖子,生拽了过来。 白亦一遍又一遍地薅着她的头发,望着她的脸,直落泪:“在浮华山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呢,怎么偏是这样的命呢……“ 时绒被他实实在在夺眶而出的眼泪吓傻了,一时都忘了挣扎。 半晌,僵硬地抬手蹭了下他的眼角:“干嘛呀,哭什么?” “我心里难过。” 白亦眼眶子里泪哗哗的,压着颤抖的嗓音,低声,“我给你卜了一挂,卦象说你是个炮灰短命鬼!还一生不羁爱作死,这可怎么办哟……” 时绒顿时拧眉:今天本来高高兴兴的,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时绒:“你醉了吧?” 白亦从不卜算人的未来与命格,说是怕折寿,所以沾都不沾这类占卜,怎么突然给她算了一卦? “确实,我现在头晕得厉害。”白亦双眼发直地点点脑袋肯定道。 “但卦是真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他转头,又捂着嘴,泣不成声,“天哪,我的崽呀,你命为什么这么苦呢!你要是走了,可叫为师一个孤寡老人怎么活啊……” 时绒有点麻了。 夺过白亦手中的酒杯,换了杯醒酒汤上去:“我不信。除非你告诉,我是怎么个炮灰命法?” 顿了下,又捂住他的嘴:“等下!你还是别说了,不是说会折寿吗?” 白亦拨开她的手:“……放心,看你这区区小炮灰的命,顶多能折我半刻钟的寿,不碍事。” 时绒:“……” 我谢谢你。 白亦醉眼朦胧,悲切着道:“中洲之内,万国并立,天下战乱分割得太久,位面即将迎来气运之子。号令群雄,一统中州。” “但目前的气运之子尚处于成长期,命格未定,不确定是具体的谁。据我推演,这一届青云会,便是各位气运之子崭露头角之时。而你的命格,便是成就那些气运之子们的垫脚石,炮灰一样的存在。” “炮灰命格的分量太轻,我甚至算不出你具体的死法。只知道你会因那些大气运缠身之人而死,但凡与他们相遇,大概率活不过一刻钟。” 时绒一听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登时摇头拒绝三连:“不会的,不可能,不能够!” “且不说什么炮灰命格。云隐仙府的十六个名额恐怕早就定了,掌门怎么都不可能让我这个三灵根资质的人上啊?我参加不了这届青云会,老老实实呆在浮华山上,不与他们相遇,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 时绒今天当着程西的面随口胡嗨说自己会考虑,实则心里清楚得很,青云会可不是什么玩闹的地方。 她如今身处的这片中州大陆,自有史册记载以来便群雄割据,万国林立,从没真正统一过。 中州大陆地幅辽阔,物产资源丰富,生物多样性保留得极好,直接导致了这一时代中,妖族、精灵族、人族同台竞技。 人族又分各世家派系,妖族、精灵族则分各族群。 因为彼此间差异太大,文化实在很难融合,历来争端不休,血腥混乱。无数弱小的种族在竞争中被残忍淘汰,乃至被屠杀灭绝。 众人皆知,无休无止的战争只会带来动荡和仇恨。 但贪欲没有尽头,一旦卷入其中,便再难回头。 中州大陆苦战久已, 直到百年前,人族崛起,清慈道君白亦坐上了中州第一人的宝座,一剑定天下。人族掌握了话语权,联名提出全面止战,要求和平竞争,中州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平和期。 青云会,就是“和平竞争”大方针下的产物之一。 此战,关乎云隐仙府的脸面乃至日后资源。内阁养了不少天骄,就是奔着青云会去的。 让她这个三灵根小虾米上,岂不是儿戏?毕竟那地方又不是比谁辈分高。 …… 时绒没见这事放在心上。 白亦历来如此,嘴上就没吐过两句好话,从她小时候起,便总担心她会挂掉。 时绒很体谅他。 毕竟她刚上山的时候才“六岁”。 白亦这种老社恐,一看就是第一次看顾小孩,精神压力很大,直接导致他噩梦连连。 每回做噩梦,都要在她面前念念叨叨好久。 噩梦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有关于她的。一会儿说她在水边玩的时候跌池子里淹死了,一会又说她被后山的野兽叼了去,说什么都要她随身带上避水珠和防野兽的恐吓哨。 到最后,类似的东西,都能叮里当啷地挂满她一身。 时绒早就习以为常。 料想八成是白亦又在说胡话,将梦境里的东西当做了现实。 安安稳稳将烂醉成泥的师尊抗回寝宫,安置了。 …… 第二天一睁眼,时绒便瞧见床边站着一只水灵灵的白鸽。 咕咕两声,啪地冲她脸上扔下一卷掌门传影书。 里头还夹带了一张鲜红的通知书, 以描金的朱砂笔,喜气洋洋地恭喜她成为代表云隐仙府出席青云会,光荣的十六名学员之一。 时绒半梦半醒地呆愣原地。 why? 第2章 传影书中,掌门明阳真人素仁背着手,语重心长。 “时绒啊,你身为清慈道君座下唯一关门弟子,身份上算是我云隐仙府的首席大弟子,按规矩必然得要参加一届青云会,在万族之前露一露脸的。” “青云大会十年一届,上限到弟子五十岁,今年不去,日后也得要去。我琢磨了一宿,想着趁早不趁晚。你如今十六,正是准入门槛内年纪最小的,万一拿不到好名次,还能说是年纪尚幼,历练不足,不算多丢人。要不然,你还是赶这一趟吧?入选名单中我已经写上了你的名字。” 末了,和蔼笑着补充道,“师兄绝没有别的意思,师兄很看好你的~” 时绒:“……” 倒也不必特地补上最后一句。 …… 时绒提着这意外的来信跑去寻师尊。 可大清早的,他人却不在寝宫。 寻了一大圈,终于在后山找着了白亦。 他站在一处开阔的坡口,近处是青翠欲滴的竹林,远处可俯瞰绵延壮阔的青山。 坡口的风大,吹起他的衣袖与长发,宛如飘飘欲仙的谪仙。 听闻她连声的呼唤, 白亦缓缓回过眸来,轻轻:“你瞧这里风景好吗?” 时绒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表示不错,冲他晃着手里的入选通知书:“可是师尊,我……” “你喜欢就好。”白亦继续看着远方,幽幽道:“以后就把你埋在这儿吧,离我近一些。你这些年都在浮华山,也没能交上什么朋友,等你走了,就只有为师偶尔会来看看你了……” 时绒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就快进到给选墓地了吗? 白亦闭上眼,四十五度迎着风,低低抽泣了声。 时绒:“……真这么严重?毫无转圜余地?” “嗯……” “有没有可能是算错了?” “我卜的卦,从没有出错过。” 时绒:“……” 这倒也是。 且白亦从前担心她会出意外,为了让她能老实一点,也这么演过她。但都是干打雷不下雨,只阴魂不散地围着她哼唧,不会真哭。 可昨天的眼泪是实打实的,今日他清醒了还是一样的说词,足够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现实如此,时绒终于接受了自己炮灰命格的设定。 沉默地同白亦一起站在风口,展望着自个未来的坟茔。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本就是已死之人,平白多了一条命,重生来到了这里。 上一辈子,她死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自测试出自己组装出来的SSS机甲,在战场上发挥出最高性能的巅峰数据。 偏天公不作美,她穿来的是一修真世界。 没有配套的现代化工业体系和高能动力支持,她这辈子没办法再造出一台sss机甲了,更别说圆上辈子的梦。 看来天道选她来,就是为了给气运之子凑数,做一个小炮灰,到点准时去死的。 既如此,也就不必费力挣扎了。 …… 白亦兀自沉重了半晌,见她忽然没了反应。 怕自家崽子突然面临如此巨变,会害怕慌乱,正打算安抚一二。结果回头一眼就瞥见了时绒淡定从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的模样。对插着袖子,还在两眼放空地赏着风景。 一股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焦心感油然而生。 白亦气得都要哭不出来了,沉声道: “……要不这次青云会你还是别去了,就在浮华山上待着,能苟一时算一时吧。再不济,我还能见着你最后一面……” 时绒迟迟地啊了一声:“我待在浮华山上,同师尊在一起没事吗?难道师尊不是大气运者?“ 白亦被问得一滞。 欲言又止,最后道:“……我不确定。” 时绒撇了下嘴。 倘若将气运之子们比作小说里的主角配角团。 白亦都混成中州第一人了,又这么年轻,最少也能混个配角当当,保不齐还能力争男主之位呢,怎么可能没有气运加身? 时绒只当他说的“不确定”,是不愿面对。 只是好奇: “我同师尊待在一起这么久,从前怎么没事?” 白亦道:“大气运者崛起、天下格局变化会有一个转折点。你的炮灰命格也是在那时显现,算时辰,差不多就是青云会前后。从前的事,挨不着……” 风一吹,山岚涌动,朝阳在竹海之间明灭。 ——这里的景观确实还挺漂亮。 时绒瞧着瞧着,逐渐心平气和。 前世她死在战场上,尸骸可能都没留下一块,就这样湮灭在宇宙之中了。这一辈子还能整个这么好的埋骨之地,待遇还是升级了的。 转过身,仰头看着白亦:“可是师尊,我还是想去青云会。” 白亦眸子一暗:“……” 白亦也说,她来云隐仙府十年,几乎没有离开过浮华。没有朋友,也没有其他挂念。既然命劫难逃,还不如去外头涨涨见识,也好过就这么虚无地死在浮华山。 死于白亦的因果。 死的人,眼睛一闭,倒是无所谓。 活着的人,哪怕再没心肝的,看到自己徒弟因自己的因果而死,恐怕也会觉得心里不得劲吧。 不如死在外头,干干净净。 时绒笑着道:“离开了浮华,斩断了与师尊的因果,也许我还能活得久一点呢?” 大气运者又不是烂大街的白菜,哪那么好遇见?就算在一个赛场上,也不见得能打得上照面吧。 倒是白亦,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出事的几率可能还更大呢。 白亦眼眶泛红地看着她,半晌:“你真这么认为?” “自然。” 时绒心里拿定了主意,缓缓道:“掌门让我傍晚出发,前往白鹿涧,与其他参加青云会的弟子集合。师尊,我这就去收拾行李了。” 一转身,便听得白亦几不可闻地吸了下鼻子,嗓音微哑:“……你等等。” 时绒决绝地一挥手:“师尊不必劝,咱们师徒一场,我也不好临走了,还给您心上添堵。我已经决定去青云会了,谁劝都不好使!” 白亦张开的嘴半晌没合上,良久,附和着道,“嗯,你真是个机灵且贴心的!咱们都想到一块去了,就是刚开始没好意思开口!” 捻了捻手指:“我也觉得你的设想挺对的。不过既然要断因果,咱们还是断得彻底一些。出了浮华山,你就别说你是我徒弟,浮华山的东西也别往外带,纯当你没来过这,我也没见过你。素仁那头我去同他说,左右你也没在其他弟子面前露过脸,没人会知道你的身份,你看咋样?” 时绒:“……” 时绒:“……可以。” 我在外面提你一句,我是狗。 …… 这下行李也不必收拾了。 时绒抱着此一别就是永别的心态,走之前,正儿八经给师尊磕了三个头,算是谢他这十年的“养育”之恩。 三下磕完,白亦坐在主座上,抹着泪儿说你去吧:“棺木我也给你准备好了,加急定制款,明天就到。你要是迟一天走,还能自己躺进去试一试尺寸。可惜眼下太仓促,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你就体谅体谅吧……” 虽然知道他说的乃是关心体贴之语,时绒听着却觉得十分地不趁意。 血压突突地同他道了声谢,换了一身云隐仙府的普通弟子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 拿着掌门的入选通知书,时绒到白鹿涧领了个身份牌,名字旁边还有个号码:16。 云隐仙府作为人族的第一势力,门徒无数,光是八大主峰之一的云崖,其支脉就有十二支。 因为地幅辽阔,相距甚远,各处的新弟子又多在上课修行,各峰之间平时往来走动不多。故而青云会挑选出的十六名弟子中,只有少数出自同主峰的相互认识。其余的,基本得靠胸口上的身份牌认人。 身份牌上的号码排序,就是弟子实力的排序,由掌门亲自安排。 时绒拿着那个排行最末的16,内心百感交集。 掌门师兄,说好的信任我的呢? …… 不怪云隐要给弟子实力排先后优劣。 青云会乃是四人一小组的小组战,参赛的弟子们先来白鹿涧集合,就是为了提前磨合,在这段时间内组好队友。 组合队友,性格是一方面,实力也是一方面。 明码标价,坦诚交流,大家这才好做斟酌衡量。 时绒来得最迟,实力排名十六,几乎没有选择余地地,进了唯一一个缺人的小队。 …… 青云会的举办地点在东海之滨,离白鹿涧有三日的路程,时绒到时,正赶上大队伍最后启程的时间。 云隐仙府财大气粗,为了给足小队磨合的机会,每个小队都分派了单独的豪华行舟,只住参赛者,走在中央大舟的两侧。 时绒刚经由带队之人的指引,踏上小队所属的行舟,就收到了一记冰冷的眼刀,和一声疑惑的嘶哈。 一句哈喽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望向在座唯一一个显得和善一点的大块头:“怎么了?这队不要人了?” 大块头愣了愣,憨憨地挠着脑袋:“没错没错,是这里。” 又补充道:“他们就是嫌弃你是16号而已,你不用太在意的。” 时绒的眼神有一瞬间失焦:“……哦,是吗?” 谢谢你好心提醒,我差点没看出来呢。 时绒瞥向其他人的身份牌,这一看,着实小吃一惊。 本以为缺人的队伍实力应该是垫底的,没想到01和03号都在这里,就连那个憨憨大块头,也是06号。 妥妥的前排队伍啊。 她一个将死之人来这里,不是耽误人家拿成绩嘛! 时绒没坐下,好心问:“现在换队伍来得及吗?我会拖累你们吧?” 主要是万一她半路挂了,队伍就少人了呀。 01闭上了眼睛,用鼻孔看人。 03抱起手臂,皱着眉头,沉吟。 大块头憨笑着道:“没事没事,反正我们也找不到别人了。” 大块头热情地给时绒丢了个软垫过去,“之前和我们同队伍的是05号,结果大家玩闹的时候一个不小心,他的腿就给弄折了,去不成比赛。其他队员以为我们不好相处,也不愿意和我们同队,只能在外面临时找一个补上。你师尊都没跟你说,你是临时顶替上来的吗?” 时绒看着大块头的脸。 确认他满脸真诚,没有嘲讽的意思,慢慢就着软垫坐了下来,“没有。” 原来掌门辗转反侧纠结了一夜才咬咬牙给她的名额,就是这么个临时替补名额…… 大块头惊诧:“那你怎么来的?” 时绒: “走后门来的。” “哦~”大块头点点头。 “哈!”03号终于恍然大悟,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抚着手掌笑起来:“难怪,我就说我怎么完全没听说过你!云隐实力排前20的弟子,我分明都认识的,差点还以为自己情报出错了,吓死我了!” 时绒:“……”重点是这个? 这队没正常人了是吗? 闭着眼睛,一副陈年冰块脸的01号越天瑜终于开了口,冷淡:“你就当来凑个人头,别掉队跟着混分就行。” 时绒皮笑肉不笑地哈哈哈哈了几声:“……妥。” 既然你们这么飘,那就你们了。 …… 第3章 时绒自来到中州大陆,还是第一次离开浮华山这么久。 在的时候不觉得,离远了,突然还有些想念。 ——想念浮华山的清静。 除了越天瑜还安静点,整天端着男神范儿,安安静静45°对天凹造型。 03号宴安简直喇叭精转世,时绒同他在一个屋檐下待了三天,在几乎没搭话的情况下,单方面地被输出。至今已经连云隐仙府掌门的、老家的、看家的、狗生了几窝崽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宴安还嫌她反应给得不够,找来专业捧哏的大块头程金金,绘声绘色地讲了一下之前那个05号的腿是怎么断的: 队伍刚组建起来,程金金想搞好队内关系,拉拢05,就把05找过来,说自己能一脚踹断玄石。05不信,金金上去就是一脚,给玄石踹断了,于是05也想试试。 一试,腿断了…… 金金很委屈:“云隐人从来不欺负云隐人,那腿真的不是我弄折的。他们都不信,觉得我们搞霸凌,还孤立我们……” 时绒忍了又忍,没忍住搭了话:“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并不是觉得你们在搞霸凌,才孤立你们的呢?” “那为什么?” 时绒委婉道:“因为年纪到了,不想再靠踹石头处朋友了?” 金金大受震撼,但似有所悟:“……” 宴安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时绒紧接着点明了重点:“所以你踹废的玄石扔了吗?没扔给我行吗?” 然后美滋滋地收获了十块废弃玄石。 …… 东海之滨。 青云会赛道起始点设立在一处开阔的平原之上。 等时绒他们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来自各族的人。参赛者和陪同的人员围聚在中央,外头一圈簇拥着的都是特地前来看热闹的观众。 青云会虽然是为比拼年轻一代的战力,但最重要的,还是衡量整体族落之间的综合实力。 故并不是比单体作战,而是任由同族的参赛人员自由组合成四人的小团队,各小队之间还可以在比赛中合作结盟,无论手段,但不许恶意伤人,杀人,要和平竞争。 比赛采取积分制,每人初始积分为100,可通过采集、猎杀猎物等等行为来换取积分,或者直接抢夺他人积分。 赛程是从东海之滨,一路步行越过高山,沙丘,海峡,到被称为天涯海角的鲛人群岛。根据小队到达的顺序,有积分奖励,第一到达的小队,全队每人奖励500积分,第二名300,以此类推。 比赛开始之后,全程不许使用御空法术。 …… 时绒拨弄着刚领上的积分手环,走在队伍最末端。 仰头看,天上盘旋着五颜六色的鸟族,树上蹲着披羽衣的漂亮小精灵,地下拱着胆怯的穿山甲,还有炸毛的豪猪妖,哑着嗓子和碰到他的人相互问候全家。 形形色色,物种纷杂。 时绒叹为观止,感觉这儿比动物园有看头多了。 不同于妖族和精灵族之间的吵闹,人类就显得安静得多,到了地儿,便自发开始抱团。 时绒的小队被寄予很高的厚望,从他们来时起,就不停有其他门派的人过来示好,表示如果在赛场上遇见了,希望大佬可以帮衬一二。 当然,他们都是冲着01越天瑜去的。 时绒胸口顶着一个16号,是本队人气最差的存在,基本也就能收获对方一个礼貌招呼的笑脸。 时绒无人搭理,落得清静。 抓紧人生最后的时光,打算到处多看看,多瞅瞅,看这中州大陆还有什么稀奇的物种。 一转眼,忽觉西方天边一片火红。 再来便是一声嘹亮的凤鸣,响彻天际。 鸟族脸色大变,纷纷收翅停落下来,让出天空。 遮天蔽日的火光之中,凤凰自九天而来。天火似从他的羽翅上燃烧而起,振翅之间,涌动的火海将空间炙烤得微微扭曲。 热浪灼人,迫得人快要无法呼吸。 天际那绚烂的赤羽又陡然收敛,一道人形自残余的凤火之中走出,步步御空而下。 满场皆静。 被这浩大的声势震得说不出话来。 咻~咻—— 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响起一声喝彩的口哨声。 一只右手高高举起, 那根突兀显现在人群之上的大拇指,还激动地翘了翘。 时绒欢快地呼喝着:“牛哇牛哇!!” 凤于白:“……” 全体鸟族:“……” 时绒吆喝完也感觉到自己有点不对, 但是说不出哪里不对。 按理说这个直呼牛逼的行为,她一般只会在脑子里想一想,并不会真的做出来,她的社交牛逼症还没到这份上。 且这凤凰浴火显形的特效在星际网的全息电影里头也不是第一次见,好像大可不必如此。 …… 凤于白长睫一低,睥睨地扫了时绒一眼。 略过她的身份牌,看到她那一身云隐仙府的弟子服。 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一字一顿:“云隐仙府。” 无不嘲讽:“除了白亦,你们人族从古至今都不见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在此哗众取宠,倒是得心应手。” “嚯……” 这话开的是地图炮,瞬间点燃了在场人族的不满。 越天瑜身为云隐仙府此次队伍的首席,不得不挺身而出。 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时绒扒拉到身后。寒声道:“先哗众取宠,花里胡哨讲排场的,不是你们凤族么?” 双方正面对峙,气氛骤然剑拔弩张起来…… …… 东海之滨是人族的地盘,前头起了冲突,观众席上,自然是一边倒地支持人族。 “越天瑜不愧是这一届云隐仙府的首席!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 “嘿,别说,他长得可真好啊~” “听说他是云崖峰主的嫡子,却经常孤身闯荡秘境以求机缘。行大道者,当有此魄力!” 人群躁动,一片对越天瑜的赞誉之中,只有一个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先是轻轻一笑,尽显宠溺。 随后摇摇头,无限感慨地叹道:“崽子真可爱~” 李玉就站在那人身边, 骤闻这一句,似是在参与众人评价的越天瑜,还是个男声。顿觉内涵无比,嘶得倒抽一口凉气,脸都皱到了一起。 寻声望去, 人群之中的少年雪衣墨发,如玉如琢,不可方物。 李玉刚涌起来的一点恶心,又被这让人眼前一亮的美貌洗涤了。 怕是误会,讷讷询问出声:“这位仙友,你方才……在说什么可爱?” 少年垂眸,分明是清淡的一瞥,却无端让人心头一凛,不敢直视。 李玉莫名慌张,低下头去。 “适才伸出人群的那只手,你瞧见了吗?” 他一开口,又是和缓的语气,似乎还有一丝终于找着倾诉对象的欣喜。 李玉迟疑片刻:“你是说……那个女弟子?” 少年朝他走近了半步:“是啊,她冲人举大拇指的时候,还翘了两下呢!”期许地看着李玉,满是求认同的笑意,“那小动作,你不觉得可爱极了吗?” 李玉双眉挑起,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凝固:“……?”哪里可爱? 这他娘的果然是个变态。 李玉又看了少年一眼, 长得好看的变态。 李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步,见对方还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似乎还在等着他的附和,瞬间头皮发麻。 直觉观众席是待不住了,急匆匆地走出了人群,前往报名点。 …… 李玉这次来,是打算以散仙的名义报名参加青云会。同行的有三个兄弟,随便拉一个人就能凑齐队伍。 此行,为的也不是名次。 青云会比赛场地之中有不少灵花仙草,可以任参赛者随意收取。且比试途中不许杀人,还会有专人守卫,一旦出事还可以呼救,比在其他山脉狩猎安全且划算得多。 只是散仙队伍的名额有限,先到先得,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李玉匆匆赶来, 登记报名之人打眼一看:“正好,这边有个散仙单独报名了,找不到队伍,你们要不然凑一队吧?” 李玉大喜:“那感情好啊!他人呢?” 一个和缓且还有点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咦,这么巧啊?” 第4章 青云会所牵涉到的利益深远,除开实质性的物资奖励、和各族争相竞争的先后排名。获胜的前三百名少年天骄,还会被选入中州的顶端学府——青云学府进修。 从而获得整个中州最顶尖的师资力量和未来人际储备。 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里头挤,青云会的筛选流程也就因此繁复到堪称变态了。 先是各种族势力之间争夺参赛的名额:云隐仙府位属人族第一,因着清慈道君的面子,才得完整四组16人的名额。隔壁星宿门只有一组半6人名额,还得外出交涉,和其他人族势力拼成两组才能参赛。 再来是势力内部竞争,分配所得名额,天骄们过五关斩六将来到了青云会场后。 经由万族联盟出面一一核查身份,摸骨年龄,检测是否服用药剂,统一着装和装备。 整套繁杂的流程走下来,须得足足一日。 唯有散仙是个例外。 …… 青云会共有六个赛道,今年选在东海之滨,遂这条赛道从一年起封闭管理,禁止外人出入,算是征用了此处原住民的“老家”。 为了补偿此地原住民,万族联盟给出二十个散仙名额。 但既是散仙,便不可是某势力暗中培植的子弟。 一旦被查出,其成绩和奖励一并取消,散仙被要求退学青云学府不说,门派下一届青云会的名额也会受到影响。 各势力眼见散仙名额无利可图,无意争抢,这二十个名额才真正落到周边原住民猎户的手中,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审核流程简单,象征性地统一了一下着装和装备,便放了过去。 …… 少年脱下雪衣,换上号称“照妖镜”的制式黄绿色赛服,在一堆“山野蛮夫“之中,依旧水嫩青葱,濯濯然如一朵出水芙蓉。 李玉不信邪地重新系了好几次腰带,最终明白了这不是衣服的问题,人家腰细腿长,挂一块麻布都好看。 惆怅地看着少年那张过分招摇的脸:“咱们往后就是一队的人了,不知仙友如何称呼?” 少年浅浅一笑:“时亦。” …… 隔日,青云会赛事开始前。 万族联盟做了一场慷慨激昂的赛前动员,各族大佬纷纷亮相,给这群未来天骄们打足了鸡血。 时绒一个将死之人,对别的势力不感兴趣,却还是忍不住地伸长脖子,翘首望着天边。 然而云隐仙府派来的是一位峰主,连掌门都没露面,更别说别的什么人了。 时绒垂下脑袋,兴致寥寥地抄着手缩在程金金身后不吱声了。 程金金以为她是昨天回去后受了越天瑜的训斥,心情低落,遂凑上来安慰道:“没事的,没听咱们峰主刚刚说嘛,咱们云隐仙府不惹事,也不怕事儿。那凤族也真是不会做人,咱夸他一声牛,还给他拽上了。一会进了赛场,咱教他做人!” 时绒被逗得咧了下嘴角:“……成!” …… 午时, 各队经由空间阵被随机传送进幻荆森林,青云会正式开始。 幻荆森林以致幻的荆草出名,加上高耸入云的乔木遮天蔽日,林间光线昏暗,难辨方向。每届在东海之滨举办的青云会上,都会有队伍困死在这,直至比赛结束。 时绒小队不走运,传送的落点正好在一片灌木丛内,草木横生,几乎无处下脚。 程金金大刀阔斧在前头开路,时绒作为混分党跟在队伍的最末端,挂机划水。越天瑜作为首席,则自然而然承担了小队指挥的责任。 一进森林,四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就连宴安也不再东拉西扯,绷着脸,严肃得像是换了个人。 青云会就像是修真界的高考,甚至竞争更加激烈。 嘴上说得再轻松,真到了这一天,任谁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相待。 时绒被氛围感染,划水划得很良心,顺带帮他们拿了一些采集的积分。 比赛的第一天,四人就这么一路无话,紧张地闷头赶了一天的路。 …… 第二日清晨出了个小插曲。 时绒偶尔发现了一块青石,因为没有挖掘工具,只能用剑刨土。 程金金看她刨得辛苦,自告奋勇,主动拦下这力气活。大手一挥,时绒的长剑就在他手中断成了两截。 越天瑜的脸色当时就绿了。 参赛的人每人只能选一把制式的武器,没有其他替补的选项。 而失去了长剑,对一个剑修而言,几乎就是失去了八成战力。 程金金抱着断剑傻了眼,三大五粗的汉子,张着嘴望着时绒,局促得直打嗝:“对不起,对不起啊,我只是想要帮忙……” 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脸色:“要不然你用我的斧子吧?” 时绒捡起断剑,收起来:“没事,问题不大。我用不惯斧头,还是你来吧。” 此话一出,宴安和越天瑜忍不住侧眸多看了时绒一眼。 程金金嘴唇抖了抖,差点流下感动的泪水:“……” 青云会这么重要的比赛,被人毁了武器,还能如此大度,甚至不忍责备于他。 如此良善之心性,此子可交! 时绒摆弄着断剑。 嗯,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挂机了。 浑然未觉,其他三名队友看着自个的眼神,愈发地和善起来。 …… 入夜,密林深处。 孟知雪狼狈喘息着爬到树上,拼命地踮着小短腿,试图在高处俯瞰四周,辨别方向。 她太过仓皇失措,丝毫未能察觉到身后一道黑影纠缠着树干,朝着她缓慢拱起了身子。 猩红的蛇信在层簇的树荫之下时隐时现,渗着一股阴冷而腐朽的气息,不紧不慢朝她逼近着。 孟知雪忽觉背后发冷,一点点回过头去,正好对上一双浑浊的竖瞳—— “啊!!!!”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午夜的宁静, 依树而眠的时绒霍然睁开了眼。 …… 守夜的宴安第一个起了身,下意识看向越天瑜:“位置很近,是不是其他队伍出事了?” 幻荆森林里不乏危险的妖兽,半夜出事很正常。只是离得太近,让人不得不警惕起来。 越天瑜偏头望去,程金金当了一天的苦力,这会儿竟然没醒,还在鼾声震天。 越天瑜拎起剑:“那我先过去看看情——”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身侧闪过。 越天瑜愕然地望着懒散划水了两日的时绒竟然主动起了身,以一个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快地朝尖叫发出的地方奔去—— …… 孟知雪退无可退, 咬着牙,一头从数十丈之高的枝头跳了下来…… 巨蛇发动攻击的那一刹那快如闪电,可以轻易地衔住企图逃脱的猎物。 濒临死亡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止境地拉长放慢。 孟知雪惊惶地睁大眼。 凭借依稀月光,瞧见那追逐着从枝头朝她扑下的巨蛇,那大张到一个恐怖角度的血盆大口几乎快要咬上了她的脖颈,腥风扑面而来…… 嗤地一声闷响。 巨蛇像是猛然撞上了什么无形而强悍之物,陡然凝滞住了。 下坠的力道便就此将她从巨蛇的嘴边拽开。 孟知雪接连撞上树枝,只期望自己能跌落在落叶堆里而非石头上…… 一道矫健的身影在林中极快而轻盈的穿梭, 那样快的速度之下,却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黑影精准地避开了纠缠的藤蔓和湿滑的苔藓,在树干侧面接连借力。 一举一动似乎早有预判,迅捷而不慌乱,赶在孟知雪坠地的最后一刹接住了她。抱着小女孩在厚厚的落叶堆中滚了好几圈卸掉力道,稳稳地停了下来。 落叶沾了满身,孟知雪的后脖颈被一只微凉的手细心地托着,从那么高坠落下来,甚至没有受多少伤。 只因为受了惊吓,原本粉嫩的小脸上一点血色也无,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林间太暗,她瞧不见那人的长相。 只能辨别地出那人背脊挺直,穿着一身黄绿色的劲装,冠发利落地束起,行止之间颇有几分飒爽与干练。身形削瘦,看上去像才十四五六的少年。 救下人,便即刻松了手,退坐到一边。 “你没事吧?” 嗓音偏低,却又有种少年特有的轻柔。 孟知雪忙坐起身,似乎还保留着小淑女的习惯,拉了拉自己的裙子,有礼貌地回应道:“我……我没事,谢谢哥哥……” 时绒:“……” 轰然一声。 是被一剑贯穿的巨蛇尸身迟一步落了地,吓得刚放松心态的孟知雪头皮猛然一炸,几乎弹跳一般地缩到了时绒的身侧。 时绒眼皮都没抬一下,肩膀一垮,又恢复了平日懒散的模样。 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身侧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肉嘟嘟的脸颊,迫使她抬起头来。 孟知雪:“???” 时绒认真地凝着她,慢悠悠道:“看清楚,不是哥哥,是姐姐。” 孟知雪肉脸被捏起来,小嘴惊诧地张成了一个o字:“!!!” 第5章 时绒的异动出乎越天瑜的意外。 赶忙叫醒程金金,三人匆匆跟上去时,正好撞见时绒救人的场面。 越天瑜和宴安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震惊。 程金金更是下巴都收不拢了。 怎么回事? 时绒不是排号16的混分党吗? 虽然她方才一系列的举措只是为救人,并没有正面对敌,展现战力。 但其行动之干净利落,从头到尾没有一个赘余的动作,投掷的暗器也精准的一击毙命。 这份举重若轻的老到和干练,程金金从未在其他青年天骄身上见过。 难怪时绒性子懒散无争,还会被挑选进十六个名额之中。 果然有其长处! …… “嚯,时绒你不会是专修暗器的刺客吧?身手这么好!” 宴安随意翻了一下巨蛇的尸身,看到那分毫不差,刺入蛇心脏的断剑,忍不住试探道:“之前看你选了长剑,我还以为你是剑修呢!” 时绒随口答:“……我师尊是剑修。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是。” 越天瑜问:“那你师尊是谁?” 时绒:“……” 艹,大意了。 时绒意识到被套了话,含含混混道:“呃,他一直闭关,没怎么出过山,你们可能都没见过他。“ 越天瑜若有所思:“没出过山?” …… “姐姐你受伤了啊?” 孟知雪方才见丛林深处走来三个人高马大的陌生男子,吓得立时拉住时绒的袖子,躲到了她的背后。 听他们言论,像和救她的姐姐是一伙的才略略松了口气。抬头一瞥,赫然看到了时绒手背上血淋淋的伤口,吓了好大一跳:“都出血了!” 时绒顺势低眸瞧了眼:“嗯。” 方才她护着孟知雪后脖颈滚地的时候,手背上被不知名的草叶边缘割伤了一道。 伤口不深,但幻荆森林以致幻的荆草出名。她须得立即查探一下割伤她的草叶是何种类,检查有无毒性才能放心。 越天瑜也注意到了,叮嘱道:“先包扎,看看有没有毒。” 时绒点点头,一手缠着绷带,要往刚才落地点的附近走。 宴安低低咦了一声,歪着脑袋去看孟知雪:“这赛场上怎么还会有一个小孩儿啊?” 孟知雪亦步亦趋地跟在时绒身后,眼神怯弱,没有回答。 越天瑜绷着冰山脸,收起了让小女孩感到恐惧不安的长剑:“那不是普通小孩。” 程金金:“?” 越天瑜:“是鲛人。” 宴安瞬间睁大了眼睛。 时绒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跟着低下头,看向孟知雪。 虽然并不明显,但细看之后,可以看到她的耳后根处确实长着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鳞片,还会随着呼吸轻轻翕张。 那是鲛人未完全蜕化的腮。 孟知雪感受到众人的眼神,畏惧地捂住耳朵,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有力的佐证。 四双眼睛在黑夜之中疯狂地进行眼神交流。 程金金抑制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那、那青云手册上说、说救下一只鲛人送回鲛人群岛多少积分来着?” 宴安缓了口气:“大的一百,小的三百。” “那这算大的还是小的?” “傻吗你,这一看就是未成年鲛啊!” “!!!” 鲛人在怀孕之后,一般会选择暂时离开鲛人群岛,来到环境相对稳定的内陆生育。 故而幻荆森林时不时会出现鲛人。 程金金激动得浑身肌肉都在抖。 又怕吓到孟知雪不敢上前,一把薅过时绒,粗着嗓子:“快,你问问她还有没有姐妹兄弟,爹娘啥的要回鲛人群岛的?咱们正好顺路,一并把他们捎带过——唔!” 不等程金金说完,时绒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记肘击:“别说了。” 孟知雪垂下眸, 眼眶浮上些许水泽,懂事而有礼貌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爹娘都不在了。” 程金金龇牙咧嘴跪倒在地,听闻此言终于反应了过来:如果小孩的父母尚在,又怎么会容她一个人在森林里涉险呢,多半是遇难了。 呐呐呆了半晌:“抱歉……” 孟知雪看他满脸拧巴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以示没事:“总之谢谢你们救了我。” …… 鲛人是群居生物,且彼此之间相处友善。 就算父母不在,孟知雪在鲛人群岛或许还有其他的亲人朋友。 和孟知雪沟通好同行之后,时绒单手抱起小姑娘:“三百分到手。” 又看向越天瑜:“队长,咱现在这么大的优势,可以腾出手来干点别的嘛?” 越天瑜被她那声队长喊得莫名不自在。 两天以来,时绒一直都是跟随挂机的状态,仿佛是来跟团旅游的。没主动给团队提过建议,但也不会抗拒团队的分工安排,比赛对她而言似乎无关紧要。 越天瑜想不明白这号称是“走后门”来的姑娘到底想干啥。 这会儿时绒突然提了要求,叫他无端好奇起来:“你想干什么?” 程金金接嘴:“干凤凰?” 宴安瞬间来了劲:“你这手暗器使得不错,要不然咱们埋伏他们?” “成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时绒摆摆手表示不感兴趣,“这片青石这么多,附近必然有宝贝,要不然咱们去挖点儿?” 宴安:“……挖矿?” 时绒:“对!” 越天瑜:“……?” 现在姑娘家的心思,真的好难懂。 …… 一行人救了个娃,得了三百积分,还成功收获了近几日的口粮巨蟒,风风火火地往营地走去。 时绒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被程金金的憨笑一打断,又抛诸脑后了。 …… 初夏,林间湿热得厉害。 即便什么都不做,光是坐在原地,也会汗流浃背。 守夜的李玉闻了闻自己,感觉自己都要馊了。 队里其他三人都睡着,他不能走远,正想挪到树后头拿水冲一冲,一转头,对上了少年的眸,心中猛然一凛,险些惊叫出声。 李玉讪讪地抚着自己的胸口:“你大晚上的不睡觉,睁着眼睛干嘛呢?” 少年漆黑的眸一眨不眨地睁着, 像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又好像没在看他。 视线没有聚焦,似乎直直从他身上穿透,飘向了极远的地方。 火光印照在他近妖般精致的面容之上,透出一种别样的森冷。 看得李玉心里直打鼓:“时亦?” 时亦睫毛颤了下,涣散的焦距一定,陡然回过神来, 脸色却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下去。 绒崽出事了! 第6章 时绒是在后半夜才感觉到不对劲的。 睡梦之中依稀觉得冷,并不刺骨,像是温水煮青蛙般,一点一点地漫上来,剥夺着她的体温。 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全身冻僵麻痹,不能动弹了。 且舌根僵硬,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中毒了。 时绒想到了手背上的伤口,以及靠在身边的孟知雪, 慢慢明白过来,自己可能是死期已至。 孟知雪原来就是气运之子, 这可真是防不胜防。 时绒的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睁开眼,眼前的山林一片漆黑。 浓重的黑暗之间似乎还笼了一层雾气,让寂静的森林显得更加鬼气森森。 听说人死前会看见幻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时绒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便看到远处沉寂的雾岚被风搅动起来。 她恍惚瞧见了一道白影, 初见还在千里之外,下一瞬便来到了她的面前。 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发顶,身上携着一股草木松香的味道。 清冽又自然。 嗓音低柔,带着安抚的力道:“没事的,我在。” 时绒唇角翘了下,对这个临死前的幻影感到满意。 闭上眼,彻底昏死过去。 …… 营地内悄无声息地多了个人,值夜的宴安一个回头,登时吓得七魂丢了三魂半。 一声招呼,喊得几个兄弟跳将起来,蹭蹭拔剑。 程金金粗声粗气:“来者何人?做什么挟持我云隐仙府的仙友?!” 时绒原本睡的地方让给了孟知雪,自己挪到了树后,故距离其他人稍远。 残存火堆的微光照不到来者的面容,明灭之间,越天瑜只看得到树后一只白皙的手扶着时绒的肩膀,而时绒无力地依靠在他怀里。 手指垂地,动也不动, 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越天瑜瞳孔一缩,锐利的剑意自体内爆发而出。 正要动手,林间稀稀拉拉又冲出三两个人来,摇着手臂高呼:“误会,各位云隐仙府的道友,误会啊!!” 他们手上没有拿兵器,程金金站在最前,没有阻拦他们走近。 待到人近至火光照耀处,才看清跑来的三人都穿着制式赛服,且为代表人族的黄绿色,脸上的冷凝才消了几分。 “对不住对不住,深夜来访,惊扰到诸位道友了。” “事情是这样的……”为首的李玉一边赔笑一边娴熟地对这些天骄大佬们鞠躬,指向树后:“我这位队友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你们队友,据说还擅长占卜之类的。今日卜算一挂之后,非说你们队友今夜有大劫,死活都要跟上来看一看……” 说完,自己都深觉荒唐地哈哈哈起来,干巴巴道,“他就是看一眼,没别的意思。” 孟知雪睡在时绒旁边,被众人的动静吵醒,迷瞪瞪侧过了身子,一眼瞧出时绒的不对:“啊!姐姐是不是中毒了!” 程金金脸色顿变, 立时扒拉开挡路的李玉几人,匆匆来到时绒面前。 只见时绒面色发青,唇色惨白,呼吸微弱,且手背上的伤口溃烂,血肉模糊。 症状瞧着凶险, 越天瑜要上手去扒时绒的眼皮,看她是否出现瞳孔扩散。 刚一靠近,就被轻飘飘地挡开了。 时亦戒备地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看归看,怎的还趁机摸小姑娘脸呢?” 又道:“她没事,毒素已经拔除,睡一觉就好了。” 越天瑜:“……” 越天瑜只得隔着衣袖给时绒把了下脉,确认此人没有说谎。时绒表象虽然可怖,体内毒素却已然排出,有惊无险。 几人都围了过来,将光线挡得七七八八。 越天瑜没看清少年的脸,却能从此人身上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气度:“你们认识?” 时亦斩钉截铁:“不认识。” 程金金不解:“刚才你队友不是说你一直关注时绒,还给她卜了一卦才追上来?” “这话你们也信。” 时亦摇头失笑,淡然解释道:“我就是一单方面的跟踪狂而已。放心,我没有恶意的。” 越天瑜:“……” 李玉:“……” 艹,变态你仿佛还很骄傲是吗? …… 骄傲的变态除了坐得离时绒近一些,并没有其他逾矩之举。 即便如此,程金金依旧放心不下,数次想要过去赶人,但鉴于时绒是被他所救的,一时又不好开口。 两伙人就这么你瞪我,我瞪你地僵持了一整宿。 …… 清晨, 一团自叶间罅隙倾泻而下的光斑落在时绒的眼皮上。 那明黄的一点,在黑暗之中亮得惊人。 时绒眼睫颤了颤,睁开眼来。 夜间的雾气化作了露水,将枝叶沁得湿漉漉,亮晶晶的。 她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少年,供她依靠着沉睡。 少年泼墨似的乌发被玉冠束起,难得露出了完整的耳廓,白得发光。 卷翘的眼睫上盛着一点晶莹的露珠,微微一眨动,便转眸过来。 乌黑的眸子也似被水洗过,润而清地映照着她的模样。 风过水面一般,漾开一丝笑意:“你——” 时绒在他开口前,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话,让我再感动一会儿,就一会儿……” 白亦:“……?” …… 时绒彻底清醒过来,瞧见白亦身上那身黄绿的制服时,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再一转头,察觉身边的人皆顶着一圈熊猫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细数人头,还多出了三。 时绒明白了什么,震惊地转头向着白亦:“你来参赛了???” 白亦轻描淡写,笑吟吟说是啊。 宴安看两人当着人面毫不顾忌,数次交头接耳,不由又问了一遍:“你俩认识?” 时绒心头一凛,斩钉截铁:“不认识。” 李玉:“……” 特么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在场只有程金金信了,赶紧凑上来把时绒拉走:“那你可得小心了,这人是个变态!” 说完将昨夜的场景和对话原原本本给她复述了一遍。 本来以为时绒会面露嫌恶之色,对变态避之不及,谁想到她点点头,一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模样。 “跟踪狂?”抱手唏嘘长叹,“哦,没办法,也许是我太招人疼了吧。” 程金金:“?” 李玉:“……” 你俩就特么天生一对大离谱呗。 第7章 时绒站在火堆前活动活动了手脚。 内息走过经脉,体内毒素尽除,手背上的伤口也给人重新包扎好了。和她简单随意的包扎方式不同,那纱布缠得规整贴合,还打上了个俏皮的蝴蝶结。 花里胡哨,怪碍事的。 时绒默默看了那蝴蝶结一会儿,最终还没给他拆了。 …… 云隐仙府的几个都是纯正的剑修,皮糙肉厚,战力爆表,但对药草和毒草的认知能力不足。故而昨夜时绒受伤,只有身为队长的越天瑜关心了一嘴,其余人皆没放在心上,等人毒发才意识到凶险。 宴安连夜和幻荆森林原住民的李玉请教,听说时绒中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再迟片刻就会一命呜呼,更是后怕出一身冷汗来。 李玉半尴不尬地给这群天骄上了半宿的课, 宴安一方面听得认真,一方面也暗自摸清了对方的情况。 散仙队伍。 带队的李玉才将将筑基,在幻荆森林外围尚有自保之力,再往深处走就危险了。 好在他们也有自知之明,只想留在此处采摘一些药草和奇石,直至比赛结束被传送出去。 两队目的不同,不可能同行。 意识到这一点的宴安,在见到时绒已经无碍后,便打算给李玉一行人道谢告辞了。 客客气气拱着手:“这次多亏了几位,我们时绒师妹才得保住一条性命,大恩不言谢。” 李玉哪里被大门派的天骄这样友好对待过,拘谨笑得嘴角都要拉到后耳根,弓着身子:“仙友客气了,客气了!实是举手之劳而已。能与仙友这般天之骄子结得善缘,已经是我等的荣幸了。” “不不不,是我等的福气,才能巧遇仙友这样愿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善人!” 好一通你来我往,和气融融的商业互吹。 正待要结尾,旁边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笑吟吟的:“既是双向奔赴的福气,那咱们两队合作吧,正好两全~” 在火堆前对拜的两人, 动作皆有一定程度的凝滞。 李玉社死当场,尴尬得老脸通红,干笑起来:“哈哈哈哈,时亦你说笑了,双方对彼此互有助益,利益一致才能合作,咱们同云隐仙府实是……” 实在是高攀不上。 “嗯……” 少年从树后起了身,朝这边走来,似是思索了好片刻。 “他们几个确实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是没关系,他们队有时绒,这就行了,我不嫌弃。” 越天瑜:“……” 宴安:“……” 程金金:“……” 你一个小筑基,你在说啥? 只有时绒像是没听到少年这句奇葩的发言,不知为何乐不可支:“你叫时亦?姓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亲戚呢!” 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的尴尬气氛根本影响不到这两人。 白亦旁若无人,跟着笑:“那不是挺好?” …… 宴安只觉牙疼, 现在的小年轻啊,为了追姑娘真是失了智,失了智! 越天瑜忍无可忍, 随手拨灭了火堆,冲李玉一颔首之后,便招呼上时绒和孟知雪,直截了当:“告辞,不送!“ 程金金不服,想上去和那少年比划比划,结果往时亦凑了两步,突然便愣在了原地。 直待宴安将他拉着,走出好长一段才回过神来。 …… 彼时时绒已经蹲在草边,在收割药草了, 程金金突然冒出来一句:“那变态怎么长那样?” 时绒心中一咯噔。 虽说白亦给人的感觉和在浮华山上不太一样,却并没有彻底换成另外一张脸,至少她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时绒看得匆忙,不确定他是否微调了五官。 也许是因为他换下一身冷冽的雪衣,又收起了清慈道君高不可攀的孤冷,与上位者的气场,才变作当下一灼灼其华、矜贵少年的模样。 不见不知道, 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近百年的老社恐,出了门,居然混得还不错,这么快就搭上了一只散仙队伍。 想来是昨夜事发紧急,他在和云隐仙府之人接触时,居然忘了最要紧的易容。 时绒以为程金金是将白亦给认出来了,正沉吟着不知道如何糊弄。 程金金失魂落魄地又开了口:“相由心生,哪个变态能长这么好?看来是我误会他了吧……” 时绒差点咬上自己的舌头:“……” 纳了闷儿了,忍不住试探地问到:“你不觉得他有点眼熟吗?” 云隐仙府的徒子徒孙,都不知道他们家祖师爷长啥样? “害,你当长得好看的人满大街都是呢!”程金金无语地看她一眼,“我上次见这么好看的人,还是在缥缈阁拜见的清慈道君的雕像。人家不傀是中州第一人,那叫一个天人之姿!” 时绒嘶地皱起眉,满脑子的问号,拨都拨不下来。 为什么? 长一样的,就是一个人,这很难联想吗? 你为什么都不敢大胆假设一个呢? 清慈道君私底下是个沙雕,这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吗? 时绒快憋出血了, 也不能真揭了自家师尊的老底,嘴唇蠢蠢欲动地张了几下,最终还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行吧。” 忍了十年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 之前人多,白亦没机会和她交代什么,但时绒心里门清。 她犯了受伤后不处理,导致中毒这样低级的错误,绝对是被命格影响到,为了让她按时牺牲,强行降了智。 而那个影响到她的气运之子,十有八九就是孟知雪。 这事儿怪难办的。 孟知雪可以给团队整体加300积分,无端让他们送走孟知雪,这绝不可能。 再者,师尊说她的炮灰命格无可更改, 可为什么白亦一来,又将她救了回来呢? 莫不是两个气运之子一冲,负负得正? 师尊是不是早知道这一点,或者看出了别的什么破局的苗头,才答应她来青云会的呢? 向来死生看淡的时绒,忽然想起了自己昨夜毒发闭眼之前,看见的那个幻影。 那大概真的是幻影, 因为记忆里的白亦穿的还是浮华山上的雪衣,点在自己发顶的手指,轻微地发颤。 她似乎还看见了他的眼睛, 无泪,却通红。是她从未见过的仓皇。 有那么一瞬,让她心口隐约刺痛。 ——因不孝而颇感惭愧。 罢了, 那她还是挣扎挣扎,不死了吧。 第8章 时绒中毒一事,给大家提了个醒。 他们虽然战斗力强,队内却没有一个精通药理的人员,一旦出事,很难自救。或许与其他队伍结盟后会有所改善,但现在更需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一行人都在身上覆盖了一层灵力结界,用以隔绝无处不在的荆棘,防止割伤中毒。 孟知雪则被程金金用背篓背着,安全无虞,时绒也能尽量离她远点,免生事端。 越往森林里走,妖兽的级别越高,数量越多。 光是今日中午停下修整的小片刻,云隐仙府小队已经宰杀了两头主动冲上来的三阶妖兽。 宴安见不远处的时绒,拿着半截断剑埋头处理妖兽尸身,悄悄戳了下程金金。 压低嗓音:“你有没有觉得时绒积极些了?心情好像也变好了?” 程金金从妖兽的脑袋里挖出妖核,抽空瞥了眼。 时绒侧脸无甚表情,甚至有些神游的发懵状。干活的姿态还是一样的闲懒,切割下来妖兽头上的两只犄角和牙齿,就蹲到一边去捣鼓了。 妖兽的牙齿可臭得很,不知道她拿来当个宝贝捣鼓什么。 程金金继续大刀阔斧地砍肉:“没有啊,她一直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宴安拿不出来有力的佐证,但男人的自觉,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我觉得那个时亦指定有点什么猫腻……” “上来就冲着时绒,咱不得不防啊。” 宴安甩了甩剑上的残血,一面干活一面思索,“我说假如,假如啊……” 宴安严肃道,“假如是美人计呢?” “啊?”程金金大惊,“不能吧?” “怎么不能?” 宴安大胆假设,“你想啊,那人就是个一穷二白的散仙,筑基境,唯一拿得出手的就只有美貌,哦,姑且还有一个未知真假的占卜技能。他上来对咱们仨不屑一顾,只针对性地瞄准时绒示好,这叫什么?” “这叫分而化之,定点击破。让时绒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从而起了兴致,对他另眼相看。一看就是他玩的恋爱小把戏!” 程金金低声:“那他图什么呢?” “他不是都说了吗?想和咱们联盟!如果时绒被他勾引了,说什么都要带着他,那咱们一个队伍的,还能真和时绒分割开不成?到时候咱们若吃得上肉,他们总能蹭上点汤,总比他们自己在这幻荆森林的外围晃荡地好。” 宴安吞了口口水,越想越歪,“都不说青云会成绩的事儿,若真给他傍上了时绒,他一散仙能少奋斗多少年啊……咱们可得替时绒盯着点!” 程金金不信时亦会是那种肤浅的人:“可你说这么多,他现在也没跟咱们一起啊?咱们无凭无据地这么想人家,是不是有点不好啊……” 话音刚落,背后树林里走出来个人。 手上拎着一只水灵灵的小兔子,冲他们一笑:“真巧,又遇见了啊?” 程金金:“……” 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你知道吗? 又想, 心机挺深啊你这个小白脸。 …… 三双抵触目光的注视下,时亦就那么气定神闲地拎着兔子走进他们的队伍,仿佛就是过来打算和他们一起拼个餐。 越天瑜半路将他拦住了,掏出自己的积分手环:“仙友救我师妹性命,实乃善举。我自愿转你200积分,以作答谢。这200积分足够确保仙友在此次青云会中,中游的成绩了。咱们好聚好散,你看如何?” 白亦微微一笑:“仙友何出此言呢?” 早上白亦眼睁睁地瞧着这群后生崽愤愤驳了他同行的提议,怒而挥袖离去,颇感荒唐。 一百年了,除了自家养的崽偶尔叛逆以外,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这么横过。 但怎么办呢,绒崽还在他们手上,也不能真不管了。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白亦决定圆滑一点,不必一张嘴就是扎心的大实话,踩了这群小天骄们的脸面。 以进为退地委婉道:“我不顾危险,夜行数十里,方解救时绒于危机之中。此举乃是出于同为人族联盟的善意。我自认没做过什么损害诸位利益之事,只想和大家交个朋友,可这位仙友却待我如此戒备抗拒……” 他睁着一双眼,里头写满了灰败的苍凉。 “许是我久居山林,鲜少与人结交,不会说话,方得罪了各位,实是无心之过……” 失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积分就不必了。仙友想要好聚好散,我走就是。” 这倒打的一耙,属实是将越天瑜给打蒙了。 他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见人如此情真意切一通剖白,还不肯要积分,害怕自己是曲解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眼见人家失望离去,有片刻的惭愧:“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说到底,人家也不过是想要联盟。就算实力不相匹配,目的也不同,直说就好了,犯不着如此伤人地赶人走。 白亦欲退的脚步一定, 又折了回来:“那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些。” 越天瑜:“……“ 那脸变得太快,他忽然有种睁着眼被耍了的错觉…… …… 作为一个睁着眼被白亦生生演了十年的受害者,时绒还是第一次站在旁观的角度看戏。 瞧完只有一个想法:不怪她次次都被演得头皮发麻,实在是对手太豁得出去。收放自如,让人叹为观止。 堂堂中州第一人,当着小辈和一知情人的面,这种以退为进装无辜的话都说得出口,可谓真正的放飞自我,解放天性了。 人要脸,树要皮, 啥都不要,就无敌。 时绒不得不服。 但师尊亲自下山走一趟,全是为了救她,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做一个袖手旁观的不孝女。 于是出面圆场:“越师兄,要不然咱们还是同他们一道吧。” 程金金闻言,顿时一个激灵,朝宴安望去。 怎么办,她上钩了,她真的上钩了! 越天瑜皱起眉:“可是……” 时绒走过来:“咱们现下队伍里还缺一个会药理的人,不然其中凶险,师兄昨夜也见到了。且散仙们是这片的原住民,对于药草奇石的分布、妖兽种类、以及地形走势等等都比我们熟悉地多。不然凭借他们的修为,怎么能跟上咱们的脚程?有他们的经验和消息,咱们就能少走些弯路,多拿一些采集的积分了。” 白亦笑吟吟地点了下头:“不错。” 时绒又道,“咱们少说还有五天才能走出森林,若到时候散仙不愿意继续往前走了,那咱们分开就是。” 白亦:“可以。”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时绒看着也不像是恋爱脑。 宴安和程金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阻止。 越天瑜:“……你们队伍的队长不是李玉仙友吗?你不需要问问他的意思?” 白亦朝后看了一眼, 自家队友还在数里之外,要死要活地赶路中。 笑着:“不妨事,我来时已经同他们商量好了的。” 三千灵石,换一个队长之位。 李玉表示完全没问题。 …… 合作谈成,越天瑜不自在地让开了路,站到一边去了。 时亦孤身身在别人的队伍里,倒像是到了自己家一般。熟练地在火堆边上坐下,架上烧烤架,就准备趁着他们收拾战利品的空档,烤只兔子吃。 筑基之后,修行者大多已经辟谷。 可打坐吞吐天地灵气,以补给自身,或者直接吸取灵石、妖核之中的灵气。 但森林之中,变故频发。 修行者战斗不止,灵气消耗得极快。 然而一没时间打坐,二舍不得用可以兑换成积分的妖核,三则,青云会统一规定每个人可携带的灵石上限为五块中级灵石。数量有限,不敢随意挥霍。 将死的妖兽血肉之中残余雄厚的灵气,修行者烹而食之,要比打坐恢复灵气的速度快上不少。 妖兽等级越高,效果越好。 故而各队都会考虑吃点东西,且备足口粮,以增加队伍的续航能力。 …… 时亦刚加入队伍,热情地将兔子分给大家享用。 刚忙活完的程金金汗如雨下,道着谢往烧烤架上一看,一整只硕大的兔子,身子完完整整,却没了兔头兔腿。 而时绒脚边丢着两根腿骨棒子,手中捧着兔头。 啃得前所未有地欢快。 程金金:绒啊,你变了。 之前他辛辛苦苦烤出来的妖兽肉,她可是沾都不肯沾一下的。 抓了块兔肉往嘴里一送。 艹。 他之前做的都是什么狗屎,那是人能吃的东西么? …… 昨日见着时绒,白亦就感觉她消瘦了不少。 不仅不爱说话,还懒得动弹,脸上没什么水色,多半是没好好吃饭。 遂忙不迭给打了只灵兔送来。 见她吃得狼吞虎咽,白亦心疼得都要抹泪。 前几日他远远观望,没敢上前。 崽子孤身一人在外闯荡,也没人照顾一二,可真是受尽了苦楚啊…… …… 时亦凭借一手好厨艺,在云隐仙府队内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 毕竟他们对妖兽肉的需求量很大,连着吃了两天程金金烤的肉,越天瑜一度怀疑自己已经失去了味觉。 兔子分完,李玉一行人满身狼狈,姗姗来迟。 见时亦堂而皇之地坐在时绒身边,就明白他那招死缠烂打效果不错,竟然真的傍上了云隐仙府的大腿。 他有这手段,这脸皮。 许诺的三千灵石定然不会赖! 当即也不多话,兴冲冲地上来道:“我在附近寻到了铁木林,不知各位仙友有没有兴趣?” “不过话说在头前,铁木林里有四阶妖兽铁甲犀,且恐怕数量不少,我和兄弟们不敢深入,只能在外面帮忙放放风。去或者不去,全听仙友们的意思。” 第9章 铁木成林,对参赛者们意味着大把的积分。 云隐仙府为争上游,必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缘,甘愿为此冒一点风险。 越天瑜当机立断,让小队收拾出发, 并提前同李玉商量好两队分成:“这次多谢仙友的情报了。铁木收集得来的积分,咱们可以对半分。” 散仙出情报,而他们负责抵御铁甲犀,五五分,很公平。 李玉摇了摇头:“我等是散仙,要积分用处不大,也去不到赛场终点。仙友肯分我些铁木就心满意足了……” 越天瑜秒懂:“行,我们只要积分。等赛后积分清点兑换完毕,剩余的铁木,都给你们!” 李玉笑开了花:“仙友大度!” 时绒的脸则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淦!你说个九一分,给我留一点不行吗? …… 铁木林被称为移动的铁矿山,价值不俗。 相较于其他树木,铁木生长极慢,通体乌黑,只有一根直挺的主干和几根分枝而无叶片。树身差不多有两个人高,隐藏在密林之中,被藤蔓爬了满身,乍一眼看去并不显眼。 若非李玉拿手指着,宴安怕是自己从这树面前走过去,都察觉不来。 铁木虽是木头,却坚硬如铁,且质量比铁较轻,与其他材质融合度颇高,是相当不错的基础锻造材料,用途甚广。 时绒对铁木很感兴趣, 这是她目前为数不多,能用得了的材料之一,正好可以拿来修补她的断剑。 …… 云隐仙府的四人要抢在被铁甲犀发现之前,尽量多采集铁木,散仙们则在附近望风。 大家都在忙碌,分散作业。程金金背着孟知雪,手执两柄重斧去了更深处大展拳脚,就连宴安也忙着埋头砍树,不再分神盯白亦的梢了。 白亦望着望着风,悄咪咪地凑到了时绒的身边。 时绒砍铁木和程金金的大力出奇迹不一样。 用不着那柄断剑,手刀轻盈,在树干同一点上连砍三下,再反手一推。铁木便树吱呀倒地,断面整齐。 不费力气,但很费灵气。 见白亦靠近,时绒也放慢了动作。 两人像是交接上的特务,压低了嗓音对话。 “师尊昨夜破了我的死局,我那炮灰命,可是有救了?” “嗯……”白亦含含混混,“姑且算是。” 时绒挑眉:“怎么说?” 白亦不答反问:“你同气运之子接触之后,有什么感觉?” 时绒上下打量他一眼:“同你在一起没什么感觉。但是和孟知雪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会出一些低级的错误,还会变得冲动,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儿来。” 白亦点了下头,“正是如此了。你不知道,我那天夜里赶来的时候,看到你脑袋上有一个发光的环儿!” 时绒:“?” 白亦:“那是因果环。证明你的命格确实正被某大气运者所影响。” “炮灰’的命格,既然是天道准备着,给主角’们铺路、献祭用的。而今你头上又出现了因果环……我想,多半是因为‘主角’要得到什么,或者达到某种目的,而你的‘死亡’却可以间接帮助她完成这个目的。虽然这不是她自己的意愿,但你想想,你死了,对孟知雪有什么好处呢?” 时绒眨巴眨巴眼,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莫不是……渡海?” 青云会终点的鲛人群岛在海上,众人越过森林和沙丘,最终会渡过一片海域,来到鲛人群岛。 而队伍用来渡海的小舟仅只能容纳四人,他们队伍有个大块头程金金,船内空间已经捉襟见肘,再多加一个人,在海上风浪之中航行,极有可能翻船。 这就难怪护送小鲛人能给的积分这么多了。 成年鲛人可以下海游,跟着船走,小鲛则不行。 如果她不在,以云隐仙府其他三人的实力,也足够保护小鲛回到群岛。 …… 白亦:“嗯,极有可能。” 见时绒一副细思恐极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其实有因果环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至少炮灰得还算有理由。往后只要我在你身边,咱们也能有所防备。” 炮灰命格之中还有一种最为虚无的:倘或某反派突然想要屠城,那炮灰可能就是被屠的人之一。 放在电视剧里,一个群演的全景画面就带过去了。 她这种的,好歹还露了全脸。 时绒已经决定要挣扎求生了,事情自然要问得清楚明白:“只有你能看到因果环?” “也许妖族的几个大乘期的也能看到,人族就我一个。” “那我既然已经被孟知雪的气运所影响,要被天道献祭,那你是怎么把我救下来的呢?” 白亦的眸光朝远处飘了一下,但很快又挪了回来。 “我看到你脑袋上有因果环,便伸手去碰了下,一碰着它,它就黯淡了下去。接下来给你解了毒,你自然也就好了。” “一碰就黯淡?” 时绒回想他来的那夜,确实是感觉到他首先是碰了一下自己的头顶。 白亦没解释,只嗯了一声。 一亮就出事,黯淡就没事…… 这设定,别叫因果环了,改叫降智光环更为妥帖。 时绒突然看到了希望,说话也礼貌客气了几分,笑嘻嘻地:“这么说,我这脑袋上的降智光环一亮,让您给我按一按就没事了?” 虽说治标不治本,且局限性大,但总归有了条活路,能空点时间出来容她想法子自救。 难怪昨天白亦见了她之后,整个人明显变得淡定不少,还能冲着她笑出来了。 白亦说是:“所以你不能离我太远,而且孟知雪还是得早些想办法送走,不然到了渡海的时候,你脑袋上亮得像座灯塔,连我也按不灭了。” 这话说得…… 整得时绒还挺想看看那光环长啥样的,不知它闪耀起来,能有多亮眼。 那西方神话中天使脑袋上还顶一环儿呢。 时绒一时好奇,就问了。 抓着脑袋上的虚空:“师尊,我这光环长啥样儿啊?” 白亦看了一眼:“环形,绿的。” “因为你还在受孟知雪的影响,那环儿只是黯淡,并没有消失。黯淡的时候几乎透明,浅绿。亮的时候是亮绿,能照亮半边天、照瞎人的那种亮绿。” 时绒:“……绿的?” “嗯,绿的。” 时绒脸都绿了。 …… 李玉小队里头的李四,见时绒竟然在徒手砍树, 且不知为何身上剑气突然飙升,从轻描淡写砍三掌推掉一棵树,到黑着脸,气吞山河地一巴掌直接拍段一棵树。 心中大为震惊。 这就是云隐仙府的天骄吗?果然恐怖如斯! 李四想着自己虽然不如时亦般社交牛逼,与人自来熟,至少可以对大腿们热情关怀一些,表现出一份友善来。遂颠颠儿地将自己的武器——一把砍斧,递给了时绒:“仙友,用这个会快一些的。” 他负责望风,反正也用不上。 时绒瞟了眼,淡淡一笑:“没事,谢谢了,你留着防身吧,万一有什么变故,身上没有武器不行。” 李四呐呐:“哦哦,好的。” 一转头,便听得身后传来时亦的声音:“啊,对了,你猜我选的什么装备?” 时绒忙着,加上因为绿光的事,心情不好,兴致缺缺地应:“剑?” 时亦刷地掏出来一个大宝贝, 咣当一下,在地面砸出个浅坑来。 时绒愣在当场:“!!” 时亦得意一笑:“锻造炉,不仅能炼器,还可以简单炼制一些药材。我一眼就瞧见了,虽然低级了点,勉强还是能用用的。” “哇!” 李四所见,方才还似高冷女神的时绒,突然开心得像个孩子。 扑上去,围绕着锻造炉蹦蹦跳跳,爱不释手,“我选的时候怎么没看见它?嘻嘻嘻,这下可好啦!” 时亦见她又高兴起来,不由跟着笑弯了眉眼:“嗯~” …… 所有参赛者都只有一个初级乾坤囊,内里空间有限。 铁木林体积太过庞大,几人很快就算将八个乾坤囊都塞得满满当当。 程金金肩上扛着一根铁木,有种过于富足的忧愁:“铁木虽好,咱们所有的乾坤囊都塞满了,之后再打猎物和采集药材奇石,可就没地方放了。” 宴安说不要紧:“等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修整的时候,修理一下铁木的枝杈子,总能腾出些空间来。” 时绒也说不要紧:“一会咱们找几个队交流一下,让他们借咱们几个乾坤袋不就行了?” 此话一出,眸光唰唰汇聚过来。 时绒被他们看得莫名:“怎么了,比赛场上,不让打架?” 程金金哼哼道:“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打打杀杀,还不如去挖地里的宝贝?” 怎么砍个铁木,还砍出一身杀气来了呢? 时绒:“今时不同往日嘛。” 那会儿她既没有求生的欲望,也没有求生的希望,还打什么架,争什么先,苟着就行了,“咱们当初不是找了一圈,没找着地里的宝贝,现在又少了乾坤囊……不是我爱打打杀杀,实在是局势所迫啊。” 程金金:“……” 我信你个鬼。 又瞥向她身边浅笑着的少年,越看越心惊。 不得不承认,这个小白脸,真的很有两下子。 他这一来,时绒这咸鱼竟然都变得积极好战了,恋爱的小手段果真让人防不胜防! 越天瑜赞成道:“幻荆森林占地太广,只要刻意避让,很难遇上其他队伍。” 不然他早就想办法在别的种族那动手抢夺积分了。 或许这就是主办方的用意, 先让他们在幻荆森林里专心PVE,出了森林,再来PVP,这样才比较看得出整体综合的实力。 时绒唔了一声:“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嘛!咱们八个人,总能逮到一两只肥鸟。” …… 几人大获丰收,喜气洋洋说着话,扛着舍不得放下的铁木往外走。 地面忽然一震。 宴安立马嘟囔了声:“程金金你动静小点!那铁木沉得很,要轻拿轻放,小心别砸着人了!” 程金金安安分分走在路上,天降一口大锅,将他砸得呆了呆:“咋?我干啥了?” 宴安一回头:“你……” 李四顿时惊叫起来:“不好,快跑!是铁甲犀!” 话音未落, 像是发了地震般,整个森林都震了起来。 那声势浩大,引得人心跳陡然增快。 听响动,绝对不是一只妖兽能折腾得出来的。 云隐仙府四人,除了时绒都是金丹期,跑得飞快。 而时绒是军人出身,虽说主修机甲,但实实在在在星际战场上混了几年,体术和格斗技在S级机甲兵中位列前茅。 咻咻两下,甚至超过了越天瑜,跑到了最前面。 越天瑜:“???” 看不出来你求生欲这么强的吗? 但散仙的几人速度明显不行,慌乱之下更是被冲散了队形,眼见着被落去了好大一截。 程金金将肩上的铁木一扔,大嗓门冲着前头喊:“喂!别跑了,前头的人别跑了!后面的掉队了!再不救人要死人啦!” 白亦中规中矩走在云隐之后,散仙之前,闻声回了眸。 至少七八头壮硕的铁甲犀拔山倒树而来,光是头上的犀角就有半人长,浑身上下似是披了一层厚厚的黑甲,整只犀牛看上去笨重又敦厚,刀枪不入。 铁甲犀以铁木为食, 发觉有人砍了它们的食物,自然要与人拼命。 眼见散仙们要被铁甲犀冲撞到,宴安脚下一顿:“越天瑜!” 越天瑜默契回身,挥剑横斩, 剑气似波纹荡开,狠狠撞击在铁甲犀的身上,却只让它们的冲势稍稍顿了顿。 宴安趁机救下慌乱摔倒的李三和李玉,一手一个,将人扛到肩膀上:“走!” 而李四离程金金稍远,若是回头去救人,他也恐怕会被铁甲犀撞上一击很的。 紧急关头,程金金拆下背篓,凌空朝越天瑜丢去:“保护好小鲛。” 自己则回头,去救李四。 双手执斧,交叉横档在面前,欲硬挡下为首的铁甲犀的一撞。 唰唰—— 两截断剑飞来,轨道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草木,一左一右精准地从程金金身侧飞过,嗤地插入了为首的铁甲犀的眼中。 “吼!!!” 为首的铁甲犀吃痛倒地,像是第一块倒塌的多米诺骨牌,引发接连的踩踏倒塌事故。 冲撞残余的惯性之下,树木被拦腰斩断,激起落叶飞扬。 倒塌而下的笨重躯体像是一座座小山,在程金金的眼前快速地放大—— 咚!!! 最后一株铁木悍然倒下,正好砸在他交叉横档在身前的斧头上。 程金金人倒是没事,双斧却意外被生生砸裂了, 他嘴巴长大,瞧着近在咫尺,成群的铁甲犀,感受了一把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半天回不过神来。 艹, 这也太玄幻了。 铁甲犀身上的黑甲太过笨重,摔下去后一时半会爬不起来,在那挤成了一团。 时绒已经跑出去几十米了,站在树上高呼:“傻愣着干啥呢,还不快跑?!” “哦哦哦!” 程金金抱起断斧,扛起腿软了的李四一路狂奔,一边奔一边喊:“绒姐!绒姐你那一手暗器使得也太帅了吧!快教教我呗!你救了咱的命,咱以后就是你亲哥了!” 时绒:“?” 你品品你自己个说的话,是不是乱分儿了? …… 这下程金金背着李四, 宴安带着李玉和李三, 越天瑜背着小鲛,只有时亦慢悠悠,“吃力”地落在了最后面。 这么个局势情面…… 她好像做点什么才行? 时绒想了想, 从树梢一跃而下,落在白亦的面前。 师尊要保持筑基期散仙人设嘛,这个她懂,自然会配合他演下去。 时绒上下打量他一眼,颇觉无处下手——对待师尊,既不能像程金金那样,简单粗暴地直接把人扛肩上,也不好公主抱。 为难道:“要不我背你?” 时亦错愕了一下。 没想到活着活着,竟还能等到绒崽慈乌返哺,承欢膝下的那么一天。 她还要亲自背他! 时亦感动地捂住嘴:“好啊。” 时绒在他面前转过身, 他就真的乐呵呵地趴上了她单薄的背脊。 末了,还在她耳边小声:“绒崽,你是不是好久没长个子了?” 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都还没离开地面呢。 时绒:“……” 闭嘴吧你! …… 大家都受了惊吓,一口气跑出去数十里才停下来。 跑着跑着,太阳下了山,大家于是寻了个安全之所,开始修整,清点损失。 全队无减员。 但丢了一把剑,断了一把斧头,为了带人逃命,手上扛着的铁木也都扔了。 心疼得时绒直哆嗦。 好在他们砍树的时候都未伤到铁木的根部,铁木树日后依然能生长起来。 李四对程金金拼命相救的行为感激涕零,说什么都要把自己的武器砍斧给他:“仙友的境界更高,这武器在你这才能发挥出更大的效用!更何况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也是我的一点补偿。” 程金金客气了几声,最终还是将砍斧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挥了两下。 普通的砍斧主要是做开采用的,和他从前武器的开山斧样式不同,用起来颇有些不顺手。 时绒察觉到了,问道:“要不然你把你的断斧给我瞧瞧?” 程金金:“怎么,你能修?” 时绒没说能,也没说不能。 铁木这种东西,她前世根本没用过,只在浮华山的藏书阁里看到了这种木材的介绍,没上手试过,不敢确定成功率:“反正都已经坏了,用不了了,就给我试试呗。” 程金金没抱太大的希望,顺手将斧头丢给了她,嘻嘻哈哈:“你个姑娘家点的技能点还真奇怪,又是暗器又是打铁的,你师父平时是不是都偷懒,不教你练剑啊?我听说很多爱闭关的长老,收了弟子都是放养的,不怎么挂在心上,你不会也遇见这样不负责任的师父了吧?” 人群中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哦?有这事?” 时绒背后凉了半截。 冷汗直冒,赶忙为师尊正名:“胡说!他当然教、教啊……只是我比较不务正业罢了。我师尊乃是世上最好的师尊,你休要诋毁他!” 程金金被她激动的口水喷了一脸, 茫然地擦了擦脸:“我、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激动啊……” 时绒不敢和这什么话都敢说的憨憨聊了,起了身:“我去打铁,顺道也可以守夜,你们今天累了,都休息吧。” 言罢,逃也似地跑了。 …… 宴安没想到,自己来参加青云会后第一次失眠,竟然不是因为程金金震响如雷的鼾声,而是时绒彻夜咣咣打铁的噪音。 隔日起床,脸上都挂着深深的黑眼圈,像是被女鬼吸了一晚上的阳气,脸颊都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打着呵欠,有气无力地过来询问时绒:“你这叮叮当当一晚上,干啥呢?” 时绒也是一样的彻夜未眠,黑眼圈自成一套烟熏妆, 但眼睛晶亮,活似终于找回了属于十六岁这个花一般年纪的青春活力。 说话也是铿锵有力的:“那铁木相当好用!我融合了一些玄石和青石,给你们一人做了一把武器!” 宴安被她这振奋的模样吓得不轻,感觉她不像是打了一晚上的铁,倒像是吃错了大补药。 也没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应和了两句:“啊,真棒。” 小心问:“你没事吧?” 时绒:“嗯?” “没中毒?致幻?” 时绒:“……没有。” 就是好久没打铁了,突然酣畅淋漓地打了这么一场,感觉浑身上下都格外的舒坦。 宴安点点头,接过时绒递过来的长剑:“那就好,那就好,年轻人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是好的,但是要保重身体,劳逸结合——嘶!” 他没太在意,接剑的时候,手背在剑锋之上轻碰了一下。 当即就见了血。 宴安的瞌睡一下就醒了:“?” 宴安赶忙揉掉了眼角的眼屎,双手捧起剑,认认真真地端详起来。 剑身流畅光滑,几可照人,剑锋锋利无比,吹发可断:“嚯!小绒,你这手艺可以啊!堪比大师!” 虽说只是普通的材料打造,不像其他大师用的都是奇石灵材, 但光是成品武器这份卖相,也能到街上吆喝着赚个三五文钱了。 宴安对她的爱好持肯定态度,欣慰地拍了怕她的肩膀:“以后若是打造打造装饰工艺品,准能卖不少钱呢。” 时绒:“……” 时绒冷着脸一把打开他的手, 话不投机半句多。 …… 之前的制式武器或多或少有磨损, 队友一人拿上了一把时绒新打的武器。 其他人都持宴安一样的态度,觉得这武器多半是中看不中用的,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表面上附和了几句也就作罢,只有程金金得了两把趁手的开山斧,喜得原地上下挥舞。 并非是炼器这个职业被人轻视, 只因云隐仙府是剑修大派,唯有一座主峰的峰主是会炼器的。 且人尽皆知,那是个脾气古怪的老顽童,从没收过弟子。 没有师父,云隐仙府上下,就不会有会炼器的徒弟。 且炼器这一门,入门简单,天花板却很高。 但凡锤过几天铁的,都能打过一个差不多的模样来。可真正做到熔炼、锻造、提纯去杂、给武器灌灵定品的,却极为稀少。 炼器还讲究派系,极注重传承。 说难听点就是敝帚自珍,生怕被外人学了去。故而各派系对外交流极少,只会将技巧交给直系的弟子。 时绒没有师父传承,哪里学得到高深的炼器技术,顶多弄出个虚有其表的模具出来。 便是程金金这样的缺心眼,高兴起来也只敢拿在手里挥舞,不敢往树上招呼。 时绒懒得同他们解释, 美滋滋抱着自己的剑,坐在火堆前头欣赏。 刚一坐下来,面前就伸来一只指骨分明,白皙的手。 时亦看着她,淡淡问:“我的呢?” 第10章 时绒蚌埠住了。 不是吧大佬, 这种在大乘期面前宛如小孩子过家家玩具一般的,最低档次的制式武器你也要? 白亦从她呆愣的眼神里看出了回答。 垂眸,撇嘴,撑膝起身,转头就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受伤”二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时绒头皮发麻地一把拽住他:“等等!” 时绒镇定道:“有!有你的。” 白亦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她。 颇有一种“你圆吧,圆不上来为师就要闹了”的胁迫感。 时绒顶着他的注视,硬着头皮掏出把匕首来。 温吞吞将其捧到他跟前,故作从容:“喏,这就是给你的。” 她在锻造炉前耗了一整个晚上,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做了四把制式武器。 其余三分之二的时间,就是用来做了这把匕首。 制式武器用的是最简单的直接锻造法, 而打造匕首则做到了第二步的提纯去杂,故才更废时间一些。 天然的铁木品质参差,内里杂质极多。 时绒找遍了乾坤囊才找到一小块品质最佳的铁木。进一步简单提纯,成品匕首便从普通制式武器,提升到了一品灵器的阶级。可以节省使用者百分之十左右的灵气输出和百分之八左右的攻击加成。 前世时,时绒都是以精神力控制各式专项冶炼机器,以锻造提纯材料,省时省力,误差更小。 这样“纯手工”提纯材料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做。加上昨夜时间有限,测试的次数太少,得出的参数并不精准。 本来想自己留着多试试,结果就遇见了师尊讨要玩具。 亲师尊,能咋办呢, 给他呗。 …… 落在手里的匕首,品质肉眼可见的更高, 和其他光秃秃的制式武器不同,手柄处还做了简单的纹路点缀,一看就很符合他的审美。 这份“优待”显而易见,如此的与众不同! 白亦脸色当场一个多云转晴,笑吟吟道了句不错。 蒙混过关, 时绒顿感劫后逢生。 …… 那并不值钱的小玩意,似乎成了什么稀奇名贵之物。 白亦拿在手中把玩,爱不释手。 神识往匕首内一扫,神色复诧异起来:“这是……灵器?” 时绒就知道,在场只有她师尊一人是识货的,压抑着隐隐的得意卖弄:“我自己瞎捣鼓出来的,也不知方法对不对~” 白亦:“……” 自己在山上捣鼓了几个月石头,就能做出灵器来…… 白亦不得不承认,自家徒弟虽然修行的资质差了点,但在炼器一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白亦:“你当真喜欢炼器?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时绒听出他言语之中的松动,料想道那让她心动的潜台词。 当即朝前一步,险些就要指天立誓,大声:“真的,喜欢!” 白亦对上她那一双挂着黑眼圈的晶亮眸子,忍不住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入手处,她的发质细软,略显毛躁,且发量偏少,引得他心中一痛。 罢了, 崽自己想走这条路,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多给她准备点生发水和美容膏了。 “等青云会结束,只要你还好好活着……” 白亦哽了哽,心如刀绞,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间挤出来,“我便寻个大师,教你炼器!” 这一刹那,时绒的求生欲直接爆了表。 双手握住白亦的手,激动:“谢谢师尊,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 白亦既欣慰又难过:“嗯……你过得快乐,为师就高兴了。” …… 藏在树后的程金金,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刚和宴安一起巡逻探路回来,还未来得及招呼一声,忽然听到时绒嗓音嘹亮地喊了一句:“真的喜欢!” 紧接着瞧见就烈烈燃烧的火堆前,时亦色胆包天,伸手去摸时绒的脑袋, 而她不仅没有避开,还激动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宴安:“……” 程金金:“……” 这俩人难道是…… 在一起了? 程金金颤抖着归起了手指。 从小白脸出现,到小白脸“拿下”时绒,前后一共没有超过两天。 如此效率, 堪称摧枯拉朽。 “听说……” 程金金摸着自己若刀削一般的方下巴,“黑市里有卖改颜丹的,你说我去整两颗吃吃还来不来得及?我也好想靠脸吃饭。” 宴安惋惜地摇了摇头。 “下辈子吧,下辈子趁早吃,也许有救。” …… 程金金宴安探路回来,脸色精彩纷呈,两双眸子不住地在她和白亦之间往返。 时绒没有在意,反正不是啥正经队友。 一行人收拾收拾,又开始赶路。 夏日炎炎,除了高温,在林间行走最磨人的就是蚊虫。 前两天大家都开了护体结界,无所畏惧。越往里走,他们参与的战斗越激烈,灵力来不及恢复,根本分不出维持护体结界的消耗。 李玉让大家路上多留意,以便顺手采摘一些驱蚊的药草。 时绒没瞧见药草,倒意外采了一些不知名且无毒的莓果,权当路上消遣的小零食。 取了一颗放嘴里, 时绒神色平静。 将手中的莓果递给白亦:“吃一点?很甜的。” 果然困境会历练人成长, 绒崽现在懂事了,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师尊了。 白亦表面平静,内心感动得一塌糊涂。 顺从地取了一颗放进嘴里。 时绒开始憋笑,死死盯着白亦的脸, 想看他被酸到皱眉的表情。 白亦细嚼慢咽,表情从始至终没有过一丝变化。 末了,朝她一笑:“嗯,是挺甜的。” 时绒:“???” 时绒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挑的那一颗恰好是酸的。 但见白亦笑吟吟看着自己的模样,又怕其中有诈。 绕到程金金跟前:“开路辛苦了,吃一个?” 程金金毫不客气一抓大把,丢进了嘴里。 “呕!!!” 丈二高的大块头瞬间蜷缩成了一团,脸上的五官狰狞地挤在一处,发了癫似的直打颤:“这啥啊,呕!!好酸!!!” 白亦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 移眸时,但见时绒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噗嗤一笑,淡淡道:“看来唯一一颗甜的,被我吃掉了。” …… 第11章 程金金背着装着孟知雪的背篓。 他这么干呕抽搐着一倒下,熟睡的小鲛从筐里掉了出来,滚了两圈,停到时绒的脚下,醒了。 孟知雪本就是只未成年小鲛,在遇见小队之前,自己独自在森林中逃亡,损耗过渡,身体极为虚弱。获救后,时绒给她喂了颗妖核恢复灵力,她吃下便进入自我修补的状态,沉沉睡了过去,至今方醒。 时绒低头,视线恰好和她对上。 莫名感觉自己脑袋上滴滴发亮,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却被一只小手抓住了袖子。 大概是某种雏鸟情节,孟知雪看着她的眼神明显更为亲近和依赖。 “姐姐……” 这种情况,时绒没法铁石心肠地抽身离开,伸手将小鲛拉了起来。 小鲛就着她搀扶的动作一下抱住了她的胳膊, 踮起脚,在她耳边小小声,“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能带我到树后面去一下吗?” 小鲛未成年,自然没有辟谷,吃喝拉撒,一样不落。 时绒为难住了, 在场就她一个姑娘,这事儿没法拜托别人。 但要和气运之子单独相处,时绒心里又有些打鼓。 偏头看向白亦, 视线相接,在他脸上定了一秒后,眼皮往上一抬,意在询问自己脑袋上的光环是否起了反应。 白亦隐晦地给了个手势。 ok? 时绒把心搁回了肚子里:“行,走吧。” …… 时绒和越天瑜打了个招呼,便脱离队伍,领着孟知雪朝森林深处走去。 修行者的听力太好,时绒特地走到很远才停下来。 “好了叫我。” 孟知雪红着小脸,在一颗树后蹲下:“嗯嗯……” 时绒退后了两步,背过身去。 因人靠近时折腾出的动静,附近的虫鸣骤歇,林中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如此境况下,这样的死寂让人尴尬, 孟知雪抱着裙子,羞红了耳朵。 时绒没回头, 靠在树边,吹起了口哨。 咻咻咻~ 高频的哨音连成一首歌,虽然断断续续不中听,但穿透力十足,在层蔟的林间幽幽飘荡开来。 …… 半里开外,坐在枝头上调息的凤于白耳朵轻轻一动,睁开眼来。 那随着风断断续续飘来的,不成调的哨音,莫名让他感到一丝耳熟。 不待他想明白, 底下埋伏着的队友突然开始骂骂咧咧:“谁啊这是!有没有公德心啊?!大白天的吹口哨!我埋伏了半天的雪灵兔,被她一哨就给吓走了!” 顶着一头草叶的凤玉给气得七窍冒烟,原地上跳下蹿,“抄家伙!走,找人算账去!” “唉,玉哥玉哥!算了算了!” “对啊玉哥,敢在丛林里这么嚣张,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定是有底气的人,多半难缠得很!“ 凤七和凤八两人手脚并用地拉住凤玉,给他拍背消气,一左一右地劝:“是啊是啊,咱们追雪灵兔要紧,等到了鲛人群岛,不有的是时间找人算账吗。” “主要是咱们不太好在森林打架!一个没控制住就容易把林子烧了,主办方可警告过咱们,防火烧林,积分清零的呀!” 凤玉直喘粗气,“可我都不知道她是谁,我找谁去啊?!” 一点火光飘落, 汹涌的热浪之中,凤于白缓缓从枝头之上滑翔而下。 末了,收起凤火焚身的羽翅,冷冷一笑:“呵,我知道她是谁。” 凤玉:“……” 凤七凤八听不进去他的话,瞬间忙碌起来。 用脚踩,用新鲜树枝扑,麻溜将那点飞散、落到树叶堆里的火星按灭:“快,快,小心一会儿燃起来了!” “那边,那边还有一个火星子!” 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凤玉:哥,自己人,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登场的特效了行吗? 但他没敢吐槽出口,凤于白毕竟是凤族嫡系,还是他堂哥。从小被人捧着长大,有点虚势,端架子很正常。 凤玉:“你知道是谁?” 凤于白转身,朝丛林深处走去,淡淡:“小角色罢了。走吧,咱们顺手就能给她收拾了。” …… 时绒不知道自己惹了事,带着孟知雪回来时还颇觉庆幸,又苟下一次。 这回和气运之子接触,居然没引发降智光环。 结果刚一靠近队伍,就看到他师尊看着她的眼睛是眯着的,还抬手挡了挡,似乎正在被某股强光照耀。 时绒:“……” 至于么我就问? 她有了心理准备,故而在三息之后,乍见从草丛里窜出来的凤族队伍时,并没有半分惊奇。 “呵呵呵呵……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凤于白一身光鲜亮丽,施施然从林间走出, 身后落后两步,跟着三名灰头土脸的凤族小队的成员。 “凤族!” 散修们顿时如临大敌。 他们当时在观众席可看的清楚,凤族和云隐仙府在起始点就起了冲突。争锋相对,说要在赛场上一较高下的。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散修们心里直呼倒霉,萌生了些许退意。 程金金将孟知雪所在的背篓往身后藏了藏。 宴安配合地往前站,走到队伍最前吸引注意,笑眯眯道:“初见就觉这位仙友不同凡响。凤族的功法在森林之中不便施展,你却还敢只凭一只小队主动前来挑衅。不知道是该夸你一句勇武呢,还是莽撞?” 凤于白嗤笑,眸光轻蔑地从散仙脸上扫过去:“乌合之众,有何可惧?” “若非靠着清慈道君的脸面,人族哪能得到如此多的参赛名额?弱者爱抱团取暖,不外如是……” 他一咧嘴,尽显嘲讽,“可纵使让你们尽情抱团,人族往届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有两组侥幸成功到达了终点。前十之内,无一人族席位。就你们这样靠着师祖庇佑,才能跟我站在一场比赛之中的废物,也敢在此叫嚣?” 阴阳怪气的三言两语,直接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怒火。 程金金最为上头, 双斧一横,不善言辞的他,直接开始了最简单又最极致享受的嘴臭:“#¥%¥%你大爷的。爷爷就是叫嚣了,你能奈我何?" 散仙亦是满腔激荡的怒火。 凤于白针对的不仅仅是云隐仙府,更是蔑视整个人族,诋毁清慈道君! 这样的傲慢和轻视,但凡是个热血青年,都不能坐视不理! 李玉当即表态:“吾等散仙虽然力弱,却也愿意助各位云隐仙府的仙友们一臂之力!” 程金金:“好!那——” “且慢!” 一触即发的气氛之中,有人举起了手。 白亦从容一笑,不失风骨缓缓道:“打不过,我投降。” 时绒:“????” 第12章 白亦来青云会唯一目的是保障时绒的安全,参与比赛,本身就是无奈之下的违规之举。 青云会对少年天骄们的意义非凡, 无论是敌是友,是人族还是妖族,都应该得到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 白亦从一开始选择不会走到终点的散仙队伍,就是为了让自己尽量小地影响到比赛结果。 时绒很理解师尊他老人家作为青云会的创始人,绝对不会干出什么偏私,帮自家队伍开挂的事儿。 但您能不能别在人家热血上头的时候,当场投降,搞队友心态? 李四当场就有些犹豫, 看看白亦,又看看李玉:“那……咱们还加不加入了?” 李玉愤愤:“别管他,咱们上!” …… 越天瑜对上了凤于白, 此人嚣张是嚣张了点,倒确实有点真本事,哪怕用不了凤火,也稳稳压了越天瑜一头,极为难缠。 妖族在身体条件上具有天然的优势,凤族又是百鸟之王,实力之强横无须赘述。 除他之外,脏兮兮三人组中,竟然还有一匹黑马。 且和装逼如风,花里胡哨的凤于白不同,此人风格更加沉稳。程金金和宴安两人联手,本想快速将人拿下,以战术取得优势,不料竟然一时半会都奈何不了他。 时绒对上凤七,在非偷袭的情况下真刀真枪的对练,修为上的差距一下就显露出来了。 青云会上不得杀人,这是铁律, 她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技巧不能用,省得一个不察,直接上升成了两族外交问题。 只能中规中矩地以云隐仙府的剑术和人正面比拼, 那剑轻飘飘的,砍在凤七的羽翅上,杀伤力明显不够。 时绒瞧出自己的短板,略作试探后,便靠着灵活的走位,和凤七拉开了距离。 不接招,远程放风筝。 摸着鱼,顺便将人拖住了,等程金金和宴安完事后来援即可。 然而不等宴安腾出手来,散仙三人组那头已经迅速地打出了GG。 挂的挂树上,埋的埋土里,李玉躺在地上吐血,嘴上还喊着“我绝不投降!”。 对比负手站在一边看戏的某小白脸,讽刺效果拉满。 凤八飘了。 他在凤于白和凤玉面前,就是个鞍前马后,卑躬屈膝孝敬着人家的小弟弟。 如今却能以绝对的优势,一打三,碾压全场。 可见柿子确实还是得挑软的来捏。 凤八热血沸腾,无视凤于白的安排,没有第一时间去帮凤玉,而是转向了在场最后一个散仙,摩拳擦掌。 小白脸散仙:“……” 时亦友好地提醒他:“我已经投降了。” 凤八冷笑着,笑得颇有几分凤于白的味道。 压低的嗓音更是凤于白高仿:“你既是人族,自然要与人族共荣辱。他们都跪下了,没道理你还在这里站着。” 时绒眉头一拧。 方才听凤于白本尊哔哔赖赖那么久,也远没有这句来得刺耳。 刺耳得她杀心骤起。 …… 雨落,穿林打叶。 夏日的森林之中,阵雨总是来得突然而迅猛,眨眼便暴雨倾盆。 如泼的雨帘,模糊了人的视线, 沙沙喧哗的雨声,蒙蔽了人的听觉,周遭可感知的一切似乎都远去了。 孟知雪瑟瑟发抖地躲在背篓里,朝外探看。 她离得最近,只能模糊地看到凤八身上压抑的凤火散发着的烈烈红光,侵略感十足。 宛如一道流星划过天际,笔直朝着时亦而去。 孟知雪害怕地抓紧了双手。 极突然的, 那炙热的红光在撞到时亦的那一瞬间,倏然熄灭了。 又悄无声息,仿佛无事发生。 孟知雪茫然地睁着眼:“?” …… 白亦依然站在原地,背脊挺拔如松。 暴雨未能沾湿他的衣角,被结界荡开的雨点在他身遭溅出了一圈朦胧的光环。 而凤八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跪倒在地,定在他的面前三步远的距离,动也动弹不得。 他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被拉入了万丈海底,灭顶的威压迫得他双眼凸起,眼白遍布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 白亦不太高兴。 纵然他是个平易近人的长辈,也不喜欢小辈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他朝前迈了一步, 凤八浑身猛颤,极致的恐惧之下,仿佛心脏已经被人攥在了手里,下一息就是死亡。 “所以……” 垂首对上凤八几乎溢血的眸,白亦冷着脸问,“我现在能投降了?” 凤八:“……” 凤八:“?” 不待他回答, 一道几不可查的寒光乍起。 锋利的刀刃切割了雨滴, 角度刁钻,目的明确。 白亦抬手,在那寒光没入凤八脖颈的前一刻,徒手抓住了刺来的利刃。 要人命的凶器只被他的指尖合拢,轻飘飘地捻住,便再也未得寸进。 时绒一击不得,迅速松开被白亦钳制住的匕首, 左手自腰间拔出长剑,冲着凤八回身反刺—— 那沉着眸,怒气腾腾的样子,像极了炸毛的凶兽。 白亦失笑, 赶在时绒宰了凤八之前,抬起一脚,直接将人踹飞了出去。 “冷静啊绒崽。” 白亦抓住了她的两只手,笑着将立时要追上去的人拉回来,“青云会不能杀人,咱们不能坏了规矩。” 时绒寒着脸,嗓音冷硬:“我没想杀他。” 白亦:……你刚的动作可不像没想。 时绒又道:“是真的。” 她只是想给人一点教训,别嘴上不把风,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情绪一上头,就没了分寸。 白亦点点头,温声哄着道:“嗯,为师知道不是你的问题,你稍微等会儿啊……” 时绒:“……” 时绒明白他要做什么,从凤族一行人出现起,她就知道自己不对劲了,臭着脸安静下来。 低着脑袋,任由面前的人抬手,摸上自己的头发。 或者说,是触碰上了她的光环。 那一触的效果很明显, 她暴躁的心情瞬间被安抚,又回归了佛系咸鱼的心态。 在雨中低着头,还有心情抱怨:“我同孟知雪走的时候,师尊明明说可以的,怎么又稀里糊涂被套了?” 白亦一脸无辜。 “我比了个三呀。”瞧着眼前乖巧的时绒,他心情莫名的好,笑吟吟,“三等阶级的亮度,很危险了。最高级是五级,就像你刚刚怒发冲冠,气得要替为师杀人那样~” 三? ok。 你什么时候定了这个级别,能提前告诉我吗? 师徒之间的默契,可真是感人。 第13章 两方阵营打得如火如荼,声势浩大。 越天瑜本就有意借着人多,对凤族实施田忌赛马,弱点突围的战术,刻意让队友分散站位,拉长战线。 被突如其来的暴雨一阻隔,凤于白更是直接失去了队友的视野,无法统筹战场。 但这场暴雨对人族而言,并不全是一个好消息。 ——凤于白终于可以不必顾虑引发山火,解除了身上限制凤火的结界。 无所顾忌烈焰刹那疯长,颇有焚烧一切的势头。 凤于白凌空煽动着火红的羽翅,在雨幕之中宛如一轮灼目的骄阳,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越天瑜,冷笑:“你不是想拖住我么?来,试试看,看你能不能做到。” 越天瑜捂着受伤的肩膀,脸色渐白。 …… 托那只凤凰调子高的福,时绒隔得老远便注意到了凤于白的方位。 眼下凤八被师尊那一脚踹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凤七则被她借助雨幕遮掩、神出鬼没的走位骚扰得濒临崩溃。 ——只要不直接冲着要害去,她的伤害是不够让他受重创,立时失去战力。但被袭击的次数多了,凤七浑身上下被片得没几块好肉,看着就生疼。 现下只需丢出一颗石头,就能让他如惊弓之鸟,与空气恶狠狠地斗争上好一段时日。 如此,正是绝好的浑水摸鱼的机会。 时绒给凤七丢了片叶子过去,任他自己发疯,自己则朝着凤于白的方向潜行两步。 想了想,又折返回来。 因“青云会起始点争执”一事,时绒隐隐约约觉着凤于白恐怕也是主角团之一。 她去偷袭人家,万一靠得近了,当场降智白给了怎么办? 必须得带上她的“速效增智丸”才行。 …… 白亦听她说要去偷袭凤于白,长长地呃了一声。 他看得出来,时绒身法练得不错,且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套专门杀人的俊功夫,能够趁人不备,以弱胜强。 但再怎么以弱胜强都是有局限的。 且凤于白作为凤族未来的继承人,实力远不止目前展现出来的样子。 他故意做出骄傲轻敌的样子,其实背地里还藏了一手,不愿意在幻荆森林这样的“初赛”之中表现出来。 白亦看得分明,却也不能明摆着给自家崽子透题。 委婉道:“你……确定不再考虑考虑?” 时绒对着白亦一通画大饼:“师尊放心,我已经有计划了!这次偷袭我必一击而中,让凤于白这个强劲的对手当场退赛,为咱们云隐仙府冲击青云榜做铺垫!” 随后极为自然地道出所求,“师尊愿意同我一起过去瞧瞧吗?” 白亦:“可是……” 时绒低下头,轻声:“这也许会是我在比赛场上最高光的时候,我希望师尊能在我身边看着我……” “去!” 白亦登时脸色一肃,斩钉截铁,“那我必须去!” 时绒:“……嗯。” 时绒:感谢师尊的套路和动作指导,以退为进装可怜这一招,原来真的如此好用。 …… 凤于白和越天瑜打架是最废特效的。 上天入地,火烧八方。 时绒选好了发动偷袭的地点,隐藏下身形,屏息凝神,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被强行拉来的白亦没意识到自己那区区“随身携带的特效药”的身份, 心态上就想是参加崽子毕业晚会的老父亲,正在等待着自家崽的精彩演出,忍不住提前给她鼓劲:“加油,你是最棒的。” 时绒:“……” 时绒:“行。您别先说话,等我一会儿完事了再夸。” 白亦温和含笑道:“嗯,你一定会成功!” 时绒:“……”san值莫名狂掉。 时绒:突然感觉找他过来,是做了件多余的事是怎么回事? …… 三息之后, 时绒终于等到了最恰当的时机。 ——凤于白与越天瑜近身缠斗,且对她这个方位完完全全露出了后背。 时绒出手, 数十暗器转瞬脱手。 所有暗器皆是刁钻的角度,配合着越天瑜的攻击,死死封住了凤于白躲闪时所有可能的走位,直指他的要害。 凤于白没有回头, 嘴角微扬,呵地发出一声冷笑:“虚张声势!” 以时绒的修为,她的攻击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就算暗器打中要害,他至多也是皮外伤。 而真正需要避开的,是确然能够伤到他的,越天瑜的攻击。 时绒的此举不过佯攻, 是瞄准了常人在刹那之间的失误——人总是会对瞄准自己要害的偷袭,有下意识的避让反应。 但他不是寻常之人,不会有这样的弱点。 如此两面夹击的境况,只需忽略她的偷袭,就不会有事。 凤于白笑得从容。 …… 啪啪啪—— “暗器”尽数打在凤于白的身上。 发出的不是叮当的脆响,反倒黏糊糊的,似还有什么在他身上崩裂开来。 那是发酵得正好的臭蛋。 时绒笑嘻嘻:挨~我预判了你的预判~气不气? 刚和凤七对战时,她围着林子到处上蹿下跳地走位,好巧不巧发现了这么一窝。 鸟巢似乎早被遗弃,里头一窝十几个的鸟蛋全都坏了。 鸟蛋的外壳完整时,散发出的浓烈恶臭已经让人作呕。 眼下十几枚臭蛋一起炸开来,近距离爆发出来的气味,对嗅觉敏感的妖族而言,无异于生化武器。 其中一颗是正对着凤于白的后脑勺去的, 时绒是真没想到,他连脑壳都不愿意歪一下,装逼如此,高冷如斯。 所以鸟蛋糊了他一头一身,粘稠的黑水沿着他顺滑的长发往下流淌。 被凤火一蒸,干是干了,可是那刺鼻的味道被这么一烘…… …… 被殃及的池鱼,越天瑜当场就吐了。 凤于白被熏得眼神有一瞬失焦。 或许令人窒息的气味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么一洁癖13king,被当众糊了一身臭蛋,对手还对着他直接吐了。 他高傲的内心世界,在此刻崩塌了一角。 更不能接受的是,在他短暂崩溃的那么一息之中, 时绒已经闪身到了他的面前,不出剑,不劈掌,毫无武德,抬起手就扯掉了他的积分手环。 冲他咧嘴一笑:“嘻嘻,凤于白,你出局了。” 凤于白:“……” 你要不要脸? 越天瑜:“……” 这个世界上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一片死寂之中,响起的只有白亦沉吟、赞叹,以为绝妙的掌声。 冲人高高地竖起两个大大的大拇指,白亦:不亏是我徒儿,智勇双全,优秀! 第14章 传送法阵耀眼的光芒亮起, 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光闪耀一次,就意味着一名参赛者失去了比赛资格。 先前的对峙中越天瑜始终处于下风, 程金金隔得太远看不清人,下意识地以为这次被传送走的是越天瑜,气得仰天一声怒吼:“臭凤凰,给我兄弟偿命!!!” 余音未散,他刚“去”了的兄弟就那么铁青着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越天瑜:“?” 你礼貌吗? 程金金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咦?” 转瞬又喜笑颜开:“越兄你这么猛啊?把那花凤凰都给干趴下了?” 宴安则捂住鼻子:“你干啥了,身上怎么这么臭?” 越天瑜:根本不想讲话。 …… 云隐仙府一片喜气洋洋,那头轮到凤玉发懵了。 他一个人对线两个人,抗压那么久,一直在苟,结果一转头,说好能带飞的大腿没了? 凤玉心态都要崩了,再顾不得留一手藏拙。 凤火一展,显露出来的威压竟半点不输凤于白,同时瞳仁也变作了可怖的灰白色。 抬头发出一声尖唳,刺破云霄。 那声尖唳似乎有特殊的含义, 幽幽传荡开来后,很快得到了两声相似的回音,是凤七和凤八。 他两同时解除了凤火限制, 三道凤火冲天而起,遥相呼应,气息节节攀升,达到一个可怖的程度,并极快地朝这边合围过来。 …… “艹!” 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得程金金爆了句粗:“两个金丹中期,一个金丹后期?!” 云隐仙府只有越天瑜是金丹中期,其余人都是金丹初期,时绒更离谱,她还在筑基后期,勉勉强强只能算半步金丹。 若不是凤族轻敌,刚开始不肯展露全部的实力,想故意耍着他们玩,云隐仙府队伍这会儿已经全躺下了。 也正因如此,凤于白的翻车才让凤玉更加不能接受。 这是好好的一手牌给打得稀烂啊! …… 凤玉不知道凤于白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明显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他不像凤于白话多爱显摆,在族内充当万年老二,早已将他磨砺出了在外人面前不显山不漏水的性子。 越天瑜虽胜,手上却没有挂上凤于白的积分手环。反倒臭着脸,像是打输了一般…… 而云隐仙府四人,只有三人在场,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不知所踪。 她方才可是以低两个境界的修为,生生拖住了凤七的。现在凤七已经朝这边赶来…… 凤玉察觉到了不对:“你们队里的那个小姑娘呢?” 程金金也不知道。 条件反射地反唇相讥:“怎么,你们凤凰打架都得等人到齐了,点了名才能开打?” 凤玉:“……” 凤玉没搭理他,神识展开,发现了藏在他身后三丈开外远地方的时绒。 时绒:“啧。” 这个人比凤于白难搞啊。 她倒不是想故技重施。 从凤族小队刚登场时的形象来看,他们之间只有凤于白一个人是装逼惯犯,其他人都没有洁癖的毛病,她的臭鸟蛋派不上多大的用场。 她主要是在刚刚的一波之中苟出了快感,苟出了乐趣。 要知道,前世她也是个话不多说,不服拔刀就干的头铁派。什么暗器,什么走位,那都是不入流的手段,是她在一对多的时候才会捡起来用用的。 在拥有绝对的力量,能与人正面刚时,谁还愿意搞偷袭呢? 哎~ 时绒现在就觉得,从前的自己还是太肤浅。 搞偷袭多快乐。 赢不赢的是一码事,主要是它气人啊。 …… 被抓了现行,时绒脸不红心不跳,慢悠悠从树后头走出来。 她这个站位相当的尴尬。 因为是绕后凤玉,想搞点背的操作,所以完全脱离了云隐仙府的队伍。正好被凤凰三人组给截断,围起来了。 咱就是说,搞偷袭的刺客也有一桩不好的。 不成功就容易成仁。 时绒认真道:“这位仙友,咱们坐下来聊聊吧,两败俱伤对咱们没有好处哇!” 凤玉:“……?” 刚赶来,深受迫害且有苦说不出的凤七:……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个话的? …… 眼见要被包饺子,时绒掏出一物,震声高呼:“诸位别激动,先听我一言!” 她纤细的手指上夹着一只手环,手环上还别着一根火红的凤凰翎毛。 如此一来,手环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此举,是无声的震慑。 凤玉心中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凤于白竟然真的是栽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身上。 登时警铃大作,害怕此女身上有诈,抬起手,示意其他人停下不要靠近。 “仙友有话但说无妨。” 凤玉表面搭话,暗地却在悄悄打量着时绒,“若是求和大可不必。你已送走凤于白,我们小队缺了人,便是顺利抵达鲛人群岛,恐怕也夺不了名次。这么大个梁子结下了,咱们之间不能善了。” “我知道,仙友是觉得既然获胜无望,不如拉着我们鱼死网破,也算替你队友报了仇。” 时绒笑容一扬,“但如若我说,你们其实还有获胜的机会呢?” 凤玉皮笑肉不笑,用两声短促,回应了她:“呵呵。” “我们救了一只小鲛,未成年。” 时绒笑咪咪道,“一只小鲛,可以给小队增长三百积分。如若凤族肯就此罢手,我们可以把小鲛给你们,以作补偿,你看如何?” 赔偿小鲛,一方面是保全了队伍, 另一方面正好脱手了气运之子孟知雪,一举两得。 时绒从一开始出局凤于白,就做的这个打算。 降智光环虽然大部分时间会给她带来不便,让她“当局者迷”,但只要被白亦拉出了局,回过头来旁观,那何尝不是天道在“提前剧透”? 比如她上一次降智,就是想要杀掉凤七。 时绒顺着天道的思路往下一推。 或许天道的意思就是:小鲛需要的那个渡海的名额,也可以从凤族小队身上出。 于是时绒顺水推舟,主动去伏击凤于白,强行让他出局。 大概是猜中了天道的心思,她光环加身,只是这一次不是阻碍,而是庇佑,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既然天道有意如此,小鲛肯定是不能留在手里了, …… 三百积分的小鲛? 凤七瞳孔猛缩。 凤玉没说可,也没说不可,沉吟了会儿,似笑:“你既能在凤族小队满员之际,悄无声息让凤于白出局,又为何反而投起降来,要给我们区区三人补偿?不一举灭之?” 时绒心道哦豁, 这凤玉恐怕已经看出她是个虚张声势的主了。 只不过他们凤族小队已经到了失去主心骨、退赛的边缘,而她又提出了唯一可以让他们翻盘、保住青云学府名额的可能性。 凤玉有些动摇了,才没有立时和她翻脸,但仍然顾虑她的动机不纯。 时绒缓缓道:“仙友不必担心,我们云隐仙府的剑修,都是大大的良民,老实人。说给你就给你,定不会诓你。咱们要是在这里拼得两败俱伤了,不就谁都去不了青云学府了么?没必要哇!以后都是同窗,干啥为了一点小事闹这么僵呢?” 凤玉感觉这姑娘一通套近乎给整无语了, 只要是于自己有益的,就没有她说不出口的。 沉着脸:“我要先看到小鲛,才能放你走。” 时绒:“妥。” 时绒对程金金招了招手。 越天瑜知道,这是唯一和平解决问题的法子。虽说云隐仙府现在人数占了优势,但他已受伤,已经无法像之前一样牵制住凤玉。再打下去,必然会有减员,于己无益。 且时绒还在他们手上。 出局一个积分大户凤玉,他们收获了三百五十点积分,换出去一个小鲛,损失三百点积分。 整体来说,还是赚的。 越天瑜和宴安都点了下头, 程金金立马折身回去将藏着的小鲛抱来。 …… 危机解除,时绒闲散地往树上一靠,又成了一副与世无争的咸鱼模样,笑嘻嘻:“小鲛虽然是给你了,但到达鲛人群岛之前,她若是少了根头发,可别怪我不念同窗之情啊。” 凤玉瞪她一眼:“……我知道了!” 用最不屑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时绒莫名感觉他还挺好玩的,虽然是个凤凰,性格却不那么讨人嫌。 隐在暗处,不曾被任何人察觉到的白亦,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游走了几个来回。 最终定在凤玉身上,嫌弃地蹙起眉来。 …… 程金金将小鲛带过来,双方成功交换人质。 路上程金金已经将事情的起始给小鲛解释清楚了,孟知雪虽然难过要和时绒分开,但也知道眼下抉择权并不在他们手中。 且凤凰小队的人不会伤害到她,与她而言,只是换了队人来护送罢了。 孟知雪抹着泪儿,乖巧地跟时绒告别:“姐姐再见~” 她这么一哭,整得时绒心里怪难受。 可怎么办呢,要是继续给小鲛跟着,她就得凉凉了。 硬下心肠地挥挥手:“知雪再见。” …… 凤玉得了小鲛,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留下了一地寂静。 还是程金金第一个开口打破了宁静,兴冲冲:“时绒你是怎么把凤于白出局的啊,还拔下了他的翎羽!” 憋了这会儿,终于有人捧场,时绒没忍住得意一笑:“翎羽不是拔的,是捡的,那边好多!你们也可以捡一点,以后说不准能派的上用场呢。他们凤凰打起架来掉毛的情况很严重啊。 “至于我是怎么把凤于白出局的嘛……” 时绒侃侃而谈起来。 她不提还好,一提,直接引发了云隐仙府小队内的一次内部争吵。 越天瑜对她用下三滥手段偷袭的行为颇为不齿,“你这样,便是赢了,日后回到云隐仙府,要如何对自家师兄弟姐妹言说?” 时绒挠了挠脑袋:“用嘴说?” 越天瑜顿时语塞,憋得脸色发青:“……” 宴安哭笑不得:“有、有的时候,咱们也要稍微注意一下对仙门声誉的影响,咱们毕竟是正经门派……” 程金金憨憨:“我觉得还好?手段脏点,不比全员出局,止步初赛输了强?” “可不是么?” 悄无声息挤入了在他们小队观战了半天的白亦开了口:“若是赛场上一点手段都不能用的话,那大家还废这个劲儿干什么?不如改成回合制比赛好了。” 几人同时闭了嘴,唰唰回头,看向白亦的神情诡异。 白亦微笑:“?” 我脸上有东西? 时绒捂脸。 作为一个刚刚才不战而降的“逃兵”,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现场激情吃瓜还开麦发言,站边怼人。 说实话,您都不怕挨打的吗? 第15章 白亦被孤立了。 不光是云隐仙府的小队,散仙队伍也不待见他。 李玉表示三千灵石换不来作为人族的尊严,不能与此甘心对外族不战而降者为伍。 时绒没想到中州第一人的清慈道君,竟然还有被人族集体嫌弃的一天。 …… 夜里扎营,被孤立的白亦只能独自睡在里篝火最远的地方。 背影孤零零的,透着股说不出的寂寥。 程金金看出时绒的不忍,大刀阔斧地往中间一横,挡住了她看白亦的视线,拉着她做思想工作:“妹子,这世上漂亮的人有很多,不过无用的皮囊罢了,不值一提。做人嘛,优秀的品质和有趣的灵魂才最重要。大是大非面前,什么都不值一提,你懂哥哥的意思吗?” 时绒:……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道理没错,但怎么突然和她说这? 时绒敷衍地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今晚我来守夜。” 一场大战,众人或多或少负伤,不得不原地修整调息。 时绒毫发无损,只有灵力略有消耗,还被师尊偷偷塞了几颗灵石,用以恢复,守夜的职责自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夜半,鼾声迭起。 那声响喧闹又规律,听习惯了竟还有些催眠。 篝火跃动着,偶尔炸开两点火星。 时绒起身,在附近巡查了一番,排除风险。 回来时,远远瞧见远离人群的白亦。 他依着树,无精打采地垂着头,面部沉在浓浓的阴影之中。 似乎睁着眼,并没有睡着。 时绒本来还觉着师尊那样的性子,一看就是生下来就顺风顺水,受人敬仰的。给人捧着唯我独尊惯了,自然不会看人眼色,更从没经过冷眼磋磨。 在浮华山的时候,时绒日盘夜盼,就盼着这世上还有人能管管他,别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就搞她的心态。 如今真见着他无精打采了,心中又颇不是滋味。 师尊若不是为她,何至于来受这样的委屈? …… 时绒最终走到了他跟前,低下身子,轻声:“师尊?您睡不着?” 白亦迟了一息才缓缓地唔了声:“……嗯?” 似是刚被人唤醒,迷茫抬起头的同时,摘掉了敷在眼皮上的黄瓜片:“你说什么?” 时绒:“……” 她刚烈烈烧起来的孝心,就这么被浇灭了:“……没事,你接着睡吧。” 白亦打了个呵欠,果然不吱声了,慢悠悠将黄瓜片敷了回去。 时绒跨过他,面无表情大步流星往人群内走。 走了两步,越想越不对味。折返回去,揭了他的黄瓜片,将人摇醒。 白亦:“?” 时绒蹲到他面前,在月光下咧出一口白牙:“师尊,您困吗?要不咱们聊会儿天吧?” 那龇着牙卖乖的样子,像极了故意折腾人的小兽。 白亦失笑:“怎么了?” 他本就不需要睡眠, 但不是有种说法么,睡眠是最好的美容。青云会不许带私人物品,眼下没别的条件,只能靠睡觉保养了。 想到这,捏着下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颊,欣慰道,“最近虽然是在外头风吹雨打的,可你只打了一次铁,熬了两回夜,面色倒还好些了。” 时绒扒开他的手:“别劝我,没结果。” 白亦讪讪一笑。 时绒干脆在白亦身边坐下来,慢慢道:“师尊……现在队伍里的人都不愿同你接触了。” “嗯。”白亦淡淡,“高处不胜寒,我习惯了。” 时绒:“……” 时绒懒得吐槽,“要不然……你不战而逃的事,咱们找个由头解释一下?我刚拿下了凤于白,虽然过程有点争议,但如今已经基本上是小队的精神领袖了,我说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不然他们真把你甩下了……唉,我也不能和你双排呀。” 白亦诧异地看她一眼,明白过来:“你是为这个特地跑来找我聊天?” 绒崽心软,见不得别人不待见他,怕他难过,还想从中调停。 白亦被崽子的体贴给暖到了。 不过在他眼里,这些小辈跟会说话的猫儿狗儿没什么两样,只是有的话密些,有的长得壮一些。 有谁会因为自己被外头的猫儿狗儿不待见而难过的呢? 倒不是说他看不起这些小辈,毕竟辈分和年龄上的差距摆在这。 人家排斥也好,敬畏也罢,那点情绪落在他心上,不过一点浮尘,毫无分量。 但绒崽一片好意,不得不领。 白亦笑吟吟,给足了她这个小队“精神领袖”的面儿:“好啊,那你帮我说说好话吧。” 从方才起就一直绷着脸的时绒嘴角翘了翘,终于咧出个笑来:“嘿~就知道还得靠我给圆场。” 又絮絮叨叨,“您以后办事可不能这么不看场合了,投降的时机就跟故意的似的,也太拉仇恨。你要是不出手,躲远点就行嘛。” 她像是称意了。 高兴的时候和在人前的懒洋洋放空的闲散不一样,眉眼飞扬,眸子晶亮,得意得像是尾巴都要翘起来。 白亦瞧着她,浑然未觉自己眼底的笑意从未消失过, 低声附和着应:“好。” …… 时绒心情好极,直接赖着不走了。 摇着脚丫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同他聊天。 陪她耗了大半夜,心心念念美容觉的白亦:“你今晚不睡?” 时绒:“?我今晚守夜,不能睡。” 白亦:“?” 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错付了。 “对了,” 时绒突然想起来,“上次为了避人耳目不方便,问得不够清楚……师尊为我解除降……嗯因果环,不会有什么损伤吧?” 白亦打了个呵欠:“嗯……没有。” 时绒凑上去又问:“可师尊不是说,但凡大气运者,我都得绕道避开走,为何唯独师尊是个例外?而且还能让我的因果环一触即溃?” 白亦眼底的笑意有片刻的凝滞, 面上却无半点不妥,笑说不知,语调依旧是轻慢的:“可能因为我冰肌玉骨,仙姿卓然,沾染一点则沁人心脾吧~” 时绒:“……” 因为这话确实是白亦能说得出口的,她登时无了个大语,没再多想。 就算师尊乃天下第一人,也不能全知全能,连天道的安排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吧。 白亦看她似并未起疑,又主动岔开了话题,叹息着:“现在的小辈们可真难相处……唔,其实我小时候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时绒:“……” 时绒:“小时候?多小?”她对着他这一张少年脸,实在很难理解这个“小时候”的时间段。 白亦转过身来看她:“比你还小点儿吧。” 时绒:“……哦,那是挺小的。” 那您讨人喜欢的时候真是够短,也够久远的了。 第16章 从高处俯瞰,幻荆森林像是一片巨大的扇形,外围被沿着海岸线的扎罗山脉所包裹。 扇面汇聚的那一点,森林占地约莫才二十公里宽。接壤的扎罗山脉在这里有一片海拔相对较低的出入口,是参赛者的必经之地。 越往后走,时绒感觉到其他队伍气息的次数越多。 最近的一次,都能看到影子了,但对方是猫妖,在森林里速度极快,他们撵不上,也就作罢。 …… 由于大家的乾坤囊里装满了铁木,这几天采集的物资都是巧手的宴安用蛇蜕做了个几个大包裹,各自背装的。 那么大个包裹背在身上,走在枝叶繁茂的树林之中,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 程金金开路的时候只能多砍出些空间来,才能容人背着包通过。 李四送他的砍斧都给砍卷刃儿了,队伍停下修整的时候还得抽空磨斧子,实在不行还得时绒帮忙修一修。程金金为此唉声叹气,多次提议要去搞事,至少弄两个乾坤囊回来。 越天瑜却显得有些犹豫。 不怪他怂,这也是青云会机制决定的。 人族队伍在往届青云会的表现平平,至多混个中上游的成绩,偶尔爆两个稍好些的苗子,勉强挤进前五十。 所以历来各门派给的参赛者的指导方针就是大家低调行事。人族不会在幻荆森林乃至后面的沙漠和海峡区域与其他队伍发生激烈冲突——其他好战的妖族和精灵族不来找麻烦,能顺利抵达鲛人群岛就很走运了。 队伍抵达鲛人群岛,才算提交试卷,完成“考试”,能有个基础成绩。 基础成绩由每人一百的初始积分+团队抵达终点排名积分+所兑换的采集物资或者任务的积分+抢夺他人的积分构成。 本次比赛第一名的队伍抵达鲛人群岛后,会开始为期五天的倒计时,倒计时结束,青云会结束。 这五天内,抵达的队伍不得离开鲛人群岛。团队分散成个人赛,参赛者可任意挑战其他人以获取积分,开始攀登青云榜。 …… 到了鲛人群岛,提交完积分,就没了出局那么一说,你至少有了登青云榜榜的机会。 云隐仙府如今的收获的积分颇丰,只要之后的赛程平顺些,取得好成绩是板上钉钉的事。 若说越天瑜最开始还有些天骄的自负,在和凤于白打了一架之后,才见识到凤族真正的实力,难免有些受挫。 再后来亲眼所见凤于白阴沟翻船,强如凤族第一继承人,在幻荆森林之中被夺走手环,连一句脏话都没来记得说出口,便彻底出了局。 一人,一辈子,只能参加一次青云会,这傲慢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越天瑜身为此次小队的队长,不得不慎之又慎,考虑风险。 …… 时绒看出他的犹豫,主动提议,“要不然我去吧。我一个人比较好暗中搞事情,放心,我不贪心,找个弱队伍,抢两个乾坤囊就行了。” 储备空间不够,宴安已经想要丢弃铁木了。这玩意太占地方,不如药草性价比高,把时绒心疼的,说什么也不肯。 可现在又没时间停下来炼化铁木,时绒宁愿出去跑两趟。毕竟后面的路还长,一直背着包裹怎么渡海? 越天瑜皱眉:“你一人,若是被发现了如何自保?” 时绒毫不犹豫指向幽幽负手而行,划水划得跟当初时绒一模一样的时亦:“我再带上他。” 李玉嗤地笑了声:“……他?” 时绒肯定道:“对,万一被发现了,我就把他丢下吸引别人的注意,然后自己逃掉。他被抓了投降就是,青云会潜规则是投降者不出局,上缴了积分,到时候还是能回来。”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白亦:“?” 程金金摸着下巴:“倒也……是个好主意?” 宴安:“是不错。” 越天瑜多看了时亦两眼,属实没想到投降者还能这么用。 当即拍板:“可以。” 队友成功地认可了白亦的存在,时绒隐晦而得意地给白亦飘去了个眼神。 只要能分配到活干,能为团队做贡献,何愁会被赶走呢? 白亦:“……” 这就是她所谓的调停? 献祭流队友,这定位给他找得真好。 …… 趁着夜色正浓好搞事,时绒和白亦两个人脱离队伍,朝密林深处走去。 远离人族,时绒彻底脱下枷锁,无需隐藏和顾忌,全力奔着附近一道气息相对弱小的队伍而去,把速度提到了极致。 而白亦行止从容,甚至还有微微的困倦,轻松伴在她左右。 但耿耿于怀:“万一打不过就把我献祭出去?” 时绒哈哈哈傻笑:“不会的。” 白亦哼了一声,正要道句这还差不多, 就听那没心没肝的嘻嘻哈哈继续道:“有打不过的我会绕着走的。实在不行,他们也打不过您啊,哈哈哈哈哪来的献祭?骗骗队友的,你别当真了呀。” 白亦:就心寒。 …… 时绒搞事,白亦照例不会参与。 隐在暗处观察她的行动,发觉她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 敛息隐迹,猎物追踪的手段不像是在浮华山闲暇无趣只能养鱼抓鸟逗趣解闷,从未未见过世面的闺阁姑娘,倒像是战场厮杀过千百回的将领。 潜伏盯着猎物时,周身的气势也与寻常时候不同,透着一股子杀伐果断的锐意。 这也是时绒先前摸鱼的理由, 一旦进入战斗状态,有些过往的痕迹时抹消不掉,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但对着白亦就没那么多顾忌,师尊既然已经推算过命格,或许早就知道了,没揭穿吧。 白亦皱起眉,并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瓜娃子,神秘兮兮的。 …… 时绒运气好,第一次遇见的是一队憨憨的熊妖。 熊妖战斗力颇高,但有点“独”,休整的时候非要和队友保持距离才能睡安生。 时绒潜伏着靠近,趁着一只憨熊打瞌睡,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它的乾坤囊。 等那只憨憨发现的时候,时绒已经狂奔出两三公里了,依然能够听到熊妖震天的怒骂声,惊气飞鸟无数。 第二次就没那么走运了。 时绒远远望见对方是一只鹿妖小队,惊奇于这么弱小的妖族,竟然顺利走到了这。 正想着要不然干脆上去给她一锅端了,捡个漏子,身后的地面上便迅速鼓起来两个小土包—— 地精从土包里跳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得逞的狞笑: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然而尖利的爪子刚抵上入侵者的脖颈,就被人拿手按住了。紧接着一个天旋地转,直接被人轮起膀子,一个过肩摔,狠狠撞到了树上。 那一甩手将她骨头都快撞碎两根的小姑娘叉着腰,眼睛睁得大大的:“哇,这什么鬼?长得好怪!” 她旁边的美貌少年则眉都不抬:“地精,精灵族的一种。不知道怎么会和鹿妖走到一路。” 地精:“……” …… 那地精实在是长得和时绒想象中的美貌精灵不一样。 他整个面部扁平,皮肤硬化成壳状,两只眼睛的瞳仁极大。上身奇长而下肢短,两只爪子更是大得惊人,指甲锋利无比。 时绒都不知道他这到底算是原型,还是已经拟人态过了。 言语时,三名鹿妖已经哗啦啦地围拢了过来,弓箭拉满,直指着时绒:“你干什么,放开那个地精!” 时绒抬眸,视线扫过三名鹿妖,上下打量了一番。 三人都是小姑娘,生得一双水灵灵的鹿眼,显得无辜又灵气。她们手持非制式武器的木弓,一看就是后来自己找到材料自行加工制成的,只有一人腰间还别着一把制式刀,但刀刃已经卷了,上头还有好几个豁口,离报废不远的样子。 时绒见鹿妖称呼她手里的丑精灵为地精,而不是直呼其名,看来彼此并不相熟,是半路凑成的队伍。 地精可以钻地而行,可做探路或者偷袭,提前避开危险,最好苟命。难怪他们这一只小破队伍坚守了这么久。 时绒的眸光在为首的鹿妖腰间挂着的四个乾坤囊上顿了顿,露出一丝笑容来。 毫无心里负担地单手将那地精拎了起来,挡在身前,淡淡:“别动,不然撕票。” 淳朴善良的鹿妖果然没动了,惊惶地收起箭,面面相觑:“可是,赛场上不能杀人,你不要冲动,会被万族联盟裁决的!” 大恶人时绒被这一下搞蒙了:“……啊?” 你是在为我着想吗? 被抓的地精脸涨得通红——羞红的。 明明说好了会帮鹿妖们望风巡逻,结果第一个被抓的就是他,还被人拿来要挟。 地精在时绒纤细的手爪之间奋力挣扎:“你们不用管我,一起上!我就不相信她敢真撕票,就算我出局了,你们三个人肯定能抓住他们两个。咱们一样能赚!” 时绒冷笑一声,压着嗓子,“试试看?” 说话间,状似无意地抬起左手捋了一下鬓发。袖口下坠,露出一截光洁的手腕,上头挂着两只积分手环,其中一只手环上附着的红彤彤的凤翎格外醒目。 鹿妖果然注意到了,脸色大变。 当着时绒的面就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了起来:“凤凰翎毛?那真的是凤凰?” “天呐,她居然淘汰了凤凰,好可怕,我们肯定打不过她!” “可是她看上去才刚刚筑基。” “地精也是筑基后期,被她一手就捏住了!我听说人族有隐藏实力的秘法,她要搞偷袭,肯定不能让气息太强大!” “我觉得小灵说得有道理!” “是的是的,我也觉得。” “那我们怎么办?” 时绒:“……” 差点被她们萌晕了。 时绒清了一下喉咙,对面三个同时吓得一个激灵,收声看着她。 时绒:“那个……我说一下来意?” 为首的小灵立马点头,乖巧道:“你说你说!” 鹿妖战力相对较弱,但听说培育的灵花灵草本事是一绝,且与众族为善,如今一见,名副其实。 时绒对这么天真可爱的小姐姐下不去手,收起了屠龙刀,老实巴交道:“我看到你们队伍里有多出的乾坤囊,我需要那个。” 鹿妖又是一阵喧闹:“她要乾坤囊!她自己的乾坤囊已经装不下了吗?” “也太厉害了吧。” “不愧是能打败凤凰的人!” 时绒表面做出一副从容大佬的模样绷着脸,内心早就夸得乐开了花。 唉,好想和她们做朋友啊,一定会很快乐。 小灵站在众鹿妖之前,轻声问:“你只要乾坤囊,不要积分?” 时绒:“你要是硬给,我还是要的。” 小灵:“哈哈哈哈你说话真有意思。” 地精顿时吹胡子瞪眼:“不给不给不给!” 时绒瞥这个怪模怪样的地精一眼,不晓得这个讨人嫌的家伙怎么这么好运可以碰见鹿妖小姐姐的队伍。 小灵将腰间的乾坤囊取下,走过来两步:“我递给你?” 时绒将地精扔到一边,伸手去接。 低头一看,人家竟然给了三个,不自觉道:“啊,这么多?” 小灵红着脸:“嗯,我们反正用不上那么多,现在一个乾坤囊都没装满呢。这些是退赛的队友留下的,如果你能派上用场就最好了。” 时绒:“……” 艹,心化了。 时绒接过乾坤囊,又瞥了一眼她身上卷了刃的刀。 一股脑扔了一把开山斧,两柄剑给他们:“这个给你们用。” 昨夜白亦说什么都要回去睡美容觉后,时绒闲着没事,就抓紧时间打了会儿铁,练出一些武器来备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为什么是三把,因为地精没有。 他自己有爪子就行了。 小灵难以置信,喜出望外:“这个,给我们?” 后面的小鹿也不怕了,欢腾地跑上来,欣喜地摸着剑身:“这些好像是新的耶!” 时绒:“嗯,这是我自己锻造的,用起来会比之前的制式武器稍微轻巧耐用些。你可以试试。” “哇!真的太谢谢你了!” 三只小鹿拉着时绒的手兴奋得蹦蹦跳跳。有了武器,他们再也不用手动除草,或者浪费灵气除草开路了。木制的弓箭杀伤力也不够,狩猎的时候也多了一分保障。 “你叫什么名字呢?” “时绒。” “哦哦哦你的名字真好听!” 被忽略在一旁的地精:“……” 她不是来偷袭我们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亦则看着小鹿簇拥下,小脸粉扑扑的时绒,一脸若有所思。 …… 收获颇丰! 整整四个乾坤囊,其中从熊妖那顺来的还装满了药草和宝贝,能兑换出大笔积分来。 回到队伍的时候,程金金简直快喜极而泣:去它的蛇皮袋,小爷的肩膀终于可以解放了! 大家兴冲冲规整了手头乾坤囊的空间,有了富余,李玉犹犹豫豫曾经跟着一些采药人到这附近来过,旁边不远有一大片灵芝地,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越天瑜觉着时绒既然弄来了装备,他们不多整一些东西带上心里不踏实,遂决定再停留两天,在散仙的指引下敞开了继续收集物资。 只有提前到达鲛人群岛前三的队伍才有积分奖励,他们目前没膨胀到那个程度,不如瞄准这些触手可及的积分,踏踏实实晋级。 而时绒对采集药草不感兴趣,附近又没有矿山给她造,于是继续操持老本行,白天休息,晚上则抓住其他队伍都汇聚在“扇子骨儿”区域活动的时候,拉着白亦出门打劫。 …… 时绒追着一队气息跟了五百米,扒拉着草堆往外一看,眼睛差点瞎掉。 白虎族的兄贵们可能是嫌林子里的气温太高,把上衣全都脱掉了,露出一身凶悍的腱子肉,翘着二郎腿,靠着石头打盹。 她这么意外的一惊,自然弄出些动静来。 白虎敏锐,四人同时惊醒,嗓音沉沉:“谁?” 四双眼睛齐刷刷而精准地看过来, 时绒头皮发麻:哦豁……翻车了! …… 白虎会对气息进行遮掩, 追上来时,时绒还以为是一只弱队,结果直接踢到了铁板。 回头幽怨地看了白亦一眼。 师尊肯定是知道白虎在这的,但是他没有吭声。 白亦微微一笑,抱歉而遗憾:“时也,命也。自己的路要走自走,自己的考试要自己完成,不可以作弊。” 时绒:……她一度怀疑师尊是因为前两天那个“献祭流队友”的事而在跟她置气。 看来偷鸡摸狗的勾当还是不能干,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幸好她走的时候把乾坤囊都交给了越天瑜,身上就只有一百积分,损失不会太大,只要苟住别被出局就行。 时绒迅速认怂,和白亦肩并肩走出去,欲投降——虎族太强,分属凤凰那个阶级,且在森林之中更有优势。四个人都在,她就算丢下白亦也逃不掉。 结果火光一照,白虎看清了他俩的容貌,稍稍一惊。 其中一个直接凑过来,对时绒伸出手。 啪—— 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白虎那如时绒小腿般粗壮的手腕。 白亦淡淡一笑:“有事?” 白虎愣住了, 那人族的手瞧着如此纤细,轻松合拢握住时,却叫他不能挪动半分。 他心中大骇:“你误会了。” 转头看向时绒,“我只想看看这位姑娘手上的积分手环。你们一定就是鹿妖姐姐说的屠凤小分队吧?” 时绒眨巴眨巴眼:“啊?” 屠什么玩意儿? 另外两头虎也穿上衣服走了过来。“那群嚣张的臭鸟,咱们早就想教训他了,你干得好,不知道屠的是那只鸟啊?” 时绒试图让流言止于智者:“没屠,就给他出局了。就凤于白。” “嘶……” 后来的二虎和三虎竖了个大拇指:“强!” 穿上外套,他们那兄贵身材便遮掩了大半,虽然仍是虎背熊腰,但身量笔直,还挺有范儿的。 时绒觉着外头的妖族,除了凤族都还是蛮好的嘛。 先前要动手的那只大虎又道:“我们听说你会打灵器,这是真的吗?” 灵器? 这才一天啊,消息都传成什么样了。 时绒扶额:“灵器什么的不敢说,我只略懂一点……” 大虎搓着手,脑袋往树后面一点“是这样的,我有个兄弟的爪子受伤了。因最近无法捕猎,而情绪超级低落,所以我想打一把类似虎爪的武器,你看……?” 大虎指的方向,树后还蔫头耷脑坐着一只四虎,阴沉着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绒不解:“爪子受伤了,打武器?” 你找个药师不好吗? 大虎清了下嗓子,压低嗓子:“是指甲,指甲全断了。” 时绒皱眉,听着都觉得疼。 “唉,也是当时太倒霉,遇见冲锋的铁甲犀了。”指甲被铁甲犀生生整断了,对四虎是一件耻辱之事,大虎也没有多说,“我可以出一百五十积分的价格,我这也实在在找不到别人了。” 时绒没想到出门打劫还打劫出一桩订单来。 一百五十积分一把武器,值是超值,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光是铁木那个硬度,可禁不起虎族的力气来造,必须要想办法提升精练度,至少要灵器品质才行。但精品铁木没有那么多:“我没有材料唉……” 大虎闻言,赶紧在乾坤囊里掏了掏:“我这里有黑曜石,还有一些黄晶和血鸽石,能用的上吗?” 血鸽石! 时绒眼神州骤亮:“可以,这单我接了!” 第17章 能留在幻荆森林的时日不多,未免来回奔忙耽误功夫, 时绒选择直接留在白虎营地,当场开工。 刚开始融化材料的时候,虎哥们还有心思凑到锻造炉边探头探脑,秀着肌肉说能帮忙。 等中期给虎爪定型,那叮叮当当的喧闹声响起来,对这些敏感的大猫而言简直是一种摧残。一个个龇牙咧嘴的,纷纷捂着耳朵四散而逃。 …… 那头开工开得热火朝天,这头白亦心如死灰。 没见绒崽捧着血鸽石那样儿,瞧着愣比当初听到自己要死了时情绪波动更大。 其实人这一辈子,能找着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不容易。 她打铁,他就惆怅地坐到了一边, 手里团着雪灵兔的兔毛,打算给她做一顶帽子和口罩。到时候把头发盘起来塞在帽子里,就不会被炉子里的火燎到了,脸也不会被烘得发干。 他这副贤惠的模样,远远落在虎哥们的眼里。 男人们交换眼色,突然体会到了被同性疯狂内卷的滋味。 …… 血鸽石属于三品奇石,是青云会赛场上能获得的最高级别的奇石。 内里杂质少,用灵气激发,融入精炼去杂过的铁木之后,不仅可以大幅度提高硬度,还可以附加灼烧的伤害,降低灵气的损耗。 她目前还没正式系统地学过现在修真界炼器的法子,只基于自己前世的经验摸着石子过河。 炼器,就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来达到更完美地融合、锻炼子料,激发出子料特性的目的。 时绒尝试着激发血鸽石的灼烧特性,实际操作并不如想象中的简单。 直接用神识包裹着灵气激发,则自己的神识也会被血鸽石所灼伤。 这种“灼伤”是针对神识的,简单点来说,就是自带穿透的法伤,而非寻常的物伤。 沾染一点,便让她脑袋嗡嗡的。 时绒只得停下来, 苦思冥想地琢磨了好几个解决方法,譬如,她可以撒入清灵粉,暂时压制住灼烧的效果。等激发完成之后,再让使用者多对虎爪打量输入几次灵气反冲,就可以消磨掉清灵粉的效用。 但是没有清灵粉。 或者磕个保护神识的丹药, 也没有。 时绒端着下巴想着想着,突然就看到了身边正在给兔毛帽子收尾的白亦。 白亦一个呵欠停在嘴边:“?有事?” 时绒一下就笑开了花儿:要什么清灵粉和丹药,自家师尊就是万能且无敌的存在啊! 区区三品奇石所附带的灼烧效果,对他而言,怕是连烫都不会感觉到吧。 殷勤地凑上去:“师尊,这是在做什么呢?哇,好可爱的小兔儿帽~师尊的手真巧!” 白亦:“……” 白亦从没听过她用这种语调说话,像极了昨天那群蹦蹦跳跳的小鹿妖,但并不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反倒渗满了别有所图。 白亦收了线,淡淡:“比赛靠自己。” 就着她伸过来的头,将帽子套在她被火燎得炸了毛的脑袋上,左右看了看:“嗯,帽子确实不错。” 时绒顺从地将帽子拨正了些。 兔绒的帽子,毛茸茸的,贴在皮肤上很舒服。且不知为何,在大夏天的不觉闷热,反而凉爽得很。 时绒积极争取:“这可不算作弊!我这是在给别人炼器,就算不激发那血鸽石,这血鸽虎爪一样是柄灵器,我也能交差的。但是我身为炼器师,怎么能在明知能做的境况下,生生浪费了材料特性呢,这违背了我的职业操守……” 白亦白她一眼:“入门了吗?就职业操守?” 时绒继续没脸没皮地嘿嘿笑着:“职业操守先于职业技能嘛。” 白亦拿她没辙,终是点头答应了做工具人。 …… 在时绒的要求下,白亦的神识包裹保护着她脆弱的神识,一齐没入锻造炉中,重新开始熔炼。 待得温度重新升高到一定范围,时绒继而引导白亦一步步往内输送灵气。 血鸽石被白亦强悍的灵气一冲,直接激发得不能再激发了。 甚至因为激发时血鸽石自身散发的温度过高,内外烘烤之下,直接融化祛除了铁木和其他材料中剩余的杂质,让这血鸽虎爪一跃晋升成了三品灵器。 测试得出可节约使用者百分之二十的灵气输出和百分之十八的攻击加成,附加五层“灼烧”效果,目测对元婴期都能起到不错的效用。 时绒捧着这把灵器,红了眼。 虽然三品灵器还算是中低等灵器,像她作为清慈道君的弟子,就算毫无建树,云隐仙府也给她配了五品灵器。这还不是师尊给的。 但那柄名为“渡鸦剑”的五品灵器,也就是基础能耗更少,能减少百分之三十的灵气输出,增加百分之二十五的攻击加成,附加的“致幻”效果,也不过三层。 那便是炼器时所用的材料品级高,但对材料的杂质祛除不够、特性激发不足导致的。 同样品级的灵器,“附魔”的效果也有天差地别。寻常三品灵器,因用料品质低下的缘故,极少能做出“附魔”效果。 所以时绒才会在见到能打出附魔效果的三品奇石,血鸽石时那么激动。毕竟她现在的修为,说破天了也就能炼化得动三品奇石。 一切都是机缘,一切都是命运,如何让她不感动呢? 再一转头, 看向白亦的眼神里都冒起了绿光。 …… 时绒重生之后,就像是一个有五十年临床经验,且退休养老了十年的外科医生,虽然与时代有些脱节,但是该有的基础手艺都在。 除了尚且接触不到最新的知识以外,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一把趁手的“手术刀”。 ——修为不够。 这算硬伤了。 她刚穿来时,心心念念放不下机甲,想着自己从机甲师这个职位永久下岗了,一时走不出那个悲痛的情绪,对这个修真的世界兴致寥寥。 原身的资质本就有限,再加上师尊骄纵,始终狠不下心来逼她。她便懒散度日,日子混着混着就过去了,至今才到筑基大后期,半步金丹。 如今找到铸造师的这么一条路子,重新上岗。 勉强使着自己那微薄的灵气,慢悠悠捣腾的时候不觉得,一但有了对比,整个人就再也回不去了。 白亦的灵气之强悍,冲刷杂质的感觉简直是秋风扫落叶,不费吹灰之力。 而她自己动手呢,就像愚公移山,那叫一个费劲。 由奢入俭难啊。 时绒悔得肠子都轻了。 痛定思痛,当场立誓:“师尊,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剑,好好修行!” 白亦看着地面:“……” 时绒歪头:“师尊你怎么不说话?” 日盘夜盼,就盼着游手好闲的徒儿发愤图强的人,听到这一句竟然双目放空,没点反应。 时绒打量着他的神色,“咦,师尊你脸怎么有点红?是热吗?” 白亦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硬邦邦:“并不。” 某一瞬,时绒甚至能体会出他那一眼之中带着几分薄薄的怒意和羞恼,却不知为何。 一心想要得寸进尺,厚着脸皮朝他凑进一步:“那以后您得空,能时不时陪我炼器吗?” 刚往前来半寸,就被他拿手按住了脑袋。 绒绒的兔毛停在了他的手心,挠得人莫名有些心痒。 白亦垂眸望进她那一双澄澈无暇的眸中,轻声:“不能。以后都不许了。” 第18章 在树边张望的二虎呲溜吸了口口水,跟着脸红心跳地直感叹:“嘿嘿,这两个人族真不把咱们当外人,当众就来神识贴贴。” “贴一下而已,又不是神交,有什么大不了的。”风流三虎依着树撩了一把头发,无不傲娇道,“你但凡脱了个单,便不会这般没出息,看个情侣之间的亲亲贴贴就激动个半天。” 纯情二虎懒得搭理他的挤兑,眼神里都是快乐:“别说,这两人怪好看的,站一起也赏心悦目~” …… 血鸽虎爪出炉。 三个虎哥被扰得睡不着,注意力原就集中这边,闻讯登时连跑带跳地凑过来。 二虎挤得脑袋都要塞进锻造炉里了:“这么快?不会是赶工做出来的吧?” 大虎在二虎脑袋上敲了下:“会不会说话?” 大虎心知比赛时间紧俏,谁都耽误不起。 这种情况下,人家赶一点工可以理解,只要能做出来一品,甚至次一品的灵器都行。他的要求不高,四虎能勉强用这虎爪灵器撑过比赛全程,便算圆满。 时绒没多话,将刚出炉的血鸽虎爪丢给大虎:“喏,验一下货吧。” 血鸽虎爪整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红色,倒勾尖而锐,角度和尺寸竟与白虎天生的虎爪一般无二,穿戴上还可自由收缩入掌内。 几人原本以为武器就是武器,是额外安装上去的。哪怕笨重突兀一点,能代替本来的爪子,暂时派得上就行了,谁知这设计能如此精巧贴合。 若是远看,都瞧不出那爪子是真是假! 四虎突然从树后蹦了出来,迫不及待地将血鸽虎爪夺了过去:“我来试试!” 见忧郁了两日,始终不肯开口说话的弟弟喜欢,大虎顿时觉得什么都值了,张口就是夸:“这设计可真是精巧!” 他可没要求人家把外观设计得如此贴心! 嗯,他们都没要求! 时绒谦虚地摆摆手。 可收拢的倒勾爪她从前做机甲的时候,设计过几百副不同的,随便挑一个设计打一打,根本不费事。尽量满足客户的需求,才能得到回头客嘛。 这头两人正在你来我往的客套,那头四虎已经迫不及待地对着身前的一棵树出了爪。 唰啦—— 大树拦腰而断。 四虎的瞳孔缩成针尖,刚喊出一声惊诧的:“三品灵器?!!” 声音未落,整齐断裂的树桩切口处,陡然冒出熊熊的火焰来。 ——灼烧 场面一时寂静。 时绒左看看,右看看,看他们呆在原地,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趁着火势尚小,拿着脆嫩的树枝赶紧上去先灭火。 森林失火事大,可马虎不得哇。 二虎慌了,凑到大哥耳朵左边:“这是……极品属性的三品灵器?咱们是不是得加钱啊?” 三虎慕了,凑到大哥耳朵右边:“这性价比太高了!她能打极品属性,肯定能打更高品的。大哥,我也要我也要!问问她能出去了用灵石买吗?” 大虎被他俩同时在耳边叨念给叨念晕了,左右各一肘击,让两人安静。 再一抱拳,综上所述:“小师傅,这虎爪咱需要加钱吗?还能再订几副吗?” …… 四虎正欢腾试爪,其他三虎眼巴巴地看着她。 而时绒被那一声小师傅喊麻了, 感觉自己突然有了浓重手艺人的味道。 “叫我时绒就好。” 时绒扑着火,一面道:“加钱就不用了,反正基本是用的你们的材料,之前也说好的一口价……” 没着急一口应下,时绒意味深长,笑吟吟道:“出去之后你那若是有合适的材料,我可以试着再打一些。不过我自己一个人精力有限,恐怕接不了多少单,具体可以等咱们出去了再商议。” 这个年纪就能打造三品灵器的铸造师已是罕见,更别说是极品属性。 无论赛内赛外,此人尽可拉拢,更别说人家有意交好了。 大虎唐栢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顿时将胸脯拍得邦邦响:“可以!你帮我兄弟恢复了战力,这个人情我得领。我可以在此起誓,我们虎族在这次青云会的赛场上,绝不与你的小队为敌。” 时绒笑吟吟:“好,我承你的情~” …… 时绒小赚一笔回队,正赶上队友被守护灵芝的云雀撵得到处跑,那鸟阴魂不散,报复心极强,一副不弄死他们誓不罢休的姿态。 大家顾不得相互详细解说,一路马不停蹄地逃出幻荆森林,越过扎罗山脉,再往前就是一片看似广袤无垠的沙漠。 这片藏风沙漠沿着海岸线绵延,很长,但不算宽。 加紧赶路,走个一天半就能跨越,来到海边。 过了高高的扎罗山脉,气候陡然干燥起来, 成群的云雀在山口徘徊一阵,终是不甘地走了。 满头包的程金金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娘的,为了几根蘑菇,差点让一群鸟给逼死了。” 向来文雅的宴安披头散发地瘫着四肢,也忍不住跟着爆了两句粗口:“艹!我发簪全给她们薅光了!” 时绒和白亦因为是后来的,身上不带仇恨值,过得还算轻松。 看人翩翩公子狼狈至此,时绒想也没想地去拔自己脑袋上的发簪,准备给人递过去。 发髻松开,并不是如广告之中一泻千里的柔顺长发。 毛躁的头发勾着发簪上的玉花,一下将她扯得皱了下眉。 “别用蛮力。” 白亦按住她的手。 指尖拨开勾缠的发丝, 白亦轻松地将玉簪从她鸡窝一样的脑袋上取了下来,却并没有给她。反而握在手里,问:“你取簪子做什么?” 时绒朝宴安的方向努了下嘴,还记着之前的仇,一并道:“他披头散发,有辱我们云隐仙府的形象。” “你呢?” “我有师尊送的帽子!” 师尊二字怕被人听见,念得轻。悄悄话一般,还特地笑嘻嘻凑到了他的跟前。 白亦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儿,蹙起的眉头放松了两分。 绒崽还没开窍呢,晓得什么轻重! 自然也不会有别的什么心思。 安心将发簪塞回她的手里。 不管怎么说,绒崽的年纪到了,有些敏感话题的教育,也该提一提了。 他倒还好包容她的粗枝大叶,外头的男人可一个比一个自信呢,给点阳光就灿烂的。 白亦认真道:“女子给外男送自己发簪或者其他贴身之物,可是有特殊含义的。你要真想送,可要撇清楚点,省得叫他误解了。” 他这话一出,恰好宴安转过头来。 时绒嘴上还喃喃着:“啊,不会吧。” 视线猝不及防地与他相对上,两人同时一愣。 短暂的安静之后,宴安莫名捋了一下乱糟糟的鬓发,冲她抛出一个意味不明的wink来:丫头,看什么? 时绒双目刺痛,被油得手脚蜷缩,险些生活不能自理:“……算了,算了,还是不惹那个麻烦了。” 她嘀嘀咕咕:“让他随便找个布条子绑一绑,或者改天出门打劫的时候,我再帮他顺一个,将就着用就行。” 话音刚落。 黄沙滚滚,四个带着发簪的脑袋从低矮的沙丘的另一端冒了出来…… 不一会儿那四人便稳当当地停到了小队跟前,表情激动,宛如老乡见老乡。 时绒瞥见他们胸前云隐仙府的号码牌,02、04、09、11。 第19章 云隐仙府大会师。 宴安尤其喜气洋洋,自来熟地上去和对面打成了一片。 时绒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出声问:“你们怎么是从藏风沙漠那个方向来的?还一身狼狈,可是在前头遇见什么事儿了?” 她站得远,嗓门也压不住程金金豪迈而热情的哈哈笑声,但她确信02是听到了她的话的。 他往这边瞟了眼,视线在她16号的身份牌上晃一圈,便笑着收了回去,继续转过脸同宴安寒暄。 时绒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等越天瑜也问到了这个问题,02才道:“前头有几个妖族联手做埋伏,想要赶在沙漠淘汰一批人。” “什么人?” “我见到的就有角蝎和沙蛇族,沙漠是他们的主场。” 老乡见老乡、欢快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也不用太担心。” 02号金友安拍了下越天瑜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亲近样,“我们已经探过了。他们只是角蝎和沙蛇族的二队,队伍里都缺了人,所以被一队留下当路阻,只敢拦一些落单的小队伍。咱们两队联盟一起过去,他们不会不识好歹的。” 时绒:“哦,这么说你们已经被他们拦过了,被打退了回来?” 11号金石立马出声维护,蹙着眉:“他们已现身的就有六个人,退回来求援不是最好的办法吗?全靠我们公子英明决断,不然我们队伍也要缺人了。” 04和09号的姑娘则像个木头,一副置身事外的麻木脸。 金友安笑了笑,似乎没有与人争辩的意思,转向坐在沙丘上喘气的散修队伍:“他们是?” 程金金看了看时绒,又看了看金友安,脸上的憨笑淡了些:“散修。之前和我们合作找了不少仙花灵草。” 金友安点点头,便负着手朝散修走去了。 李玉作为小队队长,下意识局促地拍拍屁股上的沙土站起来。 金友安温和道:“前头的路凶险,仙友还是止步于此吧?” 李玉懵了一下:“啊?” 金友安:“藏风沙漠危险重重,我等不便久留,需要急行赶路,恐怕照顾不到诸位仙友。” “在下感激仙友前段路上对我云隐仙府的帮助……”说着掏出来一块玉牌来,递给李玉:“这是我的信物,等出了赛场,仙友自可去取报酬。” 李玉呆了良久,恍然才意识到是给人踹了,还是这种居高临下单方面下的通知。 内心虽然有些不甘,却不敢不给云隐仙府的面子,瞅了眼没什么表示的白亦,讷讷接了过来:“啊……好。” …… 时绒站得累了,蹲在沙丘上画狐狸。 歪过头,看着白亦小声道:“他居然还能带信物!这算是不算作弊啊?”手册上说了,举报作弊,若查明为真,可以加100积分呢。 金友安笑道:“师妹有所不知。若是赛前愿意额外出资,可以多携带一张命符和少许信物入内的。这也是为了避免出意外。” 命符,危急时刻捏碎便可即刻传送出去。 积分手环有一样的功效,所以绝大多数人不会掏那个冤枉钱。但防不住就是有人钱多,宝贝自家小命,宁愿花钱多上一层保险。 时绒给狐狸画上大尾巴,抬头诧异了一下:“哦,原来你听得到我说话呢?” 金友安嘴角的笑容抽了下:“……” 宴安过来拉了拉她的袖子,压低嗓音:“这是金友安,海棠峰二弟子。” 海棠峰,以金氏为主。 剑修多清贫,唯有金氏是个例外, 不夸张的说,他们以一族之力,养活了整整百分之八十的云隐人。 难怪其他弟子对他或奉承,或闭口旁观, 就连越天瑜,初见时也对他艰难地咧了个笑。 时绒:“这么说,散仙小队和我们的联盟终止了?” 不等他人搭话,李玉已经看懂了氛围,低着腰:“是是是,我们原就没打算走到终点,得了灵药已经足够,这就走了,走了哈哈哈哈。” 说罢,将乾坤囊都递给了越天瑜,招呼着众人麻溜溜了。 时绒看向白亦, 白亦回给她一个眼神,慢悠悠起了身,跟上散仙的队伍。 …… 盟友更换,赶路的速度确实快了不少。 大家不必在逃命的时候背着人走了,但气氛却莫名僵硬。 程金金偷摸走到时绒面前,抓着脑袋:“妹子,你没生气吧?” 时绒渴得要命,嘴上都起皮了,路上却没人再给她贴心准备清冽露水。 水壶里剩的还是前几日储存的,只被简单过滤过的山泉水。拧开灌上一口:“我生什么气?” “就你那小哥不是被赶走了嘛……” “时亦?” “嗯。” “他没走。”时绒道,“他肯定跟着呢。” 程金金错了下牙花,心说完了,这姑娘爱情中毒了。 就算人家把你当小富婆,想要跟着你后半辈子吃香喝辣,那人家也得先顾着自己的小命啊。藏风沙漠可不是一个小散仙能随便进来,玩忠贞情坚的小把戏的。 来不及开导,前头开路的09号妹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全员顿时戒备,程金金拎着斧子就冲了上去…… …… 围攻他们妖兽沙鬣蜥数量众多,又埋在沙里,极难清理。 等他们一仗艰难地打完,大多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9号妹子权音给大家喂下了解沙鬣蜥毒的丹药,众人稍作调理,才有精神起来清理完战场 权音看时绒要起身,忙过去搀扶住她,脏兮兮的圆脸都严肃地拧到了一起:“你还是坐着休息吧。你修为最低,恐怕受毒素影响最大,这时候不能调用灵力。” 权音生了一张圆脸,给人第一印象是有些清新可爱的,结果一开口却是压着嗓子,老气横秋的长辈语气。 时绒:“其实……” 权音眉毛一竖:“要听师姐的话!” 时绒被她强行按着坐下,又被啪地塞了一颗丹药。 全程被动,都来不及捋起袖子给她看一看,她其实压根没受伤…… …… 阳光炙热,烘烤着沙丘。 众人忍着恶心,手动剥下沙鬣蜥的毒囊。这玩意可以入药,也可以兑换积分,可是紧俏的东西。 唯独金友安没有动手, 金石给他撑起一个小的遮阴棚,他坐在里头打着扇儿乘凉,还一脸不愉:“动作快些吧,这比我们预期的时间已经晚了不少了。” 无人搭话。 时绒怕他冷场,接了句:“是啊,再拖下去,人家散仙都要赶上咱们了。” 忠犬金石脸色一变,就要替主人发话。 后方突然传来齐整的脚步声,嘚吧嘚吧的,不似是人能弄出的声响,若不是妖兽,多半就是妖族化了原型赶路。 而他们还有一地的战利品未收, 越天瑜迅速拔剑:“戒备!” 声响由远及近,逐渐清晰了。 时绒耳尖一动,迟了好些才站起身来回望:“……马?” 不待她说完,沙丘那头便浩浩荡荡地冲出了四匹马。 马上都坐着人,为首的李玉看到他们还错愕了一下,低下头,颇有些羞愧、不敢面对的意思。 白亦则昂首挺胸,从容淡定地一夹马肚,施施然带着散仙小队,扬起漫天尘土,从他们身边经过,走到他们前头去了。 金友安:“……” 金石:“……” 时绒嗤地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哦豁,真给散仙超过咯~” 怎想跑出去颇远的人又折返了回来。 白亦独个儿驱着马闯进了云隐仙府联盟,什么也没说,给时绒丢了个装满新鲜露水的水壶。 这才掉头走远。 程金金惊得下巴合不拢:艹!不会吧,他居然真不要命地追到这里来了? 宴安叹为观止:这是高手,这肯定是高手。就这手段,谁能顶得住呢? 第20章 场面寂静了小半刻。 金友安脸上扎青乍白好一阵,等扬起的风沙落定,抬手指使金石:“去把那些散仙拦下来,问问他们的马匹卖不卖。” 金石二话不说,抬脚要追,程金金上前一步,默不作声将人拦住。 金石被他壮硕的胸肌撞了一下:“?” 宴安脸上带着客套的笑:“还是别了吧,人家四匹马,也分不了。” 越天瑜持剑站到两人身后,意味明显。 时绒诧异地挑了下眉,没想到他们几个居然肯为了散仙和大金主刚正面。 …… 金友安也没想到,打扇的动作明显滞了滞。 时绒离得近,瞧见他眼神极快地冷下去,腮帮子抽动两下,后牙咬紧。 不过须臾,又挤出一个笑来:“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就是想问问,做笔你情我愿的买卖……罢了,既然你们都不想轻松点骑马赶路,金石,你不必去了。” 那隐怒的模样,一看便是背地里记了小本本了。 越天瑜等人虽然背后各有神仙,但比起金友安的金大腿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大家都是云隐仙府的弟子,时绒倒不觉得他会在赛场上对自家队友做手脚,但等青云会结束可就不一定了。 未免他们日后被针对,时绒作为在场靠山最大的人,决意要稳稳地把仇恨值拉到自己身上。 抱着水壶,哈哈一笑:“你情我愿这词用得那叫一个妙。云隐仙府的名头都被你拿来在自家人族散修身上逞威风了,对着妖族,便又是另一番嘴脸了。” 金石见那筑基期的小姑娘几次出口不逊,对金友安毫无敬畏之心,心中嗤笑这究竟是从哪个旮旯角里蹦跶出来的井底之蛙,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冷冷道:“师妹何必出口伤人呢,大家往后都是同门师兄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时绒害了一声,摆摆手:“套近乎大可不必,咱们以后见不着的。” 浮华山离弟子峰可远着呢。 金石:“……?” 这姑娘指定有点问题,他那是在套近乎吗?他那是在威胁! 金友安也以为时绒是在故意装疯卖傻, 面上笑而不语,眸底已是阴沉一片。 …… 话不投机, 众人不再交谈,打扫完战场便匆匆启程。 肉坦程金金在与沙鬣蜥的团战中抗伤值最高,毒素未除,腿脚不便被撤出了前锋的位置,改做04号替上,在前带路。 又在烈日下赶了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04号走到几丛梭梭草旁时,沉吟片刻,停下脚步。 刚要转身,突然被金友安搭住了肩膀。 金友安垂眸看了他一眼。 04号没懂他的意思:“?” 金友安一手压着他的肩膀,一面回头道:“风承消耗太快,体力不济了,来个人把他替下去吧。”看向时绒,“你来探路?” 权音脸色一变,要上前,被金石拽住了。 时绒看他这架势,抱着手臂眨巴眨巴眼:“怎么说?前头是刀山火海,等着我去蹚?” 金友安摇头:“刀山火海算不上,我们上次遇伏的地方就在这一片。沙蛇化作本体之后在沙漠之中行动极快,又善追捕,我们绕是绕不过去了。” 他比了个请,彬彬有礼:“如何,敢吗?” 她嘲他欺软怕硬,他便将她架在火架上,逼人在前头蹚雷,看同等境况,她会怂不会。 …… 这是摆明了的针对。 也许是金友安忍一时越想越气,仇恨值又被时绒一人拉了过去,见这是个筑基期的软柿子,便打算要在青云会上就撕破脸皮了。 程金金脸黑如炭,刚要言语,时绒无所谓一笑:“敢啊。” 权音急呼:“师妹不可!” 宴安:“时绒!” 时绒拧开水壶喝上一口:“咱们终归得有个人在前头探路。” 权音:“可是你……”修为最低。 时绒:“我没事的,放心吧。” 越天瑜留意过时绒在林间穿行的身法,速度或许更在他之上,保命无虞。 点点头,没再继续阻拦。 …… 金友安意外时绒真的会答应,但乐见其成。 他暗下思忖,越天瑜的队伍不肯听他调派,归根结底,是人家现在的实力比他们小队强的缘故。 他想要拿回两队联盟的话语权,就得让自己的小队实力占到上风。 动一动时绒,既不会伤到云隐仙府的根本利益——一个筑基期,不可能有爬青云榜的机会。 又能从她入手,一举削弱越天瑜的队伍。 等他们队伍缺了人,越天瑜无处依附,不全得听他的么? …… 时绒掏出从师尊那“借”回来的匕首,走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为防止伏击被团灭,小队三三两两地分散开来,拉成一线长条行军。 程金金则不动声色地调动了位置,跟在她的身后,满脸戒备。 时绒不似他般紧张,匕首在指尖翻转了几下,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说,你若是沙蛇,要在地下埋伏人,会在什么时候发动攻击?” 程金金被烈日晒得满头大汗:“自然等猎物走近自己的包围圈了。” 时绒:“一定会伏击头一个进圈的?” 程金金一愣:“那倒不一定吧?又不真的是为了捕食,图那一口吃的。是想要削弱其他队伍的实力……” 时绒回头笑了:“对啊,所以得伏击威胁最大的,确保一击而中。你说呢?” 轰然一声,从后方炸开。 突袭发生的时刻,时绒的视线正好越过愕然回不过神来的程金金,眼睁睁见着两条巨型沙蝎的蝎尾破沙而出,袭向站在最中央的金友安小队四人。 蝎尾卷起的黄沙漫天,很快迷了人眼。 金友安所言非虚,埋伏的果然是妖族联合,但人数比想象中的还要多。除了角蝎和沙蛇,还有一些东拼西凑的杂牌妖族队伍。都是获胜无望的人,甘愿留了下来给敌对势力使绊子。 林林总总,得有十三人。 还有,牵着马,坐在高高的沙丘上看戏的散修四人小组。 白亦瞧见她望过来,遥遥对时绒高兴地招了招手,以做招呼。 时绒:“?”你怎么在那? 宴安:“……?” 程金金:“……?” 越天瑜:“……?” 白亦身边还站着沙蝎族的小队长, 小队长一指被伏击的沙蝎蝎尾针刺穿身体的金友安,“没弄错人吧,你是说要先宰他?” 金友安口吐鲜血,被蝎尾针吊在半空,闻言依旧坚强而怨愤地看了过来:“??” 白亦一耸肩,颇显无辜:“这不怪我,抽签抽到的。” 第21章 眼见着其他散修低眉耷眼,不敢面对人族同胞。唯独那长得最好的,依旧在毫无负担地和云隐仙府的小姑娘眉来眼去。 角蝎队队长唐文表示,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人。 小半个时辰之前,唐文在地下埋伏时听到了奔腾的马蹄声,一看来的人还是筑基期的散仙,顿时招呼起兄弟们:来活了! 肥羊们似乎在赶路,一个个策马跑得飞快。 然而快要接近他们的包围圈的时候,为首的人抬了下手。 马蹄高高抬起, 那散修一手拉着缰绳,从容目视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沙丘。 淡淡:“出来吧。” 那淡定矜重的气度,冷清的眸子,把唐文狠狠震了一震。 心里直犯嘀咕:咋回事,这气场不像是个筑基小菜鸡啊! 还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埋伏,轻描淡写让他们出来打群架。 大佬故意伪装藏拙? 是祸躲不过, 他紧了紧裤腰带,带着兄弟们光着膀子、扛着大刀露面了。 十三对四,就是砍西瓜,人家也要砍上一会儿吧? 哪怕拉下来一个人族出局,他们就算赚! 阵仗拉开, 唐文满脸严肃,抱着出局的心态把刀一横,正准备让他划个道出来,大家比划比划。 对面为首的大佬的指尖拨开他的刀尖,轻轻一笑,掷地有声。 “我们投降。” 唐文眨了眨眼。 唐文:“?” 你特么的,特地喊别人出来投降? 他不信。 但散修麻溜而配合地上缴了积分, 一人一百,穷得一匹。身上乾坤囊都没一个,据说是上次投降的时候给出去了。 好家伙,还是投降惯犯! 沙蛇和角蝎小弟们都蒙了:“老大,这?” 唐文:“……” 唐文从没给人这么戏耍过,脸上红得能煮鸡蛋。 骂人的话在嘴边滚来滚去,偏偏还因为十三人埋伏队伍里有七名其他妖族看着,他不好打破“投降不出局”潜规则,没法对他们做什么。 一口气生咽下去,险些给他憋出脑溢血。 刚想心累地摆摆手,让这群摆谱的穷鬼赶紧走,前头小弟一阵惊呼:“老大,又来人了,又是人族!” “是云隐仙府的人,有两队在一起!是越天瑜和金友安他们!” 唐文虎目一转:“等等!” 伸手拦下要走的散仙们,“该不会,你们和后头的人族是一伙的吧?” 唐文越想越觉得有理:“身上搜得那么干净,连个乾坤囊都没有,莫不是被丢到前头探路的?等我们一放人,你们就立马给他们传递消息?!” 小弟们:“!!!” 李玉和李四慌忙地摇着手解释:“不、不是啊!” 白亦叹了口气:“唉,若是就好了。” 之前当献祭流队友的时候,他还不满这个名分来着。 现在连这个名分都没有了,又觉得绒崽当初能给他找这么一个定位,将他塞进队伍里,实在是煞费苦心又机智聪颖。 “既然你们说你们不是他们的队友,那好啊……” 唐文终于找到了一个角度给自己挽尊,找回场子,哪里会听他们的解释。 鸡贼一笑:“那你便随便从两只队伍之中挑一个人出来,由‘影’亲自动手。他在沙地伏击,可从没失手过。” 这样的抉择,无论选谁,散仙都会得罪人。 哪怕从前是一个伙的,往后怕也结不成联盟了。 李玉吓得脸都白了,直怪自己鬼迷心窍,信了时亦的忽悠和那大笔一挥白花花五千灵石的欠条。 他说有他在,他们便性命无虞。这下是保住了性命,可得罪了云隐仙府的仙长们,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白亦抿着唇笑:“当真叫我随便选?小友说话可要严谨些,我若是选个最弱的,你们也上……?” 唐文被他笑得头皮发麻:不是,你都不带恐慌一下的,直接开选? 你看看你旁边的人,都在双目翻白,两股战战了好吗? 此人路子太野,他有点拿捏不住。 唐文板着脸,慎重地挑了两个签子过来,给他控制住范围:“1是越天瑜,2是金友安,抽吧!” 于是简单地抽中了2, 金友安。 定好的小范围,他随机选的,这可不算偏私。 白亦拂袖在沙丘上坐下,一副看好戏模样,悠然地托着腮:“嗯,请吧。” 唐文:“……” 虽然但是,怎么还是那么不爽呢? …… 唐文气不过,以为他是故意虚张声势, 在金友安成功被伏之后,得意而大声地将他选人之事卖了出去。 结果…… 并没有什么结果。 云隐仙府那头除了当事人金友安,其他人除了满头问号,没太大反应。 嗯,他们习惯了。 …… 云隐仙府早有心理准备,角蝎第一次伏击中虽只有影得了手,但也成功废掉了金友安大半战力。 见了血,场面就不好善了了,双方登时混战成一团。 十三人小队目的明确,一心只要尽量多的出局外族之人。 金友安受了伤,他便是最好的切入点,被三人合力围攻,身边只有金石忠心护着。 时绒怕卷进麻烦,游走在边缘,离他离得远远的。 但时不时在金友安支撑不下的时候,丢出两枚暗器,替他缓解危机。 几次三番,引得金友安侧目。 这才发现不仅是他,其他队员她都有照顾到,出手的时机和角度恰到好处。 明明不过筑基境,却是最游刃有余的一个。 不动声色地,统筹着整个战场。 …… 十三对八。 还占了伏击和地理优势的妖族一个个被淘汰出局。 而对面云隐仙府之人虽然挂彩严重,损耗极大,却诡异地没有一人被淘汰。 唐文哪里看不出这只队伍有古怪。 就好像多了一个无形的第九人,一手暗器出神入化,退可守住队友,进可冷不丁地发起致命一击,防不胜防。 若不将那人揪出来,他们注定要被无战绩团灭! 唐文心一横,右手捏环,放在嘴边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 咻—— 轰!!! 一条银斑的沙蛇毫无预兆从金友安脚下冲出来,血盆之口大张,毒牙锋利。 “公子小心!” 贴身护在他身边的金石第一个反应过来,飞扑过去,将人推开。 金友安被推得重重倒地,久久爬不起身。 而金石被大蛇的毒牙贯穿,衔在嘴里,直直冲上了半空。 大蛇似是准备将人吞吃入腹, 头部一甩,便轻松将他从毒牙里抛了出去,张开大嘴,欲接。 ……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其他人支撑自己已是岌岌可危,哪里还能分神去顾及旁人。 唯有时绒瞧见了,踏着那支起的蛇身,一路往上。 最后蹬着蛇头一跃而起,要抢过金石。 唐文怎么也没想到,引出来的人,竟是他从未放在眼里的16号! 一声怒吼:“快,都给我先弄她!” 坠落之中,金石一把抓住了时绒的右手。 时绒:“?” 他的眼神不对, 直直地停留在她的积分手环之上。 金石还记得,公子想要她出局,以掣肘越天瑜的队伍。 如今他已然重伤,就算被救,也会选择捏碎积分手环离场,到时候公子岂不孤立无援? 云隐仙府的队伍并未缺人,而妖族只剩五人, 此战胜利在望,收获极丰,若战利品积分的处置权若落到公子手上,公子登上青云榜便万无一失! 火光电石之间,金石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该拉她一起走! 一伸手, 看似是求生欲催使之下的自然恐惧之举,实则不动声色地限制住了时绒的动作。 沙丘上,李玉突然感到一股令人心惊的刺骨寒意平地而起。 马匹受惊,发出阵阵长嘶,不断挣扎。 …… 时绒垂眸看了金石一眼:“放手。” 金石咬住牙关不开口,手却绞她绞得更紧。 时绒明白了。 下一瞬,凝练的神识如刺,猛然扎入他的脑海。 金石:“啊!!!” 那伤害没有丝毫痕迹,轻易击穿了他脆如薄纸的灵府,让他短暂失神,双手无力垂落。 未免他失去意识,真死在蛇腹之中。 时绒好心帮他捏碎了积分手环,收走积分的同时还顺手薅走了他的乾坤囊和脑袋上的发簪。 随后附送一蹬脚,兜头将人给那大蛇喂了进去。 时绒:艹,啥玩意啊,真特么晦气。 第22章 蛇肚子里光华一闪,是被扯下积分手环的金石给传送了出去。 妖族只剩五人,再想着对时绒群起而攻之,为时已晚。 但成功带走一个人,还看了一场好戏,唐文觉得不亏。 被程金金按在地上,扯下手环时,还冲着金友安直咧嘴:“啧,你兄弟可是被她一脚踹出局的,这你能忍?搁我我都得削了她哈哈哈哈!” 离间计,哪怕再低级明显的,只要打到了人的痛点,那就是会起效用的。 人族世家天骄的公子,最看重的不就是那点脸面和尊严? 金友安按着血淋淋的伤口,面沉如水,没有回应。 唐文想他是听进去了,心中得意:不错啊阿文,会动脑子玩攻心了! …… 收割最后的残兵只花了半刻钟,但最后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时绒消耗过甚,体内的灵气已然枯竭,本以为对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上去同那小妖肉搏时,他却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木制的玩意。 蓝光乍现, 时绒反应极快地侧身,身体的速度却跟不上,眼睁睁任那光束边缘冲到了她的肩膀。 “啊!” 白亦忽然出声,吓了李玉一大跳。 眼见云隐仙府的人就要把零散的小妖们收拾干净了,他害怕等人家回过神来,会计较时亦抽签选人的过错,压低嗓音:“咱们是不是该溜了?他们受了伤,应该一时半会不会赶路。咱们可以趁机走到前头去,离他们远一点……” 但“犯事儿”的人根本没听进他的话去,只等最后一个小妖被送走,立马拂袖起身,快步朝云隐仙府的人走了过去。 李玉:“?!!” 天爷哟,你又要干啥啊?!! …… 伤到时绒的是一个自制的小法器。 上头铭刻的阵法简陋,中间镶嵌了一块灵石做能量源,可以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激发偷袭,能量堪比筑基后期一击。 时绒翻来覆去看了一圈,将那小法器收进乾坤囊。 再一转头,就对上了自家师尊微红的双眸。 时绒浑身一紧, 肩膀上的伤都没他这个表情穿透力强。 白亦:“坐下,我看看伤。” 时绒立时老实了,规规矩矩地盘膝坐在沙滩上,还嘿嘿地宽慰了句:“放心,我躲开了,没伤着什么。” …… 权音是金友安小队里的丹修,应该在战后及时救助队友。 这会儿她也已经躺下了,却不能放着伤重得最严重的金友安不管。眼瞅着那美人散修在战后第一时间便靠了过来,以为他是同行,大呼了一声:“仙友!先救金友安。他伤得最重,再不包扎,恐怕只能退赛了!” 然后就看到那疑似同行的美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堆瓶瓶罐罐以及大量洁净的纱布。 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给时绒处理了,一道刚刚见血的擦伤。 权音:“???” 嗯? 我不懂。 04扶着气若游丝的金友安,以为那散修没听见,正要再唤。 金友安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面白如纸,一双眸却异常执着地盯紧了那垂眸小心给时绒上药的人。 嘴唇哆嗦了两下,问:“你、你对时绒这个名字,可有印象?” 04不知他一个在昏迷休克边缘的人,怎么还有心思去问别人的事:“各大峰主乃至长老门下,都没听说过姓时的天骄弟子,或许只是出身寒门,从弟子峰选上来的……” 04并不知道时不时协助他的暗器是谁所发,混战的场面太乱,他以一敌多,根本无暇分心,“那姑娘除了身法好些,似乎也没有特别之处?” 弟子峰…… 可弟子峰是金氏管辖的啊,若是从弟子峰里选出的弟子,他怎么会不知情? 据闻,时绒是临时顶替上来的,由掌门亲自提名。 一个筑基后期,他起初还以为只是随便塞进来滥竽充数的,但看她刚才的表现,绝非等闲之辈! 若不是世家子弟又非弟子峰出身… 金友安依稀还记得,十年之前,清慈道君挑了个刚入门的孩子入浮华山。 因道君不喜铺张,正经的拜师宴都没办。知道此事的人虽多,却没几个人真正见过那个孩子,晓得她的名字…… 金友安是极少接触到此事的当事人之一。 当年清慈道君有意收徒,他父亲便花了大价钱,想法设法地要将他送到道君面前。 他焚香沐浴,三跪九叩,在玉霄殿前跪足了三日,结果清慈道君面都没露。 外头人传来消息,说道君已经收了徒弟,三灵根的资质。 她的名字,好像就叫,时绒。 冷风一度,金友安骤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整个人颤抖不止。 血流成河也顾不上了,死死看着那个名叫时亦的散仙。 他甚至没有改换太多容貌, 但谁会相信,一尊宛如九天之上神佛的存在,会纡尊降贵地来到这小小的青云会,看小辈们胡闹? 如果他的爱徒在此,那么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金友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他之前都对时绒做了什么? 羞愧,恐惧。 他肝胆欲裂,恨不得一闭眼昏死过去,逃避现实。 …… 白亦给时绒打上蝴蝶结绷带后,便坐在她身旁,没再动了。 权音因超高的职业素养,挣扎着爬了起来,又好脾气地问白亦:“可以帮忙一起救助伤员吗?” 白亦笑得无辜:“我不会。” 权音:“……” 金友安:“……” 权音:“那是否能借一下丹药呢?” 白亦:“用完了。” 权音:“我用积分跟你换呢?” 白亦:“用不上。” 权音无话可说,臭着一张脸跑到金友安面前。 嘀嘀咕咕:“什么啊,我刚看到他明明有很多的丹药的。这人油盐不进,我看就是故意……” 满身冷汗、濒临休克的金友安闻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豁然起身,一把捂住了权音的嘴。 迅速消瘦下去的脸,衬着那双亮得发光的眸,有种莫名诡异的恐怖感。 金友安嘶哑着嗓音:“别乱说话!人家说没有就没有,至于骗咱们?!” 权音:“?” 你瞎吗? 两人的交谈声音微弱,却还是给白亦听到了。 侧眸往这里看了一眼。 金友安猝不及防对上大佬的视线,悚然一惊,感觉自己天灵盖都裂了。 昏死之前内心唯一的想法:完了,捅了大篓子了。 …… 时绒知道白亦不给权音丹药,是因为会影响到比赛。 且从他芥子空间里面拿出来的丹药,就没有低于五品的,掏出来搁谁谁都得懵。 事情不便直接解释,时绒只能选择忽略那些背后射来的,幽怨的目光,略感愧疚。 想起来,叫住一瘸一拐从她面前过去的宴安。 抬手将一根发簪抛给了他。 宴安踉跄着接住了:“?” 时绒:“送你的。” 宴安顶着满脸血痂,懵逼了:“啊这……” 时绒:“金石头上薅的,不用白不用。” 宴安松了口气,笑嘻嘻把簪子往头上一插:“虽然小爷从不用别人的东西,但这会儿也没得挑了。”毫不顾忌地给她抛了个媚眼,“谢了啊~” 时绒扛不住那个, 皱着眉转向师尊,打算洗洗眼睛。 便听得耳边白亦幽幽叹了口气:“唉,真好啊。” 轻轻地:“真羡慕你们队友之间出生入死的感情,到了那种紧要关头,还记得给人家薅簪子呢。” 时绒头皮一麻。 来了, 这熟悉的语调,搞她心态的语调来了。 第23章 那一瞬间,时绒脑海走马观花一般,回顾了十年受“迫害”的心路历程。 然而同师尊对线那么多次,她至今还没找到正确破局的方式。一时间冷汗直流,只剩下笑了:“我……” 咻~~咚! 蔚蓝的天空之上突然炸响了一朵信号烟花。 时机恰好,救了她狗命。 众人纷纷起身,越天瑜抬起头来,满脸严肃:“有人开始渡海了,这么快?” 第一支渡海的队伍到达海岸口的时候,渡海人便会点燃这样一束信号烟花,用以提示其他队伍,青云会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了。 有散仙的帮助,云隐仙府小队今年已经算走得很顺了。因为积分收集得快,在幻荆森林中没多做停留,往年至少还会再慢两天。 饶是如此,还是被第一支队伍甩开了少说一天半的路程。 巨大的实力差距摆在眼前,让躺在地上喊疼的程金金都闭了嘴。 刚团灭小妖联盟的喜悦散了些,众人不敢再耽搁,默默加紧忙碌起来。 如此氛围之下,时绒也站起身,准备去帮程金金包扎。 临走之前,经过白亦的身侧。 瞥眼望见他眸光恹恹,淡淡看着烟花消失的地方。 顿了顿, 弯下腰,小心地牵住他的指尖。 时绒嗓音低且轻,带了一丝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撒娇。 笃定道:“不管怎么说,师尊才是最重要的。” 那不经意牵拉的动作,只是匆匆的一触即离, 快得未能留意到,握在掌心的指尖,曾轻轻地颤了一下。 “噢?” 那丝幽怨被风一吹,便散了。 白亦的唇角扬起来,“真的?” “真的。” …… 时绒去干活了。 满地伤员的哀嚎和丹修声嘶力竭指挥的怒吼背景下,白亦独自悠闲地半倚着沙丘,含笑仰望着天空。 艳阳高照,沙漠之上晴空万里。 嘿,天气可真好啊~ …… 等处理完所有的伤员,权音对着金友安犯了难。 他还在昏迷之中。 这种情况一般会由队内人投票裁决,是否捏碎他的积分手环,任其出局。 一是怕他会拖累其他成员。 二是怕他的伤势会迅速恶化。 04号风承默默做了一个简易的沙地拉车,既能套在马上,也能由人拉着走。 一句定语道:“若到了渡海口,他还没醒来的话,我们再捏碎他的手环吧。” 有人主动抗下事,权音很是感激,点点头服从安排:“好。” …… 金友安昏迷,积分配置的权利自然落到越天瑜小队手上。 越天瑜公平地将积分均分成了八份,人均一份。至于战利品——收缴的乾坤囊之类的,就看个人所得,淘汰了谁,便得谁的乾坤囊。 多出来的,金石那一份的积分则给了时绒。 理由是好几人险些被淘汰出局之际,都是她出手援助的。 众人对这个分配结果相当满意。 至于金石淘汰时发生了什么,明眼人看得很清楚:金石被淘汰的最后那一脚是时绒踢的不假。但若时绒的目的是想淘汰金石,不去救援即可,没必要另废周章,还冒着把自己搭进去的风险。 这其中的猫腻,正常人用脚指头都想得明白。 时绒事后没提,另一方的“当事人”金友安还昏迷,这件事便暂时给按下了。谁也没去主动提起,讨那个无趣。 一波肥,越天瑜小队的人个个顶着血糊糊的脑袋,喜气洋洋。 风承和权音则是满心地诧异:原来混乱之中帮衬着他的人,竟然会是那个身份不明的小姑娘! …… 没了金友安的阻止,散仙小队又与云隐仙府合流了。 这样的合流没有经过双方认证,纯属于散仙单方面的牛皮糖行为。反正就是跟着,你走哪儿,我走哪儿。 李玉跟在时亦后头战战兢兢了几日,终于在某一个清晨,大彻大悟。 他们现在既没有没有积分,也没有乾坤囊,光脚的无所畏惧,是最好的献祭流队友,云隐仙府应该很欢迎他们才是。 就算金友安醒了,又能奈他们何?藏风沙漠又不是他家开的。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但凡能修到时亦十之一二的境界,这一生也够用了。 …… 在沙漠上顶着烈日,晒足了两日。 一行人到达渡海口的时候,躺在沙地拉车上的金友安生生给晒脱了一层皮,裸露在外的皮肤由原本的苍白变得通红一片,还起了皮,看着格外吓人。 白亦撑着伞,举到时绒的头顶,眼见有这么好的反面教材,不忘记给崽子一个深刻的教训:“你看,在沙漠里不做防晒就会这样,丑不丑?” 时绒心有余悸地收回目光:“丑!” 白亦满意地点点头:“刚出汗了,一会再补层防晒膏?” 时绒:“哦哦好!” 走在撑伞的两人身后,拿着黑布罩头,但依旧被晒成大红皮的程金金和宴安:“……” 虽然但是,他们还有点羡慕时绒的待遇是怎么回事? …… 等众人到渡海人手里领了渡船的小舟,金友安像是掐准了时间点一般,悠悠转醒。 但不知是不是过于虚弱的关系,他竟既没有对跟着的散仙指手画脚,也没有质疑越天瑜已经安排好的渡海计划。安安分分说了句没意见,低着脑袋就被权音扶上小舟了。 一切照旧。 三只小舟呈品字形行进,越天瑜的队伍在前破浪,其余两支在后便能省些力气,三只小舟联合在一块,相互照应。 刚坐上船起航,划船的主力担当程金金便感慨:“走了这么多日,终于可以歇一歇了!嘿嘿,这感觉,就像是在游湖一样~” 他们的小舟上被时亦加装了一个小棚,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安在上头仙气儿飘飘的,既能遮阳又能防雨,还漂亮。 程金金从前还觉得这人穷讲究。 直到从沙漠里出来,其他人都晒得面目全非,只有时亦和时绒两个人依旧白白净净时,程金金才悟了:原来长得好看的背后,需要付出这么多的汗水和心思。 美人真是不容易。 能跟着沾光讲究一番,实是再好不过的了。 程金金看着加装上的防晒小棚,连带着对时亦那个小白脸的接受度都变高了些。 宴安摊着一只受伤的脚,靠在船舷边上:“还游湖呢。这会儿是还在近海,没风没浪的,才有片刻的安稳。等出了海,天气一会儿一个变,若是不巧遇见风暴,咱们这个小舟能撑到什么时候可还难定呢。” 程金金脸色一变:“呸呸呸,你说呸呸呸!别在这咒自己!” 越天瑜坐于舟头,在棚外的阳光底下抱着剑,遥遥望着不见边际的大海。 想来话少的人,冷不丁开口:“真不知海的那一端是什么样的。” 时绒把玩着匕首的动作一顿,笑着接话道:“是啊,若是能看看就好了。” 时绒作为穿越人士,当然知道星球是圆的,大海不可能永无边界。 但这个拥有能上天下地,各路神仙的修□□,竟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把世界地图的完整样貌给开出来。 中州大陆现有的地图上,只有一块相对完整的大陆以及和周边零散的岛屿。 这片大陆已经足够辽阔,宽广丰饶到可以养活林立的万族。 而整个中州还却被未知面积的海洋包裹着。 除了近海,没有岛屿可以落脚的远海是人类的禁区。 传闻中曾有不少大能离开大陆,向海洋探索,但最终都没了踪迹。 世人从此不敢轻易涉足远海: 一说是海上的风暴,非大乘期不能穿过。 二说是海底的远古巨兽不喜外族的侵犯,动辄毁天灭地。 时绒不知白亦去没去远海探过, 当初听他随口一提,像也觉着海的那一端还有其他的大陆,但并无实证。 莫非是大家都沉迷修仙,航海业发展缓慢,才导致远海迟迟没有被征服? 别的不说,就说他们用来比赛渡海的小船,同渔夫在自家湖边垂钓时用的乌篷船那是一个造型,还没得篾篷。 等风浪一来,这就跟块易碎的木板子没两样,纯靠人用法术硬抗。 …… 接下来的是一场硬仗。 趁着风浪未起,越天瑜安排一人驱船,一人引航。其余两人便加紧休息,好等晚上换班。 时绒夜视能力强,被分配到了夜班。 她听从组织安排,安安心心地倒在遮阳棚里睡了过去。 这两日在沙漠之中急行军,身心俱疲。时绒好久都没那么累过了,哪怕是在摇摇晃晃的小舟上,竟也一下就睡死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漆黑一片的小棚里只有宴安略显粗重而绵长的呼吸声。 水浪声不绝于耳,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船底,颇显粗暴。 入了夜,水汽浓重的海上颇有些凉意。 时绒起身,随手将程金金脱下的外套搭在了宴安的脑袋上。 只听他闷闷地在衣服底下yue了一声, 噌地一下坐了起来,迅速扒下来脑袋上的东西,露出一颗凌乱且睡眼惺忪的脑袋:“什么东西,一股馊味!” 时绒看他那邋遢样,哪里还有半分初见时翩翩公子的范儿:“你也这个味儿,好意思说人家。”睡在他旁边,她都要被熏死了。 宴安将程金金的外套丢得远远的,一脸漠然:“哦,那我还能嫌弃自己不成?” 抖了抖身上皱成抹布的衣服,自如地起身掀开帘子出去。 时绒叹为观止,这可真是放飞自我了啊。 …… 篷外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程金金早没划船了,同越天瑜一前一后地守在船上,见时绒出来,同他们打了声招呼后便迅速解释道:“起雾了。” 时绒听闻这一句,下意识地朝右后方看去。 天上无月无星,所有的光芒都被浓重的雾气吞噬了。四周除了水声,什么都分辨不清。 这样极致的黑暗之中,会让人生出被剥夺五感的错觉。 尤其对时绒这种五感敏锐的人来说,极为难受。 程金金看到她的动作,便明白她心里想了什么,“得亏散仙那边早就提议用绳子将船连在一起,不然照着这么走下去,早就不知离了多远了。你放心,他们没走散的。” 听到这一句,时绒因为不适而加快的心跳才平复了些许,像是猛然被扎入了一针镇定剂,良久才低低地嗯了声。 越天瑜道:“一个时辰前起了点风。我们在雾里彻底失去了方向,现在不敢乱走,只能先停下来等天亮。” 宴安点头:“既如此,夜里应该也不会有别的事了。你们都去睡吧,我和时绒守着,等天亮了再辨方向出发。” 程金金打了个呵欠,正要说好。 适应了片刻这份黑暗的时绒骤然回头,抬起手:“别出声!” 周遭的呼吸声一齐安静下来。 时绒听得到后方随行船只破浪的声音,一左一右俱在。 那么…… 前面的水声是什么? …… “有东西。” 越天瑜也听到了,抽出剑来。 在海上,在极致的黑暗之中,那点未知的动静带给人的恐惧感是前所未有的。 连时绒也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 程金金想到了深海巨兽,想到了水鬼和鬼船,执斧的双手开始不停的打颤。 宴安嫌弃地将他的斧子抵远点,省得黑灯瞎火,他激动起来,先一斧劈着自己人了。 吱呀—— 那声响更近了。 几人动都不敢动弹, 视力起不到作用,便全都屏息凝神地认真倾听着。 滋滋—— 啪! 一道远光强灯蓦然从右后方照射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程金金以为自己要瞎了,痛苦地捂住了双眼:“啊……” 时绒眯着眼, 但见光源污染的始作俑者,自家的师尊,正笑吟吟地站立的船头。 一手提着宛如“手电筒”的不知名法器,淡定而好奇:“你们在那看啥呢?需要我给你们照照吗?” 宴安:“……” 越天瑜:“……” 有这种神器,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 …… 时绒定睛细瞧,才发现那非是什么特殊的法器。 而是白亦在幻荆森林,无聊的时候顺手采摘的月荧花制成的,超简单手工制品。 ——将花磨成粉后,用两层能透光的白纱布包紧,裹在普通的灵石上面。随后激发灵石,便可以得到一个简易的“手电筒。” 这小玩意儿是白亦自个琢磨出来的。 起因是他担心刚进门的徒儿自己一个人在浮华山会怕黑,又怕生不敢过来叨扰他,便手把手地带着她一起制了不少。还给它取了个名儿,叫“流萤灯”。 从采花晾干到磨粉、积压包装进灯罩里头。 又将整个浮华的殿宇、宅地、花园、药圃,但凡是她会走动的地儿,各处都装点满了。 这种玩意儿,只要一丢丢微末的灵气,都能让整个房间亮得像白天一样。 哪怕是刚入门修行的孩童,也能用得。 她怕是不怕了,就是有时候起个夜,猝不及防被流萤灯的光一晃,人别想再继续睡,——那眼睛里得自个亮堂一晚上。 故而时绒等学了点火的法术之后,第一时间将这种小孩子才折腾的小玩意儿弃之不用了。乃至他在顺手采摘月荧花的时候,她都没能想到他会拿来做流萤灯。 时绒眯着眼睛,逆着光芒看那灯, 当时明明还挺嫌弃那灯用着不方便,现下却忽然有了些许的怀念。 想起夏日竹簧,漫山流萤, 白亦挑灯在前,雪衣墨发,宛如云中客,走进山水画卷。 回眸时,淡然浅笑,朝她伸出一只手:“绒崽,到师尊这来。” …… 宴安拿手在时绒眼前挡了挡:“怎么了,被晃晕了?” 时绒回神,温吞吞:“嗯,有点……” 继而回身冲着白亦招手示意,指向前方:“照一下那边。” 白亦的打光便跟着照过去。 流萤灯的光穿透力很强, 饶是如此,也只能在迷雾之中照亮十到十五米的距离。 白亦的小舟离他们五米左右,再往前探根本探不着什么。 白亦状似为难:“哎呀,照不到啊。” 程金金:“是呀,你们的船再过来点吧。” 白亦继续为难:“离太近了容易撞。” 他思索了一下,提议道:“要不然,咱俩换一下?” 笑起来,补充,“反正今晚也不会赶路了,只是原地修整。你看怎样?” …… 外头亮起来的光,将权音和风承都惊醒了。 来到船头,恰好看到时亦提溜着一亮得惊人的灯和程金金交换位置的一幕。 金友安安静如鸡地瞧着,不敢吱声。 旁边突然幽幽冒出来一句:“你们就不觉得不对么?” 风承:“啥?” 权音拿手指了指光芒正中的时亦:“他没有乾坤囊。” 风承说是:“散修的乾坤囊不是都交易给越天瑜他们了么?等越天瑜拿去换了积分之后,里头的东西都会给散修。” “那……”权音不解,“那他之前的丹药和这个亮死个人的灯,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一只手啪地将她指着时亦的手给拍了回去。 金友安淡淡地:“说话别拿手指着人,不礼貌。” 权音抱着自己被打红的手:“??” 你之前对散仙礼貌过? 知情人金友安心中暗暗冒冷汗: 从哪儿掏出来的? 自然是芥子空间,大乘期才能辟出来的芥子空间啊! 金友安观察这么久,感觉清慈道君他老人家来此似乎另有目的,既不在意比赛的结果,更没有要给人透漏马甲的意思。 他不识抬举、不小心地发现了道君的真实身份,便要积极地帮他遮掩才是。 金友安:“散仙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地多了,一些敛物的秘法总能学着些。他们肯将乾坤囊都给越天瑜,没点依仗怎么能行。再怎么合作,总不能连傍身救命的东西都不留吧?” 权音和风承从没出过云隐仙府,听他这么一说,感觉甚有道理,连连点头:“原来如此!还是师兄见多识广!” …… 从白亦要求换位置起,时绒就知道出问题了。 待人一上船,赶紧往他身边靠,眼神示意:怎么怎么,是不是又有气运之子,绿光又闪耀起来了? 白亦沉重地点了点头。 手指伸出来想给她比个数,五个指头伸全了,尤觉不够,又缩回去,改成低低吐出两个字:灯塔。 时绒心里一咯噔:“……” 哦豁。 第24章 海面之上浓雾团聚, 像在眼前蒙了一层了薄纱,怎么望都望不真切。 宴安小心地驱着船,试探着往前行进了数米。 终于依稀见着一道黑影, 在迷雾深处随着海浪幽幽起伏。轮廓模糊, 像是一条在水面沉浮的大鱼。 流萤灯的白光照过去, 黑影倏然晃动一下,吓得宴安差点蹦起来,蹬蹬蹬直往后退:“啊!它在动!” 恰好一阵海浪涌起, 将那黑影高高举起, 往这边送来。 离得近了,黑影在光下露出略显尖翘的船头和原木色的船舷,造型简单, 一看就是青云会的制式船。 时绒心里早有预料,降智光环亮起, 必然是气运之子来了。 但这船明显已沉, 船上无人, 莫不是天道还想让她下海去救人不成? 脑子里心念刚起, 沉船便被海浪打得翻了个面儿。 被水泡得湿漉漉的的船底上正趴着一团漆黑的东西,湿濡而柔软, 在水面招摇。 等光照挪过去, 那漆黑的一团似有感觉一般, 缓缓蠕动起来, 回过头, 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 “唔啊!!” 宴安一下摊倒在了地上, 直往时绒背后缩, 发出语不成句的呜咽:“#¥%!@是鬼!” 被抱着大腿的时绒一脸麻木:修行之人还怕鬼? 时绒将他抖开, 指着那“水鬼”手上的手环:“宴师兄好好看看, 那是位姑娘,不是鬼,还挺漂亮。” 宴安:“啊?” …… 越天瑜和重新抖擞起来的宴安两人联手,将那位被海水泡得瑟瑟发抖的姑娘打捞上来。 她神色不似正常,裹着外衣缩在角落里,戒备地看着船上的所有人,咬着唇不言不语,一副受惊的模样。 宴安打量着那姑娘的脸,似是将他认出来了,提着灯在她面前蹲下来:“咦,你不是那个悬壶谷的牧丹青吗?” 牧丹青听闻这一句,眸低涣散的光泽一聚,终于有了些许亮光,愣愣:“你认得我?”看清他身上云隐仙府的身份牌,又低低自言自语,“云隐仙府……你不是幻影?” 时绒眯了下眼。 越天瑜:“我们是其他参赛者,你在说什么?” …… 按照牧丹青颤颤巍巍、颠三倒四的自述看来,他们沉船这事儿还挺玄乎。 他们悬壶谷的弟子在青云会上只有两个名额,是掌门亲自出面,找了擅长奇门遁甲的云岩阁说项,方勉强凑成了一队。 这样的队伍,因为利益不一致,相互之间多有制约和隐形的较量。 双方好歹维持表面平和地撑到了渡海,结果一头扎进迷雾之中,迷失了方向。 到了困境之中,联盟之中积压的不信任感,瞬间爆发了出来。 牧丹青夜里休息的时候,突然被本该守夜的师兄唤了起来。 师兄气势汹汹道云岩阁的人在船上做了手脚,让他们陷入了幻阵。而云岩阁人也对着他们怒目而视,说是他们撒了致幻的药物,非得讨要个说法。 更诡异的是,牧丹青起身之后,便在船头亲眼看见,海面迷雾之中有千军万马在厮杀,刀枪剑戟纷飞,喊打喊杀声不断。 可再定睛细瞧, 哪还有什么千军万马,浩渺的海面上,早已飘满了成片的尸骨! 她吓得不轻。 那头师兄们却宛如迷了心智一般,在船上大打出手,最终双双出局,将船也击沉了。 牧丹青脑子里混混沌沌,不知这究竟是幻影还是真实。 前头不远便就到了鲛人群岛,她实在不想放弃青云会,便死死抱住船,闭着眼睛,打算生挨到天亮。 …… “幻雾?” 越天瑜皱起眉头。 若这雾气里面真有古怪,他们现在三支队伍皆在迷雾范围之内,若是通通发作起来…… 嘶溜—— 宴安呆呆地坐在原地,吸了下鼻子,揉了揉。 船上睡着冷,他好像有点感冒了。 那吸鼻子的声响不大,但在突然寂静下来的小舟之内,显得格外突兀。 宴安刚要尬笑两声缓解那莫名的尴尬, 下一秒,就被人单手抓领口地拎起来,一拳照着脸呼了上去。 咚—— 宴安整个被掀翻摔到在船上的时候,人还是懵的。 半晌才爬起来,捧着脸,难以置信地颤抖着嗓音:“你、你打我?” 时绒面无表情:“你吵。” 宴安出离地受伤了:“我吵什么?我刚刚就吸了一下鼻子!我吸一下鼻子你就打我?!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时绒:“你吸鼻子,你一定是感冒了。自己赶紧去沉船上隔离,别传染给别人!” 宴安:“……” 宴安爬起来就想和时绒干架。 但还没摸着时绒的衣角,就被一人拦住了。 时亦苦口婆心劝和道:“船上活动不开,别打架,都冷静一点。” 宴安:“?” 谁不冷静,你说刚刚是谁不冷静先打人的?不许打架怎么光抓我一个人的手? 你没看出来是谁先搞事的吗? 宴安气得脑瓜子嗡嗡的,都没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散修简单地钳制住了。 死活挣扎不开,“行,不打架!”指着时绒,“你让开,我就和她一对一好好聊聊,行吧?” 降智光环拉满的时绒哪受得了这个激,一弯腰要从白亦手臂下头钻过去:“来,你来!” 两个小学生隔着时亦叫嚷起来, 这下越天瑜都看明白了,两人八成是中了招,赶忙上去制住宴安。 牧丹青本想帮忙抱住时绒,刚碰着她的肩膀,便觉手下一滑,什么都没能抓住。 时绒滑开两步,警惕地贴着棚子站着,满脸不悦:“你干嘛摸我?咱们又不熟!” 牧丹青:“……?” 神经病啊? 越天瑜见牧丹青拿时绒没辙,匆匆找出条绳子来将宴安给捆了,便要自己去抓她。 连抓几下没得手,反被时绒一脚踹了出去,扑到船沿边上,险些跌进海里。 踹完还冲他摇了摇食指,嘲讽:“队长,南波湾,呵~” 越天瑜:“……”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不是好词。 那“雾气”似乎会影响到人的思维,将平时积攒、压抑隐藏的情绪成千上万倍地放大,早前埋下的一丝丝不满都能引发成员之间的矛盾。 这船上“坏了”两个,都已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了,越天瑜难以想象其他两条船上会是怎样的光景。情况如此紧急,再顾不得男女大防了,伸着两手,飞扑上去就要抱住时绒。 白亦哪看得下去。 见人如此不讲究,眉毛拧得要夹死苍蝇。先于越天瑜,一把将时绒拽到自己面前。 怕她会再逃开,单手擒住她的两个手腕,将人压到遮阳棚的撑杆上,还不忘用手垫一下她的后脑,低声:“别动。” 时绒便没动了,老老实实贴着杆子罚站。 挨了时绒一脚,肋骨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的越天瑜:“……” 呵,女人。 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不想再看他俩一眼,权当非礼勿视。 …… 白亦不好撒开时绒,又不想拿绳子绑住她,便只能同她面对面地站着。 抬着下巴,几乎不敢低头。生怕时绒在雾气的作用下,说出什么抱怨、伤感情的话来。他玻璃心得很,可听不得那个。 但怕什么来什么,她还是开了口, 小声:“师尊。” 白亦心脏猛然一提。 时绒仰着头,敛眸望着自家师尊近在咫尺的脖颈。 良久,轻轻挪动了一下被他扣着的手,委屈似的:“有点疼……” 卡着她,掌心微凉的手指几乎是瞬间收了力道。 时绒得意地笑了,没安静多久,又唤:“师尊……” 白亦终于低下了头,抬手想捂住她的嘴。 无奈着:“再喊他们都要听见了。” 时绒不管那些,笑吟吟地盯着他,自顾自地说:“师尊,你真好看啊。” 白亦被她笑得脸一热:“……” 曲起手指敲了下她的脑袋,绷着脸:“胡闹,我是你师尊,说话不可以这么没大没小的。” 时绒眨眨眼,从善如流:“哦。” 然后真的闭口不言了。 白亦便自个儿又细细品砸了一会儿她的话,越品越美滋滋。 绒崽从前什么时候夸过他好看?怎地突然之间这般有眼光了呢! 他抗拒不了这个,没一会,凑到她跟前:“嗯……其实我也不是那种摆架子的师尊,要不你再展开说说?” 时绒:“……” …… 将人捆着不是长久之计。 越天瑜给尚且清醒中的时亦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多盯着时绒。自己则带着牧丹青去找金友安队伍里的权音,看把两个丹修凑在一起商量商量,能不能有什么法子。 这下三条船上的人全打乱了。 首船上只剩下他俩和一个被绑成粽子,打晕了过去的宴安。 白亦无须忌讳,松开压制着她的手,摸了摸时绒的脑袋,将那璀璨的绿光点灭。 时绒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瞬间像是从大姨妈造访期间,易怒易躁易抽风的模式,切换了成了心如止水的贤者模式。 盘膝坐下来,无波无澜道:“师尊,我觉得那个姑娘有问题。” 白亦看到她那张薄情寡欲的脸,就知道那个会吹他美貌彩虹屁的贴心小棉袄,又重新变回了钢铁盔甲。 内心惋惜一叹,也只能接受现实:“嗯,确实。” …… 若不是有绿环提醒,时绒肯定不会对一个沉船落水的丹修小姑娘起疑心。 故而刚才牧丹青伸手来抓她的时候,她多留了一个心眼,偷偷地拿神识扫了一下她的积分手环。 发现上面的数字足有惊人的一千三之多。 要知道采集积分是需要到鲛人群岛后,才能兑换显示的。 一千三百积分,意味着她拿了十二个人头,或者击败了类似凤于白那样有战绩的强人。 但饶是凤于白,和队友平分之后,身上的积分也就三百五十。 她一个柔柔弱弱的丹修小姑娘,是怎么拿到一千三百积分的? 得益于大喇叭宴安的情报收集能力,时绒在路上听说过所有人族参赛者的八卦资料。牧丹青算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位,故而她记得很清楚。 特殊就特殊在,她也是三灵根资质。 牧丹青出生于悬壶谷顶级丹修世家,父母都是单灵根天骄,偏生出了一位三灵根资质的嫡长女。她从悬壶谷走进青云会赛场的一路上,可谓备受争议。 这样一个逆世俗眼光而行的姑娘,一个天道定的气运之子,怎么可能会娇滴滴,被一场幻境轻易吓得失神? 要么,是她真有一手不为人知的底牌or外挂,神挡杀神,一路上慢慢收缴到那么多积分,但故意在他们面前扮猪吃虎。 要么,就是她刚刚才趁迷雾之势,完成了一波队杀,一波肥。 时绒更倾向于后者。 队杀这种事,搁哪儿都不算光彩。 不过牧丹青再次对云隐仙府下手的几率很低,故而越天瑜带着她离开的时候,时绒并没有阻止。 一来两派交好,牧丹青作为人修,哪敢轻易得罪人族第一势力。而来这里足有三支队伍,牧丹青胃口再大也不敢一口把他们全吞下吧?她已经一波肥,成绩板上钉钉,能入青云学府,何必冒这个随时可能翻车的风险呢? 更显而易见的是,天道应该是希望她这个小炮灰闭嘴,不要多事的。 不然她不会在认出牧丹青,察觉不对之后,就开始狂掉san值。一反常态,主动和宴安打起来。 宴安同样受到雾气的影响,症状明显没有她的严重。 若是师尊不在。 雾这样浓的海上,她在和宴安的打斗之中稍微有个不察,失足掉进去海里,人只怕瞬间就会被海浪裹带着,消失不见了吧。 清醒之后的时绒望着茫茫大海,略感后怕。 紧紧靠着白亦,闭上了双目,双手合十。 白亦:“?” 白亦以为她又给魇住了,一低头,就听见紧靠着他的人嘴上不住念念自语。 时绒:“我的错,我的错,过于聪明全是我的错,我也不想知道太多的……但我嘴巴很严,肯定不说给其他队友听,保证不会坏了气运之子的运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天道你就高抬贵手,饶我一条小命吧?求求了……” 白亦:“……” 白亦噗嗤笑出声来。 …… 越天瑜隔了一个时辰后回来,带着一颗清心丹和一个被绑成粽子的散仙。 散修那船已经乱成一锅粥,除开程金金,三人全给绑了。船舱里头躺不下,遂匀了一个到这边来。 越天瑜累得气喘吁吁:“这清心丹是权音身上带的,时绒你先吃,吃完看顾一下躺着的这两就好。一会儿丹修们还会开炉练上两炉,不用担心,大家都会有的。” 时绒接过丹药,回眸看了白亦一眼,见他点点头,才把丹药收起来。 想起之前给越天瑜的那一脚,略感愧疚,客气回了句:“队长辛苦,队长歇一会儿?” 越天瑜:“……不必。” 越天瑜送完东西又走了,两个丹修炼丹需要人护法,不然丹气在海面之上传荡出去,恐怕会引来海里的妖兽。 这会儿东方已经擦亮,朝霞在浓雾之中显出一便浓厚的橘色,却找不见太阳的踪影。或许是天上有云,被云层遮盖住了。 时绒:“不知道这雾气什么时候能散,总不好就这么一直等着吧?” 大海上除了太阳没有其他参照物,罗盘在进入迷雾之后就开始一通乱晃。 这迷雾来得诡异,能乱人心,又乱了磁场,悬壶谷的师兄怀疑这是别人刻意布下的阵法很正常,但云岩阁的弟子恐怕没这么大的能量。 时绒看向白亦,试探着问:“这些迷雾总不能是赛方故意布下的吧?” 阵法困人却不伤人,一般人谁会废那么大劲在海上故布疑阵? 白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今年的弟子普遍比往届优秀,第一名渡船的时机比往届快了足足两天。” 时绒便明白了,这是因为这届参赛者太优秀,赛方给主动增加难度了。 …… 天光大亮,海面上氤氲的雾气被阳光照得透白,亮得略显刺眼。 金友安船上的人一夜未眠,气氛凝重。 他们原以为海上的浓雾等日出就会自然散去,才苦等一夜。如今看来,却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非是自然现象,便是有人刻意布阵了。 “与其被困在这里浪费时间……”金友安对着越天瑜道,“不如我们放手一搏,前行试试看,只要走出了迷雾范围,绕些路不要紧。” 他们之中没有精通阵法的人,散仙中倒是有个半吊子,半吊子到现在都没看出这迷雾是个巨型的阵法,还在打着瞌睡等雾散。 “只随意走恐怕有些困难,这迷雾的范围太广了。” 牧丹青前半夜在海水里泡着,后半夜在炼丹没合过眼。一张小脸煞白,虚弱着开口,“我们小队刚出海不久,天一暗就见着了迷雾。队内有精通阵法的师兄引航,夜里未歇,走了大半宿才到了这附近。想要靠运气撞出迷雾范围,根本不切实际,必须要懂阵法之人来才行……” 金友安撇了下唇:“若是有这样的人,还需要你说?” 风承:“我御剑往上飞试试?迷雾范围广,但不见得会有多高。” 权音一瞪眼:“你疯啦?青云会赛程上全程禁空飞行,违者出局!” 风承认真道:“我一人出局,总比大家都困在这好。今年云隐仙府眼见着要获得好成绩了,不能临到头了栽跟头。” 第一的强队狂拉进度,比云隐仙府快整整一天半,压得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喘不过气来。昨夜被迫停了一夜,更是急得风承抓耳挠腮,夜不能寐。 都迫在眉睫了,哪儿还有空余时间乱试方向! 越天瑜看出风承的焦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宽慰队友:“别急,还没到那种程度。” “第一队尚未登岛,我们还有时间,先试试看能不能走运地闯出去吧。” 嘴上如此轻松地说着,心里却很明白,一旦被迷雾困住,他们这辈子青云会的成绩可能就永远止步于此了。 …… 越天瑜忧心忡忡地回到主船上,通知启程。 却见船上三人都挤在了船舱之中,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时绒折腾手里巴掌大的小玩意。 越天瑜:“那是什么?” 时绒抬了下头,将手中做成的样品举给他看,得意道:“罗盘~” 越天瑜一听,顿时惊喜地睁大了眼,难以置信:“你这罗盘,在阵法之中也能指南?!你会破阵?” “啊?” 时绒:“我不会啊。” 越天瑜刚惊喜的热血凉在了头顶:“……” 沮丧地坐下来:“我知道你想调节气氛,但这种时候就别整这些没动的东西了吧。阵之中,普通罗盘都失去了作用,你做的这个小玩意……” “阵法是扰乱了磁场,让罗盘失去了效用,可我这罗盘又不是用磁石做的。” “罗盘不用磁石做?什么意思?” 时绒起身揉了揉发僵的肩膀:“这罗盘的技术核心是一套齿轮传动系统和离合装置,纯粹的机械传动装置,不受磁力影响。只要咱们出发前,先行选定一个方向,便可以做到船虽回运而指针不改向。不至于迷失在雾气之中,没头苍蝇似的打转了。” 越天瑜听不懂,但大为震撼。 懵懵地看向其他人:“这也行嘛?” 机械传动和离合是什么东西? 宴安也没听过,但不妨碍他顶着一张肿胀的脸笑靥如花:“真的,真的!我刚刚都抱着罗盘试过了!” 散仙李四忍不住慨叹:“这怎么做出来的?设计太精巧了吧?” 白亦看看罗盘,又看看自家崽子,骄傲之感油然而生,慈父式感动点头:“极好,极好!” 时绒矜持一笑。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这罗盘是由传说中始祖黄帝发明的指南车,演变而来。 机甲师入门级课程罢了。 …… 队友们争相新奇地盘着罗盘,试试真假。 “我说……” 时绒打断他们亢奋的情绪:“咱们是不是得先选定一个方向?能定方向,但若是恰好走反了,一切都也白搭么?” 船上同时一默。 宴安左看看,右看看,想着自己昨晚昏睡了一夜,啥事没干还给人添了乱,决定主动接过这个责任:“我来选吧,我平时运气还挺好的。” 时绒打开宴安的手,希望他能清醒一点。 他但凡是沾了一点欧气,也不会在昨夜独独被她挑出来打。 时绒提议道:“要不然,让牧丹青来?他们悬壶谷和云岩阁走动得近,或许耳濡目染的,知道一些阵法的小门道。” 有没有耳濡目染不知道,这姑娘是气运之子,天道会让人选错? 她脑袋上这“气运之子探别器”亮起来随时都可以要她的小命, 既然人没死,那她反过来用气运之子开个挂,不过分吧? …… 第25章 牧丹青被救上船至今, 云隐仙府的人一句没提过报酬的事。还说找到了破解迷雾之法,可以带她出迷雾,只让她帮忙选个方向, 在前头领航。 如此境况, 牧丹青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可我真的不懂阵法,只能随便选,那也没事吗?” 时绒笑眯眯瞧着她:“没事, 咱靠的物理+气运大法破阵, 简单粗暴,不用懂那些。” 牧丹青:“?” 啥玩意? …… 气运之子领航, 三条船同时启程, 朝一个方向行去。 自从昨夜意外打破小船之间队伍的限制之后,大家就放开了, 跟邻居串门似的, 时不时在三条船之间跳来跳去。 时绒是哪里人少就待在哪里, 尽量离牧丹青远远的, 且多半会跟白亦挨在一起。 程金金一边抠着脚,一边远远望着两人:“看他们这黏糊劲, 比赛终了就得去结契了吧?” 宴安也觉得是, 低低一叹:“可惜啊, 这么好的师妹,英年早婚。” …… 出了近海, 海浪明显汹涌了起来。 时绒坐在散仙小队船头, 在海浪上上下, 体感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刺激。还得用法力护着那脆弱且明显设计不合理的小舟, 别让翻滚的海水涌进来直接把船给卷沉了。 几个散仙晕船晕得厉害, 扒着船沿吐的死去活来,浑身打颤。 给船一颠,人便倒跌进了海里。 李玉在浪里沉浮,不去抓时绒跑出去的绳子,反而疲惫地看着时亦:“我没的救了,救不了了,让我出局吧。” 散仙身上积分都清零了,早该出局回家躺着的,跟队到现在全因时亦砸钱。 时亦想借着他们的名头缠上小富婆,这个他能理解。可如今他们都在一条船上了,小富婆也喜欢他得很。他俩是终成眷属,形影不离,大秀恩爱了,也该放他们这些苦逼的打工人走了吧? 时亦觉得也对,大发慈悲地摆摆手。 散仙们如释重负,麻溜散了。 …… 如今队伍里余下来的人数为九,数字尴尬,第三条船不便舍弃。 于是散仙们腾空出来的船,被大家一致默契地留给了时绒和时亦两人独处,甚至都没人来串门。 时绒很满意,晚上挨着师尊睡觉不会像程金金那么挤,也不像宴安那么吵,就像是回到了浮华山时的光景。 偶尔说两句软话,喊两声师尊,驱船的活儿都不必她来做了。 船外加了结界,船舱里垫着软垫和靠枕, 管他船外狂风巨浪,船内便像是另一个世界,永远安稳而平和。 时绒双手垫在脑袋下面,翘着腿儿,哼着小曲仰望着茫茫的海雾,却尤不知足。 腆着脸地拉了拉师尊的袖子,央求道:“若是能看见星星就好了,听说海上的星河可漂亮了。” 白亦嘴上迟疑说着比赛规矩,阵法不能随便破云云。 末了,指尖自然地抬起,在她的眼皮上轻轻一点:“只许看一会儿。” 时绒得逞笑着应好。 睁开眼,眼前迷雾顿消,星河浩瀚。 海波迭起,夜深沉而月皎洁, 如此海夜不是第一次见,但仿佛又是她从未见过的美景。 白亦觉得新奇:“你从前不是都不爱看星月么?只顾埋头看书或者打铁,折腾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时绒说是啊,“但人会变的。” 她望着夜幕之上那一轮皎皎的明月,看得出神:“从前一叶障目,睁着眼而不觉世间美好。如今体会到了,知晓了,便喜欢了。” 言罢,冲着白亦轻轻一笑。 倒影着月影的眸清润而明亮,语气松快:“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么?” …… 小船队在迷雾之中继续行走了足足两天。 骤见光芒的时候,程金金半个脑壳晒在棚外的阳光下。一下被刺得眯起眼睛,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猛然起身,团簇的浓雾已经被他们抛在了脑后,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洋。 张着嘴回望去,那迷雾法阵像是落地的云团,静静的趴附在海面之上,庞然而不知边界。 “哈哈哈哈哈哈!” 程金金挥舞着手臂呼喊起来,“兄弟们,我们出来啦!!!” 他连蹦带跳,将脆弱的小船踩得吱呀吱呀地响,咣咣上下翻飞。 宴安被他弄出来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往外看。 第一次觉着蓝天白云,辽阔海景是如此清晰而明亮,直叫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牧丹青手里捏着两个罗盘,对比一番后,喜上眉梢。 赶忙找到了越天瑜,抖开赛场地图:“我们没有走偏方向!你看,鲛人群岛就在我们前方不远了!” 出了迷阵,普通的罗盘能用了,牧丹青不敢占着时绒自制的定向罗盘,将东西还给越天瑜。 越天瑜则随手将定向罗盘搁在了船舱角落,凑过去看牧丹青手里的地图,神情有些恍惚:“啊……这边,这边就可以登岛,我们甚至不用绕路。” 他不知道时绒当初为啥坚持让牧丹青拿着定向罗盘引航,如今看来,真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这姑娘幸运值拉满,竟一丁点弯路都没绕,直接将他们带到了鲛人群岛外沿! …… 船身一涌一涌的,严重影响到趴在船舱里看风景的宴安。 他转身抱怨:“你能不能安分点,蹦两下就得了?这船脆的很,小心两下给它整塌了。” 程金金站在船头,被海浪拍得摇摇晃晃的:“没……不、不是我想晃……你们没觉得这浪头越来越大吗?而且船速也变快了。” 越天瑜察觉不对, 拿着地图两步走到船头,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时绒所在的后船被一波海浪送到高处。 她扶着船舱,居高临下,正好望见前方不足五十米处,一道直径少说都有数公里的超大旋涡,正在悄然扩张着,疯狂地往内卷食着一切。 卷起船只的巨浪,带着不可抗拒的强悍力道,将他们强行扯向旋涡中心。 时绒:“啊这……” …… “快退!!” 主船走在最前,已经摸到了旋涡的边缘,越天瑜尝试驱使船只摆脱旋涡的吸力,无果,招呼众人弃船,往后船撤去。 嘎嘎嘎—— 主船接连发出几声令人牙酸的挤压音,被旋涡给搅得变形崩裂了。 时绒伸出手,想拉着师尊往后退退,好给撤回来的人腾位置,却冷不丁地扑了个空。 众人呼天抢地地慌忙逃离旋涡, 唯他逆流而行,足尖在汹涌的海浪之上轻轻一点,便朝主船而去。 程金金若炮弹一样扑砸在船头。 来不及抹一把脸上的海水,回头看着白亦的背影,大骇问:“他干嘛?他疯了吗?!” 时亦跃向四分五裂主船的这一幕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唯独时绒淡然旁观,似乎并不着紧。 但内心奇怪,好端端的,师尊这是要做什么? …… 裂开的船板在水面高高的翘起,仿佛是被底下什么东西拖拽着一般,一点点地吞噬进去。 白亦还是有顾忌的,至少众目睽睽之下,没有直接瞬移过去。 而是借着海波之势,踏浪而行,最后轻盈跃上了即将沉没的主船残骸。 随后从船舱里头,捡起来一个被海水淋得透湿的小玩意。 ——定向罗盘。 擦干净了,揣进怀里。 罗盘可是绒崽亲手做的,在青云会赛场上起到了重大的作用。如此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扔了呢?得好好收捡起来才是! …… 时绒呆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垂下眼去。 回身欲去救他的越天瑜简直看傻了:如此凶险的境况下舍生忘死,就为了那么一个再也用不上的罗盘? 他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 白亦跳船只是一断小插曲,他在海上一来一回,也不过花了几息的时间。 众人见他无事,甚至来不及插科打诨两句,便被凶猛的海水拍得满头是包。 主船逃窜过来的四人中,只有牧丹青跳去了金友安那边。时绒的船上一下多出三个人来,拥堵起来。 海浪一阵猛过一阵,小船被卷得东倒西歪。 众人力量不齐,毫无商议地各自为阵,你拉一下,我扯一下。力气是出了,却难以将小船从旋涡边缘的吸力之间拖拽出来,一时原地僵持住了。 正与自然博易,折腾地满头是汗。 咻—— 一束烟花冷不丁在天际炸响。 片刻之后,天空之中显现出一个红色的大字来:“五。” ——第一支队伍登陆,青云会开始了五天倒计时。 越天瑜抬头望天,脸色瞬间白了一个度。 群岛就在眼前,首席的名次在唾手可得之处被人捷足先登,别提多难受了。 但迅速稳住心神:“不要慌,我们现在的位置还很有利,渡过这到旋涡,不远就可以登岛,还能试着抢一下前三。” 到了后期,慢热体质的越天瑜,话明显比前期多多了。 时绒没意识到他在稳住队友的心态,遥遥一指后方,暴言:“咦,队长,后面又有人追上来了。嚯,好像还是两个队的联盟!” 越天瑜:“……!!!” 越天瑜险些要爆粗口。 …… 离得近了,时绒认出对面竟然还有个熟面孔——凤族的凤玉。 但他远远看了时绒一眼,便连声招呼都不打地进了船舱。 倒是青鸾族的队伍经过两队之时,忍不住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嘿,福兮祸所依哈,如今看来,走到前头还不见得是好事儿呢!感谢人族的朋友给探路了,哈哈哈哈!” 程金金将牙齿咬得嘎嘣响。 宴安则是直接气得蹦了起来,指着青鸾族船上头飞着的大鹏:“他们这不是作弊吗?说了不可以飞的!” 凤族和青鸾族两只队伍行船的造型相当奇特,船头船尾打了九颗木钉,钉上套绳索,挂住鹏鸟,由鹏鸟拉着船飞速前行。 白亦淡淡看他一眼:“那鹏鸟是普通的妖兽,又不是参赛学员。只因血脉压制的关系,听从于青鸾与凤族罢了,并不在禁飞的范围之内。” 时绒哦了一声,“这么说,可以借助外力?” 凑上去,“哪些外力违规,能给我详细说一说不?” 越天瑜:你这一脸要整活的表情,是怎么个意思? 莫名胆战心惊:“咱们都要到了,就不要触碰那些灰色地带,老老实实走到终点就好了吧?” 但白亦还真给她详细解释了:“只要是在青云会场地内,自由获得的资源,都可以用上,无论以何种方式。” 顿了顿,鼓励地看着她,“能灵活运用资源,也是一种实力。” 时绒双掌一合:“那就没问题了!” 越天瑜:“……” 你怎么不劝她,反而还激励上了呢? …… 时绒回船舱了, 叮叮当当好一会,在众人勉力将船拽出旋涡区域之后,抱着几块木板走了出来。 摘下打铁专用的护目镜,往人群里扫了一眼:“大家,都会御剑?” 云隐仙府的几人都点了点头。 越天瑜提醒:“但至少得是灵器才行。” 时绒点点头说好:“去也不能全部去,我带不动那么多人。谁要去,谁要留,咱们提前商量清楚。此行是冲着名次去的,但不否认有失败的风险,大家自行选择。” 最终是白亦和牧丹青留下,各守一船。 白亦是因为散修身份不方便太早登岛,而牧丹青则是不愿意跟着时绒发疯。 越天瑜小队深知时绒整活的能力,唯一的缺陷,就是比较不要脸。 但若能得个名次,不要脸就不要脸罢! 风承和权音本来也想留下,规规矩矩上岸的,奈何时绒一提,金友安便积极响应,表示方法甚好。 宴安表示摸不着头脑:她不还没说要怎么弄么,怎么就甚好了? …… 海岸线近在眼前。 青鸾驱使着鹏鸟,开始和凤族讨价还价:“若非鹏鸟指路,你们恐怕还困在迷阵之中,于情于理,第二名的位置都应该给我们吧?” 说是商量,可对方四人满员,自己这边则缺了一人。 青鸾言语之中,全是压制。 凤玉颇感不悦,又不想在最后的关头生事故,内斗便宜了别人:“可以。上岸之后,你们先行。” 青鸾队长嘿地一笑,眼尾吊起来,颇显刻薄,“你倒是比那个凤于白识识时务。” 话音未落,唰唰唰—— 七道残影从船队旁边急速闪了过去。 凤玉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糊了一脸飞溅的海水:“!!!” …… 青鸾队长脸色一变,赶紧追到船头朝前望去。 只见云隐仙府的七人,一人在先,六人在后,用绳子牵连起来。七人脚踩木板,在海面之上玩起了冲浪漂移。 程金金踏着海浪高高跃起,满脸兴奋:“芜湖~~飞咯~~” 又连声叫到:“时绒,再开快一点,再快一点!” 时绒立马加大的马力:“okk~坐稳了您呐!” 青鸾队长:“???” 凤玉:“???” 这什么鬼? 第26章 时绒脚下临时加急做出来的“小快艇”, 表现出乎意料地好。 马力足,速度相当感人,一拖六都不带虚的。站在上头, 感觉人随时可以起飞。 剑修们在最后千米冲刺之际压线反超了青鸾小队, 打出一个漂亮的压哨球。 顿时肾上腺素飙升,纷纷欢呼着,贱兮兮地在人家面前秀了一波花式冲浪。 眼见就要上岸了, 宴安想起一桩要紧的:“这玩意怎么停呢?” 时绒一捋额前被海水打湿的长发:“……好问题。” 既然是临时简易做出来的东西, 那有点小缺陷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嘛。 比如这艘小快艇, 啥都好,就是没有刹车。 “但问题不大。” 时绒语气平淡道,“大家稳住, 看好我的动作。都是修行之人,这点操作很简单。” 说罢, 时绒踏着木板在与沙滩连接的浅水区一个S字急速漂移, 激起层层浪花、降速的同时, 整个人腾空而起, 朝着沙滩飞跃而去。 落地接连几个利落而轻盈的翻滚,卸掉力道, 人便轻巧地停到了沙滩上。 一抬头:“就这样, 是不是很简单?” 嘭嘭嘭—— 后面接了六个肉身炸弹, 整整齐齐砸进了浅水沙滩上,溅起水花无数。 时绒:“……?” 这届剑修学习能力不行啊。 …… “云隐仙府, 越天瑜, 宴安, 程金金, 时绒。位列团体第二, 每人获得积分三百。” “云隐仙府,金友安,权音,风承。位列团队第三,每人获得积分一百。” 鲛人群岛上,早已等候在此的万族联盟的执行长老,面无表情给出排名判定,有效地阻止了一场队内群殴事件。 风承摔得七晕八素,一脸的沙子和血,人没回过神来,就听到执行长老的排名判定,里头依稀好像还有自己的名字。 良久,喃喃自语:“我拿了第三?” 程金金摔出的洞坑尤其的深,爬了好久才爬起来,就着水坑洗了把脸:“啊不然呢?第一个登岛的可是时绒,第二当然会给我们小队。” 越天瑜还坐在水坑里:“我们拿下名次了?” 人族从没在青云会上拿下过团体名次, 最好最好,也不过是单人进过青云榜的前五十,那人现在已经成了云隐仙府的峰主。 “我们真的拿下第二名了?” 宴安还没有实感,“每个人都有积分?” 直到权音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天呐!!积分到账了!” 六个满脸血的泥团子瞬间动作整齐一致地低头看了下手环,整齐地一愣,随即当场整齐地疯了。 在沙滩上又蹦又跳: “爹,娘!孩儿出息啦哈哈哈哈哈!” “这一波,这一波直接青史垂名啊兄弟们!!” …… 青鸾和凤凰后一步踏上岛屿。 脸色铁青,气势汹汹地来到执行长老面前:“这不算!长老,他们作弊!” 青鸾队长沧飞羽一指时绒身边,倒插在沙地里的木板,“他们方才明明就是在御剑飞行!就算别人是被牵引着走的,那个打头的姑娘,她一定是作弊!” 执行长老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少年天骄年轻气盛,不肯服输是正常的。 他看了沧飞羽一眼,转头冲着时绒,不咸不淡:“姑娘,有人提出质疑,请你过来自证一番。” 时绒眨巴眨巴眼,拔起小快艇号抱在手里,顺从地走过来了。 “长老你好,” 先是异常乖巧地给长老打了声招呼,然后老老实实将木板递上去,“比赛明令禁止御空诀,我没有御剑飞行。这只是个小法器,是我在和角蝎对敌的时候,得来的战利品,也不是违禁之物。” 时绒捡到那小法器后,自己捣鼓研究过一阵,基本弄清了修仙界灵能输出法器的核心原理。只是她还没学“法术铭刻”这一项技术,没办法自己造法器。 后来灵机一动,就将那法器的参数略微修改了一下,把法器一次大量的能量输出,改成持续足量的输出,再镶嵌上三颗灵石,贴在木板后头,就能作为一个简单喷射的动能装置。 海面上阻力小,一拖六根本不费劲。 时绒无辜道:“你能用鹏鸟拖船,我就不能用法器驱船吗?你看我们队友,方才一个个都摔成了狗吃屎,还忍着没用御空诀呢。咱们云隐仙府的都是老实学生,不可能做那种偷奸耍滑的事儿的!” 云隐仙府六脸懵逼:“?” 谁狗吃屎了? 你礼貌吗?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执行长老亲自检查了下“小快艇号”,毫无疑问这是自带驱动的法器,劲儿还不小。踏脚的木板也是再普通不过的木料。 剑修御剑,至少也得是灵器才行,不存在作弊的可能。 执行长老公事公办的宣布:“法器没有问题,成绩作数。” 时绒嘻嘻一笑:“长老英明。” 眼睁睁被人夺了三百积分,沧飞羽牙齿都要咬碎。 “你给我等着。” 他眸低阴寒,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小姑娘:“小小的一个筑基期,拿了那么多积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给别人做嫁衣罢了。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了我吧?” 时绒抱起“小快艇号”,毫不客气地拿肩膀将他撞开,侧眸扫他一眼。 咧嘴一笑:“你放心,我便宜给狗都不便宜你。” …… 登了鲛人群岛,在缓冲区找执行长老兑换了物资积分,小队内部分配积分完毕,团队便算原地解散了。大家的积分不再共享,各自为战,开始攀登青云榜。 鲛人群岛之上有一块巨大的青云石,石头上展示着实时的青云榜排名。 时绒以2200分的成绩,暂时位属第一。 这是小队乾坤囊爆仓+反杀妖族联盟一波肥+团队第二名积分加三百得来的基础优势。 同队越天瑜等人比她少个四百左右的积分,正好是反杀妖族联盟时,本该分给金石的积分数额。 时绒拿了第一,却并不感到高兴,这太显眼了。 她这么显眼,又是筑基期,大概率会被某个强人找到,要求单练。只要输上一次就得失去一半的积分,一夜回到解放前。 她感觉自己有点输不起。 只怕得找个地方苟一苟,只要苟足五天,青云学府名额妥妥在手。 虽说她都已经有世上最好的师尊了,对青云学府并不太感兴趣。但树活一张皮,人争一口气。 来都来了,搞个好名次在手上,回家还能跟白亦吹牛,多有面儿啊。 …… 时绒下定决心苟着吃鸡,和队友们告别:“我去找地方躲着了,咱们五天后见。” 程金金:“……” 就没见怂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程金金挥手让她赶紧走,眸光则看向青云榜上,时绒下面那一排的名字:“第一到的团体……是龙族?!!” 宴安:“嗯,若不是被迷阵困了一会儿,他们恐怕要甩我们至少两天。而且他们是全凭体能,强行游过来的。” 程金金:“游过来?这么猛?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时绒还没走远,插了句嘴:“我们到的时候岸边没船!我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乘船来的。”蹬蹬蹬跑回来,加入讨论,“啧啧啧,不愧是龙傲天族,还真是全员变态啊!” 龙族有史以来,只要参与青云会,必然稳居首榜,有时候甚至直接囊括前四。 若不是龙族不热衷繁衍大事,人丁单薄,早没其他族什么事儿了。 一百年来,龙族拢共就出席两次青云会,不是缺名额,实在是凑不出幼龙来。 他们运气爆表,正好赶上第三支龙队。 程金金看到他们的名字列在青云榜上,心态直接崩了一半。 宴安:“……不是因为船。” 他面无表情抬手往青云石右后方,一处天然洞穴处指了指,“是因为我正好碰见他们了,过去打了声招呼,就……顺带问了一下……” 程金金臀部肌肉一紧。 越天瑜沉默着低下了头。 时绒:“……?” 法克,不能早说? …… 时绒这时候脑子里已经在警铃大作了。 龙族全员猛人,铁定有主角团。她刚刚明明是要走的呀,回来做什么? 她内心想麻溜跑人,一张嘴却是高深莫测的:“他们游过来的,体能应该消耗很大吧?” “是啊。我看到的时候,他们都在调息修整,状态并不好……” “几个人?他们小队分开了吗?” “……分开了,那洞穴里头就两人。” 宴安警惕地瞥她一眼:“你想干嘛?” “干他们啊!” 时绒压低嗓音,连声疾呼,“趁他们病,要他们命不懂吗?兄弟们跟我上!” 宴安:“!!!” 宴安吓了一大跳,摇着手,只求她快点闭嘴。 且不说龙族强势,一上来就用这种得罪人的方式偷袭人家,根本不光彩。 若是龙族计较起来,之后的五天还要不要过了?人家可以把他们轮到积分清零的好嘛! 就连金友安都想上来按住她:天爷啊,她刚刚不还说着要去苟着么? 突然又头铁了起来是怎么回事? 降智光环下的时绒哪会怕这? “怕什么,咱们七个组一小团,开局先刷龙!一刀暴富不是梦——” 她右手往腰上一靠,就要去抓匕首。 猝不及防,摸上了一点温热。 时绒:“?” 茫然回眸, 但见白亦正浅笑着站在她的身后。 指尖挡在她的手掌和匕首之间,轻轻一勾,便反过来将她的手包裹握住。 语调有点说不出来的幽怨:“上了岸怎么不等我?” 时绒脑子里好像一瞬清醒了, 又好像一时更加混乱起来,默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不答反问:“你换了衣服?” 他一席儒雅青衫,长发半束,清雅出尘。 很好看,但不是青云会制式的衣服。像是世俗散仙会着的装束,她在浮华山上也没见过,淡妆浓抹总相宜。 白亦说是,“那衣服太丑,我忍它很久了。” 连出局都不怕的人,还怕不穿制式衣服违规么? 时绒指尖收缩一下,垂下眸子:“哦。” 她轻易被带偏了话题。 模样老实,半点不似刚才跃跃欲试,要去搞事的人。 程金金叹为观止。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么? 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 宴安刚松了一口气,甭管是用的什么计,能将人安抚住就行。 一回头,便见山洞里的两位大佬说说笑笑地走出来了,似是结束了调息。 白亦的视角,时绒头顶之上刹那光芒大盛。 此次降智的缘由再明了不过,时绒区区炮灰,占了人家傲天的第一名,天道岂能容她。 时绒冷哼,下巴一抬,就要冲上去拿捏住经典炮灰“主动挑衅嘲讽主角然后被利落反杀”之戏份。 刚要开口,嘴便给人捂了。 时绒还要挣扎,直往傲天身边去:“我唔唔唔!” 白亦迫不得已,将人一把拉进怀里,单手抱了起来。 容她高高的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白亦仰头淡笑着:“再乱动可要摔了。” 权音低低惊呼出声,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在场几个钢铁剑修更是集体不知视线往哪儿搁的尴尬表情包。 时绒:“……” 她这下是真的清醒了。 唯独白亦神态从容, 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抱着时绒,和众人告辞:“那我们就先走了。” 程金金抓了抓手:“……好。” 内心低低一叹:没想到这小白脸,力气还挺大的。 …… 等离龙族足够远,白亦才将蜷缩成虾仁的时绒放了下来。 白亦:“羞什么,师尊又不是没抱过你。” 虾仁时绒一蹦三尺高,冲自己大腿一比:“那时我才这么高。”又对着自己的脑袋一指,“现在我这么高,是个大姑娘了,你用这种、这种抱小孩的姿势抱我,我不要面子的吗?我现在可是青云会榜一的大姐头呢!” 白亦见时绒恼怒至此,颇有些茫然。 认真反省了一下,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道歉道:“是我疏忽了。”没能顾忌到绒崽在队友面前,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严。 虽说刚刚他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只能单手抱人,但,“以后不会了。” 时绒:“……” 时绒原地无声地连跺了几下脚, 以缓解一个成年人当众被人举高高,手脚蜷缩的尴尬之感。 发泄之后,人也蔫巴下来。 “唉……” 时绒盘腿坐在沙地上,捏着自家师尊的衣摆:“师尊,我觉得那个龙族的小白脸,主角光环好强啊!我这把可能要栽了。”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SAN值就狂掉。 之前看到凤于白可不是这样的,降智的程度完全不同。 白亦挑了下眉:“小白脸?” “昂~” 时绒拿手指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圆圆的大脸,两个龙角,“师尊你没注意到么?他长得挺不错的。” 第27章 海浪轻怕着沙滩, 洗刷掉方才他们一路走来的痕迹。 白亦良久才哦了一声,“看见了。” 淡淡:“我觉得不怎么样,就一般吧。” 时绒:“?” 人和人之间审美的差距这么大的吗? 还是降智光环的影响导致的? “那可是龙!他还有角呢!” 时绒试图回忆, 以便在清醒的时候公正判断。一边想, 一边在大圆脸里面画了一对圆圆的眼睛,“他的眼睛居然是金色的,很浅的金色,特别……” 平静的海浪突然涌了上来, 一扇碧蓝水波猝不及防地漫到她的脚边, 轻轻拂过,又很快退了下去。 浪潮一来一回, 沙地上的小圆龙画像被冲刷得只剩了一对树丫子龙角。 时绒:“……呃。” “算了。” 时绒拍拍裙子站起来:“不想他了。师尊, 咱们还是趁着人没来,赶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她说完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找适合苟命的地方去了, 在白洁的沙滩之上留下一串脚丫子印。 白亦视线跟着那脚印下移, 落在脚印起点, 那被抹了小段的龙角之上。 迈步, 正好从龙角上踏过,还碾了碾。 白亦一脸平淡:“要不然咱们去群岛的背面吧?离龙族远点。” “好哦!” …… 先登岛的, 无疑都是青云会上的佼佼者。 强人有强人的自尊, 谁也没有避战的意思。龙族更是在登岛口就地调息, 毫不避讳,一一打量陆续登岛天骄。 龙濉跃跃欲试, 热血沸腾。 此战, 便是中州之上青年天骄一较高下的晋级之战! 棋逢对手, 人生乐事。 难得有如此机会, 可尽情感受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龙濉心潮澎湃地等了半个时辰, 估摸人家修整得差不多了。 寻到宴安,礼貌道:“请问,青云榜第一,云隐仙府的时绒仙子在吗?我想找她单挑一下。” 宴安长长地呃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委婉而不失体面地告诉他,时绒溜了。 龙濉看他久久说不出话来,立马体贴道:“是刚登岛不方便吗?那我再等等她,先挑战别人好了。” 宴安:“……行。” 只是你怕是等不到她了。 …… “嘿咻~” 外头打得热火朝天,龙吟凤唳,特效乱飞。 青云榜一姐时绒,此刻却正在洞穴里头勤勤恳恳挖坑。 她寻了三个接近且隐蔽的礁洞,准备从里头挖出相连的地道,以便遇见突发情况可以立马逃走。 狡兔三窟嘛,苟命也是一门技术活。 白亦坐在一边,见时绒挖坑挖得灰头土脸的,颇为心疼道:“歇一歇吧,不着急的。” 时绒活动了下手腕:“一会儿人多了,我这不好把土运出去,会给人瞧见。” 白亦拿帕子给她擦脸:“头两天来的天骄就没有往后山走的,这你放心哈。” 时绒:……我怀疑你在内涵我,并且掌握了证据。 …… 时绒在鲛人群岛的第一天全用来挖地道了,终于完工之后,往地道里一躺:嘿,还挺暖和! 赶忙从地道里头冒了个头,招呼白亦过来看稀奇:“师尊,这边地里头是暖的!” 礁洞内,白亦脸上敷着水膜,仰在躺椅上正打瞌睡,闻声往这边望了一眼:“哦,我早都知道了。那旁边不远有个温泉,我刚去泡过一回,温度合宜,还不赖。” 刚从地道里滚出来,一身泥的时绒:“……”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 但不管怎么说,有温泉泡总是好的。 时绒在洞穴前头张望好一阵, 瞅见周边没人,才出门去洗了个温泉澡,一身清爽地回了礁洞。 避人而居,对她和白亦这种老宅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 他看他的书,她打她的铁,都没事就凑一起嗑瓜子,唠会儿嗑。 因为已经立誓要好好修行,时绒还会挤出点时间来练习仙诀和功法。 此番上进的作为,让白亦大为感动。非说要给她补补身子,亲自给她弄来两盘子海边的虾蟹。 刚打捞起来的虾蟹,只需简单清蒸一番,蘸点蘸料,别提多鲜香了。 时绒吃得心满意足。 事后主动将虾蟹壳子腾到洞穴外头去,打算给鸟吃。 一转头,对上礁石后三双疲惫的眸。 对方急促的喘息声一止。 片刻之后,涌上欣喜:“云隐仙府的师姐?” …… 此时距离青云会闭幕不足两天。 青云石那边刀枪剑戟的碰撞之声叮叮当当响了三天,不曾有过片刻的安宁。 可以说在岛所有人,除了时绒,都是参加过挑战赛的。 如此一来,青云会的积分排行就开始了明显的两级分化。 强者,譬如龙濉,手里的积分已经上万。 弱者,譬如碧落宗门弟子,手里的积分被大肆掠夺,眼见着就要清零了。只好远远躲开,略作调息。 他们手里积分太少,其他人对他们这点蚊子肉不屑一顾,自也没拦着他们。 碧落宗的言子虞对着时绒一抱手,以为她也是积分被抢后,避难到此的,神情之中颇有种找到天涯沦落人的快乐:“师姐在这边附近海域里捕到的虾蟹吗?我们也正好想要寻上一些来填饱肚子,恢复灵气。” 时绒两千积分的青云榜排名已经不再显眼,较迟登岛的碧落宗对她毫无印象再正常不过。 时绒拍了拍手:“不是我抓的,我不太清楚唉。” 言子虞和同宗师弟对视一眼:“……” 好家伙,她背后果然还有人。 幸好没有冒然出手。 人族之间,在到达岛屿之前,多半是愿意合作的。 到鲛人群岛之后,赛程说好了是个人争夺,个人的名次先于一切。故而多得是对同族乃至同宗之人出手,尤其是结束之前的最后几个时辰。 时绒没错过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 装作不晓地笑了下:“看你们满脸颓丧,可是积分要输完了?” “是啊……” 言子虞叹了口气,人却站在礁石后头没有过来:“不然那边的人怎么会放我们走,师姐不也一样吗?” 时绒扫过他们身上的装扮,碧落宗是练刀的。除了言子虞有个笑模样,其他两人满脸横肉,身上背个制式的大砍刀,显得莽得很。 不过气势拉得很足,很像是一言不合就要砍人的屠夫。 时绒似笑非笑地摇摇头,既没答应,也没否认。 背着手朝他们三个走过去,“其实有句话说得好嘛,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们现在身上没积分了,是输是赢影响都不大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跑个啥呀?” 言子虞苦笑:“……这我如何不知?但凡能找到个打得过的,我也用不着躲着了。” 一直被人按着摩擦,当提分机器,但凡是个有自尊心的人都受不了这种折磨,不逃又能怎么办呢? 时绒伸手弹了一下屠夫的大砍刀。 刀刃发出叮的脆响,明显是刚磨过的,亮得能照人。 但保存得再好,制式武器的凡铁毕竟是凡铁,效力有限。 时绒道:“找不到打不过的,那提升自己不就好了?” 言子虞:“?此话怎讲?” 时绒笑眯眯:“300积分+三件炼器材料,我可以给你们打一件灵器。一品保底,不出货不收钱。买不吃亏,买不了上当,如何?” 言子虞眨巴眨巴眼,懵了:“师姐不是戴着云隐仙府的身份牌么?怎么不是剑修,是炼器师呢?” 时绒:“副业,副业罢了。” 言子虞心想大门派出来的,总不能诓人吧? 短暂犹豫之后,颇为心动。 三百积分一件灵器,在兢兢业业攒原始积分的赛程前期,肯定是贵了。 但到了赛程后期,一场比赛下来,轻易输赢几百上千的积分。 这样极大的起伏变化之下,大家对积分手环上的数字,早都已经麻痹。 言子虞默默地核算:三百积分留在手里,拿不到名次便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但若是破釜沉舟,用它换取了灵器,提升实力,也许还有一丝出线的机会! 言子虞想定,掏出炼器材料来:“那就麻烦师姐了。” …… 时绒收了一百五十积分的定金,接单回礁洞,美滋滋地开始打铁。 冲着白亦直嘚瑟:“看,我足不出户,不必见那些有的没的气运之子,不也一样能爬青云榜么!” 白亦打着扇儿,慢悠悠道:“刚那小子起了歹心,你还给他们打灵器,就不怕他们拿到东西就反水,不给你积分了?他们可有三个人。” 时绒规规矩矩戴上白亦给做的帽子,包裹好头发。 闻言笑了下:“师尊放心,我自有办法防着他们呢。” 想了想,又问:“师尊现在很闲吗?” 白亦隐约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时绒举起一个手指来:“我给您捶背,再帮我一次,行么?” 白亦简直有苦说不出。 上回答应,只以为是单纯帮忙炼器。他对打铁这种事儿一点兴趣不感,全然不懂便按照她说的做,听从指导,将神识没入灵材之中。 结果她一声招呼不打,神识突然就贴了上来,叫他一下吃了好大的亏。 白亦浑身都麻了, 可身为师尊的,总不好呼唤起来,喊她流氓。 一时迟疑,就错失了开口的机会。 她还变本加厉,非让他裹紧她。 催促他动起来,带着她的神识去激发血鸽石。 白亦:“……” 白亦进退两难,失去辩驳机会的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照做了。 但在两人神识之间,用一层薄薄的灵气隔开。两人神识不相接触,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事后想起来, 怪是怪了点,但又不完全怪。 吃亏是吃亏了点,但又不完全吃亏。 不管怎么说,反正他是不准备再经历一次了。 第28章 这头白亦心思千回百转着, 那头时绒已经摸了上来。 一双打铁的手,咚咚锤着他的肩,嘻嘻笑着问:“师尊觉得这力道如何?” 白亦心乱如麻, 没顾着细细体会那份令人骨折的力道。 但受了她这份孝心, 下意识回以夸赞:“嗯,挺有劲儿的。” 时绒期待:“那炼器的事儿?” 白亦:“……” 他望入时绒坦然清澈、毫无杂念的眸, 心中电石火光一闪,恍惚之间明白了什么。 心头隐约地一疼。 绒崽独个儿在浮华山长大, 身边一个能说私房话的姐妹都没有。有些东西, 做师尊的不好开口教,她不懂也是正常的。 白亦张了张嘴,又讪讪闭上。 手一垂, 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时绒:“?” 白亦清了下嗓子, 神态尽量认真严肃, 平静道:“这书……是给你学习用的。姑娘大了, 有些东西还是需要知道的, 别在外头吃了亏去。” 看她接过那书,白亦坐在这莫名有些不自在, 收扇起了身:“我有些乏了, 去泡会儿温泉休息休息。” 说完, 麻溜溜了,留时绒在原地一脸茫然。 师尊不肯帮忙便算了, 毕竟这回是要用打铁换积分, 涉及到青云会的比赛了, 他会拒绝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就单纯地想问下试试, 看能不能偷个懒。 怎么还突然给发本书? 时绒低头, 翻开那本小黄册子的封皮,扉页大大的三个字。 《论双修》 时绒:“?!” …… 上午下的订单,下午言子虞就收到了一柄二品灵器的血刃刀。 灵气可减少使用者百分之十五的灵气输出,和增加百分之十二的攻击加成。 因为没有特殊材料,无附魔效果。 言子虞喜出望外,谁能想到只出剑修的云隐仙府,还能出这样的人才! 抱着血刃刀就想同她套近乎,一通彩虹屁:“没想到师姐竟然剑器双修!” 心不在焉的时绒顿时一个激灵:“什么双修?!” 言子虞:“?” 后头两个嘴笨的憨憨以为时绒是没听懂。 他们也想要灵器,态度自然要热切些,搓着手上来套近乎。主动搭话解释,嗓音浑厚:“嘿嘿,师姐,他的意思是你是剑、器双修。” “对对对,剑、器双修,很厉害哈!” 言子虞:你两这不就是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吗?解释了个寂寞? 况且他感觉时绒问的好像也不是这个。 言子虞温和道:“师姐好像有些神思不宁?我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时绒上下打量他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 他年纪太小,八成不懂。 …… 货到交款。 言子虞一行加一起才能凑出100积分,尾款足足少了五十。 言子虞笑得尴尬:“方才我们又被人抓住打了一架,所以……不过你放心,等我们出去找人决斗一场,立马回来给你把积分补上你看如何?铁二和铁三还想着找你打刀呢,肯定不会赖的。” 时绒想了想,懒得去计较他们究竟是真的刚刚被人刷了一波,还是本来就只备了那么点积分。 大手一挥:“算了,也别250了,我给你们打个折,就240吧。嗯……不过凡事都有代价,你得把刀给我一下。” 言子虞有些迟疑,但想着铁二铁三还要打刀,自己又有愧在先,不好得罪时绒,只好不情不愿地将刀返还给她。 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的刀上操作了一番,不明所以。 …… 青云榜上,积分一万便是一道分水线。 积分上万的出线者,若主动挑战积分一万以下的低积分学员,则低积学员可以拒绝出战而不扣积分。 万分出线的顶尖学员之间还是可以相互约架,但一次输赢积分赌注定在五百,不会动辄砍半积分了。 龙族四人全体出线之后,才被迫停止了疯狂找人约架的行为。 …… 青云石旁,程金金一身是伤,靠在礁石直喘气,却满脸兴奋。 冲着给他包扎的宴安:“兄弟,我有一个大发现!” 程金金点比较背,辛苦奋斗了三天,积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初始的两千出头。 登岛初期,龙濉两次来找时绒都没找着。一眼就相中了他这个大块头,对他发起挑战。 程金金一来就遇着最强对手,引以为傲的力量被人单手碾压,导致他自尊心严重受挫,屡战屡败。还是越天瑜拉着一张臭脸,骂醒了他。 程金金振作起来后,连赢两局,顺风顺水打到第三局,李四给的砍斧当场报废。程金金没有办法,只能掏出时绒当初给的那把“斧头模型”打了一场。 险胜, 赚回来五百六十积分。 宴安看他伤成这样还兴奋得不行,以为他是打嗨了,劝解道:“你可甭发现了,你这样子,两个时辰之后能上场吗?” 打完一场挑战赛后,有两个时辰的缓冲期,可以拒绝别人发起的决斗。 但是如果状态好,则可以连续主动挑战其他不在缓冲期的学员。 程金金笑说没事:“应该不会那么背时,被人守着点刷吧?” 往他嘴里塞丹药的权音板着脸:“那可不一定,多得是没武德的人。看到你伤重没恢复,又出了缓冲期,不刷你的积分刷谁?你还是赶紧疗伤吧!” 程金金给权音道了谢,嘴里嚼着丹药,歪过脸来对宴安道:“时绒之前送给你的剑还在吗?下场你若是决斗,就用那把剑试试!虽然都是制式武器,但我总感觉它有点轻微的加成作用,且硬度更高。” 宴安迟疑:“……错觉吧?” 他可是云隐仙府的消息通,据他所知,云隐仙府之内,根本就没有会打铁的啊? 程金金:“至少我的砍斧被那玄龟一撞就裂了,但时绒给的斧头抗了下来,你若是不信——” 权音一声惊呼,打断了程金金的话:“那是,灵器?!” …… 青云石附近有十六个赛场,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打挑战赛。 权音指的是角落里的一个人族,肩上扛着的刀周深玄黑,隐约透着暗红色,一看就知非是凡品,不是制式的武器。 宴安认人很厉害,当即就道:“那是碧落宗的言子虞。” 满是疑惑:“早晨的时候我见着他往后山去了,应该是已经放弃比赛了,怎么又回来了?从哪儿弄来的这么把刀?” 挑战赛场上, 言子虞手起刀落,力道比起之前明显有了涨幅。 “二品灵器?” “赛场上怎么会有二品灵器?” 炼器师和丹修不一样。 丹修哪怕是本身的修为差一点,还能用毒,用迷药弥补战力不足,关键时刻能起大用。更能奶队友,增加续航能力,总体来说是赛场上比较珍惜的职业。 像云隐仙府这样大一点的宗门,都会着重培养一两个丹修,再拉拢几个丹修的门派,合作参加比试。 炼器师是纯辅助职业。 一来,妖族那边更多的是利用自身肉体和强悍的种族天赋,并不会借助外来的武器。 二来,像人族这样种族天赋全点在悟性上的后期英雄,或者其他种族天赋相对弱势的妖族、精灵族,在青云会上处于弱势,名额紧张,根本就没有余力来培养一个纯辅。 都没输出,还要什么辅助呢? 强的不需要, 弱的养不起,护不住。 这就直接导致了青云会办了一百年,基本没出现过炼器师。 偶尔出现一两个,也因为队友保护不及,在前期就被淘汰掉了。 为此,青云会特地在终点处设置了武器兑换处。 一百积分,一把制式武器,血妈贵。 这若是真有个炼器师,悄无声息苟上鲛人群岛了…… 手持灵器对上制式武器,根本就是在开挂好吗! 宴安和程金金互看一眼, 无论如何必须要搞到那个炼器师的信息! …… 言子虞精心挑选的对手,是之前挑战过的,修为和战力恰好比他高出一丝。 他如今手持二品灵器,实力有了加成,信心大增。势如破竹,直接将人拿下。 铁二和铁三在旁欢呼,眼中充满了希望。 有了这把灵器,只要精心筹谋,挑选对手。碧落宗或许真的可以勉强冲出重围,混到青云榜末尾的名次! 但, 前提条件是其他人都没有灵器,他们才能保持住这份优势。 言子虞想到礁洞之中,那位云隐仙府的时绒师姐。 虽然有些对不起她,但他并不打算将她的存在告诉其他人。 反正等他们三人都从她那兑换了灵器,她手中的积分也不算少了。 言子虞想罢,嘴角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收刀欲往回走。 刀刃之上沾染的血液回流,触碰到了刀把,引得血刃刀轻轻一颤。 言子虞尚未走下角斗场,察觉到刀的异样,顿时停了下来。 他预料到时绒在他的刀上做了手脚, 但他怎么也没能料到,那把看似朴实无华的刀,短暂嗡鸣之后,竟然发出了超大的声音,震耳欲聋。 还是个熟悉的女声。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啊,走过路过的朋友们不要错过!” “新鲜出炉的二品灵器大甩卖,二品灵器大甩卖了啊!刀枪剑戟,全都能打!三百积分加三件炼器材料,统一标价,童叟无欺!” 超强的噪音席卷之下,是死一般的寂静, 连赛场上决斗中的人也停了下来,纷纷看了过来。 在现场充当广告模特的言子虞当场社死了:“……” 傻掉的群众之中有心动的,当场发问:“那么请问在哪里能买得到呢?” 仿佛隔空对话一般,那响彻云霄的女声接着道: “有意预约者,请联系云隐仙府的宴安,在他们那登记报名!数量有限,先到先得,不许插队!!!” 宴安:“???” 我?? 这特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29章 青云石旁围绕着的人群, 因为这个突然炸开的消息瞬间沸腾起来。 除了稳占前排的那些变态之外,徘徊在300录取分数线的学员,相互之间的实力差距, 往往就那么一招一式, 一分一厘。 任何一点因素的变动,都可以影响到最终的结果。 一把有攻击加成的灵器, 完全可以成为他们进入300强,进入青云学府的敲门砖! …… 大批学员疯了一般, 朝云隐仙府阵营涌来。 由于宴安是个交际花, 凡是登岛之人他都上去打过招呼,所以“顾客”们若想找起人来也毫不费劲。 宴安:突然明白了自己被选中的理由呢。 他手握总代理大权,隔着人群看到蹦蹦跳跳, 冲他挤眉弄眼的程金金和权音。 大手一挥,毫无心里负担的, 先将云隐仙府的几人名字都写了上去。 虽然那高音喇叭的广告是全损音质, 宴安还是从那份独特懒散的语调中听出来了。 那位炼器大师, 好像……真的是时绒! …… 血刃刀上携带的广告音量之响, 时绒待在后山的礁洞里都听见了。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自个跑到了外头, 寻了处显眼处的礁石上坐着, 晃着脚等云隐仙府的人来。呆呆地看着海平面, 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不多时,便感觉到一道熟悉的气息由远及近, 来到她的身边。 时绒双手撑在背后, 漫不经心地开口:“谢谢师兄来跑这一趟, 我……” 一回头, 才发觉来人不是越天瑜, 而是权音,短暂愣了一下后,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一下从礁石上蹦了下来,激动地迎上去:“师姐!!师姐你怎么来啦!!!” 权音给她突然的变脸吓一哆嗦:“?” 熊孩子,瞎叫唤啥啊? …… “宴安看你找他代理,就知道你不愿露脸。他自己被人盯得紧,程金金伤重,越天瑜正在打挑战赛,就找到我,让我来给你送材料……呃不是,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时绒不由分说,拉着权音就往礁洞里头走:“是我藏身的地方。” 进了洞,才觉里头别有洞天。 光线从礁石的缝隙里斜斜散落进来,洞内布一桌,一椅,一屏风,一美人塌,简约而清雅。 权音很惊讶,第一反应是时绒还能做木匠呢, 绕过屏风,走到美人榻旁,赞叹不已:“你晚上睡这?日子过得挺滋润呀。” 时绒摇摇头:“我这两天没睡觉,忙着炼器呢,累就调息一会儿。” 权音愣:“啊?” 那怎么有个软塌摆在这?还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时绒走到屏风那就不再往前了。大咧咧盘膝往地上一坐,就开始抓耳挠腮。 权音再迟钝也看出她是有事:“你找我来,有话要说,不好开口?” 时绒低着脑袋昂了一声:“可能、会有一丢丢的冒犯……” 权音温和笑了笑:“没事,你说吧。” 时绒便直接问了:“师姐,你有道侣吗?” 权音面色不改:“有啊~” “哦?” 时绒早就从宴安那个大嘴巴子那听说过,问这句不过是承上启下。 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那师姐知道神交双修是什么感觉吗?” 权音:“……?” 权音的脸红了又绿,绿了又红,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怎么问这个?”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蹭地一下从美人榻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全明白了:“你、你这两天该不会和那个散修……?!” 时绒:“啥?” 权音两步走到她面前,嗔怪拍了下她的胳膊,着急道:“你同他才认识几日啊,怎么能!哎呀这种事一定要慎重考虑清楚的,你同他谈谈恋爱也就罢了,怎么这么快就神交双修!两人一旦神魂相融,日后想要分手,可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时绒挨了两下,人有点懵。 是的,她刚刚才知道,修真界之人神识在灵府之间交融,就算神交双修。 神交之时,两人的气息相互感染,相辅相成,互成助益,便可结契。 这就很玄幻了。 她前世都是用精神力打架的,拿来开大控人什么的,不要太方便。 穿过来之后,她的精神力还能用,但改叫神识了。 本是用熟的东西,她以为就是换了个称呼,没想到居然用途也变了…… 虽说她“放肆”的举措对师尊有点儿不敬,但充其量就是贴贴了而已。 既不在灵府之中,也没有相互交融。类比现实世界,就是搂搂抱抱的程度,不过相对更亲密暧昧了些。师尊知她是无心的,定然不会放心上。 时绒忧心忡忡的是另一件事。 “师姐,你说的我都懂……我会慎重考虑的。” 她简单地对权音的观点表示了一下赞同,随后假意害羞,拐着弯问道,“只是我对双修没什么经验,有点担心会露了怯……身边又没有其他长辈能教我的,就想问问你……” 权音本来也觉得别扭,听她说身边没有长辈教,又只剩了怜惜。 这种事,若不是真的为难,怎么会好意思向师姐开口询问呢? “我也不是太懂。” 权音红着脸,硬着头皮道:“不过一般而言,神识相触之后,感觉会是体感的三五倍……你有什么好或者不好的,便说出来。其余的,交给他来做就行了……” 体感的三五倍? 时绒麻了。 怎么办? 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哇! 看那本《论双修》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说什么“若是真正的灵魂伴侣,则触之灵魂震颤,激荡不已,镌刻入心而成契”。 但当时她怀疑这就是所谓的艺术加工。 就像她看的网络小说男主全是一夜七次郎一样。 可听真人现身说法,那书就算有艺术加工,也没有太离谱。 所以, 她的锅? 若不是事后看到这本书,她对“轻薄白亦”这件事甚至完全没有印象,更别说感觉了。 她明明记得,当时还要求师尊包裹住自己了!要他这样那样的。 不应该啊! 时绒很担心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其一,她是穿来的,自带SSS级精神力。但她现在很怀疑精神力和神识不是一个东西,她的精神力只会杀人,不会搞暧昧和开车,好像从没有那个功能。 其二,她穿来的时候才六岁,修为几近于无,sss级精神力过于强悍,躯体根本承受掌控不住。又怕被人察觉出异样来,六岁入云隐仙府之前,她便自封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精神力,至今没有释放。 就也有可能是……憋坏了,憋没感觉? 那她是不是直接成性冷淡了啊? 唉哟, 那可怎么办啊,她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呢…… …… 权音看她垂头丧气,还以为她是太在乎时亦,所以对这种事内心负担过重。 心疼又无奈,不由出声安慰:“你别发愁,这种事是双方配合的,若是怕自己不会……可以多试几次,找对方法就好了。” 时绒长叹一声, 她若是能找师尊多试几次,就不会腆着脸找师姐聊了。 之前是无心之过,再找上去可就是耍流氓了,他定然不肯给她占便宜。 但若是找别人试…… 一股恶寒直冲脑门,时绒完全无法想象。 除了白亦以外,从前碰过她神识的人,都死了。 …… 等权音送完物资和订单离开之后,时绒坐在原地兀自纠结了一会儿后,很快地想开。 性冷淡就性冷淡吧,没什么的大不了的。 把格局放大了想想, 说不定她明天就被天道给整死了呢? 何必着急着庸人自扰,想那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 …… 白亦刚泡完温泉,面色红润清透,慢悠悠地往回走。 临到礁洞门口前,下意识止了步,先歪着身子往里探看一眼。 洞内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规律,时绒眸光炯炯,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样子,似乎并不曾为什么事情介怀。 白亦站在洞口,短暂地愣了一下。 等他走到锻造炉附近了,时绒才发觉他的存在。 咣当把锻造锤一扔,兴冲冲地跑过来冲他炫耀:“师尊,我今天卖出去十八把灵器,赚了五千多积分!” 以她现在的修为,一个白天最多能打十余把二品灵器。 登岛的前三日也没歇着,想着云隐仙府的众人,便提前给他们铸好了十多柄剑,又做了几把斧头。 订单一下涌进来,多出的剑便直接卖出去,换取大量积分,积分蹭蹭上涨,眼见都要出线了。 …… 她还戴着那顶白绒绒的兔毛帽子,因为打铁的动作幅度过大,鬓边偶尔会有两缕头发垂落下来。她懒得管,就任由那两缕头发在热气蒸腾之下,飘来荡去。 白亦看她亮晶晶又毫无杂质的眸, 便知道一切都在不言之中,炼器的事儿可算是翻篇了。 心头沉沉浮浮, 面上跟着笑起来:“真棒!” 话音未落,时绒转头就掏出来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塞到了他的手上。 白亦:“?” 时绒深深地看着他,一脸抱歉:“思来想去,炼器那事儿是我对不住你。如今我积分多,就给你把这个东西换回来了。” 白亦手中放着的是一把血鸽虎爪, 在四虎手中用了几天,却并不见磨损,保存完好,至少还有九五成新。 白亦有点懂了,但没完全懂,唇角扯了下:“什么意思?” 时绒诚恳地将双手牵在身前,认真而歉意道:“师尊,我是无心占了你便宜的,实在抱歉。又怕你心里头难过,就想着看能不能找个法子补偿你。这个虎爪,往严重了说,它承载着你的清白,我特地换回来的!你若是想,咱们就把它留下来做个念想?” 白亦的脸当场就绿了: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30章 青鸾队长沧飞羽这四日以来就跟云隐仙府耗上了, 把小队露脸的三人都刷了一遍。 程金金是第一个, 沧飞羽以妖族强悍的种族天赋,以力量碾压的方式, 直接击溃了他的傲气, 叫他一蹶不振了许久。之后更是接连惨败,身上积分没多少了,沧飞羽便没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宴安是第二个, 可惜这厮看得开, 接触之后晓得打不过, 耍着心机,掐着缓冲期的点,绕着他躲开了。 三人中唯有越天瑜最为棘手, 一度同他打得有来有往。 沧飞羽耗费了颇多心神气力,才勉强将人击败。 三杀全胜, 沧飞羽仍不觉解气——那个最让他恨得心痒痒的时绒, 竟然四日都没有露面。 “懦夫罢了。” 青云石前, 沧飞羽盯着时绒那马上就要被挤出三百的的名字, 冷冷一笑。 寻个山洞躲着是不会被人追着打,但也赢不了。 今年的弟子素质明显高于往届, 登岛之人数量奇多, 初步估计能有八九百之数, 甚至还出了一位炼器师,导致青云排名的积分不断溢价。 要知道, 往届可是出现过登岛之人不足三百的情况, 只要登岛, 就算被刷空了积分也一样能进青云学府。 沧飞羽等着看时绒被挤下青云榜前三百的那一刻。 青云石一刻钟刷新一次, 光芒闪耀而起, 排名瞬间变动,时绒的名字从第三百名的地方消失不见。 沧飞羽唇角翘起,却听得身边小弟一声惊呼:“啊!!” 沧飞羽只以为他是发觉自己的排名降低了,嘶声叫嚷。视线仍是徘徊在三百多名左右,想去寻时绒的名字。 可一路往下,晃了五十名,都没见着她的名字:“?” 沧飞羽喃喃自语:“她这是被人找到刷积分了?” 小弟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迟疑地往上指:“公子,你看,你的排名……” 沧飞羽原本排名第四十六,排名更换之后成了第四十七名,但这不是要紧的。 要紧的是在他上面前两位,赫然写着:时绒,积分7200,排名第四十五。 沧飞羽脑子一嗡,整个人瞬间要炸了。 …… 他第一反应是时绒在作弊。 挑战赛必须在青云石旁的决斗场上打,时绒没有参加,怎么可能一下获得如此之多的积分。 第二反应,是小弟举了一下手中的青鸾剑,试探着问:“该不会,给咱们打剑的人,就是……她?” 又道:“那咱们是不是……又给她送了一波积分?” 沧飞羽瞬间回想起宴安卖给他剑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故作大度的道:“大师说了,武器不挑卖家,先到先得,你若要,就拿去。” 沧飞羽浑身直残,胸口剧痛,险些被气得当众吐血身亡。 咬紧牙关:“找……给我找到她!” 起初大费周章特地去寻时绒,是因她身上只有区区两千积分,不值当他浪费时间地毯式搜寻。 如今她身上有七千积分,又是筑基期,是在场之中最肥最好咬的一块肉了。 只要拿下她,他立时便能积分上万出线,再无后顾之忧。 …… 青云榜刷新之后,对时绒有想法的可不止沧飞羽一人。 一时之间决斗场都冷清了许多,众人不约而同,纷纷朝后山涌去。 程金金忧心忡忡:“怎么办,师妹她一个人,扛得住吗?” 宴安也不知,但自从权音偷摸着同时绒交易之后,如今云隐仙府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众人盯紧了。若是这时候去找时绒,反而是给外人带路了。 越天瑜盘膝调息,显得淡定:“无碍,她躲了四天,定然是有所依仗的。” 金友安则完全不觉担忧,小师叔身边可是有师祖在的,怎么也不能吃了亏去。 …… 决斗场上气氛的变化惊动了龙族。 已经出线,且稳占第一的龙濉冒头,出来找人问了一嘴:“请问你们都往后山跑是做什么呢?” 被抓住的小鹿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是去那位炼器大师时绒呀。但他们都想错了,时绒可是屠凤小分队的人呢,可厉害了,并不是什么软柿子。” 龙濉浑身一震,瞬间喜不自胜:“她终于肯出山了吗?!那我也找她去!” 还号称屠凤小分队? 她果然很强!必须得同她打一架! …… 时绒早料得如此。 掐准时间收起锻造炉,催促师尊撤回洞里的布置,准备躲进地洞里,避一避风头。 其他参赛者看到她的名字一下蹦到高位,自然上头。 但若是搜寻半日无果,比赛截止的时间又要到了,大多数理智的都不会在她一个人身上久耗,又会撤走的。 在洞内休息半日,等外头稍微安定些了,她便可以继续出来干活。 不干活也不要紧,权音师姐给她算过了,七千多分足够上青云学府。 土洞地道里头里头逼仄又湿润,略碰一下就能蹭衣服上一身泥。 时绒知道白亦肯定不会愿意往里头钻,便自己吭哧吭哧地爬了进去,露出一颗脑袋,一边往地洞上面盖遮掩物,一边对他道:“师尊随便藏一藏就好,就不必来同我一起钻泥坑受罪了。” 以师尊的修为,只需站在不易被人觉察的暗处敛息屏气,金丹期的人,等闲便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白亦看刚洗干净的绒崽又钻了一身泥,还舍不得他受罪,心底一暖。 本来因为血鸽虎爪的事儿,打算在榻上睡觉自闭一个时辰,不同她说话的。又没忍住开了口:“……你又不是打不过,做什么一定躲起来?还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时绒害了一声:“那不是外头气运之子多么,我惹不起……” 身体下蹲,只余一双灵动的眼睛,从盛满遮掩物的木板缝隙里露了出来,“次数多了,总给师尊添麻烦,我也过意不去,能少惹就少惹点事吧。” 语气懂事得令人心疼。 白亦几乎就要心软了,当场原谅了她先前的冒犯之举。 想说不就是绿环会亮么,按灭就行了,拉个灯能有多费事呢? 还没开口,洞外呼啦啦闯进来一大片人。 言子虞站在最前头,从头到脚的血红色,自打小喇叭响起的那一瞬间起,就没有消退过。 青筋暴起地指着洞内道:“她就住在里头,我之前同她面对面交易的时候,亲眼看见她从这里来的。” 一行人围住洞口,拉网式往里搜寻。 白亦站在远处,正要敛息蔽气。 哒,哒哒哒—— 一颗石子从地洞里抛了出来,在空洞的礁洞之中发出清脆的撞击音,轻盈而活泼地,一路滚到了他的脚下。 白亦:“?” 洞外之人呼喊起来:“找到了,这里有人!!!” 第31章 托献祭师尊的福, 时绒顺利地通过地道,溜到了另一个洞窟内。 然后就发现漫山遍野,全是找她的人。 这人数远远超出时绒的预期。 看来七千积分的小筑基, 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且这期青云会是真的修罗场, 登岛人数极多。 这么多人地毯式搜寻,她那狡兔三窟的地道,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躲不下去了。 时绒听外头的动静震天, 略作思考, 便从地道里走了出来。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不躲了吧。 她一边往外走, 一边从乾坤囊里头找了件散修的衣服套在身上。 这还是昨天夜里她睡觉的时候, 师尊盖在她身上的。 他的外敞穿在她身上像曳地的披风,时绒自己略处理了一下。合起外衣, 遮盖住云隐仙府的身份牌, 就那么堂而皇之, 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不住有人从她的身边经过, 看她是个不起眼的散仙,头都没偏一下。 还在有人停下来问她:“怎么样, 有人在那个礁洞里头吗?” 时绒自然道:“我刚在里头搜遍了, 没有。” 那人低叹:“真不知道她藏到那个旮旯角里去了。你说堂堂一云隐仙府的天骄, 还是炼器师呢,居然这么舍得下脸!咱们都快把整个鲛人群岛翻过来了, 她都能苟着不露面?” “可不是么!”时绒跟着摇头, “哎你说, 她会不会藏海里啊?” “不至于吧?” “唔……要是过了半个时辰再不找, 我就下海去找找去。这地上找不着, 可不就只剩下海里了?” 那山精迟疑的点点头:“也有道理……” 两人分开,山精赶紧去找伙伴分享这个猜想了。 时绒咧嘴一笑,深藏功与名,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隐隐于市吧。 她第一次出山,又是临时加塞进的青云会,对外信息一片空白。 初见时,云隐仙府的交际花宴安都认不出她来,何况是妖族? 掩了云隐仙府的身份牌, 她就算凑到青云石面前去,也没几个人知道她就是时绒。 跟随大流假模假样地在后山翻找了一通, 时绒走得有些累了,随意找了个处海崖边上的礁石躺下。悠闲地翘着脚丫子,准备欣赏一波海上日落的美景。 心里正想着也不知师尊这会儿脱困了没有,可能理解她不忍他跟着自己逃亡的良苦用心。 背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可叫我好找啊……” …… 若不是她躺在礁石上,还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在一群因为比赛时间临近而焦急上火的天骄之中,一副格格不入的悠闲自在模样。 只看那一身寻常散仙打扮,沧飞羽还真轻易将她忽略了去。 他想着时绒那人向来不按套路出牌,本着怀疑的态度跟了上来。 天道有眼,还真让他把人逮住了! “你倒是会想办法藏身。” 沧飞羽得意地笑出声,对上时绒略显诧异的表情,心中更是极度畅快。未免迟则生变,一把朝她抓来:“时绒,我早说了,你的积分迟早得便宜了我!” 在青云会上发起决斗的前提条件,是必须得与被挑战者的手环或者肢体相触,签署决斗契约。故而大家才会漫山遍野地找时绒。 被挑战者同意,则前往青云石旁的决斗场,在执法长老的见证之下完成挑战赛,输者扣百分之五十积分,平手,则算挑战者胜。 若不同意,则属投降,同样扣百分之五十的积分。 …… 时绒一拍礁石, 整个人挺身而起,像是滑溜的鱼一般,次次都恰好差分寸地从沧飞羽的爪下躲开,叫他沾染不得。 懒散而不悦地啧了声:“怎么是你?” 沧飞羽眉头紧皱,这人族修为不行,反应倒是快。 但凡是个大宗门里走出来的天骄,在被人挑战之时,哪怕是明知不敌的情况下,愿意投降的都甚少。 哪像是她,都被人抓到现形了,还滑不溜手,不肯应战! 冷嘲道:“怎么?当初说话说得那么硬气,不敢与我打一架?” 时绒:“……” 她不是怕打架,而是决斗必须到青云石的决斗场,那儿可是气运之子聚集地。 龙濉的光环之强,她是见过的,她总不能上场打个架还把师尊绑身上。 她对青云学府的执念不深,顶多就是有点想上青云榜前十,超越人族目前最好的成绩,来个青史留名,给师尊长长脸,日后也能在师尊面前吹吹牛。 若是换个人来,她可能就直接降了,犯不着拿命去争。 可偏偏来的是沧飞羽。 她之前放了话的,积分便宜狗都不给她。 时绒叹了口气, 她明明只是想要走快乐打铁,靠手艺和平赚积分的路子,怎么偏有人要她举起屠刀呢? “行,那打吧。” 她上前一把抓住了沧飞羽的手腕,发起决斗。 …… 众人察觉这边动静,纷纷赶了过来。 刚被人轮番盘问完的白亦站在礁洞口,恰好望见了时绒被沧飞羽揭破身份的场景。 她就站在最高的海崖礁石之上,那处视野开阔,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被献祭的人,心里正不得劲儿, 忽然便与自家那位尊师重道的崽儿对上了视线。 她似也早就察觉了他的位置,远远冲他讨好一笑, 右手抬起,举到头顶,嘻嘻哈哈或给他比了半个爱心。 白亦:“……” 他被萌得老脸一红,怨气全散。 几乎认命一般地懂了:渣崽翻车,又惦记起他这个献祭流队友来了。 白亦内心叹息着他这劳碌命,正要迈步朝海崖上走去。 便见时绒忽然一手抓住沧飞羽,朝后一仰。 当着他的面,从海崖之上,跳了下去。 围观的众人惊呼出声:“啊呀!!!” …… 噗通! 两人坠海激起巨大的水花。 未免沧飞羽开翅挣脱,时绒早就用软鞭捆住了他的身体。 不等他从坠海的冲击之中缓过神来,又从乾坤囊中掏出来她的海上小快艇。 跳上去,嗡嗡一个加速,直奔远海。 一头雾水的沧飞羽被她用一根软鞭捆着,像个物件一样被拖在小快艇后头,在水面激起层层水花。他整个人被水花冲击得面目狰狞,在海面之上东倒西歪着使不上力气,气得双目发红:“你疯了?这是在做什么?我不是已经同意决斗了吗?!” 海上老司机时绒嘻嘻一笑:“或许,你听说过卡怪流?” 沧飞羽:“???” 啥玩意? 一刻钟后,沧飞羽终于挣扎着,慢慢适应了那速度,借着软鞭的牵引力,站了起来。 刚松一口气。 便听得时绒赞了句:“哟,明明是个鸟,但水性不错啊~” 沧飞羽冷着脸:“你这是私斗,是违反规定的!” 时绒无辜道:“我又没打你,怎么能算私斗?但看你这么淡定,肯定是忘了一件事儿吧?” 身上的软鞭突然就撤开了。 沧飞羽身体一歪,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往前狠狠砸向海面, 而时绒则一个飘移转向,又往海岸线上赶。 沧飞羽扑进奔涌的海水里:“??” 时绒笑眯眯道:“挑战赛双方同意决斗后,需要在两刻钟之内站上挑战赛台,开始比赛。” 若是决斗没有上场时间限定,那赛程可就全乱套了。 她也不必远遁,直接向白亦发起挑战,然后双方都不上场,安安稳稳赚点炼器积分,直到比赛结束。 时限规定,就是为了让大家不卡这bug避战用的。 时绒溜完怪,开开心心扬长而去。 留下一句:“咱们不能用御空法术,就劳烦你亲自游上岸了~路程还远,海里头还有些妖兽,你还剩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咱俩都没上场,算平局。平局之下,挑战者胜。” “感谢老铁千里迢迢送来的三千多积分,我一不小心都出线了呢~” 第32章 沧飞羽在海上骂骂咧咧, 拼命地扑腾。 那怨气滔天的声响,隔了老远都能听到。 海崖之上站满了其他参赛者,对着驾驶着“小快艇号”的时绒虎视眈眈。 时·肥肉·绒顶着一群人贪婪的视线, 淡淡一笑, 无所畏惧地直奔原后山海岸线而来。 反正一场比赛结束之后,有两个时辰的缓冲期。 他们这会儿把眼珠子盯出来,也奈她不何。 …… 小快艇号依然没刹车,时绒熟练地漂移上岸, 轻盈落地。 此番操作引发人群中的一阵低呼。 更绝的是, 居然还有一清脆少年的声音,发出呼喝。 “时绒姐姐!看我~” 那声音怪甜的,瞬间引起了时绒的注意。 一捋秀发, 抬头朝声音发散的地方看去。 尚未看清什么,视线就被赶来的一人拦得死死的。 “没伤着吧?”白亦焦急问。 他一下凑得近, 鬓边的垂发都碰上她的脸颊。肤白若瓷, 唇色比平时要淡上一些。 时绒顿了顿, 捋头发捋到一半的手放下来, “……没伤没伤,我好着呢哈哈哈。” 白亦:“……” 白亦亲眼见着她无碍, 从她跳崖那一刻起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 又见她一身狼狈, 众目睽睽之下, 顺手掏出来根鸡毛掸子,动作自然地掸起了她身上沾染的泥沙, 忍不住小声对着她念叨:“看你, 不是钻土坑就是滚泥潭的,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 都没个干净的时候……” 时绒:“……” 时绒伟岸的身影彻底矮了下去。 臊眉耷眼地接过师尊手上的掸子, “我、我自己来吧?” 她顾念着自己刚卖了师尊一波,如今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 忙着在轻微洁癖的师尊监督下收拾自己的仪容,早忘了要再抬头,往海岸上看一眼那疑似甜味儿的少年。 …… 时绒被盯梢,走到哪儿都有参赛者跟着。 他们虽然瞧见了她的骚操作,叹为观止,但觉得这样的小聪明不过只能使一次罢了。 ——时绒的积分已经出线,不能再主动对低阶段人发起决斗,再卡怪,输的可是她自己。 且相比于她目前拥有的积分段位来看,她的武力值可水多了。若非如此,她何必要用那些脏套路,而不是光明正大和人比拼呢? 她越是躲,追的人就越是多。 人人都自信能在她身上捡个漏子,就等着看那最后的幸运儿是谁了。 …… 时绒看他们铁了心,干脆便不到处乱走了,缩在礁洞里头和对方干瞪眼。 心里同样也是琢磨着,为了不去青云石边和气运之子对上,她下一回怕是得直接投降了。 积分铁定保不住,不如送给自家云隐仙府的人,就是一时半会联系不上他们。 …… 这会儿将入暮,日落西山,又到了白亦每日沐浴更衣的时辰。 他估摸着时绒这两个时辰都不会有动静了,悠悠起身往温泉那去。 走之前特地嘱咐她:“师尊不在就怂一点,保命要紧,昂~” 时绒托着腮,看着他走远:“……” 为什么感觉这是立了个flag? 时绒心里隐约觉得不详,但又不好时时刻刻总粘着师尊,连沐浴的空挡都不给。 遂老老实实闭上眼,准备待在原地睡大觉:只要她不去招惹别人,问题就不大。 不等她心里这么想完,礁洞外面一阵喧闹。 一张小白脸从洞口探了出来。 眸色浅金,头顶一对龙角,冲她一笑:“请问是时绒仙子吗?你有没有时间,可不可以同我来打一架?” 嗓音清润,因为语气过于礼貌,莫名添带了两分稚嫩之感。让她一瞬想起来海岸边那声甜味儿的姐姐,双眸圆睁。 时绒心脏突突的,SAN值肉眼可见的狂掉。 压低了嗓子:“刚在岸边,是你叫我姐姐?” 他眨了下眼,走进礁洞来,承认道:“我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这还是他的队友给他支的招,说只要喊出来,一定能第一个和时绒打上架。 时绒哈了好大一声:“您贵庚?” 龙濉:“?” 龙濉被她突如其来的火气整懵了,如实答:“我十七。” 时绒一下跳了起来,叉腰:“我今年刚满十六及笄,整个青云会场上就没有比我更小的!你叫我姐姐是几个意思?是不是找茬?” “啊?” 龙濉摇摇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单纯想要找你打架而已,没有恶意的。” 时绒心里在喊夭寿了,救命哟。 手却有自己的想法,一把将人拽了起来,恶狠狠:“行,这是你自找的,你想怎么打,划个道来!” 龙濉愣了一下:“就……简简单单决个斗?你放心,我出手很有分寸的。” 降智时绒岂能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啪地一下就发起了决斗:“可以。” 龙濉迅速地答应了邀请。 在被时绒拖着往外走的同时,欣喜地看向人群中的龙雅,冲着她直挥手:“阿雅阿雅!她真的答应了!太感谢你了!” 龙雅双手捂脸,拼命缩到人群之中:“……” 艹! 就是想逗逗这憨憨,看他当众出糗社死的,怎么还真给他凑成了?! …… 时绒积分直冲一万出线,震惊了云隐仙府所有人。 更诡异的是青鸾沧飞羽积分同时间直降,让程金金和宴安面面相觑,心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但又自己迅速否决。 再然后,后山浩浩汤汤寻人的队伍转回来了。 时绒一手拽着龙濉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最前头,要做什么,一目了然。 宴安被她超强的自信感和外泄的霸气糊了一脸,内心动摇: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是他们想的那样吧?她竟然敢挑战青云榜第一的龙濉? 金友安更是浑身战栗,内心疯狂嘶吼:是真的,是真的!云隐仙府又出了一千年难遇的绝世天骄! 是完美继承白亦师祖衣钵,被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天骄!她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掩藏实力! …… 虽然大家都看不懂,但全体人族参赛者都激动莫名,感觉自己随时可能见证历史! 万众瞩目的焦点,时绒往执法长老面前一站:“长老,我要挑战……”长长地顿住了,转头,“你叫什么来着?” 气氛凝滞了一瞬。 好在龙濉积极配合:“龙濉!” 时绒:“嗯,龙濉。” 她重复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临刑之前仍不死心般挣扎着问了句,“喔,那你真的是龙族哈?” 龙濉:“嗯!” 金友安:“……” 宴安眼前一黑:完了。 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还能玩什么扮猪吃虎?! 第33章 执法长老宣布准许比赛, 双方入场。 程金金盯着场上的时绒,眉头皱得要夹死苍蝇:“龙鳞护甲极为坚固,金丹以下修为几乎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时绒没有胜算, 为何要打这一场?” 宴安也凝重:“且时绒擅长的是暗器和身法,在比赛场上根本没办法施展……” 龙濉听到了这一句,偏了下头:“听说你走的是刺客流,靠暗器击败了凤于白?那开始的时候, 需不需要我再和你拉开一些距离?” 时绒:“……” 上了场, 时绒反倒感觉脑子清醒一些。大概是天道认为她败局已定,无需费劲再给她把降智buff拉满。 她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朝龙濉笑了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得的便宜, 不占白不占嘛。 时绒慢慢朝比赛场的边缘线走去,眼睛盯着界线, 内心开始琢磨。 她先前便察觉到, 每个气运之子的需求不同, 那么她这个炮灰每次在天道降智安排下, 所起到的作用也不同。 龙濉求的是武力第一, 她本以为自己只要不占着青云榜首, 远远躲去后山, 便能与他相安无事。 或许是她先淘汰了凤于白, 抢了风头。 若避而不战,龙濉这个第一含金量便要打一些折扣。 最强气运之子, 天道哪里能让亲儿子受这个委屈呢? 必须得比上这么一场, 让龙傲天在人前按着她打, 风头出尽才算完。 更怪的是, 这一回师尊并没有对她的危险有即时感应。 要么, 是这次的降智绿环要不了她的命,师尊没察觉到危机。 要么,就是龙濉的气运太强,直接给她按爆灯了,连师尊也救不了她。 若是前者,时绒降也就降了。 像从前一样乖乖顺应天道,顶多挨一顿打,丢点面子。在场稍强一点的天骄都被龙濉锤过,不打紧。 若是后者,龙濉但凡一个失手,或是她自己有什么突如其来的降智作死行为,就能当场毙命。 任师尊再大的能力,也不能起死回生吧? 她若是死了,只怕师尊会抱着她的尸体,哭瞎眼去。 时绒站定在界线边缘, 缓缓抽出佩剑来。 这天道,她顺也顺了,求也求了,它却始终不肯放过她。 既然顺着没用, 那就来逆的吧! …… 三品灵器,皎月出鞘,剑身发出低低一声轻吟。 权音微惊:“时绒师妹还会用剑?” 越天瑜道:“她师承云隐仙府,自然能用剑的。只是不知,她走的是哪一峰的派系。” 见时绒没有先出手的意思,龙濉道了句得罪,飞快朝她袭来。 时绒于原地站定不动,瞄着龙濉要害接连投去几波暗器,毫无例外都被他尽数挡开。 那些暗器看上去不过是给人挠痒痒的无用功,实际上却叫时绒短时间内收集到不少龙濉的信息。 譬如他护卫得最紧的几处要害在哪儿, 回护时更习惯用左手,右手边反应相对较慢。 速度和力量都拉满了,防御力极高,但身体的平衡性相对较弱,或许是因为他是个将将成年的幼龙,刚收起尾巴,还不太习惯纯人形…… 龙濉的掌风临近,时绒脚下一滑,近身绕开。 手中一点寒芒似水中月,龙濉被那剑芒闪到,一晃眼之间,眼前的人影如烟散去。 叮地一下, 极薄的刀刃斜斜插入他抬手做防御状的手甲鳞片缝隙之内。 刺啦, 鳞片被生生挑飞,撕扯开一片血肉。 龙濉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捂住了右手。 时绒借机两步轻飘飘地退远, 同样对向小甜龙用这样的招颇感不忍:“对不住,我破不开你的防御,只能用这样的法子。” 他甩了甩手,兴奋:“没事,你身法果然好,我们再来!” …… 程金金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所有人,包括金友安都以为时绒会选择整活,搞点脏套路,和龙濉周旋一二,再搞崩他的心态。 谁知她居然提着剑,正面和人刚上了。 且气息节节攀升,明显已经到达了金丹期。 时绒本就是筑基后期,半步金丹。参赛者在比赛期间承受压力巨大,有人顿悟突破,这很常见。 诡异的是,她的剑法如此精湛不说,还怎么那么像…… 清慈道君?!! …… 以弱战强,容错率很低。 时绒须得投注百分之百的心神,关注龙濉的一举一动。 然后发现气运之子是真的难整。 在身法走位被她完全克死的基础上,龙濉已是伤痕累累,明显处于弱势。但他越打越兴奋,身体数项指标有了进化趋势。 被她集火攻击的右手反应开始变快,回身时身体不平衡,会出现零点零一秒僵直效果的bug也在缓慢修复之中。 必须速战速决了! “你打架的时候很不一样。” 对战之中,龙濉突然道,“眼神和气场,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有点可怕。” 时绒认真起来的专注力很高, 因为习惯了机甲对战那样细微且具体化的数据,龙濉的动作自然而然在她眼前化为一堆指数。 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 龙濉下意识地去寻找她的视线,动作因此出现了轻微的扭曲和迟缓,让出一个漏洞来。 时绒瞬间捕捉到了,在这一击上堵上全部。 速度提升到极致,朝他横剑扫去。 就在她即将砍中龙濉的前一秒, 她脑中突然嗡了一下,响起尖锐的鸣笛之声—— 温泉池中闭目休憩的白亦心头猛然一紧,豁然睁开了双眼。 时绒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失神之中,那横扫的一剑被龙濉躲开。 他下意识地回身回击,一拳正中毫无防备的时绒的腹部。 …… 时绒被这一拳击飞了十多米,滚落在地,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脑中的嗡鸣声不散,她的意识却因为剧痛而变得无比的清晰。 更确切的说,是因为极度求生欲的驱使之下,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在抵抗着什么东西。 当降智光环降临的时候,她往往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 就好像有人对你施了遗忘咒,你忘了“遗忘”本身,便永远被困在局里头,忘了要自救。 但这一刻, 她在降智光环的笼罩之下,却意外模模糊糊地触摸到了那“遗忘”本身。 …… 龙濉被那结结实实的打击感吓到了,赶紧跑到时绒身边:“你没事吧?” 她的身法灵活,他向来是挨不到她衣角的,怎么会突然…… 时绒坐起来,随手擦掉了唇边的血,垂着的眸中漠然一片。 狗天道,玩不起,还搞偷袭! 她脑海里精神力的抵抗愈渐微弱,逐渐归于平静。 时绒看了鼻青脸肿的龙濉一眼:“你站远些。” 龙濉:“?” 时绒直接解封了自己的精神力。 来啊, 咱们一把梭哈,玩就玩票大的! 第34章 刹那之间, 精神力千百倍暴涨, 时绒终于成功地触碰到了那玄而又玄的“天道之力”。 模糊地感觉到,那像是一道全方位合拢的圆形屏障, 犹如天地一般, 将她细若尘埃的神识掌控其中。 若非她本该“弱小”的精神力骤然以一个反常的速度膨胀开来, 局内人或许穷其一生,也察觉不到“天道之力”的存在。 …… 且那天道屏障似乎是感应到什么,肉眼可见地紧跟着膨胀增厚。 迟一分, 便少一分生机。 时绒毫不犹豫出手。 凭借对精神力超高精度的掌控, 将那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凝结聚实成针尖一般的粗细,悍然刺入屏障—— 如一颗炮弹于人群之中炸开。 迅猛而暴烈的神识冲击波,瞬间横扫开围观的所有人, 就连执法长老也未能幸免。 龙濉的十指成爪,嵌入地面。 在青石的地上划出极深的痕迹, 以强悍的半龙之身, 抗住风波, 勉强停在决斗场的边沿, 却也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惊骇地抬起头,龙濉迟疑:“这是……大乘期的神识?” …… 飞沙走石的尘烟未散。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唯有青石台的决斗场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渐渐临近。 尘烟之中走出的人, 浑身浴血,眸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清亮。 手持一点寒芒如月, 轻轻一挥, 便是一道轻盈的月光, 深深嵌入青云石底座, 留下月牙一般的剑芒。 她似是满意一般地眯起眼, 垂眸望着半龙之身的龙濉:“这下终于无人打扰了。来,我们继续打?” …… 半刻钟之后,程金金才脑瓜子嗡嗡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摸脸,好家伙,七窍流血! 转头再去看身边之人,满地的天骄,个个如被秋风扫飞的落叶,东倒西歪,满头满脸地血,有些依旧仍在昏迷之中。 龙濉仰躺在地上,脸上还覆着坚如盔甲的龙鳞。 用手背盖着眼睛, 在哭鼻子。 龙雅在旁边不走心地安慰他:“emmmm……输了一场没什么打紧的。反正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输着输着就习惯了。” “嗯,我以后要更加努力地修行了!” 龙濉的嗓音带着哭腔,“你知道时绒的剑法在哪里学的吗?好厉害,好帅!我也想学……” 龙雅翻了个白眼,剑法乃是云隐仙府的传承,概不外传。更别说时绒的路子像极了清慈道君的无心剑,哪是想学就能学到的? 但弟弟哭得伤心,她也不想给他泼冷水,随口道:“等入了青云学府,会有云隐仙府的前辈来教咱们剑术。你若是喜欢,到时候就去上他的课。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碰清慈道君亲自出山授课呢。” 龙濉抽噎了一下,擦干眼角的泪水:“嗯嗯,好……” 程金金在旁边听得瞳孔地震, 这、这是什么情况? 时绒,赢了? …… 时绒无意伤人, 造成的神识冲击波已经是她尽全力控制之后的结果。 她如今刚凝金丹,尚未成型的灵府只有一片混沌而无序的识海,容积就像是一个小池塘,被浩瀚如海的精神力“洪水”一冲,不过片刻就七零八落,根本无法容纳掌控。 若非那精神力本就是她前世所有,在冲破天道之力所设的屏障之前,她人已经被冲成傻子,甚至爆体而亡了。 解封的状态不能持久, 时绒压缩精神力,尽量多的塞满识海之后,再次封印了其他无法掌控的神识。 她不知天道之力是否还会卷土重来, 结束完和龙濉的比试,第一时间朝后山走去,赶紧找师尊救命。 …… 刚行了没两步, 一抬头便瞧见了愣在山口的白亦。 他如墨一般的长发未束,披肩垂散开来,尚且还有些湿濡。身上只着了件素白且宽松的中衣,脸色苍白如纸。 时绒:“……” 印象之中,精致体面的师尊从不曾以这般“仪态不整”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愧疚,时绒别扭地低下脑袋:“是他先跑来招惹我的,我又降智了,就没忍住……” 顿了顿,又冲他一笑:“但你看,我这不还是活得好好地回来了么?” 白亦:“……” 他空茫得灰败的眸,许久许久,才因为这一笑渗进去一点微末的光。 仍不确定地抬手,将指尖点在她的眉心。 仔仔细细确认过,她这一身鲜血淋漓,虽然模样吓人,但并不致死。 白亦轻轻地吸一口气, 整个人轻轻发颤,像是陡然从一场噩梦之中醒过来。 除了劫后余生庆幸,就只剩了一身冷汗的后怕。 “哪里好了?全是伤!” 心疼地拿手指蹭掉崽子脸颊上的血迹,白亦再也绷不住了。 眼眶一热:“怪我,我就该寸步不离守着你的……” 时绒一听就傻了:“……” 她毫不怀疑这种情况下,白亦会说到做到,以后走哪都把她别裤腰带上,洗个澡也要把她捎带着一起。 时绒想说她已经找到可以自己短暂对抗天道的法子了:“就、倒也不至于……” 白亦根本听不进去, 一把将人拉着坐到身边,抹着眼泪先给她上药:“实在不行,你下次去跟人决斗,带上我成吗?” 时绒被他哭麻了,权且先答应下来:“行吧……” …… 青云石前,掉了一地的下巴。 虽说龙濉和时绒的这场决斗,双方不为排名,押下的积分不多,只有五百。两人的排名一上一下,龙濉第一,时绒第二。但只看积分数额变动,那些被震晕过去的,也都知道了比赛的结果。 更恐怖的是,青云石底座留下了一道剑痕,据龙濉说,正是时绒的手笔。 青云石之坚固,元婴期可以勉强留痕,化境期才能对其造成伤害。 它成为青云会的标杆的意义也就在此—— 青云会有史以来最强天骄,不过元婴期。 登顶青云榜后,被允许在底座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但也不过浅薄的一个龙族的图腾符号。 而时绒这一剑,剑芒深入三寸,光滑平整,似乎还游刃有余,不过随手为之。 足以睥睨所有天骄。 言子虞近乎虔诚地摸着那道痕迹, 这就是他们当肥羊,漫山遍野排队挑战的时绒? 这就是他社死的一怒之下,直接卖了的“平平无奇”、区区炼器师? 言子虞捂着胸口,心血一涌,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青鸾沧飞羽咬着后牙,脸颊上的肌肉猛颤,不死心地转向执法长老:“长老,这不可能!她至多金丹期,哪来的实力可以击败龙濉?那爆发的神识不对劲,我怀疑她背后有人帮她作弊!!” 第35章 不同境界之间神识的差距, 不仅在量,还在质。 时绒的神识之凝练,在场之人都有切身的体会, 那绝不是金丹期能有的。 如今有了青鸾沧飞羽做出头鸟, 在前头顶刀, 那些被时绒神识震得昏死过去,既没看见最后决斗,又颇觉伤了自尊的参赛者们, 自然一哄而上, 纷纷提出异议。 “是啊长老,那神识爆发开时,时绒分明有所收敛, 不欲刻意扩散。不欲扩散,却扩散了……若那是她自己的神识, 又怎么会出现这样无法掌控的情况?” “万一是她在灵府之内藏了什么东西, 能够助她短时间内提升修为呢?” 执法长老当场黑了脸问:“怎么, 你们还想让我去验她的灵府?!” 有人嘀嘀咕咕:“让一位女长老去, 也不是不行……” 清醒着亲眼看到最后决斗过程的天骄,则是抱臂旁观, 满脸漠然。 龙雅:“打不过就说人家作弊, 身为各族族内青年翘楚, 就是这等心性,啧啧啧, 真叫人开了眼……” 金友安:“破鸟就是输不起呗。” 凤玉:“?别开地图炮, 别带上我。时绒这波我是服的。” …… 外头争论不休, 炸开了锅, 礁洞里头却是一片宁静。 时绒吃了药, 躺在软塌上慢慢缓过劲来,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识海之内宛如针扎一般,被龙濉打中的腹部更是不太得劲,隐隐作痛。 她蜷起身子,改为侧躺。 那点小动作瞬间被白亦捕捉到了:“疼?” 修真界的止疼药再好,也达不到麻药的效果。 时绒含含糊糊唔了一声,“还好……侧躺着舒服些。” 白亦给绒崽上了药,安置妥帖。 刚抹掉眼泪,有心情重新梳整一番,被她一哼唧,又忙不迭地转过来。 伸出手,与她的腹部隔开三寸的距离,运转灵气,给她揉揉。 时绒受的是击打的外伤,不必看也知她的腹部必然淤青了一大块,用灵气揉一揉,会让淤血化散得快些。 白亦心疼道:“伤药吃下去效果没那么快,少说还得要熬一两个时辰,伤才能好呢。先闭目修整一会吧。” 时绒腹部暖洋洋的,疼痛也去了三分。 不肯闭眼,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他,笑道:“师尊泡温泉到半路,匆匆忙忙跑来找我,可是预见了什么?” 白亦想起方才之事,心地仍有余悸,皱着眉说是,“天边绿光骤然大盛,里头隐约还有血气,乃是大凶之兆,我差点以为你要……” 时绒试探着又问:“那你再见着我时,那绿环儿还亮着么?” “亮着。” “亮着?”时绒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奇道,“可我却自己活着回来了,还打败了龙濉……” 白亦:“……” 她这回来没一刻钟,已经说了十遍决斗的结果了。 得意洋洋,说把人家龙傲天打哭了,把他这样锤,那样锤。要不是受着伤,还要亲自给他演示一番才好。 白亦本来还觉着她既然很欣赏龙濉的外貌,怎么也该“怜香惜玉”一点。 但她不,她心里全是胜者的喜悦,并没有对败者的怜悯。 可见孩子没开窍,还是石头一块。 白亦说不上是宽心还是闹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打算回去就起卦给你再算一卦。眼下你的伤势最要紧,旁的都可以往后靠靠。” 时绒不乐意了:“怎么又要算卦?” 窥探天机,查看另一个人的命格,多多少少是要折寿的。 之前是炮灰命格,无足轻重,或许损不了他多少。如今她逆了天道,万一真改了命,或者天道有什么惩罚,反噬在他的身上可怎么好! 她拧起眉,连连手,“算了算了,还是别算了。反正我没死就是好事,这么绿的环都没把我怎么样,可见我头铁,能扛得住!” 白亦没应,只问:“那你方才决斗场上,有没有什么变故?” 时绒嘴巴动了动, 不知怎么给他说封印精神力的事情。 夺舍在修真界是妖魔的行径,人人得而诛之。 时绒是另一个世界的魂灵重生来的,这话说出去没几个人信。再加上她这一身精纯的精神力,怎么看,怎么像是老妖怪夺舍幼童重生。 “若是寻不到理由,我便只能自己起卦,再来细看缘由了。” 白亦垂下眸,轻轻,“我不打紧的。等你以后好起来了,再给师尊找一找延年益寿的灵丹,也是一样的……” 时绒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许!” 白亦也不挣扎,就那么由她拽着。微微垂着头,一副看闹腾熊孩子的慈爱表情,静静地看着她。 看得她心烦意乱,头皮发麻。 时绒明知他是在拿捏自己,也没法子, 长叹一口气:“哎呀!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要说这世上还有谁真心盼着她能活下来,就只有白亦一个了。 既然是自家的队友,哪怕再难以启齿,理智上来说,最好还是要将筹码都摊开来说,相互之间才好配合。 至于作为中州第一人的清慈道君,他会不会对她重生之事心怀芥蒂…… 时绒觉着,十多年的相处下来,她可以尝试着相信一下师尊? 但这事毕竟太过惊世骇俗, 时绒心里有些发虚,提前给他打好预防针:“那我若是说了,你可别说你不信啊!” 白亦坐直了些:“嗯,你说。” 时绒瞥他一眼,便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我当年拜入浮华山时,便同你道过,我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其实那不是因为我受了什么刺激,而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这具身体的本尊。” 白亦意外地挑眉,但没有打断她的话。 时绒紧张地抿抿唇,接着道,“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我是一名SSS级机甲师。说等级师尊你可能没啥概念,简单地说,整个帝国联邦数我造机甲最强!神识也是数一数二的。若是放在中州大陆来看,我的神识大概已经到了大乘期的水准。”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飘得厉害。作为机甲师,不愿意老实待在后方,自个儿偷偷来到最危险的战场前线上,想要亲自测试SSS机甲在极限状况下的巅峰数据。在战场上一心只顾着机甲的结果,就是成功把自己作死了……” 个人的精神力再强,在浩瀚如海的军队和无数顶尖机甲的围攻之下,也只有饮恨西北。 白亦听到这眯了下眼睛:“机甲,那是何物?”竟可以让她舍生忘死? “有点像是鲁七门的傀儡,但是更精细也更强大,人在内操控,可以战力倍增,轻松完成越级挑战。” 白亦若有所思:“所以你造不成机甲了,便去打打铁,聊作慰藉?” 时绒一哽:“……对。” 您分析出来的关键信息点怎么那么偏呢? 是她曾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这件事不够有排面吗? 白亦终于解开了心头大惑。 他就说自家金尊玉贵养的徒儿,怎么偏有打铁这么接地气的爱好。 平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在试炼场上玩得一手脏套路,侦查,偷袭,格斗,卡规则漏洞样样都行。 比比手:“你继续。” “再然后,一睁眼,我就成了如今的时绒。” 时绒道,“我重生的时候,身体才六岁,毫无修为,容纳不了那么多的神识,便自封了一部分。直到方才决斗……我隐约感受到天道之力在压制着我,便孤注一掷想要冲破那束缚,短暂解封了自己的神识。结果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好像也没再感觉到天道之力了……” 白亦沉默了。 时绒一口气说完,久久没能等到白亦的回应,忍不住从眼角偷看他一眼,“师尊?” 白亦沉吟之后,果然问了:“你醒来的时候,她还活着么?” 那个她,指的自然是时绒本尊。 “我说不上来具体。”时绒不愿为了摘干净自己直接的否认,如实道,“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自己又活了过来。等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感知不到她的神识了。” “不过……” 时绒补充道,“但我尚处混混沌沌之际时,确实感觉到有人在攻击我的神识……” 如此种种迹象, 似乎都指明了一种可能。 时绒小心翼翼地看着白亦,“若我真是无意之间夺舍……” 她的神识太强,无论重生降临到谁的头上,要夺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件事做或者没做,她自己心里都无法确定,只是单纯坚信自己绝不会做这种害人的事。 所以这么多年,她根本无法对白亦开口。 “没事的。” 白亦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淡淡一笑:“既是无意,哪怕当真有失,也非妖非魔。你的心性如何,师尊岂会不知?” 时绒心底轻轻一动。 在浮华山上朝夕相处,远香近臭的,白亦身为师尊,说是中州第一人,在她心里光环早就碎光了。 他也鲜少有这样威严的时候, 一字一句,恍若有着千钧之力,能轻易抚平她内心的忐忑。 “我问清细节,为的是对比你的命格轨迹。” 白亦低低道,“更何况,按你所描述的,应该并非是夺舍。” 时绒一惊,撑起身来:“当真?” “你重生之时,时绒原身才将将六岁。六岁稚子的神识,对于大乘期而言,不过是一粒尘埃,捻在手心之中都不会有感觉。而你所说的,感觉到有人在攻击你的神识,多半不是她所为,而是另有原因。” “此事含混不清,暂且不论…最重要的,若你为重生之人,那我所算出的命格极有可能是时绒原身的。只是你如今困在这躯壳之中,便代为履行了她的炮灰命。若是如此,此番死局或有法子可破!” 原身天命早夭,多灾多难,多半才是真正炮灰命格的主人。 为今之计,只要解绑二人命格,兴许还能挣出一条生路来。 时绒听白亦一通讲解,虽然听不懂,但大受震撼,积极问:“那……要怎么操作呢?” 师尊曾说过,人之命格,就像是星盘之上一颗星子,生者明,死则暗。但无论生死,一颗星子只会有一条运行的轨迹。 按命理之说,身躯不过一具载体,唯有魂魄经轮回而改向。她魂穿重生,不过是占据了原身已经用不上的躯体,本不应该与她的命格捆绑重叠。 白亦:“……暂时不知。” 时绒一口气哽在喉咙里,默默看他:“……” “我刚得知的消息,信息不全。总得等青云会结束,咱们去你重生之地看过情况。再查一查你原身身份究竟如何,为何能与你的命格捆绑一体,方才能着手处理。”白亦从容道,“越是绝处逢生,越要淡定,等万事周全了再行事。” 时绒想想也是,急中出乱,不如三思而后行。 命格玄学,晦涩难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成的,她也志不在此,只得指望着师尊搭把手救命。嘻嘻笑起来,麻溜溜须拍马:“师尊真乃大智慧者也!” 白亦受用地点头,拍了拍软塌,让她接着躺下休息。 时绒听话地抱着被子躺下,听得她家师尊缓缓道:“我还有个问题。” 时绒:“嗯嗯?” 白亦:“你重生之前,是什么年纪?” 能混出大乘期的神识,总不会太小? 时绒:“……二十四。” 白亦迟疑了一下,明显惊叹:“咦?这么小啊?” 时绒:“?” 她瞧见白亦绷直的肩膀微微一垮,整个人明显轻松了几分,又能笑开了。 她本以为师尊是听到信息量如此巨大又冲击的时间,心情过于复杂,整个人才紧绷地端着。没想到,他最在意的点,居然是她的年龄么? 时绒颇觉微妙地瞧着他,似笑非笑:“师尊是觉得我该是个百来岁的?星际世界与修真世界不一样,精神力觉醒之时是什么等级就是什么等级,之后顶多能训练着往上走一小阶段。我出身在豪门,从一岁走路就接触机甲,十五岁觉醒精神力,二十四岁成为SSS级机甲师没什么奇怪的,要怪就怪我太聪明了吧~” 白亦慢半拍地哦了声,尴尬地比赞:“绒崽可真是天赋异禀!” 他是想着自己从小养个徒儿吧,哪怕是妖是魔,都认了。就算年纪比他还要大些也无妨,但他总得稳重端庄起来,不能像从前对待小孩一样的轻浮,方不失分寸。 如今看来,她两世年纪加起来,在他面前也依旧是小孩儿么,自然不必再端着。 又想,难怪她小时候总不爱搭理他。 一个成年人,愿意同师尊一起玩躲猫猫,手缝毛绒玩具,就出了鬼了。 偏他还怕她自己一个人在浮华山上会寂寞,又怕师徒两人之间有代沟,总要想方设法地整点活出来,想要和她多处处,变得更亲近一些。 绒崽那时便是一副生无可恋地表情,机械地配合着他。 他还想着她还那么小,却一句表示不喜的拒绝都没有,大概只是傲娇面冷一些罢了。 白亦越想越难受地捂住脸。 这么多年, 真是苦了她了。 …… 时绒瞧他态度奇怪,以为师尊多少有点介意。 就像是养了十几年的娃,突然被告知不是亲生的那种怅然若失。 戳了戳他抵在软塌边的膝盖,时绒郑重地举着手:“师尊,您放心,我对您的感情日月可鉴,绝不掺假!” 为了表示尊重,她连您都用上了。 白亦听了,心里勉强舒服了些。往事如云烟,绒崽又心胸宽广,善解人意,是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的。 嘀嘀嘀—— 时绒的积分手环忽然发出声响。 是执法长老发来的传唤。这样的声响,一般是召集参赛者极快前往青云石旁用的。 白亦一听,立时忘了继续感慨过往,放下捂脸的手,忧心道:“你解封神识这事很难遮掩过去,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辛辛苦苦爬的青云榜排名可要作废了。” 正所谓人活一口气。 绒崽为了对抗天道与命格,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凭一己之力,打赢那一场。总不能最终依旧落得个青云榜无名的结局。 时绒仰面瞧着自家师尊, 美人在骨,眉间的一点浅愁,便胜似风景无数。 更何况,那缕愁绪,全是为着她。 时绒眨了下眼, 嘻嘻一笑:“我早就想好了。” 白亦茫然:“?” 时绒唰地掏出那本论双修,“他们若是问起我神识为何如此凝炼,我就说自己有个大乘期的道侣,天天双修,修出来的!” 白亦表情呆滞一瞬:“可是……人族就我一个大乘期?” 时绒眯眼深看白亦的神色,见他空白的面容之上,似乎只有震惊和茫然,而未有其他情绪。 唇角翘起一丝弧度,起身的同时,随口道,“害,格局大一些,我挑道侣也不一定非得是人族呢?” 白亦脸一黑,抿唇不言了:“……” 不是人族能是什么? 她果然还是小白脸龙动了心思罢?! …… 临走之前,时绒经过镜前,顺手整理了一下发髻。 去了青云石旁,说不准还要打赛的,自然简单一点,扎个高马尾就好。 一扫眼,看到了白亦梳整之后留在镜前的玉簪。 回头问:“我那绿环,只有师尊亲自用手碰才行吗?若是在青云比赛场上,师尊可够不着我。” 白亦一时没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就……尽量不要打赛?” 时绒拿起簪子:“用这个行吗?它沾染了师尊的气息,说不准也能起到丁点效用,聊胜于无嘛!” 白亦深思一会儿,想说只怕不行吧, 那头时绒已经将玉簪插入了发髻之中。 在镜前左右看看,“嘻,师尊的审美果然不错,这玉簪还挺衬我的!” 她说喜欢,他哪有不依的。 在她凑过来给他瞧的时候,笑着伸手在发簪之上轻轻一触,配合地缠了一丝神识上去。 语气尽是宠溺:“也好,那试试?” …… 时绒协同白亦来到青云石前时,除了小部分仍在兢兢业业爬榜比赛,大部分人聚集在中央,正吵得不可开交。 里头还有个熟人,嗓门极大,正是虎哥唐栢:“你可拉倒吧!她和龙濉的比试,积分赌注才五百,至于作弊?” 他一手拉着自家的四弟,一边对着群众激动道:“我先前用一百五十积分找她帮我弟弟打了一把虎爪,如今我弟弟伤势已愈,是她,又花五百积分的高价买了回去!说是意义非凡,留着当纪念!看看,看看!人家多么财大气粗,哪像你们,小肚鸡肠,见不得别人比你强!” 白亦:“……” 时绒回头:“看吧,我就说是花了大价钱的,绝没有诓你。足足五百积分呢!” 白亦:“……嗯。” 求你别说了。 …… 执法长老瞧见了时绒,招招手,让她上前。 周遭的喧闹争执之声一下安静下来, 执法长老语气远比从前的温和,捋着胡须道:“你的神识异于常人,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我们需要对你做一个测试。” 时绒也很配合,笑吟吟说行啊,“长老尽管试就是。” 执法长老原以为天赋像她这样高的人,多多少少沾点傲性,容不得人质疑,会不肯配合,叫他难办。 怎料她态度如此之好,长老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难得有个笑模样:“你别担心,我等只要确认那股神识确实能为你掌控即可。” 说罢,从手中托起一颗拳头大小,圆润的玉色珠子来,放置在青云石前。 “你若能以神识,将它托举至一人高,神识便算可匹敌元婴期。做到方才震退龙濉,青云石留痕。” 沧飞羽一听便皱了眉:“长老这不是存心偏私?你都将达标的标准告诉她了。她咬咬牙,全力一击,说不定正好能够上!” 执法长老头都没偏,冷冷:“你若觉得能行,便自己试试。” 沧飞羽哪里被这样不客气对待过,看看周遭一双双望来的眼睛,脸涨得通红:“我来就我来!” 时绒看他一眼,好心道:“你这金丹后期,别整吧?你不如请龙濉帮个忙,他好歹元婴了呢,说不定能试试。” 龙濉在人群之中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是认输的。” 沧飞羽内心啐了一口龙族的怂样,不过是被打退了一场,便不敢再上了,还号称什么第一! 大步上前,脱离人群。 若是他能在这里赢过时绒…… 不仅能找回之前被时绒戏耍的面子,更能压过龙濉一头! 第36章 此番便是背水一战! 沧飞羽全力催动神识, 注入那珠子。 然而看着轻巧的一颗珠子,在神识奋力托举之下,却像是有万斤之重。 沧飞羽咬紧牙关, 浑身汗如雨下, 目眦尽裂地盯着那珠子:“给我起!!!” 玉珠微微颤动,晃晃悠悠地悬空而起。 唐栢抱着手臂看热闹:“……怎么抖成这样?你可别把珠子摔碎了,到时候时绒都上不了场了。” 沧飞羽听得青筋暴起,眼白充血。 玉珠在他竭力一博之下, 又蹿高了三寸, 散发出微弱的光。在最高点甚至未能停滞一秒,便哒哒哒坠了地,引来一片嘘声。 “就这?就这?” “还没半人高呢……纯属于对自己的实力没点数啊。” “啧啧啧, 得亏那玉珠结实啊。” 青鸾族其余人小声争辩:“也不能这么说,人修的身体素质差, 但神识强度本就胜于妖族……” “那是……”程金金龇着牙, “作为妖族, 金丹期的神识能到半人高是算不错的, 可搁在人族里就平平无奇了。谁让他不自量力自己出来炫呢?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 沧飞羽力竭瘫软在地, 虽说心里不甘自己只能到这份上, 却也亲身证实了一番此玉珠的效力, 心下有了标准。否则只听那执法长老的一面之词,他也哪里肯认。 再者说, 时绒前两日还是筑基期, 刚到的金丹。 若她的神识有异, 是借了外力, 必然无法支撑托珠这样精准且持续性操作, 一样会被他比下去。 …… 有了鸟族老铁的示范,时绒大概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表现了。 既要达标,又不能太离谱。否则神识与实力不符,到时候还真不好解释。 和大乘期双修那事,她就是故意开玩笑说给师尊听的, 她作为白亦关门弟子的身份,迟早会曝光,哪能真坏了他的名声不是。 既然执法长老给了一个好台阶,能当众测一测神识,用不着她硬扯借口。 那还是低调些好。 时绒走上前,将神识注入玉珠,顿时为难地皱了下眉。 演技之逼真,看得宴安心头一紧,双手交叉抱拳,小声喃喃:“不会真的举不起来吧?” 解封之前,时绒留有的SSS级神识无限趋近于零。 识海之中仅存的神识都是后来自己慢慢修出来的,凝练度极低,存于识海之中,甚至还是缥缈的雾态。 解封之后,便替换成了大乘期神识,量不多,胜在质上。 但测试托举这样的小球,可用不了多少量。 时绒做不来那咬牙切齿,浑身冒汗的样子, 但可以让玉珠模仿着沧飞羽的速度,左震两下,右颤三下,保持一个匀速的状态,缓缓上升。 就这么慢悠悠颠了一会儿球,玉珠便已升到了一人高,时绒正寻思差不多能收手了。 执法长老嘴角抽了抽:“时绒学员,请你严肃一点,用全力托举。” 时绒大惊:“?!” 一脸无辜,讪笑:“长老哪里话,我用全力了啊?” “玉珠不但可以测试神识阶品,还能测试极限峰值。就像方才沧飞羽奋力一博,达到峰值,玉珠便绽放出白光来。而你一直以一个稳定且克制的力量托举玉珠,它感受不到神识波动,是不会发光的。” 在场观众表情皆有一瞬的空白。 时绒能“颤颤巍巍”把玉珠托举到一人高已经够逆天了,长老还说她“稳定且克制”“没有神识波动”。 那是什么意思? 时绒:“……” 艹,大意了。 有这事不早说? 眼见着已经超了标准的一人高,没什么上涨空间了。 时绒硬着头皮再模仿着沧飞羽最后一搏般,短促用力将玉珠往上一顶。 咔—— 玉球被抛往空中,玉光刹那极盛,当场四分五裂。 全体人:“!!!” 时绒整个无语,这么脆的吗? 执法长老沉默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去捡起玉珠碎片:“玉珠有承载神识压力的上限——化境后期,过了就会碎裂,这是正常现象。” 权音歪着脑袋,满脸问号:嗯?这正常吗? 化境后期, 哪里正常了? 沧飞羽呆呆望着地面的碎片,失了魂:“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青鸾族的沧寒一把按住了想要起身的沧飞羽, 冷着脸:“少主三思,若再要一意孤行,我便要斗胆冒犯了。” 沧飞羽:“你敢!!” 沧飞羽是少主,且是青鸾一族近百年来最强的嫡系。 所以他们才一直容忍他孤傲自负,甚至做出一些冒头、得罪人的事。 之前不提,是因为人族势弱,除了有一个断层式的顶尖人物,清慈道君,再无其他人可放在青鸾一族的眼里。 如今时绒的实力有目共睹,她既然能以三灵根的资质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怕又是一位另辟蹊径的奇人。且她同为云隐仙府之人,剑法路数又像极了清慈道君。 沧寒只觉心惊, 少主得罪她,属实不智! 等回族之后,他会将少主所做的一切,都告知给族内长老。 再看事情是否还有缓和的余地。 沧寒淡淡道:“属下效忠的是青鸾一族,而非少主一人,自然是敢的,还请少主不要为了争一时之气,而毁了自己的前程。” 言罢,视线一转,朝青云榜上看去。 沧飞羽在被时绒戏耍一番之后,心态炸裂。为了找场子,也为了急公好义,快速掠夺积分,在龙濉和其他人满世界找时绒的时候,他又找上越天瑜打了一场。 结果竟是输了。 两场连败,他从七千多积分,直线掉到了一千多分。 已经落出青云榜。 就好比是在赌场赌红了眼之人,满脑子只想着赢,一时忘了自身的处境,早已负债累累。沧寒当头一盆冷水,将他浇得透心凉。 沧飞羽陡然心惊,幡然醒悟。 …… 结果已出,执法长老当场宣布时绒的成绩作数。 云隐仙府的剑修们一窝蜂地涌上来,惊叹不已,叽叽喳喳。 宴安一拍时绒的胳膊:“行啊你,就数你藏得最深了。” 程金金兴奋得直搓手,巨大的块头直往她身边挤:“你的神识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猛?” 白亦远远听着,头皮莫名一紧,转头看向时绒。 便见被簇拥在人群之中的姑娘笑得闲散,懒懒道:“害,这世上既然有专修剑的法子,自然也有专修神识的法子。我不是学炼器么,顺带着修了些,也不知效果那么好。” 语气姿态,甚至有几分没心没肺的味道。 白亦撇了下唇:这张嘴就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 时绒说那一句没避着人,也没压低嗓音。 留意着这边动静的人都耳尖地听见了,兴趣大起。 这下不只是人族,还有神识薄弱成短板的众妖族也凑了上来,东一句西一句地打听,态度极为恭顺。 “不知时绒师姐你的师尊是哪一位呀?” “这神识修炼之法,只要你一脉有吗?” “这可是新功法?能外传吗?我们在青云学府内能有机会学着吗?” 就连龙濉也凑了过来,在人群里头眼睛晶亮地望着她。 之前“人人喊打”的,现在对她这么热情。一个个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村里唯一考上清北的大学生。饶是时绒这样的脸皮,都有些吃不消。 往后退两步,寻了个空挡处,盘膝一坐。 众人以为她这是要谢客的意思,却见她转头从乾坤囊里掏出一块木板,立在自己旁边。 木板上书,左边一句:刀枪剑戟,三百积分。 右边一句,统一标价,童叟无欺。 时绒笑吟吟回望着众人:“这么多人,别都干站着呀?来都来了,不照顾一下我生意?” 龙濉:“……” 众人:“……” 第37章 自打神识测试结果出来, 再无人敢来挑战时绒。 刀剑功法有形,对战之中尚且可以随机应变,神识却无形, 只能拼修为与底蕴。在双方神识境界差不多的境况下, 无人敢以神识对战,否则动辄伤及根本,两败俱伤。 但若一方神识境界碾压,那就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最轻也能造成弱者神智之上的损害, 极难修复。 傻了才会去跟时绒打。 且时绒已经出线,挑战低分的可以被拒绝,她总不能得着龙濉刷吧? 两人无冤无仇的, 不至于闹那么难看。 她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知道自己没得架打了, 麻溜干回老本行, 能捞一笔是一笔吧。 …… 青云会只剩最后一日, 斗争愈发激烈。 三百与三百零一就是一道天堑, 过之则通达,平步青云, 落之则是失之千里, 宛如一扇龙门。 利益得失一旦大了起来, 人性便禁不起考验。 各族之间有主动团结给凑分的,也有相互残杀, 吃自家老本的, 青云榜末端一时之间上上下下, 变动极大。 时绒还特地留意了一下已知的, 另外一位气运之子, 牧丹青。 她已无同门,便悄然以潜藏之毒,暗伤三人。随后逐一挑战,于终场之前挤进了前三百。 那毒无大害,只会在关键时刻,让她的对手内息有片刻凝滞。 若非她连挑的三人俱是一样的“马失前蹄”,外人根本察觉不到她的手段。 …… 一日之后,青云榜进入最后结算,所有人都等在榜前探看。 时绒也收起了她那破破烂烂、快要烧坏的锻造炉,趁着无人注意,挤回了白亦身边。 对插着袖子,歪着脑袋,视线依旧望着青云榜,小声:“师尊的玉簪果然好用!我同这几个气运之子待了一整日了,什么事儿都没出。” 白亦乜她一眼:“不是玉簪起的作用。在场气运之子众多,但属龙濉最强。你在此会之上,强行打败了他,若其他气运之子又败了你,那龙濉怎么算?” 时绒慢悠悠地哦了一声:“原来气运之子也分亲生的和后养的啊?”不乐意地龇了龇牙,又道,“那天道做什么弄出这么多气运之子出来,就捧着龙濉一人就好了嘛?” 白亦淡淡:“这和皇帝生儿子是一个道理。继承的只有一个,但儿子还是越多越好,因为保不齐会出什么问题。” “出问题?天道也护不住他?” “气运与命格是相辅相成的,天道也不能掌控一切变数。往近了说,你就是一变数啊。”白亦难得有个正经的时候,收起了笑脸,静静看着高高在上的青云榜,“其实成为气运之子,哪怕有天道庇护,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时绒偏头过来:“怎么说?” “乱世方会出英雄。这么多气运之子现世,就意味着这世间恐有大灾大难临世。” 浓云悄无声息隐藏起烈日,方才还酷热的天,转瞬便变得阴凉起来。 白亦低声:“天道辅佐培养气运之子,是为整个位面渡劫。龙濉是亲儿子,将来也会成为天塌地陷一般的灾难之后,顶天的第一人。若他顶不住,便会由其他气运之子挺身而出,代为接下这责任。若最终气运之子死绝而渡劫未成,就是本位面崩塌之时。” 时绒嘴一张:“啊?” 她就是等榜的时候无聊,找师尊白话闲聊几句,怎么突然之间听到了这么大的事儿? 中州要有大祸降临了? 出身于战乱纷争不断的星际世界、论属半个军官的时绒,对所谓的“大祸临头”,“大难将起”,并没有太多的恐惧。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再退一步,中州大陆连世界地图都没开出来,鬼知道什么时候海外会冒出些什么东西来。 时绒担心的只有一件事:“师尊难道没有气运加身?若天下乱了,天道不会找您去顶锅吧?” 白亦长长地唔了声,不确定道:“应该……轮不着我吧?” 时绒震惊地瞪大了眼,大声:“……有这事你不早说?!”这一日以来,她为了和龙濉抢第一,打脸天道,不停打铁,把肩膀都抡酸了! 这声引得前排的众人诧异回头:“?” 白亦眨巴眨巴眼,无辜道:“那你也没问啊……再说,都在决斗场上打赢了,不妨赢得更彻底些,有头有尾嘛!你放心,师尊不怕这个,不妨事。” 时绒:“……” 放心个鬼! 这下可倒好,她也不想着赢龙濉了。 她争第一不过出口屡屡被降智的恶气。本来也只想摆脱炮灰光环,寻个活路,日后好继续回浮华山,和师尊一起过过养老的生活。 若是这一辈的气运之子被打压得成长不起来,不还得劳烦他老人家出山平乱吗? 与其这样,时绒还是更盼着龙濉这个“天道亲儿子”能支楞起来。 咸鱼嘛,能躺赢绝对不C,C位打起来太累。 反正师尊已然地位超然,想来也不馋他日后封神封圣,拿MVP。 时绒着急忙慌地抄起袖子,就想回去给其他人退些积分。 唰—— 青云榜青光一闪,最终排名显现出来。 龙濉赫然第一, 与第二的时绒仅有十分的差距。 程金金一看结果,差点把大腿拍断:“我这还多出十五分入围呢,早知道匀给时绒几分!她送我的三品灵器玄铁斧我一点积分没出!” 云隐仙府越天瑜和金友安小队留下的六人均挤进了前三百,但另外两只两队实力靠后的就没那么走运了,一人未进。 宴安一边遗憾,一边欣喜:“但不管怎么说,时绒都到第二了,咱们人族还从没得过那么好的名次呢!” “是啊是啊!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时绒久久地看着榜单,大松一口气,将心放回肚子里。 看来天道还是有些手段的,让龙濉成功压哨赢了一场,没叫她抢了龙傲天的风头。 这不然,日后的战神在青云会拿的第二,说出去,这有瑕疵的履历在某点可是要掉不少收藏的。名垂青史的时候也不好听啊! 时绒掉头,想要挤回去通知白亦这个好消息。 一声清脆的“且慢!”,让喧闹沸腾的气氛暂歇,众人纷纷寻声回望。 不一会,前头嗡嗡又议论起来,像是出了什么事。 时绒个头矮了点,正好卡在各位兄贵的虎兄中间,伸着脖子也无济于事,只得侧耳听声:“出啥事儿了,出啥事儿?” 唐柏低头瞧见了她:“看不见?” 时绒毫无心理负担,连连点头:“昂!” 一双大手按住了她的腰, 嘿咻一下,便将她托举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唐柏:“够高了吧?” 时绒直接高出人群半个身子,视野骤然开阔,笑起来:“够了够了,多谢唐兄弟!” …… 议论的中心,前头站在执法长老边上的小姑娘,正是孟知雪。 她本是着急忙慌地看着周遭,在寻找着什么。一看人群之中忽然突兀冒出半截高的时绒,眼睛一亮,手指向她:“长老,就是她!” 刚激情抢到最佳位置吃瓜的时绒:“?” 大可不必吃瓜到自己身上。 人群在这一指之下,自动分成两行。 皆回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时绒。 时绒:“……” 拍拍唐柏,让他放自己下来。 唐柏伸手一托,更觉微妙。 方才去托她的腰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太对劲了,这姑娘的手感怪得很。 不像是碰到了人的身体,倒像是触到了一层护体的结界,将他隔开了。 好家伙,青云会上众人接连决斗,灵气极为稀缺宝贵,而她竟然还有余力做一层护体结界…… 不愧是打败了龙濉的人, 恐怖如斯! 浑然未觉背后一双漆黑的眸子,正幽幽地盯着他。 …… 孟知雪欣喜得跑到时绒跟前,抱住她的袖子:“长老,您说救助幼年鲛人可得三百积分,凤族护送我不假。但是时绒姐姐曾在巨蛇口中救下我的性命,若不是她,我早就死了,她是不是也应该加一点分呢?” 孟知雪正是看到时绒以分毫差距,“屈居”第二,心中不平,遂找上了执法长老。 明明时绒都打赢龙濉了,理当第一,为何要做第二? “啊这,” 时绒嘶地吸了口气,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往外抽着自己的手:“好意心领了,但其实也不用……” 龙濉也站了出来:“是啊,执法长老。她神识太强,以致同辈之内无敌手,又无意继续打击我,倚强凌弱,才退而选择较慢的炼器一途。我既然败给了她,领个虚假的第一有何意思?她能以剑斩断青云石,如此实力,不是也该给加点分吗?” “别别别,别介啊!” 时绒伸手拦住龙濉,“哎呀,虽然我神识还可以,但我修为弱啊!还是你综合实力强,又能打,又能抗,你来你来!” “你赢了我,你才是第一!” “不不不,你第一,你第一,咱们得按规矩办事啊!” “规矩就是强者为首。” “规矩是按积分排名!” 他俩在青云石前相互礼让的,乃至争执起来。 围观的众人都看傻了眼:……什么情况,你们搁这抢着请客买单呢?都不乐意当第一? 执法长老也被他们吵晕了头,一挥袖:“行了!都别让了!万族联盟的大人们已经给了结论。” 时绒和龙濉同时收声,期盼地看着长老,异口同声:“她/他第一吧?” 执法长老捋胡须:“青云会有青云会的规矩。时绒确实曾救下鲛人孟知雪,但并未参与护送,而是将其转交给了凤族。联盟认为,护送才是任务最艰难的一环……” 孟知雪:“可是……” 执法长老淡淡:“可是救人同样也能领上少许积分,不多,十分。” “才十分?” “三百任务积分之中,救人只给十分?” “那两人的积分不正好平了?” “嘘,你小声些!万族联盟之中,龙族可是最有话语权的巨头之一,愿意给个并列第一很不错了。” 众人议论之时,青云榜再次一闪, 让时绒的名字往前一跳,与龙濉的名头并列成了第一。 龙濉有些抱歉, 时绒见事已成定局,也不必再争了。想请客吃饭的,结果成了AA。虽说只请了一半,勉强也能接受,至少保住了龙傲天大满贯第一的完美履历。 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要加油啊!” 龙濉被最大的对手鼓励了,眼眶陡然一热, 她是如此谦逊又尊重对手的人,强大如斯却不孤高自傲,无所谓第一的虚衔,心境如此之高,活该她神识那么强!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啊!人族未来可期! 顿时打了鸡血一般:“恩,我会的!我们青云学府再切磋!” 时绒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哈哈,到时候看吧。” 其实青云学府,她就没打算去。 都有中州第一的师尊手把手一对一教学了,还上什么普通大学? 她现在就缺一个炼器的老师,师尊也答应帮她找了。 能被师尊请来的人,绝对不会差的。 …… 青云会结束, 还极有仪式感地整个了颁奖的仪式。 只让前三百名学员留下,办了个简单的宴会,让大家相互之间能够稍作认识交流——这以后可就是青云学府同一届的学员了。 时绒被点名站上领奖台, 捧着被底下无数天骄妒忌眼红的奖品——一小块明怀玉,内心毫无波动。 传闻明怀玉可以提升人的悟性,可以加快修行。 这话不假,但是师尊早给她送一块更大的。因为看她喜欢睡觉偷懒,还特地拿来给她做了个玉枕头,但她嫌睡着硌人,都没怎么用过。 只是内心感慨着想, 谁能想到她一小小炮灰,居然能混个青云榜一呢? 这命啊, 还不是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和一铁头闯出来了么…… …… 授奖仪式过后,就是榜首的青云石刻名环节。 权音搓着手,显得比她还要激动:“你可是唯一一个到了青云石面前的炼器师啊,这可是咱们非战斗系修者的荣耀!” 也不知丹修何时也能在青云石上留名。 牧丹青艳羡地望着,也有同样的感触。 可惜,她自己是没这个可能了。 时绒偏头看向授礼的长者,那是龙族的一位长老,名为龙腾,渡劫期大圆满,再进一步就是大乘。 之前小宴之上介绍过,他将是他们这一届的“班主任”。 时绒恭敬问:“青云石上刻字,可有字数限制?内容可有限制?” 别人不知,龙腾可是早就注意到时绒了的,晓得她骚操作多,怕她出什么幺蛾子,谨慎答:“虽说没有吧,但也不好你一个人全写满了,得给后来的天骄也留个位置不是……你懂我意思吧?” 时绒诧异地看他一眼:“先生多虑,我可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 龙腾:“……” 行,你说是就是吧。 时绒于是起剑, 以神识为手,剑锋为笔。在青云石上刻字,宛如执笔在纸上落字,一笔一划,清晰而笔锋独到。 写着:“恭祝清慈道君寿辰,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剑修兼炼器师时绒奉上!” 怕这段话太长,日后其他人来签名的时候,给她整散了。 还特地在这两列字左右画了两条隔离线,这才安心。 一回头,发现三百人加几个长老齐刷刷地呆滞在了原地,表情各异。 程金金掐指一算:“今天六月十八!师祖寿辰就是今日?” 宴安讪讪:“师祖几十年没出过山,更没大肆举办过寿宴,咱们这些后辈自然无从得知。也不知时绒是从哪里知道的……” 唯一知情人金友安感动于这惊天动地的师徒情,默默将这个日子铭记于心。 …… 时绒收起剑,看着龙腾:“怎么,还是太长了?我字写挺小的啊,没占太多地儿呢……” 龙腾叹为观止, 青云石上祝寿,这就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了吧。 虽然略显钻营市侩,但好处是实打实的。 时绒本就是云隐仙府之人,登青云榜一后,紧接着示好清慈道君。 如此“孝心至纯”,“一片赤诚”,极有可能会被道君看中,挑选为亲传弟子! 龙腾:“……没有,你是好样的。” 身为同辈最强天骄,却还懂得屈伸与钻营,可不就是好样的嘛。 未来整个无可限量啊。 …… 当事人白亦感动地几乎要老泪纵横。 绒崽在自己最风光的时候,还能想起他这个师尊,青云石留名也不忘带上他。 自己命悬一线,还能记得给他祝寿! 这就是带徒儿的乐趣与成就感吧,暖得直戳人心窝子! 时绒站在台上,也笑嘻嘻地看他,想挥手,但忍住了。 眼角忽然瞥见什么,视线从他的肩边一错,自远海的云雾之中看到一艘船。 时绒一愣, 再待细看,那船便又消失在雾中不见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38章 万族青云榜出。 中州之上, 但凡城池聚集之所,皆可见三百天骄之名。青云会上之奇闻异事,更是酒肆茶舍最热门的话题。 李玉凭借着曾与青云榜一时绒同行一段的经历, 走红东海之滨。 白日实名在茶馆说书讲正经经历, 夜里便披着笔名马甲伏案写文,道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通宵达旦,势要赶着这一波青云会的热度,发家致富。 著有《我靠一张小白脸征服青云一姐》、《青云第一铸造师的宠夫日常》、《霸道一姐爱上我》等等热门作品。 出书效率之高, 令人咋舌。 云隐仙府的大部队从鲛人群岛上离开, 时绒小队的行舟途径东海之滨,下来采购些当地特产时,正好瞧见书店人山人海排队的盛况。 时绒顺手便买了几本回来, 打算在路上看看打发时间。 …… 就像是状元高中,总要策马游街一般。 云隐仙府的行舟也没着急着赶路, 暂停在东海之滨最大的城池离阳城外, 在主船之上大办宴会, 各路来访之人络绎不绝。 连掌门素仁真人都亲自赶了过来, 乐呵呵地给她一遍又一遍地道喜,直说自己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 时绒:“……” 我信你个鬼。 时绒怕在各种拜访之间频繁遇见气运之子, 能躲就躲, 借着采买的借口, 混进市集里头避避风头。 师尊白亦因为明面上“散仙”的身份不能随云隐仙府的人一船,在比赛结束就和她分开了。她如今孤身一人, 自然要谨慎一些。 …… 队友们大都留在船上搞外交接待, 时绒要出门, 云隐仙府便派了两位长老紧伴在她左右, 生怕她会有个闪失。 掌门对她的来历瞒得紧, 一问便东拉西扯地硬拽开话题。这么久了,也没其他峰的人出来认领时绒这个好大儿。 再加上本次青云会是掌门将她加塞塞进去的,各长老们便私下猜测,时绒恐怕是掌门的私生女之类、见不得光的身份。 只是连掌门也没料到,她能一鸣惊人。 如此一来, 掌门在安排好一切之前,恐怕不会对外透露其身份的消息。 云隐仙府一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百年了,终于又轮到他们有个腾飞的机会,得到像时绒这样的天骄。自然不能容忍从自家口中传出有关她的任何污点。 长老们便看着眼色,自发地配合起来,相互做掩。含糊带过她的身世,以打发外头的耳目。 …… 掌门主峰一系的黄长老,如今看时绒就像是看自己的亲女儿一般。 见她捧着几本街边上的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不由有些诧异道:“这些都是编来骗骗小姑娘的,你对这些有兴趣?” 现在的年轻天骄,还真是不好懂啊。 “本来我也以为是编的,现在看着挺多事情都能对得上号嗳。” 时绒抬了下头,认真道,“我再看看复盘一下。” 黄长老:“?” 复盘个啥玩意? …… 随着时绒一同下来的队友只有权音, 她是正经下来办事的,要去跑趟码头。 丹修家里都有钱,反过来说,也只有家里有钱才能养得起丹修。 权音家里就是做水运的,且规模不小,东海之滨的码头上停着的,几乎一半都是她家的船。 船行的管事见她们到了,一口一个三小姐,招待极尽热情周到。 不多时,又将准备好的账本册子都交给了她,直说是大老爷吩咐的。 青云会刚结束,权音甚至还没来得及回云隐,就被趁势安排着来接手东海之滨的船行。 其中所涉及到的权利变更与争斗,不难想象。 一登青云,平步青云。 时绒没想多打听,老老实实陪着看了会儿船,突然想起来问:“我听说寻常的商船或是渔船都不让靠近远海?更不能过鲛人群岛吧?” “是有这么一说。” 权音从管事的手上接过账本,兴致寥寥地翻看了几页,“远海太危险,普通人闯进去就是十死无生,所以各船行都有这规矩。” 时绒想起自己在鲛人群岛上看到的那艘船,制式样貌都与眼前的商船不太一样。 虽然只是一晃眼,但她不至于真的是眼花吧? “那若不是这样的商船渔船呢?我好像在远海看见过一艘船……” “你看见过?不是商船渔船出海做什么?” 时绒耸肩:“所以才觉得奇怪嘛。” 权音一拍手:“哦,对了!我还知道一种!” 在柜台下头的抽屉里翻出本绘本来,指给她:“战船。” “战船?” “我家从前做过这样的生意,帮着造了十艘战船。我也是奇怪,中州大陆无内海,就算有宽些的湖泊河流,养配置这么高的战船,用途受限,性价比太低。若说是给沿海的城镇,沿海多为普通渔民散修聚集之所,又无大门派坐落,哪里供奉得起?不过那时候我在族里的权限一般,探听不到背后的买家。” 时绒看了一眼绘本,果真与她在鲛人群岛上见到的那艘一模一样。指尖在上敲了敲,难道这批战船都送往外海了? 如此一来,有船返航,顺理成章,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带来什么消息。 “你们造船的时候是多久之前?” “得有个四五年了。” 时绒点点头,松了口气。 是自家造的船回来了,怎么说都比是外来的船闯进来的好。等回山知会师尊一句,还能早作应对。 …… 逛到天黑,时绒才偷偷溜回四人小队的小行舟,翻窗进的自个屋。 蓦然回首,但见屋子正中坐着一人,雪衣墨发,在如洗月光之下,飘然若仙,恍如虚幻。 白亦施施然沏完杯中茶:“回来啦?” 熟悉的幽怨腔调,一瞬将她从目睹仙人临世的飘渺虚幻之境,拉回了现实。 时绒摸摸鼻子,凑到他面前去坐下,嬉皮笑脸:“嘿,我那不是出去躲人嘛,哪里知道师尊在等我?” “师尊怎么不点灯?屋子里这么暗,不费眼睛吗?” 时绒说罢,殷勤地伸手想去把火给点上,叫白亦给拦了,“我来没同他们说,省得麻烦,就这么着吧。” 时绒想到这两日自己的经历,深有同感:太有名了,确实不方便。 “哦哦,也行。” 就是自己同师尊偷偷摸摸地缩在房间里,连灯都不点,好像也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 在外头逛了一日市集,时绒愣觉得比行军还累。 但没想找个床躺下歇息,而是寻了个抱枕抱在怀里,支着些腰。还是坐在地毯上,白亦的身边:“师尊不是说先回云隐仙府了,怎么又折回来了?” 白亦递了杯茶给她:“我是去问你身世的,有了结果,自然先来寻你。” 时绒:“!!” 这加起来没有两日的光景,他都在云隐仙府和离阳走了个来回,还把事儿给办了。 效率可真是高哇! 时绒正想夸人,眼珠子一转。 嘻嘻哈哈地凑近了些,靠在白亦沏茶的矮桌之上。 白亦:“?” 便见她贼兮兮地向他伸出一根大拇指来:“师尊牛哇牛哇!” 那根白白嫩嫩的大拇指,还随着言语一起翘了翘。 白亦:“……?” 第39章 这套操作是她从书里复盘看来的。 听说那时师尊直呼可爱, 她就想试试这事儿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属于笔者的艺术加工。 窗边洒落的月光清幽, 白亦简直被萌得心跳骤停。 但身为师尊的骄傲与自持让他挺住了, 眸光顿了顿, 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内心越动荡,表面越淡定地垂眸喝了口水:“……嗯,我也这么觉得。” 他这个反应可太微妙了。 时绒不依不饶地追过去看他的脸,上半身几乎全趴在矮桌上, 盯了好一会儿。 偏头冲他直笑, 稀奇道:“师尊怎么不拿正眼瞧我?你从前可不这样的,是我这回夸人的方式不对么?” 白亦:“……” 她这样式,简直像个要调戏人的流氓。 弄得他心上心下的, 眼皮狂跳。 眼见她蹬鼻子上脸,越靠越近, 一指戳在逆徒的额心, 让她的笑脸离自己远一点。 绷着脸皮, 直视着她道:“我怎么没看你了?那是因为你凑得太近, 我若要看着你,岂不成了斗鸡眼?” 时绒不甘心地撇撇嘴:“……” 她发觉师尊关键时候还挺能端的。 若不是通过他意外地指尖触碰, 感觉到他的体温上升, 心跳加速。她还真以为自家师尊已经超凡入圣, 心如槁木了呢,整个一面无波澜还振振有词的。 难怪这么多年下来, 这世上除她以外, 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时绒叹息着从桌上直起身, 无不感慨地在想:觉得自家徒儿可爱直说不就好了么?何至于要躲躲藏藏的呢? 也许这就是深沉内涵的年上男人的通病: ——无法轻易对着本人言说出口爱吧。 “好吧好吧, 我离远些。” 时绒体贴地给他老人家递了个台阶, 笑嘻嘻地给他奉茶,“师尊还是说说回云隐仙府得了什么新消息?” 白亦接连喝了好几口水,稍作平复才应:“嗯……一个地址。” …… 时绒当年入云隐仙府,是因一位在外办事的外门管事,刘澄。 刘澄在机缘巧合之下,于山林一小村庄之中遇见了一个孤女,一眼看出她身负灵根,心存善意,遂将人带回了云隐仙府。 如此一口气说完的身世,听上去平平无奇。 除了她与原身的命格不知理由地搅合在一起,这一点难以解释以外。 而她俩唯一有过接触的地方,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山村,要查只能从这里入手。 白亦便是弄来了那小山村的地址:三阳山。 正巧,这三阳山就在东海之滨,离阳城外。 白亦方连夜又赶了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嗯?” 白亦:“你进入浮华山后不久,那位救下你的刘管事便意外死亡了。 时绒一惊:“啊?” 白亦:“我去查过,那位刘管事是来兮峰支脉下的一个小世族出身,资质一般,被同族长辈举荐才做上的外门小管事。为人甚是和善,时不时地会带些命苦的孩子回云隐。他一切的行动顺理成章,所以当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的死,有可能是真的意外,也有可能……” 时绒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若原身的身份真有什么猫腻,那时候原身年纪尚小,若唯一知晓她出身的人没了,很多事情便可以悄无声息地被掩埋掉,从此无从查证。 “所幸你成了我的嫡传弟子,素仁担忧外族之人会恶意针对,第一时间将你的信息封存了起来,禁止外传,这才保存下来一点痕迹,留下了这个地名。” 以异常的命格反推, 如此越是查不到痕迹,觉着普通的,就越有可能有问题。 事情才过了十年,时绒原身是孤女,当年一个人在这小山村里头,难免引人注目。 找个老人问一问,或许还有人记得。 …… 这会儿夜已深,住在山里的猎户都睡得早。他们无意扰人清梦,决定明日清晨再上山。 左右从云隐仙府的行舟御剑往返三阳山只需半个时辰,很快就到了。 时绒看月上中天,时候不早, 自然地起身,去给他铺床:“师尊睡吧,我夜里打坐就好。” 修行者中没几个同白亦一样,夜夜都要睡美容觉的。 这也许就是大佬的任性吧。 “给我铺的?”白亦有些意外。 喜出望外地走过去,摸了摸床上的枕头,感动得连夸带赞:“瞧这枕头,摆得多齐整!有个徒儿在身边,可就是好呢~” 时绒:“……” 倒也不必如此硬夸。 最可怕的是,时绒细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说这话不带嘲讽,乃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的。 弄得她骤然的心酸惭愧。 师尊大概是带着个没良心的不孝徒儿久了,忽然有了略好一些的待遇,便觉受宠若惊。 这可真是…… …… 恰好他就坐在她的身边, 出于某种补偿的心理,时绒伸出手,主动要帮师尊解开冠发。 手指刚触碰上他的玉冠,白亦忽然回眸看了她一眼。 时绒呆了呆:“?怎么?我是想帮你解一下发冠,给你梳一下头,这样睡起来舒服些。” 白亦眨了两下眼:“……没什么。” 随后转回头去,顿了顿,又往她这边挪近了小两寸,意味再明显不过:来吧来吧~ 背影里都透着一股子愉悦。 时绒有些莫名, 不晓得他突然之间高兴个什么劲。 …… 指尖解开发束。 白亦的头发不愧是花重金,坚持天天做保养的,顿时在她手中一泻而下。 那乌黑的发丝摸起来柔顺光滑,若绸缎一般,丝丝凉凉的。 她有点舍不得放手,为了多摸两把过过瘾,故意放慢了动作。一面给他梳着根本就不需要梳的头发,一面心不在焉地同他搭话,说起鲛人群岛见着那艘小船。 白亦听闻此事没什么反应,平静道:“中州之外,还有其他大陆,这一点早有人预言。即便真有人寻到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时绒挑眉:“师尊上次不是说天要大乱,或许正与此事有关?若境外势力插手,天下格局不会因此而打破吗?” “此事我会多加留意关注的。” 白亦摇了摇头道:“但气运之子初显,总需要成长的时间,就算天下要乱,大概也不是这两年。你不用忧心这个,还是先处理你自己身上的炮灰命格最为要紧。” 时绒迟迟地哦了一声。 话题到此结束,梳子一梳到底,她没便宜可占了。 默默再摸两把,恋恋不舍地收起梳子,正欲起身。 忽听寂静之中,有人轻轻吸了吸鼻子:“唔……” 时绒的动作一下滞住了:“?” 听到他哼哼的声音,她简直有点像是应激反应一般,脑子里下意识地开始走马观花地回顾起刚才的一幕幕。 瞳孔疯狂地震:她干什么? 她应该什么都还没干吧? 扯着他头发了? 摸了太多下,给他察觉到了? 她脑子里风暴都碾过去一轮, 前头白亦终于慢慢开了口:“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要碰我的头发了呢。” 时绒狂跳的心脏一缓, 表情从忐忑慢慢转为了平静:“……” …… 时绒刚上浮华山时,话少得很,也不爱走动,一副没有太多世俗欲望的样子。 偏白亦觉得这样的徒儿好,说她安安静静的,不闹腾人,还将她安置在离自己最近的院子,以便随时来检查她的课业。 时绒因此一度以为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严师。 浮华山巅常年积雪。 又正值冬天,浮华山上刚下了一场大雪,气候严寒,屋檐下挂着的冰溜子又粗又壮,尖得能戳死人。 时绒完成了一日的课业,照例去给师尊请安。 恭敬敲了三下门,听师尊传唤才入内。 那会儿她同他还没这么熟。 瞧着他多多少少是光环的,不愿过于靠近,就站在屏风外回话。 但白亦让她不必拘着,好声好气,让她进来说话。 …… 时绒回想那罪恶开始的一天,始终悔不当初。 她的印象很深刻,当时的书房地面铺着的绒毯,屋内没有点灯,外头又是阴天,光线格外黯淡。 他像是刚沐浴过,头发瞧着还有些湿濡,冠发未束地坐在蒲团之上,墨发垂散下来,曳地的发尾被一浅色的毛巾包裹着。 面前摆着矮几,似乎正在饮茶。 时绒见状,跑上去想给他奉茶。 心是好的,带着点儿对衣食父母的巴结之意。也是对师尊主动示好,让她进屋叙话的回馈。 但脚下踩过绒毯, 咔咔咔地一阵脆响。 时绒:“?” 她抬起脚,看到了几乎和绒毯融为一体的毛巾,和那被毛巾裹着的,碎裂的头发。 她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吃了好大一惊,问他:“师尊的头发怎么这么脆?” 白亦呼吸颤抖了两下, 脸色白得像鬼,但勉强对她挤出了一个笑来,温和:“刚上的护发膏,可能是天气太冷,冰上了吧。” 光线太暗,她那会还没开始修行,目力不济。 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也自知闯了祸,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啊师尊,我没看到……” 他还是笑:“没事,不怪你。” 天真如六岁的时绒,她居然信了这句话。 正儿八经地再同他道歉两次,又给奉了茶,陈述完今日的课业,这才退了下去。 第二天,白亦就病倒了,严重得起不来床。 时绒隔着屏风,听到师尊用浓重的鼻音安慰她,说自己没事。 心想难道大乘期也会感冒? 时绒作为徒弟,不好坐视不理。 熬了姜汤欲给师尊送去,经过他窗口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踮起脚往里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传说之中冷清如仙的清慈道君,躺在床上抱着他被踩得惨不忍睹,宛如狗啃一般的头发。 眼眶通红,正在默默垂泪。 时绒:“???” 年纪轻轻的她,刚刚建立起来的薄弱仙侠世界观,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第40章 顶天立地的师尊是个爱美的玻璃心, 如此强烈的反差让时绒一度怀疑人生。 眼看着师尊难过成这样,更是接连吓得她好几宿睡不着,连哄带道歉的, 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他才好, 在幼小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用切身的实践得出一个认知来:头发是师尊的心肝儿,碰坏了要出天大的问题!!! 此后多年一直铭记,不敢随意招惹。 …… 时绒摸了摸手上的发丝,讪讪:“……那不是怕再给你弄坏了, 当时给我吓得够呛的。” 白亦没想到还能等到绒崽对自己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当时一念之差, 明知道她在窗外偷看到了。却因为痛失长发,过于难受,没有第一时间对她进行精神开导。 从此绒崽就像是惊弓之鸟, 死活不敢再靠近他了。 都是他的错。 白亦感动地接连点头,积极地鼓励她:“不怕不怕, 你使劲摸, 弄不坏的。我给头发做了防护的阵法, 现下哪怕是渡劫的雷劈都劈不坏的。” 时绒黑人问号脸:“……?” 你赢了总之。 …… 师尊放下一件心事, 乐滋滋地在她的床上躺下了。 时绒转身出房间,打算跟队友知会一声。 最近来找她的人多, 若是三阳山那头有什么变故, 她明天回不来。悄无声息地在船上失踪了, 别的不说,掌门素仁师兄肯定得疯。 刚出船舱, 就见宴安大半夜的不休息, 坐在甲板上抓耳挠腮地不住叹气。 时绒想着正好和他打声招呼, 抄着手, 唤了他一声:“搁这干啥呢?” 宴安转过来的脸上有着半是期待的忧愁:“时绒……怎么办, 我恐怕也要英年早婚了。” 时绒:“?” 哪来的也? …… 宴安面前摆着一张家书,里头说家里废了好大的面子,要给他求来一桩婚事。 时绒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惊得眉毛都飞了起来:“求娶清慈道君的弟子?” 宴安:“是啊,家里看我高中青云,就想给我安排一个关系背景够硬的亲家联姻,好让我在青云学府不受欺负。又不知从哪里打听来清慈道君的弟子是个女子,且资质普通,便想攀一攀……” 他为难地仰着脑袋,“这不是闹么?我连她面都没见过,她能看得上我?” 时绒长长地呃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其实见了面也不一定能看上。” 宴安眸光幽幽:“……” 时绒补上一句:“我的意思是,外头那么多天骄,她还不至于强迫你。” “我也没说我不愿意啊……” 宴安搓着手,扭扭捏捏,“传闻清慈道君容貌无双,也是个讲究人,他收的弟子,哪有长得丑的……我是怕我选不上。” “我听说青云高中的人族,乃至其他愿意同人族交好的妖族,都找上咱们掌门,想办法牵线联姻了。”宴安一骨碌爬起来,压低嗓音,“那些可都是青云榜上的天骄啊,背后又都是大世族。有这些好选项摆在面前,云隐仙府不能谁都不选吧?” 时绒不知道事态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一头雾水:“怎么青云会后大家突然扎堆提亲了?从前有这个风俗吗?” “害,那不是你起的头嘛?” 宴安看她一眼,“你在青云会上公然向清慈道君示好,我娘还说你会办事情商高呢,说不准真给师尊瞧上收为弟子了。咱们这些人,拿不着榜一,没那么好的发言机会,只能靠靠家里关系,走走转折亲的路子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能给人抢先了去。” 时绒:“……” 艹,这事儿办得。 宴安托着下巴,又叹息一声,向往道,“能被清慈道君选中的弟子,若是资质普通不起眼,那人品性格一定好极了吧。唉,掌门眼下拖着没个准话,说是得先问过师祖的意思。不过依我看,多半还是会在人族里头挑,你说我要不要想个法子争取一下?给她寄个画像过去?” 时绒:“……” 时绒简直不忍心碎裂他的美梦,只得附和着道:“……我觉得行。” 怕他把事儿弄大了,之后真相大白会社死,委婉道,“这事儿吧,还是别麻烦别人,最好你自己动手,顺带还能秀一秀画技,又是个小细节加分项呢。” 宴安拍手称妙。 当场掏出笔墨纸砚,就要画起来。 时绒同他说起明天要出门的事,宴安摆摆手表示知道, 一蘸墨水,下笔行云流水。 时绒:“……那不打扰了。” 宴安:“嗯嗯,你去吧!” …… 别说这世界是相对封建落后的古代背景,就算是未来星际世界,一旦发展到了世族之间,婚姻更多的是一桩明码标价的交易。 时绒对这事儿没什么可说的。 前世偷偷溜上战场,一半也是为了抗争家里给安排的,与皇族的联姻。 所幸这一世,她的师尊是白亦。就算不喜欢她打铁,最后还是含泪支持的开明师尊。 凡事都好商量嘛。 她只是不想被人按头成亲,又不是莫得感情。 人都活了两世了,各种瞎忙,一场恋爱没谈过。 年纪到了,甜甜的爱情也该轮到她了吧~ …… 清晨,三阳山。 天色尚未大亮,半山腰零散分布的猎户家里已经燃起了炊烟。 时绒好劝歹劝,才让师尊戴上了遮面的幂蓠。 省得他顶着这一张天人脸,惊着了普通人,到时候跪拜不止就没法谈话了。 时绒对这里还有些印象。 只是被仙人御空带走的时候记不了路,不知道大范围的地址。 七拐八绕地领着白亦来到原身的家前,这里还保持着十年之前被烧毁时的模样。只是随着岁月流逝,坍塌损毁得更加严重了,里头全是蛛网灰尘。 白亦没有上前, 站在屋前的平地上,俯瞰四周,“此处风水不错,其他村民没想着重建这里么?” 时绒扒拉废墟的时候偏了下头,“当年刘管事接我走的时候,御剑而行,自称是云隐仙府的管事。猎户们都惊着了,以为‘我’平步青云,不敢动‘我’家东西吧。” 东海之滨这个穷乡僻壤,一个小门派都没有,只有猎户散修,见着“大人物”难免战战兢兢。 时绒找了一圈,时间过得太久,这里已经没留下什么有意义的线索。 但她在后院发现了一个无名坟包,顿觉匪夷所思:“这谁?怎么埋到原身家后院儿了?” 那坟包有牌无字,坟头草都长了老高了。 若是附近的猎户家里人,怎么也该有祭拜的痕迹才是。 白亦掏出块帕子来,让她先擦擦手:“找个人问问就是了。” …… 小村庄的人住得分散, 时绒挑中一家冒炊火的,寻着去了。 简陋的篱笆墙内,一体型壮实,头发花白的大娘正在喂鸡。 时绒踮着脚,伸着脑袋扒着篱笆往里头招手,笑吟吟喊了声赵大娘:“您还记得我吗?” 赵大娘眯眼看过来,喂鸡的手一抖,全撒脚面上了,“唉哟我的妈呀!” 山民一辈子窝在小山村里,没见过几家人户,没几个熟人。 更何况这女娃子小时候生得粉妆玉砌的,别提多喜人。赵大娘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忙过来开门:“小、小神仙?” 时绒是被大神仙领走的,自然就是小神仙。 时绒笑嘻嘻:“您叫我时绒就好。” …… 两人进屋,时绒先是同他寒暄了几句。 说来这位也是对她有恩的人,她刚“醒来”的时候,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又刚自封了神识,精神很是不济,还是这位赵大娘照顾了她两日,再然后,刘澄就来了。 寒暄末了,时绒开门见山地问起大娘知不知道她爹娘的事儿。 赵大娘料想这是小姑娘学成之后,想起回来寻寻家人了。 这是小姑娘知报恩啊,当即知无不言道,一边给他们倒茶,一边道:“知道一点,我没见过你娘,就见着你爹了。他不是我们当地的,你走之前的几个月才搬过来。一年轻人带着娃,整天板着个脸的,不爱说话,也不让你出门。在这住了几个月,我光知道他姓徐。” 时绒看了白亦一眼, 不是本地人,光知道姓徐,这就难查了。 “哦?那他也是猎户?” “不是的。”大娘想了想,“他没同咱们村子里的汉子一起出去打猎过。但会帮猎户们修武器,是个手艺人。” 白亦清了清嗓子, 语气别扭,“哦,看来他还真有可能是你爹啊。” 时绒:“……” 时绒没搭理他,继而问:“那我家后院那个坟包,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大娘在衣裙上擦了擦手,“那就是你爹啊,当年还是我亲手埋的呢。但我不识字,不晓得他那个徐字怎么写,也没钱请师傅,只得空在那儿了……” “我爹?” 时绒顿时纳闷了,“不是说他死于火灾,都烧没了吗?亲手埋是什么意思?” 时绒穿来的时间点,是火灾之后的第三天。 她成为孤儿,被赵大娘收养照顾,也得知了原身家人丧生火海、什么都不剩的消息。 “可能是当时弄错了吧。” 赵大娘道,“你被大神仙接走之后不久,村里的汉子在出门打猎的时候,在一处草丛里寻到你父亲的尸身。说来也怪了,都那么几天了,他的尸体竟然丝毫没腐坏。浑身上下一点伤口没有,唯独七窍流血……给那些汉子吓坏了。死活不敢碰,我寻思好歹是个熟人,就自己去给他埋了。也许失火的时候,他正好出门,这才叫人误会了。” 第41章 浑身无伤, 而七窍流血? 这听着可太蹊跷了。 时绒看向白亦,对方也是一脸凝重。 时绒心下默默将事情捋了一道,又笑着问:“不知大娘之前好心收敛我父亲尸身的时候, 可有在他身上寻着什么遗物?我此回回来, 是想找寻自己身世的,只要能有一点蛛丝马迹,也万分感谢了。” “这不是大娘有私心,实在是先寻着他的是猎户, 他们是刀口舔血的人, 说忌讳不过是无利可图。若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早给摸去了……” 赵大娘叹着气,凝神想了想。眼珠子一定, 让时绒且等等,自己回了屋去, 一通翻找。 …… 趁着大娘离开, 时绒凑到白亦跟前小声道:“师尊, 那样的死状, 不会是死于夺舍吧?” 如此推断,只是其中一种可能。 事情过去得太久, 又没有实证, 只能大胆假设, 一一推论。 “若真是如此,事情反倒能串起来了。你看啊, 先是家中起火, 失踪的父亲被误以为身亡。紧接着三日之后, 女儿无故死去, 由我重生而来。而我苏醒之时感到一股神识在攻击我, 却被我反杀,最后就是这位父亲的尸身被发现,且可能因为夺舍失败而身亡……以上种种联系起来,都是能说通的。那一把火就是佐证,是他为了夺舍,假死脱身做的掩饰?” 时绒摸着下巴,顿了顿,又觉得奇怪:“可哪儿有父亲会夺舍女儿的。而且他何必夺舍原身?原身年幼没有修为,还是一三灵根,这不是赔本的买卖?” “或许他另有所图。”白亦淡淡,“且不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是不是你原身的父亲还不好说呢。几日尸身不腐就证明他必然是个修行之人,而修为已经至金丹期以上。这样一个人,毫无动静地死在一个只有猎户的偏僻小山村里,自己作死,夺舍而亡的可能性极大。” “但咱们的目的不是来破案的,而是来查为何你的命格会和原身绑在一起。如今你二人之间,又多了一个疑似夺舍之人,或许他曾经做了什么,才是问题的关键。” …… 两人凑在一起说着话,赵大娘翻箱倒柜之后挑帘从里屋走出来。 兴冲冲地:“幸亏没丢!” “这是你家失火的时候,有人从火场里头找出来的。” 她手里捧着的是块铁牌子,半截被火燎得焦黑,半截完好如新,正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青字。“说是你爹常带在身上之物,片刻不离身的,我们这才以为他死在了火场之中。我那时收留了你,又看你爹也没留下什么物件,就将这不值钱的铁牌要了过来,想给你日后留个念想。后来你跟大神仙走时,人还是浑浑噩噩的,我怕你再受刺激,便没拿出来。” 字字句句,都是关怀。 原身遭难之际,能得陌生人如此大的善意,实是幸运。 时绒心下动容,千感万谢地接了过来。 转而问白亦:“师尊可认得此物?” 白亦视线在上扫了眼,微微蹙起眉:“青云侍?” …… 锅里热的馒头好了,赵大娘热情留两人下来吃饭, 时绒谢过,说师门的人还在不远处等待,得早些赶回去,就不耽搁了。 赵大娘儿女都在离阳城里谋生,剩她一人在山村之中,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 好难得见到故人,心中不舍,把人送到村口,好赖塞了两个馒头给她:“大娘做的馒头可好吃哩,你留着两个做干粮,同你师尊在路上吃吧!” 时绒:“……” 时绒没争辩说自己已经辟谷,闻言听话地咬了一口馒头。入口又香又软,直呼:“唔,好吃!”哄得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身上没有银钱,便要给些灵石给大娘,以谢当年援手之恩。 赵大娘不肯收,连连摆手:“我也就给你吃过两顿粗茶淡饭,哪值当这么多灵石?收了良心会不安的。” 时绒笑笑没有强求。 赵大娘返回家中时,才看见屋内桌上留了不少灵石和几件防身和避寒避暑、乃至驱虫的小法器。 住在山里,正好实用。 赵大娘又惊又是感动:“……这孩子,真是!” …… 时绒嫌自己御剑慢,还费力气。 厚着脸皮跳上了师尊的飞剑,扒拉着师尊的袖子,让他带着自己。 神情无赖,就差没上手抱他大腿了,仰着脑袋问:“师尊说的青云侍是什么?听上去仿佛也和青云会有关?” 白亦拿她没办法,只得给她占便宜,任劳任怨地带着她飞。 起剑御空,低声应:“自然是有关的。” 青云学府百年之前初建,因是人族一手促成,万族联盟协理,将学府建立在人族地域的边界:西南蜀地。 蜀地多山,道路不通,故相对闭塞滞后,人烟稀少。 一座顶级学府在这拔地而起,原本毫无修行门派根基的蜀地,顿时成了整个中州的香馍馍。 吃到最大红利的,是当地的散仙。 他们自愿投靠了青云学府,发誓效忠,成为了第一代青云侍。所做的,就是负责青云每十年一届,三百学子的起居生活和青云学府的维护工作。 说上去是为奴为婢,名声不好听,可到底是万族之中最顶尖的天骄近侍。 一人得道,则鸡犬升天。不少青云侍因天骄随手扶持而发家,逐渐成了当地世家。 …… “三千青云侍,每人的身份都是登记造册的。缺了一块,缺的是谁,到了青云学府一查便知。” 时绒到现在仍是迷迷糊糊的,她对命理之说一窍不通:“若是知道他是谁,就能解开我的炮灰命格吗?” 白亦御剑迎着风,眸光淡淡看向远方,从赵大娘家出来起,他的心情瞧着便不太好。 师尊面无表情的时候,头发丝儿都是冷的, 没有了寻常时候的平易近人,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高人风范,叫人不敢亵渎:“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何原身的命格会与你缠在一起。哪怕逆天改命地夺舍,也没有抢人命格一说。” 星盘之上,一颗星子一条线,若有人强改命格,撞去人家的轨迹上,那便是一生一死。 生者向前延续,死者黯淡,重新跌入三千轮回。 没有二者并走,生者走向死者原定轨迹一说。 “可多了这么一个青云侍,倒给了我一些思路。” 时绒赶紧拉住高人师尊的裤腿儿,期待:“嗯?” “若他是青云侍。则颇有可能是一资质平平,年老体衰却因主家的庇护,用药物或功法堆积起来金丹期乃至元婴,这样的人,是不敢强行夺舍的。” 夺舍之法,对神识的要求很高,一着不慎就是两败俱伤,哪儿是区区元婴期就敢用的。主动掠夺者少说得到分神境,才有六成的把握,强行融合他人的身躯。 若夺舍的门槛只有金丹元婴那么低,这世上早乱了。 “但孩子长期在他手里攥着,那他便有机会可以多操作一点东西。比如……”他难受地看时绒一眼,隐忍着道,“慢慢将人的三魂六魄,一道道地抽出来,抽到只剩下一魄,夺舍时所受的抵抗与反噬便少多了。” 时绒脸上的笑容淡下来。 白亦又道,“命格是随着魂魄走。若她的残魂为人拘起封印,没有落入轮回。而你本是其他位面的外来客,是这一星盘之上不该出现的存在,命格飘忽,便真有可能在阴差阳错之下与她的命格搅合在一起。” “若真是如此,那么找到被这位青云侍封印的,原身的魂魄,让其入轮回,便能让你摆脱炮灰命格。” 第42章 青云侍明面上的主子是青云学府, 实际里每到十年一届开学,便被分派出去,各奉其主。 有点像是宫里的宫女儿, 以皇宫大内的名义招进来, 最后跟的是各宫的贵人,生死也由他们掌控着。 青云学府是白亦促成落定的,如今他还挂着“荣誉校长”的虚衔,查着人的名目和当年的动向不难。但要光明正大地去搜擦查“贵人”家青云侍的物件, 总得有点由头。 十年之前的陈年旧事, 时绒一是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来,二是夺舍一时事关重大,不好随口攀蔑。否则恐怕还会起反效果, 逼得人家为了保全家族名声,早早的把东西藏起来或者销毁了。 要查, 就只能自己过去, 偷偷地查。 时绒想到这, 整个脸皱出一张痛苦面具来:“那我……得入青云学府咯?” 青云学府那出了名的课程紧, 三届毕业,算下来足足三十年!挂了科还要延迟毕业。 好消息是这样算起来, 夺舍原身那位青云侍的主人八成还在学府之中, 若是走通他/她的关系, 一切都好说了。 坏消息是,她得为了探这一消息, 恐怕得搭进去三十年寒窗苦读。 她跟着师尊, 自由散漫惯了, 又咸鱼一条只想打打铁。 想起要重进校园, 别提多烦心了。 白亦一看她难受的样儿, 就知道她心里郁烦的是什么。 安慰道,“听说也有提前毕业者。” 时绒垂头丧气,宛如患上了开学综合征:“唉,那得是超级勤奋的学霸,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我哪儿轮得着那……” 白亦:“学府里头也有顶级的炼器师。” 时绒坐在仙剑上,不知何时已经从后端挪到了白亦脚边上。 “那又怎样,” 一低头,脑袋便靠上白亦的腿:“我以后都只能寒暑假才能回浮华山了。唉,一想到师尊一人孤苦伶仃地在那山上,我实是放心不下啊,徒儿都不能在您跟前尽孝了……” 白亦:“……” 虽然明知她是在故意装可怜套路他,想要他同着她一道去,帮她解决那炮灰光环的后顾之忧。 但,心里头还是高兴于她的担忧与亲近的。 “师尊?” 时绒见他没反应,又对他的衣角动手动脚,哀哀地喊,“您就放心我一个人去那人生地不熟的青云学府,一呆三十年?听说他们那儿内卷可严重了,连宴安那样的交际花都担心去了受欺负,想要找个好亲家给他撑腰呢……” 白亦被她这说法逗笑了,一脸别闹:“这时候着急忙慌的,找的哪门子的亲家?” “找的您啊。” 时绒:“说是要求娶我呢,这是他昨天夜里亲口同我讲的。” 白亦:“……” 脸唰地一下,拉得老长,“那他可真敢想!不成,你还小呢!” 时绒一听,直觉有戏, 立马换了策略,狗腿地附和:“是啊是啊!我也想多在师尊膝下承欢孝顺几年……” “只是吧,我这年纪也过了及笄之年了,按理说是能配婚嫁了。我说句厚脸皮的话您别见怪,人嘛,都是慕强的,我这回拿了青云榜一,这风头一出,怎么都是同届中的小女神,惦记着我的人可多了!” 白亦唇抿一线,后牙咬紧。 时绒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得意得头发丝里都是劲儿:师尊家里的白菜被好些人惦记上了,自然要上火的。 到时候放心不下,还不是得来看看! 得意末了, 又觉得自己故意这么闹他,良心简直大大滴坏了。 明明想要他去,只需要同他实话实说就好了,干啥这么折腾人,惹人着急呢? 更何况,她已能在突发情况下,强行自解炮灰光环了,不必非得麻烦师尊他老人家。 …… 白亦沉默着,抛除多余的情绪和看待自家崽的光环,仔细回想一番青云会发生的种种。 除了最后和龙濉的一战,好像绒崽实在是没干什么女神该干的事儿啊。不讲武德搞偷袭的苟王之王,有几个人能慕强欣赏这等野路子的? 一路上,宴安更是从没把她当女的看过。 白亦犹豫着道:“当真?” 时绒一点头:“当真!” 不知不觉麻溜抛掉了内心的自我谴责,遵从内心,继续使劲儿煽风点火:“您要是不信,一会儿回了行舟,你问问掌门,都有多少人来求娶我了。唉哟,整个青云榜,可占了一大半呢!” …… 时绒已经躲了两日了。 她作为本次青云会的大主角总是不露面,那这“状元游街”,岂不是毫无意义? 掌门素仁亲自找上门来,想要对人开解一二。 社恐不是大毛病,关键时候克服一下,怎么都得出来走走,撑撑场面嘛。 队内小行舟上,宴安恭迎了掌门大驾, 惭愧地告知他时绒有事出门了,要迟些回来。 素仁一捋胡须,就怕他们在打配合。 毕竟时绒那小机灵鬼,没个准儿,今日非要堵住她不可!一推门,便闯进了时绒的屋子。 屋内空空,收拾齐整,并无人在内。 宴安站在背后,疑惑地看着掌门:“掌门?” 莫名感觉掌门像挺了解时绒的性子的,是怎么回事? 素仁:“……” 素仁站在空屋之内,尴尬地举拳咳嗽了一声:“没事,你自去主船上看看吧,好些宾客还在等着你们呢。我就在这里等她回来,不妨事。” 宴安恭敬地点点头,没再多话,给奉了茶,带上门离开。 …… 宴安离开没多久,窗户上便传来扑棱地一声轻响。 素仁端着茶,正欣赏着墙上拜访的一摆件花瓶,头也没回地淡淡道:“回来了啊,够早的嘛,我还以为今天得等到天黑呢。” 时绒站在窗台上愣了一下,双膝一屈地蹦了下来,眼神一亮:“师兄?!这可真是赶巧了呀。”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热切, 素仁诧异地转身,“怎么?” 一眼便瞧见她在对着窗外直招手,似乎在同谁打招呼。 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心想,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那个散仙吧? 黄长老今早上特地给他告过状了,说时绒可能对一个散仙有想法。 这可不行的啊! 刚要崩起一张严肃板正的脸,看到自窗台轻盈落进来的人,瞳孔一缩。 “噗——” 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去。 …… “失礼失礼!” 素仁着急忙慌地自我收拾,宽阔的肩膀莫名佝偻了几分,“还请师叔见谅!我、我实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 他也没心思去管时绒了,两步就从她身边绕过去,只恭顺冲白亦拱起手:“您不是喜静,从不下浮华山吗?” 被忽视的时绒眨巴眨巴眼:“?” 白亦负手而立,淡淡:“心若静,在哪儿都是静的。何至于自我束缚,画地为牢。” 时绒刷地一下回头,险些没笑出声:“……” 这师尊人前人后还有两幅面孔呢。 当着外人的面,一下就端起来了哇。 …… 师尊偶像包袱重,在外头放不下架子,问题不大,那她便配合他演着就是了。 退后两步,时绒又绕到素仁的正面来,自觉充当起师尊的人话翻译小助手:“掌门师兄,师尊是放心不下我来的。听说不少人前来提亲,他老人家作为我的师尊,自然要过来看上一眼才放心。” 白亦眉毛动了下,对这个翻译不甚满意。 这话一说,倒像是他同意了择婿,要在这群人里头选一个似的。 “原来是这样!” 素仁恍然大悟,毕竟是亲传徒儿的终身大事,清慈道君会重视理所应当,“我也正要像师叔禀明这件事呢!” 乖徒儿时绒立马上道道:“师尊,师兄坐下来谈吧。” 素仁连连点头:“好好好!” …… 画像摆满整张长桌,还挤不下。 素仁一一对照着画像,详细地给白亦讲解对方的性情、家世、青云榜排名等等信息。 他俩一个站着,讲得认真,红光满面。 一个坐着,听得认真,面沉如水。 唯独时绒这个当事人被晾在一边,神游天外。 不知过了多久,白亦一句“时绒,你怎么看?”把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时绒:“?” 她随意一瞥,就看到画像之中不少面貌俊朗,丰神俊秀的。 可画毕竟是画, 她也瞧见了宴安的画像。若说他本人是一百分的英俊长相,那画中飘逸的长发和谪仙一般雪白的衣袍一撘,分数直奔着破表去了,越看越和师尊有几分相似。 妙的是,这里头十之八九,都是这样式的。 也不知他们是清一色做的清慈道君高仿版自画像,还是她看谁漂亮,都像是师尊。 时绒看花了眼。 慢慢道:“回师尊,我觉着看画不如看人,反正以后都是同学,朝夕相处的。是好是坏,日久见人心嘛。” 第43章 这话听着靠谱, 不像是搪塞,倒像是认真考虑过了。 素仁很欣慰,现在的姑娘, 一届比一届个性强, 拒绝相亲的多。他原以为时绒会是个大刺头,没想到这么快就松口答应了。 崇敬地看向白亦, 这都是师叔教得好啊,徒儿争气又懂事! “是是是, 师妹说得有道理!万族十年以来最强的天骄都在青云学府了, 师妹定能挑中如意郎君!” 只要是青云学府的学子,个个家世前程没得挑,他都是满意的。 白亦简直要听不下去了。 小姑娘家家的, 好难得进青云学府,认真修行搞事业不香吗?非撺掇她分心谈恋爱, 这是当师兄该说的话? 朝着素仁凉凉一瞥。 “时绒既是榜一, 便是压了这群人一头的, 嫁谁都是低嫁。我倒不知你被占了便宜还喜滋滋的, 所为何来?” 素仁受他冷眼,心中猛然一凛, 额上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收起笑:“师、师叔说得是……” 十年以来, 素仁对时绒的印象早已钉死:“三灵根”,“资质平平”。 她是走了大运方跟着清慈道君, 一块朽木被雕成青云榜一, 自然也是清慈道君的功劳。 至于时绒自己, 或许付出了努力, 让他能高看一眼, 但他心里确实没将她摆在能压所有天骄一头的地位。能攀上一段好姻缘,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没想到清慈道君竟如此看重他这位徒儿,像是谁家的儿郎都配不上了。 素仁后知后觉意识到态度有失,恐得罪了人, 双腿打颤,快被吓跪了。 时绒见状不对,哈哈地出来打圆场:“师尊眼界高,我还是挺随意的。高嫁低嫁的没关系,只要看对眼了就行。” 又看受了呵斥的素仁脸色发青,摇摇欲坠,“要不然我再跟师尊商量商量,师兄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素仁这会儿倒真有些佩服时绒了。 顶着着中州第一人,清慈道君不怒而威的气场,竟能面不改色地谈笑,这是何等的心理素质! 擦了擦头上冷汗:“好,那师叔,我先告退了。” 白亦生着气,没搭理他。 时绒恭顺地将人送到门外,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师兄慢走!” 关上门,便蹦到师尊面前的桌上坐下。 笑嘻嘻看他:“如何,师尊同我去吗?” 她一屁股坐在画像上,像是并不伤心。 白亦心情好了点儿,哼声:“去!” 然后两个开学综合征晚期患者,在屋里组团emo了。 眼下已是六月下旬,青云学府八月初便要开学, 加上收拾行李、来回路上耽搁的时日,所剩的清闲日子不多了。 两人萎靡不振,各躺各的,享受着最后悠闲的午后时光,相互之间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 素仁三番两次派人传话催得紧,说明日就打道回云隐仙府了,让她今晚务必露一面。 时绒想着师尊在,又听说其他妖族的学员全走了,只剩下人族聚最后一场,必不会出乱子,便应下来去吃一顿饭。 夜半,主船之上丝竹靡靡,灯火通明。 小宴伊始,长辈们尚且未到, 席上都是同龄人,很快相互熟络,暖起气氛来。 时绒第一次露面,盛情难却,接连被灌了好几杯,不一会就开始上头。 这还是她初次用这个身体喝酒,看来酒量随了师尊,三杯倒。 时绒连连摆手说不成了,“再喝真要醉了,到时候我醉了说胡话你们可别怪我。” 程金金重重同她碰了个杯,哈哈大笑着道:“醉就醉嘛!醉完回去倒头就睡,今个儿高兴。来!再走一个!” 金榜题名,少年正是春风得意。 一贯绷着张冰山脸的越天瑜都是一脸的笑:“你只管尽性喝,喝倒了,我背你回去。” 只想借口躲酒,却反被自己人劝了酒的时绒:“……” 不愧是你,我的队友。 反正要醉,那就不矫情了,敞开了放肆喝吧。 …… 酒桌上推杯换盏,时绒耳边的喧杂之声连成一片, 似吵闹,也似和谐温情。 程金金嘀咕着蜀地闷热,上学的时候,得多带几瓶清凉水去,问她要不要。 宴安心神不宁地找过来让她帮忙看自己的自画像,让她以旁观者的角度,出一出品鉴意见,看他有没有机会凭借外貌入选。以后嫁入豪门飞黄腾达,一定不会忘记大家。 越天瑜向她讨教剑术,刚还好声好气说要送她回家的人,拔了剑,非要与她过招,跳起来对着柱子一通输出。 最妙的是,他们几个还是同时来的,各说各话。 稳稳坐在原地的时绒:原来我才是酒量最好的那个? 她从前是最喜静的。 把自己关在堆满机甲的仓库里,日里夜里,都是这么一个人度过来的。 现在发现吵闹也不错, 人间烟火,不外如是。 时绒感慨地举起杯,安静地自斟自饮,冷不丁一抬眸, 透过大开的窗户,瞧见了站在甲板上眺望风景的孟知雪。 手指一顿,整个人突然清醒了。 啪地打开了折扇,遮住面,从三个壮汉的围攻之下起身,绕到权音边上坐下。 她这个方位,正好有摆放的花篮挡住了窗户。 权音明显还清醒着。 毕竟是丹修,有条件一边喝酒,一边磕解酒丹。 看时绒鬼鬼祟祟地蹿到身边来,奇道:“你躲什么呢?” 时绒眼神迷离,压低嗓音,虚声道:“师姐,孟知雪怎么会在船上?她不是应该留在鲛人群岛吗?” “你说那小鲛?”权音不知道孟知雪的名字,“你还没听说呢?鲛人群岛上的鲛人都不见了。那小鲛是在青云会上救下来的,青云学府打算负责到底,把她接去中南蜀地养着。若是以后鲛人族群回来了,再把她送回去。” “啊?鲛人怎么会集体不见呢?” “听黄长老说,可能是族群正常的迁徙,往远海的群岛去了。你没发现咱们在鲛人群岛上呆了五天,一个鲛人都没见着么?” 时绒后知后觉,点点头。 她不止呆了五天,各个礁洞还蹿遍了呢。 或许是气运之子的光环牵引着孟知雪,要将她带去青云学府? 可她还这么小,能做什么呢? …… 酒宴的后半程,时绒已经喝到嗓子眼,大人物们方姗姗来迟,开启了宴会又一轮的高潮。 云隐仙府素仁走在最前,身后跟着悬壶谷、碧落宗、幕府山等等人族门派的掌权者。 龙腾则带着小鲛,走在素仁的身侧,低声似乎正在同他说些什么。 孟知雪一见时绒,呆愣愣的小脸上便洋溢起欢喜的笑容, 两步奔上来抱住了她的腰:“姐姐!” 那声呼唤感情之充沛,若给不知情的人听见了,怕会以为她俩是走失多年的亲姐妹。 被气运之子抱牢的炮灰时绒:“……?” 这是什么致命の姐妹情? …… 情况急转直下,直接奔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去了。 小宴之上,德高望重的掌门素仁为了弥补白日里的过失,当众发表讲话,充分地肯定了时绒在修行一面卓越的建树和巨大的潜力,以及救下小鲛的良善用心,标榜她为年轻弟子之间的楷模。 年轻弟子一通热烈附和,啪啪掌声雷动,虚实结合的彩虹屁吹得人神志不清。 场面热闹非凡,时绒是人群的焦点。 承受了长者的赞誉和晚辈们的仰慕,岂能没点表示? 降智时绒兴致高涨,端起了酒杯,醉醺醺一一和善细致地回应: “也没有掌门说得那么夸张,什么楷模不楷模的,我才区区金丹期嘛,外头一抓一大把呢!可惜就是他们年纪有点大,比不着我年轻!” “剑法心决?还好啦,我练了三年才到第七层。” “这不难啊,有脑子就成,你要是死记硬背效率肯定低。” “啊?你十六岁才筑基?那是慢了点!但是别放弃,日后再好好抓紧,勉强还是能摸到元婴的门槛的嘛!” 刚还和谐热闹的场面一片死寂。 众人:“……?” 那十六岁刚筑基的弟子嘴唇抖了抖,醉酒之下没能扛住这波真实伤害,捂住嘴,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声儿抑扬顿挫, 时绒仔细留意听着,发觉自己没有半点反应。 奇了怪了, 怎么听别人哭没感觉,听师尊一呜,她就头皮发麻呢? …… 程金金来捂她的嘴:“姑奶奶唉,你醉啦,可别再开腔了,都是自己人呐!” 又小声在她耳边:“龙先生和掌门还在上头坐着呢,可别这时候得罪人!” 时绒不耐烦,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权音扑过来要给她塞解酒丹,却死活摸不着她的衣角。 素仁面皮抖了三抖,冲着龙腾举起杯,试图拉回他的注意力:“哈哈哈哈,他们小年轻就是闹腾啊,先生别介意。” 龙腾也跟着笑,顺着台阶下:“不介意,不介意,喝醉了都一样嘛……” …… 满室鸡飞狗跳之中, 忽有风起,吹得主船都摇摆了一瞬。 窗门大开,宴会之上的灯火尽灭。 从亮如白昼的灯火簇拥之下突然跌入黑暗之中, 饶是修行之人,视力也总有那么一刹那反应不及,不可视物。 便是在那一刹那,时绒的手蓦然被一人抓住了。 修长而微凉的指尖,恰好地包裹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奇得很,明明是没摸过几次的手, 但不必出声,她也知道他是谁,没有反抗。 “灯呢?快去把灯点上?” “唉呀妈呀!谁躺在这呢?害我摔一大跤!” “别别别!你踩着我的画了!” 满室喧嚣,乱成一团。 她脑子里嗡嗡的声响却反而淡了去,只剩下醉酒的晕眩了。 降智光环褪去。 时绒扶了一下额角,跌坐到地上:“师尊,我头晕,走不动道儿了。” 她想说找师尊要颗醒酒丹来吃吃,此地不宜久留,但怎么说她还是同掌门和先生告辞之后再回去比较好。 冲人一伸手, 却感觉黑暗之中,面前的那人犹豫了一下。 就着慌乱,无人注意到这边的角落,白亦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些许迟疑:“……真晕?” 这酒后劲十足,时绒不怕死地喝了一壶半。 如今恍恍惚惚,天旋地转,连坐都要坐不稳了。 时绒难受得哼哼唧唧:“嗯,你一撒手我都要倒了。” 白亦:“……” 微弱的月光勾勒出面前烂醉如泥之人模糊的轮廓来。 她仰着脑袋看他,水泽氤氲的眸在月光之下又清又亮,带着两分恍惚的笑意。 执拗地朝他伸着手,像极了在撒娇。 白亦耳根发烫,又无可奈何。 最终还是依了她,俯下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 时绒诧异了一下,不晓得他为何突然抱她。 但想着这回可算是公主抱,便没说什么。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温顺地靠进师尊的怀里, 末了,一低头,在他脖颈边轻轻嗅了嗅。 醉醺醺,笑吟吟:“嘿嘿,师尊,你好香啊……” 白亦浑身一颤:“……!!” 第44章 时绒宿醉醒来, 人已到了云隐仙府。 窗外鸟鸣清脆,阳光正浓, 刹那间让她有时光穿梭的错觉。 离阳城到云隐仙府约莫有三日的路程, 她竟就这么一路睡了过来。 时绒顶着一头鸡窝头坐起身, 有点发懵地盯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儿,唇角翘起一丝。 看来果然是有变化了。 小宴之上,她撞见孟知雪后,便体会到了熟悉的发懵“降智”之感, 但这次发作却远没有从前那么凶险。 不致命, 只在龙腾和一些人族大佬面前表现出“狂妄自大”的“酒后真性情”来,让她的声誉下跌,自然就反衬凸显了同为榜一的龙濉。 这一点, 在师尊当时的举止上可以得到论证。 他到时,第一时间握住了她的手, 而非触碰她脑袋上光环。由此可见, 当时在他心里更为要紧的是她醉酒的状态, 而非光环。 要么, 是师尊给的发簪起了效用。 要么,就是她强行冲破过一次降智光环, 硬刚得胜的结果。天道退了一步, 不打算要她的小命了, 反正也拿不走。 如此一来,降智绿环除了难看点, 对她而言已经算不得一件太差的事了。 乱世将至, 做一个偶尔降智, 能作但不会死的炮灰, 总好过做气运之子, 被迫顶起那塌下的天来。 …… 时绒随意收拾了一下鸡窝头和一身的酒气,想出门寻个人问问这里是哪座峰。 刚出院便碰见了金友安。 他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锦衣华服,玉冠高竖,冲她拱手行礼:“小师叔,你醒了。” 时绒吃了一惊:“你叫我什么?” 金友安笑得仿佛中了一百万,春风拂面:“小师叔放心,我不会在外头宣扬的,师祖特地嘱咐过我让我这几日好生照看小师叔。” 他上前来,奉上一张单子:“这是师祖给的。前往青云学府需采购的物件儿颇多,从弟子峰下山去城镇,比在浮华山方便。师祖说你若怕麻烦,也可以暂住在这里,正好还能遮掩身份。” 时绒看了他一眼, 明白过来是在青云会上就露馅了。金友安前半程嚣张得要上天,后半程却不作不闹,安静得仿佛透明。 时绒原本以为他是遭难之后顿悟了,没想到是知道了师尊的马甲,不得不乖巧。 以他的出身,接触到云隐仙府上层消息的机会颇多,能认出来不稀奇。 时绒便没装了, 晕乎乎地接过单子,上头细致地写着一些在青云学府需要注意的细则和需备的行李物件单子。 “那师尊是回浮华山了?” “这个……我不太清楚,师祖没告诉我。”他为难地笑了下,“但小师叔若是要出门采买,我随时可以同行,听从吩咐。” 时绒听他说是师尊安排来的,再听到这一句,感觉微妙极了。 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也给掌门递了画像吗?” 金友安咳嗽了声:“是家母安排的。” 时绒点点头,看他的眼神愈发地诡异,心想:难道师尊选中了这个人? 特地神隐,是想要他俩多相处相处? 那他老人家可够物质的。 放着第一的越天瑜不要,挑着第二的金友安,是因为他家里特别有钱? …… 白亦没这么想。 他这两天总在反思,他这么纯情正派的一个人,怎么养出来一个登徒子徒弟。 那日借着醉酒,她不仅是闻了他,还偷偷摸他! 若不是他手快拦住了,她甚至要把手伸进他的衣襟里头。 被抓了手还毫无愧疚,弯眸浅笑着,直望着他:“师尊人瞅着瘦,腰细腿长的,身上却挺有料呀~尤其这腹肌,嘿嘿,以后师娘肯定很爱你~” 他先是没反应过来, 琢磨了半刻钟终于懂了,一身血全冲脸上去,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 她出言不逊,调戏了师尊, 按理说,是要被好好训斥一通的。 但他板起的脸对她而言毫无杀伤力, 时绒依旧能胆大包天地拉着他哼哼唧唧:“师尊我头晕,您给我倒杯水呗~” 白亦:“……” 白亦一口气泄到了地底, 他是拿她没辙了。 慈师多败儿。 他狠不下心,管不了,便只得委托别人去管一管了。 素仁带了那么多徒弟,除了最小的弟子陈维,其他人性子一个板正过一个。 他从前觉得那么太死板规矩,人都没生气了。现在看,太出格的,他瞅着也心慌。 就怕时绒这没羞没臊的流氓性子养成了, 别人去青云学府学习,她去青云学府开后宫。 …… 时绒在小宴上闹的那一场,哽在素仁心里好几天,放不下。遇上清慈道君亲自委托,要他教规矩,他哪有不从的道理。 特地挑出来几位去过青云学府上学的学长,给这一批愣头青们上了几堂青云学府相关知识的辅导课,免得到了那瞎闹丢人。时绒作为重点监视对象,更是成天被他逮住了耳提面命。 时绒不爱听素仁讲的大道理,倒喜欢听学长们讲的狗血八卦。哪怕是顶级学府,也逃不开校园纯爱的戏份,更有私相授受,把姑娘肚子弄大了,又拒不成婚,反目成仇的狗血剧。 时绒听得好奇:“不是说能进青云学府的弟子家世都不错。既然有情,也门当户对,为何不联姻算了?闹到最后反目成仇,何苦来哉?” “个人的感情,哪能拗过家族的利益?” 学长低低叹息了一声,道:“学府里成的情侣,最后能黄了大半。倒不是说感情是假的,有些是家里早就□□地安排好了更好的婚事,由不得他们抗拒;有些是两个家族之间正好有世仇;还有些是无耻小人见不得人家强强联合,故意从中作梗……” 陈维学长:“总之嘛,在学府的那几年神仙眷侣见得多,但都不必当真。出了学府,天就不一样了,杂七杂八的因素影响太多。小师妹去谈个恋爱还行,若要与人成婚,还是要等毕业了,再慎重考虑考虑的。” 时绒沉吟着点了点头,像是把话听进去了。 最后开口问得却是毫不相干的问题:“那师兄知道,那些不被承认的私生子,最后去了哪儿吗?” “这等不光彩的事,谁会广而告之?” 陈维道,“要我猜,若是孩子资质好,多半还是给送回族里,换到已婚至亲的名下寄养着,以后还是自家人。” 时绒眸一沉:“那若是资质不好呢?” 陈维呆愣片刻,最后苦笑一声,摇摇头没有回答。 …… 时绒忙得抽不开身,眼见着开学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双倍的行李也置办齐全,师尊那头却始终没个动静。 面都不露一个,只时不时地给她传些消息,关怀一下她最近“思想品德教育课程”上得怎么样,还说查着了夺舍原身的那名青云侍,编号为189,名叫汪右淳。 言辞之中,提也没提怎么去青云学府的事。 这架势,像是想要鸽了她,要她自己一个人去了。 若不是被鸽的人是她,时绒倒是很能理解一个在浮华山上独居了近百年的老社恐,对于出远门的抗拒。 但他既然答应了,时绒哪会就这样被他含混带过。 特发了传音过去,直言东西已经帮他准备好了,后日一早就能动身了,问他要不要来弟子峰集合。 隔了不到三分钟,传音纸鹤重新落在她窗前。 师尊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不必了,你们先行,我晚些再到。” 时绒:“……” 昂贵的传音纸鹤在弟子峰和浮华山之间来来回回奔波, 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用来做日常聊天用。 “师尊不会不去了吧?” “怎么可能?” “那师尊为何不同我一趟去?” 紧接着又是一只纸鹤跳进窗来,自顾自道,“是因为那日,我对师尊言辞举止轻浮,叫师尊生气了?” 第45章 话问出口, 窗台之上整整一刻钟没了动静。 时绒躺在床上,拨弄着纸鹤的翅膀等得笑起来,仿佛能想象到那头师尊纠结的模样。 ——不知是该言辞锋利地谴责她, 还是该佯装无事发生, 亦或者假意大度地说没事。 时绒酒醒之后,也曾有过愧疚。 她前世在军队里和一群兵鲁子待惯了,什么黄腔没听过。她自个倒是从不搭腔,没想到喝醉了酒, 就原形毕露了。虽说调戏师尊的尺度不大, 但依旧惊着他老人家了。 愧疚完了,又觉得师尊的豆腐可太好吃了。 瞧着那么不可侵犯一人,实际里却怪“好欺负”的。 吃了暗亏只往肚子里咽, 也不声张。 要是真遇见个“流氓”,岂不是更纵容人家得寸进尺么? 时绒无不忧心, 又兴致昂扬地想, 幸好她是个正经人啊! …… 时绒不好这个时候闹得师尊下不来台, 怎么说都得先把人哄到青云学府了再说。 道歉态度诚恳, 又传了小纸条过去,认真道:“对不起师尊, 我这几日已经反思过了, 都是我举止欠妥, 我给您道歉!” …… 她这么说,白亦收了道歉信, 就信了。 他一个多月来辗转反侧, 仿佛就是等着这么一道容他下台的台阶, 霎时一身轻松。 大半夜的亲自从浮华山赶了过来。 他已经整整一个多月没见着时绒, 心里挂念得紧。 又想着她在素仁手底下听训, 肯定是会吃些苦头的,半刻也等不得了。 真到了地儿,却又没推门进去,只躲在树后偷偷瞄上一眼。 时绒就住在布置简单的弟子别院之中,正孤零零地蜷坐在榻上看书。 院子里就桌上点起了一盏灯,屋内又黑又暗的。 她无精打采地低着脑袋,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 如此模样,可见是认真反思了的。 白亦越看越不是滋味,心疼地递了个纸鹤过去, 与她作双方和解:“你知错就好,师尊原谅你了。” …… 时绒收着信,放在枕边,听了一遍又一遍。 心想:师尊这么好哄,以后可怎么得了哦…… …… 两日后,云隐仙府送学的行舟停在弟子峰前 弟子峰上,从山脚到半山腰,水泄不通地挤满了围观的弟子。个个如打了鸡血一般,吵吵闹闹地呼唤着此次进学之人的名字,手中还扯了横幅,像极了追星现场。 时绒心情好,登舟之前往喊着自己名字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见那姑娘额头上绑着一条丝带,丝带上写着:绒绒你还爱亦亦吗? 时绒:“?” 好家伙,云隐仙府内部都有CP粉了? 她觉着有趣,轻轻一勾手。 那姑娘额头上的丝带便自个松散开去,乘着风,一路飞到了她的手上。 时绒握住那丝带,低头看上一眼,冲那姑娘笑了笑。 眼神深邃,以嘴型无声地说了句:“爱。” 正主下场发糖。 姑娘捧脸尖叫,险些激动地当场晕死过去。 时绒:原来这就是偶像营业的感觉。 真是不易啊,她差点被自己油死。 权音在旁边看着了全过程,眉头一皱:怎么,她还没忘记那个散仙呢? …… 此次带队护送黄长老是个急脾气。 行舟行驶路上几次遇见风暴都没停下来,雷电从窗户旁边劈过去,险些闪瞎了程金金的眼睛。 如此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些到校,抢个好点的宿舍。 时绒意兴阑珊,她对住的地方没讲究,甭管住哪儿,只要能躺得下一个人就行。 找来权音等人凑上一桌麻九,打发时间。 这一路足足行了五日。 清晨醒来,往窗外一看,方见层峦叠嶂的山峰绵延不尽。 山峰环抱簇拥的盆地薄雾萦绕,山水相印,恍若缥缈仙境。 再往下降落一些,才见山谷盆地之中显现出一座巍峨壮阔的城池来。 由青云学府为中心,往外一路扩张。 本是世外桃源的中南蜀地,已成了世上所有天骄都向往的繁华之都,朝城。 …… 船过城池,并未停歇,直奔着学府而去。 时绒扒在窗沿,往外探看,但见薄雾渐次浓了,愈发不能视物。 黄长老在青云学府前降下行舟,“府门已至,非在册师生、管事以及青云侍不得入内,我就送你们到这了。” “啊?” 程金金傻眼了,东张西望,“雾这么浓,门在哪儿呢?” “咱们就在门口呢。” 金友安走到时绒身边,“小师……小师妹,跟我这边走。” 有人带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刘姥姥,便亦步亦趋地跟着金友安朝迷雾深处走去了。 以时绒的神识之敏感,清晰地感觉得到在浓雾之中,有三道气息从她身上扫过。 时绒:嚯,还挺高级的么,这是自动扫描的阵法? 自浓雾之中走了七七四十九步,眼前豁然开朗。 阳光明艳,草木青嫩。 青瓦红墙的建筑群在远处展开,与远山黛水相得映彰,古朴而庄重。 近处,开放的园林设计更是独具匠心。 一步一景,清新雅致。 众人好一通没出息的惊叹。 饶是金友安这样在金玉之中堆砌出来的人,也赞不觉口:“听说青云学府是师祖亲手设计的,我等只看得到表面的景致。实则此处最妙的是,景致之下还藏着无数阵法,有凶险之阵,也有防护之阵,更有助益悟道之阵。等我们学修过阵法课程之后,便可试着来破解一二,破解过半数的阵法,就可以阵法课毕业了。” 此话一出,程金金刚想踏青去攀折一枝花的腿麻溜地收了回来,憨憨道:“那、那要是不懂阵法的人误入了怎么办?” “自可唤周边巡逻的青云侍前来解救。” 金友安又看向时绒,“师妹,这路上铺有鹅卵石之地,才是可踩踏之地,平时最好不要乱跑。” 时绒表面平静地点头:“嗯。” 内心:我师尊真牛! 金友安打了个响指。 立时有人上前,一身青衫,眉眼和善:“在下温垣,是等候在此的青云侍,特来给云隐仙府的诸位领路。” 时绒多看了一眼他腰上挂着的青云侍令牌。 金友安笑着:“那就劳烦了。我们要先去一趟云晖殿,登记造册。” 温垣点头:“是,请随我来。” 青云学府的开学的手续还挺简单的。 在云晖殿登记之后,便可当场挑选出一名青云侍做随从,之后跑流程都可以让他去办。 而自己这头,选定宿舍之后,去学政处挑选本年度要练习的课程,就能回宿舍歇着了。 …… 云晖殿内空荡荡的,除了管事以外几乎没人。 时绒第一个登记好了,管事因为单子上填写的青云榜排名为一,而多看了她一眼:“唔,你就是时绒啊。” 脸上慢慢浮上一点笑意,指向面前放着的玉石,让她将手掌贴上去:“这里头就是目前空闲、待选的青云侍,你自可挑一个出来。” 时绒照做,神识侵入玉石翻阅一番。 三千青云侍,这里只有两千多些的待选,一部分是前两届的人挑走了,还一部分是已有固定指责,或者暂时出门办事去了。 时绒找了一圈,找着了三个姓汪的。 笑嘻嘻问管事:“不知管事长老可还记得青云侍汪右淳?这三人之中可有与他是同族的?” 询问这种事很常见。 青云侍若是同天骄相处得好,往后多半会跟随那名天骄一起离开青云学府。但青云侍的本家还在这里,就让家中族亲接手他的位置,进来谋生。 往后,若是那名天骄同族的姐妹兄弟再来入学,大概率会选择那名的族亲。 人情社会靠熟人,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毕竟要一起过三十年,知根知底的才最好。 这也是青云学府默许青云侍“世袭”的理由。 管事手里捏着越天瑜的报名单,抬了下头:“汪右淳?”掏出颗珠子闭眼探看了一会,才道:“他没有族人了。之前有个儿子,但是死了,他自己也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失了消息,再也没回来。” “那请问他侍奉的学员是哪位学长呢?” 管事摇了摇头,笑着:“这种事,你找你的青云侍打听打听就行了,我可不好回答。”毕竟是公职人员,怎么能泄露学员的信息呢。 时绒秒懂:“多谢管事指点。” 随手选了一个看着面善,清秀的小姐姐,许谷。 …… 云隐仙府七人抱团,挑选的宿舍正好在一块,连成一片。 宴安的宿舍挤在中间,正靠着时绒,终于有点儿被保护的感觉,在“强敌如云”的青云学府也不怕被欺负了。 末了,几人又一起高高兴兴去学政处选课。 每一年度,每一位青云学子都要选一主一副,三选修,至少五门课程。 上的课程都是一样的,但主副课程选择之后,挂科的标准就不一样了。 按着一百分满分来算,主课95分及格,副科90分及格,选修80分及格。 若怕挂科,还可以多选一些来保底。 时绒:顶级学府,恐怖如斯。 时绒就是来混日子的,但死活没寻着能一门能随便打发的课程。 规规矩矩主练剑,副炼器,选修:种植、灵兽养殖、万族史。 宴安写着写着,凑过来看了她的选课单一眼:“听说今年选剑修的格外多呢。青云是小班制,一班至多十人,为了这一届,还特地多招了两位剑修先生来。” 时绒原本选课选得愁眉苦脸,听到这一句,顿时精神抖擞:“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是不是剑修先生是从咱们云隐仙府请的?” “你怎么知道的?” 宴安惊讶:“听说咱们云隐仙府确实有一位。” 程金金:“啊?那他为何不与我们同行呢?” 宴安:“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时绒心里隐约有了猜想,但笑不语。 所以,师尊是要来教剑法了? …… 第46章 青云学府的宿舍是独立院落的设计, 形似小四合院,房屋颇多,可供青云侍随住。 正式开学前的两天, 时绒把西厢房整理出来, 做炼器室用。 许谷见她忙碌,主动上来帮忙,做事细致又妥帖。 隔日就给她申请下来一块三品炼器师的身份牌,告诉她凭借此, 能去内务处免费申领对应等级的炼器材料。 时绒捧着那块牌子, 对许谷的好感度直接飙到了顶峰。 温柔贴心的小姐姐,谁能不爱呢? …… 开学第一日,便是开学大典, 三届学员都需到场。 宴安早早地来她院门口等她,叫她一起上学。 时绒还在想要不要称病躲一躲, 歪在床上没起身。师尊至今没露面, 也不知到了青云学府没。她这一去, 直接被气运之子围剿了怎么办? 但他们一个比一个心焦, 权音直接翻窗进来了,强行把人拽起来, 往她身上套衣服。严肃地绷着小脸道:“咱们这一届是新生后辈, 若是去迟了被前辈记下故意针对, 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时绒懒懒靠在床头,任她折腾念叨。 权音:“别你以为是青云榜一便无所畏惧了, 他们家世显赫, 好些都是族中嫡子。到青云学府来, 护卫的长老浩浩汤汤跟来了一批, 就安置在外头的朝城。咱们不能一辈子窝在学府里头吧?身在外地, 能少得罪一个是一个。” 金友安家里也给安排了一批护卫,分神期。 看着豪横,已经是人族仙二代里面的顶配了。但人家妖二代一伸手,合体乃至渡劫期的护卫都有。 青云学府里头水深。 这里又不是青云会,只靠自身实力博取排名。 出了校园象牙塔,更没有明令禁止的那一条规矩:不能杀人。 万族争强的风口浪尖,若是冲撞了大人物, 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没有强硬背景的学员,在这里只能低调做人。 时绒欲言又止,看他们怎么都不肯丢下她先走,只得穿上衣服,随他们一伙去了。 …… 积英殿外布九百席,泾渭分明地分作三大阵营,为学员座。 殿内布一百八十席,为尊长席。 青云侍侯立两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学员们陆陆续续到场,身上气势一个比一个可怖。 这全员猛人的阵仗可够吓人的,一贯多话的宴安入席之后都坐得笔直,头都不敢偏一下。 座位按青云榜名次排,上头都写了名字。 时绒孤零零地坐去第一排,感觉背后无数视线汇聚,犹如针芒在刺。 总给人这么看着不是事儿,于是大大方方的转回身去, 在人群之中精准寻着看她的人,一一回视过去,冲人摇着手,嘻嘻哈哈说嗨~ 好奇打量新一届青云榜首的前辈们:“……”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 龙濉是掐着点到的,在肃穆安静的大殿前一路小跑着过来。 如此张扬,前辈那边却没几个敢看他,视线在他的龙角上一碰,便挪开了。 时绒内心不平:同为新生,他这是什么双标待遇? 改天也给自己整个龙角贴脑袋上试试。 龙濉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自然熟地凑了过来,笑容可甜:“时绒,你选修剑术了吗?是分到的一班还是二班?” 学员几乎到齐了,在这种场合还能顺畅自然地聊天,他也是够横的。 时绒吃着桌上摆的果盘:“好像是一班。” 龙濉的脸瞬间拉了下去:“啊?!可我为什么会在二班……” 白亦:别问,问就是巧合。 …… 时绒坐在龙濉旁边安静等了一会儿,竟没等来降智光环的影响。 这是憋着什么坏呢? 仪典开始,尊长们入座。 学生席所有人起立行礼恭迎,全场一片肃静。 积英殿内大佬扎堆, 每位尊长说出去都是震慑一方,响当当的人物。 无形的威压像是一座大山,让人喘不过气来。 时绒伸长脖子往殿内看了看,师尊并不在其中? …… 开学大典第一项:校长讲话。 青云学府的“老校长”是云隐仙府的沧明镜。 论辈分,是掌门的师伯,清慈道君的师兄。 在时绒伸脖子的时候,便望过来一眼。 虽是慈眉善目,神情温和,还是看得时绒得儿一下,老实巴交把脖子缩回去了。 …… 不停有人上去演讲,或是慷慨激昂地给人打鸡血,或是幽默风趣地调动气氛。 大佬们说话确实有水平,但实在也扛不住讲话的人太多,轮番上来,耗得时间太久了。 其他人被尊长们的气场压着,背脊笔直,无法放松丝毫。 时绒因为精神力过强,对他们外放的威压几乎免疫,没多久就开始放空走神。 直到片刻之后,场上突兀地响起了一阵喧哗,打断了殿上之人的发言。 学员席上甚至有人急不可待地站起了身,频频往一个地方张望。 “是真的吗?” “没看错?” “啊啊啊在哪儿呢?” 学员席处于台阶之下的低位,众人纷纷抬头仰望着远方直通积英殿的白玉回廊,似乎正有人行走其上。 但视线全被雕花的栏杆拦得结结实实的,只望见一片雪白的衣角。 时绒心头猛悸了一下。 万众瞩目。 他缓缓踏上廊桥,卷起的竹帘未能再遮挡住他的容颜。 雪衣墨发, 一如谪仙。 …… 落针可闻的死寂之中,白亦入座积英殿正席之位,淡淡道了一句:“我来晚了。” 嘶—— 时绒听到耳边不住倒抽气的声音。 仿佛是一口气从白亦自廊桥上露面,一直憋到了他落座,才想起来要呼吸。 殿外,方才演讲的那位“学生代表”也傻了。 占据着最好的视角,直接转过身背对着学员席,只看着白亦。 老校长沧明镜低咳了一声:“没事,继续吧。” 学生代表堪堪回过神来,嗓音明显紧绷一线,开始磕巴起来。 …… 百年之前,清慈道君一剑斩大乘,实力超绝,登顶中州第一人。 他杀过人,灭过族。 手上沾染过千万鲜血,方促成万族战乱平息,和平竞争的局面。 后归隐浮华山,犹如一把利剑,守候着中州百年以来的和平。 对于后辈而言,他是划时代的人物。 半步近神,与凡人已有本质的不同。但凡经过云隐仙府,必然都得去他的雕像下头拜一拜,行后辈礼的。 这样的存在, 见着了真人是什么感觉? …… 时绒托着腮,看着龙濉双眼发直的模样,想起了十年前,自个儿刚入云隐仙府的时候。 那时清慈道君突发奇想要择徒,犹如天神下凡,出现在了弟子峰。 那会儿也是这样,全场的人呼啦啦地软倒跪了一地,抖若筛糠。 唯独她无知者无畏,站得四平八稳。 但到底是有眼力见儿的人,不好过于突兀, 时绒想着自己站在角落里,不太起眼,就缩着脑袋,慢慢跟着蹲了下去。 她毕竟出身军部,又是刚穿来唯物主义者,信仰上除了皇帝陛下和自己父母,不能接受如此轻易地跪旁人。 刚蹲下去,就给人点起来了。 两个字:“就她。” 其他人问都不敢多问一句为何。 麻溜地提溜起一头问号的她,打包好了,送上浮华山。 …… 其实那时时绒心里也是犯憷的。 她活了这么年,第一次见神仙一样的人。 那一眼震撼了她许多年, 留下的印象之深,直到看到白亦在被子里偷哭,才硬生生给破掉。 …… 时绒心里好奇,师尊这么大方地露面,难道就不怕掉马甲?给在青云会上见过他的人认出来,不是社死当场? 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戳了一下龙濉:“唉,你觉不觉得清慈道君有些眼熟啊?” 龙濉一脸惊恐地看她,闭紧嘴,朝她摇了摇头,满脸写着:“你疯了吗!这种场合,你怎么讲小话呢?!” 时绒:“……” 时绒渡过了一个几乎没有杂音的开学典礼。 …… 典礼散后,时绒寻着自家的小伙伴一路回去,又问了他们一遍。 金友安闭紧嘴巴不吱声。 程金金捂着心脏:“你们都看到他老人家脸了吗?我不敢看,我吓死了!” 越天瑜晕乎乎,神游天外一般:“恍惚没看清。” 权音坚决摇头:“没有啊,什么眼熟?” 风承:“嗯,真没看清。” 唯独宴安明白她在说什么:“……是有点像。” 时绒:“哦?” 那是有点儿? “像归像,气质千差万别!” 宴安认真道:“你难道没看出来,师祖的眼角有一点痣!两者怎可相提并论?!” 时绒:“?” 怎么,你眼睛自带八倍镜是吗? 离那么远,连痣都看得清? 有宴安这么一提,刚才都说看不清的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师祖有一颗泪痣呢!” 被围攻的时绒:“……” 你们好狠。 为了维护内心偶像的形象,连自己都骗是吗? …… 时绒聊不下去了,和那群搞盲目崇拜的人分道扬镳,自个回了院。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慢条斯理地,似乎在同人讲道理:“这事儿不讲究先来后到,还是得要看小姐的心意。不信的话,等她回来你自去问她就是了。” 时绒推开门,正好遇见许谷抿着唇,红着眼冲了出来。 见着她,骤然一愣:“小姐!” 时绒:“?这是怎么了?” 许谷气得直喘气才能平复心情:“有一个人跑到咱们院子里来了,莫名其妙非说是您选定的青云侍,还说要我给他腾位置!” 时绒目瞪口呆地回眸,看着正屋里施施然走出一个人来。 一身清雅青衫,冲她一笑。 时绒默默将自己嘴合上,然后问:“你……这么说的?” 不是过了明路,要做先生的么? 白亦淡淡道:“青云榜前五都可挑选两位青云侍。我只是跟她强调了一下,我做大,她做小而已。” 时绒:“……” 第47章 时绒先安抚好了许谷, 再将那嚣张跋扈之人拉到了房中,关上了房门:“师尊这是怎么个说法?你来不是做教剑修的先生的么?” 言语间,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眼。 有了宴安的提醒, 她才察觉他披马甲的时候, 眼下的泪痣确实给点了去。 那一点,去了高不可攀,仙人之姿的清冷, 便成翩翩贵家少年如琢如磨, 一眼令人惊艳的昳丽美貌。 时绒觉着惭愧, 她当时同师尊朝夕相处的,只模糊觉着师尊气质有变化,却不知变化由何而起, 到头来还没有宴安看得细致。 实在不该。 “我做先生干什么?” 白亦慢悠悠开口,视线同样在她脸上晃了一圈。 一个月没这么面对面地同绒崽说过话了, 他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尤其她刚才关门的动作, 更是让他莫名地心慌了下。 佯装镇定地一拂袖, 在挨着窗口的位置坐下。 “做先生便要早起,要备课, 批改作业, 管着一批闹腾的娃儿, 还得随时给人答疑解惑……我哪有那耐心,只想自个清静些。正好手里拿着汪右淳的青云侍令, 能顶上他的空缺, 团在你这院子里啥也不用管, 还能随时看顾着你, 岂不最好?” 时绒:“……” 不太理解, 但仔细一想,又有一定的道理。 只是这下可好,师尊之前藏着不与她通气儿,等她招来别的青云侍了,他上来就要人家先来的做小。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那不是欺负人么。 她夹在中间难做啊…… 时绒为难道:“那许谷那头……?” 白亦没说其他,只淡淡道:“留着吧,还是得留个正经青云侍在你身边。他们内部消息是通的,少了一消息来源,会多出许多麻烦来。” 他故意来迟几日,便是让出空荡让时绒与青云侍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只当是磨合试用期。 若许谷人好,才能留下,见着他的面。 日后哪怕真发现了他的马甲也没事,带去云隐仙府安置即可。 但因为人早来两日,在绒崽面前的位份便要越了他去, 这不能够。 时绒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他做正房的决心。 师尊都发话了,那还能有什么法子,总不能真让他去和人玩宅斗吧? 时绒嗳了一声,说行。 像是宠妾灭妻的渣男,拍着胸脯保证:“我去解决,我去解决!一定让您做大!” …… 许谷被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以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压制得说不出话来, 气恼末了,自己待在房里又开始惶恐。 她出身普通,在朝城一无根基二无人脉,是恰好遇见了青云侍位置空缺,青云学府对外招聘。自己靠着实力,在10000比1的激烈竞争之下,考上的“公务员”。 没赶上天骄入学的好时候,便在云隐仙府之中勤勤恳恳地做了五年的基础工。 将这里的各项规矩摸熟,又和其他青云侍打好了关系,只盼有朝一日能有出头的机会。 上天垂青, 今年天骄入学,竟让她被青云榜一选中! 许谷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一嗡,差些欢喜疯了。 她一心想在主家跟前留下个好印象, 更别说时绒性子好,不折腾人,没有那些世家小姐娇蛮的臭毛病,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主家。 许谷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了,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若是时绒觉着收两个青云侍太招摇, 又看那新来的青云侍性子主动,生得漂亮还会纠缠人,真选了他可如何是好? 许谷越想越害怕,几乎要坐不住了,起身欲出屋寻时绒。 门口被人扣响三声。 时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许谷呀,咱们聊一聊吧?” …… 龙井的淡香,在茶盏之间散开。 时绒喝了一口,稳定姑娘的情绪:“你别慌,我既选了你,就不会换人的。况且这事儿还需得你来保密呢……” 许谷神色一动, 迅速将情绪收好:“小姐请说?” “唉,都是债啊……” 时绒慢慢掏出一本《我靠一张小白脸征服青云一姐》和那条“绒绒还爱亦亦吗?”的丝带,摆在了她的面前。 许谷脖子轻微往前探了一下, 视线停在书封上,良久、良久。 “他叫时亦,” 时绒轻声,“千里迢迢从东海之滨跟着我到了这儿……我们都不容易,日后只能劳烦你多照顾照顾他了。” 这话什么都没说, 又什么都说了。 许谷吃到大瓜,脸色精彩纷呈。 半晌,终于轻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时亦同她不是一个路子的,自然不存在竞争关系。 他和小姐早有私情,怕被人抢了位置,态度强硬了些也能理解。 许谷消化完整个事件,得出时亦对自己无害的结论。 只是有些可惜地看向时绒,好好的一个天骄,怎么是个颜控呢? 身份如此不匹配,往后恐怕情路不顺啊…… 许谷道:“我不会对外说出有关时亦的任何事的。” 时绒点点头,满意了。 不愧是我,金牌调解员! …… 在隔壁听完墙角的白亦无言以对, 她为何回回调解,都能给他找到新定位呢? 千里追妻的小白脸。 可真有你的, 这给他他也不会演呀! …… 隔日正式开学,学府里头终于有了一丝热闹的烟火气, 被选中陪读的青云侍之间也才得空相互走动。 时绒托了许谷出门帮忙查汪右淳侍奉的学员, 自个儿收拾妥当了,去上今日的主修课程:剑术。 绒崽背上学院制式双肩小书包的样子萌煞个人, 白亦拉着她左看右看,不舍她出门。 万分感慨着道:“一晃这么大了,都要上学咯……” 时绒站在镜前,被他像个洋娃娃一样盘来盘去,生无可恋道:“……我前世上了十几年的学了。” 这话撼动不了他, 白亦略顿了一下,便道,“那我也没见着过,第一回 见稀罕稀罕还不行?” 时绒是怕了他:“行,行……” 伸着手,任他随便稀罕。 时绒摆着摆着,想起一桩要紧的:“唉,对了师尊。昨日我在开学大典上,被那么多气运之子围着,好像都没降智呢!” 白亦看了眼镜中人:“嗯,那日是有沧明镜出手相助。” “哦?”老校长? “他与我师出同门,我主修剑,而他主修玄术。身为玄师,他虽然修为未到大乘,却也能看到你的因果环。当场瞧出你异样之后,暗中出手帮你化解了一次危机,还特地传音给了我。” 白亦那日本不欲露面, 是放心不下时绒,又收到了传音,遂半道赶去了开学大典。 时绒回想,记着老校长望向自己的一瞥。 想了想,意味深长道:“他不用碰我,那么远也能破?” 这话听着有拉踩的嫌疑了。 白亦哪受得了这个,幽幽开口:“你从前的炮灰命格是无解的死局,如今那因果环被你冲破了一道口子,已然不是必死之局,我也能远程破。” “当真?” 时绒听着师尊所下的确切的诊断,心中大石落定。 心思一动,又问:“那师尊这些日子为什么都不同我说?我还以为命格未改,整日里战战兢兢怕得很呢!” 满眼无辜地将他望着,略带嗔怪:“在青云学府的每时每刻只盼着师尊来,否则都不敢出门了。” 白亦:“……” 他心虚地撇开了眼,欲盖弥彰,生硬地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要去上学了?快快快,第一堂课就迟了,给人印象不好……” 第48章 时绒被催促着出门, 没忘找师尊要个安心,疯狂暗示:“那我今日上课,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吧?毕竟您也能远程了……” 话赶话说到这份上, 他岂有不应之理。 绷着脸:“嗯, 我会留意着的。” 绒崽笑嘻嘻朝他比了个心,颠儿颠儿地走了。 书包上挂着一只丑兮兮的小兔子,跟着她的步伐一跳一跳的。 白亦望着她走出家门,心中颇有些惆怅。 时绒自小就独立, 会撒娇, 但不黏人。 你就是将她一个人扔在山里头,隔个三年五载不去看上一眼,她独自一人也能活得风生水起, 有滋有味,且绝不对你喊一声苦。 当初知道自己是炮灰命格, 时绒第一反应竟是独个儿死去外头, 好不叫他烦忧。 有这样一个徒儿, 他既觉着省心, 又觉着寂寞。 从前以为时绒是性子孤僻, 后来才知道, 她的心里住了个成年人的灵魂, 早过了最爱黏人的时期。 唯有在青云会那一段时日, 他才体会到了被绒崽“黏”着的感觉。 ——走到哪儿都乐意将他捎带着。 离散开了,也会第一时间在人群之中寻到他, 冲着他笑。 白亦越想越伤心。 他也非故意要瞒她。 云舟小宴醉酒事件时, 他才发觉她的因果环起了变化, 但因她醉得神志不清, 未有机会第一时间告知。 如今时绒已然知晓降智光环可以远程解, 恐怕又会变回像从前一样,撒手没了。 …… 不用担心随时降临的降智光环, 时绒久违地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手头痒痒,直想去打两炉铁,好快活快活。 低头又想起师尊受她试探询问之际,那心虚磕巴的样子, 禁不住笑出声来。 有些人呀, 瞧着清心寡欲的,怕麻烦又喜静的,实际里却黏人得紧么。 …… 越天瑜走到半道,就看到时绒在独个儿一人那龟速前进, 一路走,还时不时咯咯笑上两声,嘴上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就……怪渗人的。 越天瑜犹豫地唤了她一声:“时绒师妹?” 见人转过头来,神智清明,才朝人招了招手:“第一堂剑术课堂改在室外上了,先生通知我们到后山集合,说是二班一起上课呢。” 时绒便赶了两步,追上他的步伐。 表情从容,一丝尴尬也没,就想刚才那个嘿嘿傻笑的姑娘不是她一般:“后山?那儿又没演武场,就一片陡坡林子,怎么去那?” 后山指的是青云学府背靠着的一座五六百米高的小山,长袖山。 越天瑜沉吟着没应声, 直到两人拐出沁园,看清长袖山山脚下的架势,方唔了声:“这是给咱们下马威来了?” …… 山脚下满当当站着人,粗略看得有三四十,手里都抱着剑,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中央的新生们。 ——学府里其他两届修剑术课的学长,怕是都来了。 新生剑术一班的先生叫张痕,因为蓄了胡子,瞧着是个劲瘦精干的中年人。 相貌平平,背脊笔挺似剑,眉眼却温和,内敛锋芒。 幕府山出身,瞧着不起眼,但据传是天下排名前十的剑修。 关键是他的年纪还不大,是第四届青云学府的学员。 “在青云石前打了五日,你们相互之间应该都认识了吧。那就省去自我介绍的环节。” 张痕望见时绒和越天瑜到了,抬了下手,和气笑着道:“人都到齐了,咱们可以开始了。” 二班的先生出自云隐仙府,面冷,看着不太好相处的模样。 干硬道:“有学员不满分班结果,便临时多加了这么一场分班赛事。” 此话一出,时绒便回头看向龙濉。 龙濉睁着一双大眼睛,显得无辜:“我也不知道会闹得这么大……” “规则简单,前十个登顶长袖山,拔下旗子之者可自由选择老师。登山期间只可以剑术御敌。” 有人出声:“御敌?” 张痕朝身后一指,笑着:“上两届的剑修学员自愿来帮忙,你们登山路上,他们可以随意出手阻止。” 新生们脸色大变:“这……” 这不是明摆着叫他们出糗么? 对面三十余人,这边只二十人。 且人家还是青云的老生,比他们多练了十几二十年的剑,经验老道。 到时候只怕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冲不上去! …… 张痕看出新生脸上的犹疑,笑容淡下来, 慢悠悠道:“所谓剑道,就是敢于一往无前心境。若遇强则逃避,又如何配提剑?” 转头看向在场唯一一个至始至终都淡然娴静的姑娘,欣赏道:“是吧,时绒?” 时绒无故给点了名,呆愣了一下:“啊?” 不得已搭话:“是是。若真要逃的话,用暗器,或者用枪比较好,回马枪嘛~” 张痕:“……” “噗。” 宴安没忍住笑出声, 又在一片死寂之中,尴尬地佯装清了两下喉咙,重新崩起脸。 张痕瞪时绒一眼, 选择无视了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比赛没有时限。有十人登顶;或者学员集体自愿认输,都可结束比赛。不过若是认输,分班结果就由不得你们来选了。” …… 时绒根本就不在意分班结果, 她的剑术已有正经传承的师尊,选这门课,是因为这科对她而言好拿分而已。 要不是担心太张扬,怕给先生逮住了穿小鞋,期末叫她挂科。 她都想直接认输,等待调剂算了。 眼下一场争斗无可避免, 既如此,若是退缩,没得还会被前辈看轻,以后当做软柿子拿捏呢。 时绒对宴安和越天瑜使了个眼色,打算抱团冲关。 …… 学长们分散地隐入山林之中,准备妥当,闯关开始。 龙濉头最铁,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云隐仙府的三人小队紧随其后,很快遇阻, 从树上跳下一人,当头一剑对着宴安斩下来。 虽被挡下来,却叮地一声震得宴安虎口发麻,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艹!这会儿金金在就好了!” 时绒:“可惜他去修了盾修。” 时绒和越天瑜回身帮忙, 三打一,很快将人逼退,急速奔着登顶而去。 张痕的声音从下方传来,笑着:“这里有人抱团,都没人拦一拦?” 时绒:……是不是玩不起? …… 有人号召,七八人直奔着三人小队来了,显然是要枪打出头鸟。 抱团的目标太大,且对面的人数本来就更多,这样只会引人针对。 时绒当机立断:“我们分开走!” 越天瑜:“恩!” 三人顿时向三个不同的方向掠去。 不同的是越天瑜和宴安选择躲避阻拦者,以身法绕行。 而时绒则是猝不及防地踏着树干,一掉头,主动迎上去和学长冲脸了。 学长:“?!” 时绒嘻嘻一笑:“抱歉了。” 一记肘击,怼上了他的胸口, 直接将人撞飞数十米远。 …… “嘘嘘——!” 尖锐的哨声响起。 张痕震声道:“只可用剑术!时绒撞人犯规,重回起跑线!” 时绒:“……” 这也看得到? 难不成是她刚才回话的那句没回好,给人得罪上了? …… 时绒只得回到起跑线重新开始。 抬头往上一看,可真是热闹。 新生们被压制得死死的,给揍得嗷嗷直叫,还依旧在起跑线附近挣扎徘徊。 龙濉走得稍远些,但同时被三人拦下,无法再有寸进。 对面人数优势那么明显,实力还更强, 根本没得打。 就算她自己能独自上去,那还得再来九个人这事儿才算完呀。 …… 时绒看着看着,对身边人:“先生,咱们的规矩就一条,只能用剑术。若违规用了别的,就重回起跑线再跑,是吧?” 张痕乜她一眼,这话是几个意思? 谨慎想了想,“学府内部切磋,不得伤人性命。” 时绒说行。 随后跳进林子里,哪儿也不去,抓着一个学长就狠揍了一顿,直揍得他爬不起来才收手。 被揍学长:“?” 张痕:“……你干什么?” 时绒很乖地摊着手,走回了起跑线:“用剑掌握不好分寸,容易出事。我的错,我回来就是。” 下一次出去, 直奔别人缠斗正酣的战场, 咔,偷袭的一手刀直接给人砍晕了。 张痕笑容逐渐消失。 时绒道歉快,态度也诚恳:“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手它有自己的想法,我这就回去!” 张痕:“……” 二班的先生撇开了眼,不想承认这货是云隐仙府的。 …… 时绒来来回回爬了七八次山,眼见老生阵营的人明显少了。 躲在树后头丢几发暗器,辅助龙濉再打晕两人后,顿时明目张胆起来。 熟门熟路地对着龙濉安排道:“你去再聚几个人过来。等我下山跑一趟上来之后,咱们就联手,再搞晕几个,之后便能随便冲了!” 龙濉恍然大悟。 还给她出主意:“那你怎么不用神识直接攻击呢?一波带走比较省事?” 时绒害了一声:“这些都是前辈呀,怎么能用神识攻击前辈呢?那多不好!” 神识的伤比较难愈合,犯不着的。 长袖山脚下,排排躺着,被揍得颜面全无的阻拦者们:?? 张痕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一时都不知眼前这玄幻的场面,到底是从哪个地方开始错的。 …… 学长躺了大半,十位新人取旗,分班比赛结束。 时绒当场选择了脸黑成锅底的张痕做先生,深藏功与名,开开心心下学去。 白亦来接她散学,安静地等在沁园门口,自成一道风景,引得路过的青云侍频频回头。 浅笑着:“今日上学感觉怎么样?” 刚才还一捋袖子能打十个的时绒,瞬间娇弱了下去,“累,累死我了……” 第49章 时绒的袖子被荆棘从割了道口子, 看得白亦心惊肉跳。 回院后,心疼地给辛苦了一天的绒崽揉胳膊,放松肌肉。 时绒喝了口热茶, 舒舒服服歪进椅子里头, 兴致勃勃、事无巨细地同师尊说起课堂上发生的事儿。 “前两界的剑修前辈大半是人族,云隐仙府的师……师侄也挺多。我第一次被罚,重回起跑线后揍得那个就是。他听说我用的剑招与师尊的无心剑相近,想领教领教。我怕给看出破绽来, 只得对他用拳头……” 用拳头对上人家用剑的, 自然吃亏,废力气。 时绒解决完一个,便决定抛弃武德, 重操旧业,改偷袭了。 她第一次趁着场面混乱, 偷袭打晕学长的时候, 那幕府山的肖镜呆呆地举着剑, 傻了半晌憋出来一句:“咱就是说这、这样会不会不好啊?有失剑道风骨, 先生都还看着呢……” 宴安顿时一挑眉:“为什么不好?是他自己让出破绽在先。” 越天瑜淡淡:“他们人多围攻我们,他们就光彩?” 肖静语塞, 一脸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的呆滞模样。 …… 时绒得队友力挺声援, 颇感吃惊, 转述给白亦听。 白亦格外捧场:“近朱者赤,他们这是思想境界成长了啊~” 想当初绒崽淘汰掉凤于白, 云隐仙府小队还进行了一场内讧式争吵, 非说偷袭之法丢了云隐仙府的脸面。 小辈到底年轻, 脑子转得快, 这么快就想通, 走上务实的正道了。 时绒得意地笑:“可不是,我看这届剑修脑子都灵得很。看我在中间周旋,都配合着呢……他们打是打不过前辈,但这又不是战场,前辈不会真出手伤人。只要他们豁得出去面子,略施小计缠住一两个,给我让出破绽来总没问题。” 都是跟时绒一个赛道的,看着人家又是公放广告、又是放青鸾族风筝卡积分的骚操作不断。 堂堂青云榜一,都能屈尊后山苟三四日。 他们这些后面的,有什么放不下的,总得跟着榜一学到些什么吧? …… 时绒看这届剑修脑子灵,张痕看这届全是野路子,没几个剑风端正,有清流风骨之人。 白亦人虽不在当场,神识可全程盯着呢。 晓得张痕故意“针对”时绒,非是恶意,反倒是看重。不过这人略有些迂腐死板,可能与绒崽的性子不合。 他捏着时绒的小臂,慢慢道:“张痕安排这场分班比赛,明着为了平息部分人对分班结果的不满,暗着却是对新学子的敲打。” 刚登青云,少不得会在铺天盖地的赞誉声中滋生傲慢。 张痕请来前两界的前辈,就是为了压一压新生的气势,叫他们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 结果这届青云会不愧是最卷,质量最高的一届。 被时绒花里胡哨地一通操作,生生弄反转了,还整个带偏了画风。 张痕当场气得胡子都翘上天了。 估摸日后会想着“收拾□□”时绒这个坏了一锅好汤的老鼠屎,将她的剑风掰正过来。 “你误了他的教学大计,他八成你要把你当刺头对待的。” 白亦道,“反正你这炮灰命格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了,眼见就能解决。若是有人烦你,你自可说是我教你的。无心剑讲究随心所欲,乐意怎样就怎样。” 时绒一听,师尊这是随她想什么时候公布身份都行了? 时绒道:“那我这头一公开。您再跟在我身边做青云侍,不是立马就会掉马了?” 白亦施施然:“我做了伪装的,哪那么好认?” 时绒面无表情:“就点掉了一颗痣?” 白亦失笑,瞥她一眼:“谁说只有一颗痣?” 所谓易容之术,改变人相貌之法太过浅薄,就连凡人也粗知一二。 相由心生,单纯只改皮相,便会与人的性情举止体现出差距来。 如何能瞒过万族联盟长老们的法眼? 易容幻术之最高等,便是一叶障目,以小遮大。 他在面容之上加持了幻阵,除非有人能拨开心中成见的那一片“叶子”,意识到那不起眼的散修,有可能是清慈道君本人,才能窥见他的真面目。 否则就是看山似山,不知山。 永远都堪不破。 …… “不止一颗痣?” 时绒闻言,身子立时一转,面朝师尊,便要凑上去细看。 她不知白亦故弄玄虚的那一套。 既然他说不止一颗痣,她就要好好找找不同来,总不能真输给了宴安! 她一下凑得近,呼吸轻轻洒在他的脸颊上,痒痒的。 白亦浑身不自在,一偏头,要往后退。 却被站起身来的混世小魔王抓住了胳膊,困在椅子里。 时绒不乐意道:“师尊躲什么?我还没看仔细呢!” 白亦:“……” 她这个语调,丝毫莫得感情。 打量的视线更是淡漠得像是一台机器,在扫描一个物件儿。 规矩得让他十分安心。 白亦慢慢放松了警惕。 心想看一看也没什么,时绒好奇易容术是好事,说不定能琢磨出点门道来,多学一门手艺。 下一瞬, 那严谨好学的好徒儿垂下眸来,视线一低,停落到他的唇上。 淡然的视线,亦有说不出的质感。 “师尊的唇也做了变化?本来是长成这样的吗?” 她蹙眉沉思良久,用一种万分正经的语气,认真道,“从前没留意过,现下瞧着,让人真想亲一口。” 白亦一滞。 “你这是什么形容?” 他忙一捂嘴,眸带戒备,像是面对一地痞流氓的黄花大闺女,生怕被她兽性大发给玷污了,难以置信,“小姑娘家家的,一点不正经!” 时绒无辜道:“我怎么不正经?实话实说而已,一片赞誉,纯然肺腑。” 白亦再不知道崽子是在故意闹他,就白养她这么多年了。耳根充血:“你——” 笃笃笃—— 房门冷不丁地被人敲响:“小姐?” 时绒闻声回眸,瞧见雕花窗上印着许谷的影子。 时机真是不巧。 时绒遗憾地直起身来:“看来我是参不透师尊的易容术了。下次吧,下次我一定能找着不同来!” 听到外人的声音, 白亦刚起了波澜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瞪她一眼:“……没下回了。” 时绒只当没听见,转而看着外头,高声:“进来吧。” …… 许谷应声推门进屋。 一眼望见时绒的手还搭在时亦的椅边,姿态亲昵,一副要对他做点什么的样子。 而时亦眸光幽幽地看着她,带着点说不出的怨气。 许谷察觉气氛不对,这是扰了人家的好事了? 迟疑道:“呃,小姐要是不方便的话,要不然我一会儿再来?” 时绒:“?” 时绒没觉着什么不方便的,重新坐回位置上,“没事,走什么啊,我正好等你呢。可是让你打听的事情有了眉目?” 许谷:……我为什么走你心里没数吗? 她尴尬得很,不敢抬头:“是。” …… 汪右淳是上两届的人,时绒给许谷提醒过这一点。 她得了令,直去找相熟的“大三”那一届的青云侍打听,几乎没费力气便查着了人。 “汪右淳侍奉的天骄名叫明殊,是个炼药师。” “明殊?” 时绒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两下,“你问的那个人,从前和汪右淳相熟?” “不熟,只是听说过。” “听说?” “是……”许谷说着一收声,看了时亦一眼,有些犹豫。 白亦心不在焉,早就坐不住了,只想出去透透气,冷静冷静。 收到那一眼中的暗示,借题发挥道:“那我走?” 时绒立时摆手:“没事,你有话直说。他是我最亲近之人,我同他之间没有秘密,我能听得的话,都能说给他听。” 许谷心中一凛:好家伙,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地位还那么高,真是有手段啊! 白亦绷着脸坐了回去:……瓜娃子,就会哄人! …… 不等白亦再说什么,许谷上道地直接开了口:“其他青云侍都知道汪右淳,是因为他的命不太好。他曾经有个八、九岁的孩子,在朝城冲撞了人,给人活活打死了。” “啊?”时绒吃了一惊,“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听说,冲撞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青云侍的身份……那明殊是个桀骜的性子,在外头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不敢冲着明殊去,就找上青云侍的麻烦,借故弄死了汪右淳的儿子。” 许谷低声,“这事后来之所以人尽皆知,是因为汪右淳曾抱着儿子的尸首,跪在宿舍前,求明殊出手帮他讨回公道。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 时绒蹙眉:“结果如何?” 许谷:“明殊道,此事与他无关。打发了一点灵石,让他早些让儿子入土为安。” 时绒:“……” “这事过后,有人说明殊冷血无情,也有人说是汪右淳道德绑架。打杀人的不是明殊,区区一个青云侍,凭什么叫天骄替自己出头?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坏了。可怪得很,之后明殊还是照常让汪右淳侍奉,并没有换人。直到十年前,汪右淳出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明殊才换了一位青云侍。” 时绒沉吟一会,随口问:“是哪家的纨绔敢当街打杀人?都没人管吗?” “听说是戚王郡的游氏,妖族。和青鸾一脉沾了点儿关系,便四处仗势欺人。没人管,是因为死的只是一个青云侍的孩子。” 许谷垂下眸,颇有种兔死狐悲之感,“他无背无景的,谁会为了他去得罪游氏,乃至青鸾族呢?” 第50章 时绒打发了许谷下去。 事情越往下挖, 因果越纠杂在一团。 许谷只说汪右淳有一儿子,没提女儿,那原身极有可能非汪右淳所出。 一个小姑娘, 在他身边悄悄养到了六岁却不为人知, 恐怕是个见不得光的身份。 时绒喃喃:“是个私生子?” “恩,多半是明殊的私生子。汪右淳身为青云侍,给明殊养私生子的可能性很高。”时绒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若非如此, 当初汪右淳儿子身死, 明殊既绝情不搭理他,为何不一脚将他踹了,换成其他青云侍?多半是私生的女儿在他身边养着, 不能见光,不好临时换人。” 时绒转头过来, “可他都和汪右淳关系弄僵成那样了, 又怎么还敢继续把女儿放在他手边养着?” 白亦喝了口茶水, 眸光微凉:“他若在意, 就会早早将女儿送到族内启蒙,怎么会随便安置给一个侍卫, 甚至还是个男人带着?可见他从头到尾都只想找个人随意打发掉拖油瓶罢了。既不是真正将女儿的境况放在心上, 便没那么着紧着。傲慢地以为只要汪右淳还在他手下讨生活, 纵然心里再有不忿,也得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 不会对他女儿如何。” 时绒沉默下去。 白亦看她脸色发白, 怕她难过, 忙转移话题道, “现如今最要紧的, 是那孩子的魂魄恐怕还被汪右淳拘着,藏在某处呢。为了彻底解除你身上的炮灰命格,也为那孩子能早日入轮回,便要先想法找着她。” 能承装魂灵的东西太多,一些灵木和灵玉都可以,小小的一块,根本不起眼。 硬找无异大海捞针。 时绒深吸一口气,忍下情绪,坐下来。 尝试以加害人汪右淳的角度来推论:“青云侍未得命令,不得擅出。且我上次问过云晖殿的长老,他说汪右淳的出任务的时候失了消息,可见是走了明路出去的,明殊知情。若带原身入云隐仙府的那名外管事真是明殊所安排,那汪右淳就是带着他私生子去三阳山和外管事接头的?” 时绒琢磨着道:“他会不会就是在三阳山抽的魂,将魂牌随处扔了?” 白亦摇头:“他若要将魂牌随手安置,当初为何要收集你原身的魂魄?直接抽出来不管就好。” 时绒长长呃了一声:“也许是他夺舍失败,无法安置?” “以他的修为,他心里应该清楚,自己夺舍成功的几率不高。既然费心把明殊女儿的魂魄藏起来,总不能悄无声息地让这一步棋废了?”、 白亦慢慢道,“若事情真如我们推断,汪右淳夺舍,所为何来?” “向明殊复仇?” 时绒沉吟片刻,“或许他是做了两手准备。我记得大娘说过,汪右淳的屋子曾经失火,叫他们以为他丧生火海。他既然演了这么一出,就是要给人看的,演给谁看?总不能是给那些不相干的猎户看吧?” 时绒指尖无意识地点了点桌面,自问自答:“定然是给那过来接头的外管事看的!这也说明确实如我们推断,他明面上就是过来帮明殊安置私生女的。他若夺舍成功,便可从此换壳而生,入云隐仙府,占着明殊女儿的身躯,享着明殊给安排的机缘,一生顺遂。若有朝一日得势,能有亲手报仇的那一天,便将那魂牌给明殊瞧瞧,岂不叫他生不如死?但这样的话,魂牌必不可能带在他自己身上,一旦被察觉夺舍,云隐仙府便能立刻除了这邪祟。” “汪右淳若夺舍失败身死,明殊女儿被抽魂,缠绵一阵也得病死。一场蓄谋已久的复仇,不能就这么虎头蛇尾地收场了?那生魂魂牌是让明殊看到他的恨意的,汪右淳定会递到他眼前。明殊晓得女儿临死前是这样的惨况,哪怕对女儿再无情,也会暴怒至极吧?” 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又不能带在身上。 还希望明殊某一日可以亲眼看到…… 时绒问:“汪右淳会不会就把生魂魂牌藏在明殊身边了?藏在明殊身边,一个只他看顾,连明殊自己都不会去翻看的地方?比如当年藏原身的小院,或者是青云学府内汪右淳自己的屋子?” 白亦放下茶盏,“沧明镜在青云学府的地宫内闭关十余年,直到近日方出关。他既然醒了,生魂魂牌这样的邪物若藏在青云学府的阵法之内,早该被发现了。我在请师兄帮我办青云侍身份的手续之时,便问过他,他说没有。” 时绒神情一木:“啊?” 这事儿你直接找校长? 堂堂剑仙跑来给徒弟做青云侍,是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家师兄会受到多大冲击的吗? 那茫然睁着眼的憨憨模样看得白亦心尖儿一软。 忍不住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沧明镜玄术超凡,通晓万物。我既在青云学府,就瞒不住他,干脆提前告知。” 时绒给冷不丁摸得眨了眨眼睛。 默默看了一眼他的手:“……哦。” 白亦又道,“明殊是汪右淳要报复的当事人,查查他这条线准没错。不过,明殊只是汪右淳儿子身死的导火索,真正当街打死他儿子的是妖族的游氏。他要报复,不惜拿命去赌,既害了明殊的女儿,又怎么会漏了他们?也当查一查。” 时绒心中一凛。 犹如醍醐灌顶。 …… 翌日。 时绒召集同届剑修将上两届的前辈给打了事儿,传遍了整个青云学府。 沁园,九转阁内。 张痕抱着剑盘膝坐在炉火前,对着祁云抱怨时绒:“那是个不守规矩的,看着不像是云隐仙府那等正经八百的门派出身,尽耍小聪明钻空子,胡打一气!前两届的前辈被新生翻了盘,眼下可惨了,被他们先生拉到纵横山脉里头实地演练,可不得脱一层皮!” 祁鹤手里布弄着两块石头,心平气和道:“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这两位青云榜一,天纵之资,都落到你班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痕挠了挠脸。 明着抱怨,暗中炫耀的心思被人揭破,嘿嘿一笑:“我是怕他们飘上了天,没得坏了心境。” 又隐带这点儿讨好道:“听说时绒挑了你的课,今日便要来报道。她是个不老实的,表面装得恭顺,内里全是花花肠子!到时候肯定给你折腾出事儿来,我特到这来,帮你镇镇场子。” 祁鹤放下石头,白净姣好的面容上浮上一点笑容:“倒也不必,她昨日夜里就来过了。” 说罢抬手点了一下张痕面前的桌子。 桌子上头摆着果盘和花篮,花篮里头还挂着一张手写的纸条。 “敬爱的祁先生啊,您是那无私奉献的蜡烛,用青春播种,用笔墨耕耘,用心血浇灌,以爱滋润着我们。您,就是我最感谢,最尊敬的老师!” 张痕:“???” 这是什么玩意儿? …… 要查魂牌,青云学府的课程也不能翘,尤其是时绒最为期待的炼器课。 隔日天不亮时绒便起了,大包小包地收拾齐整东西:有给先生送的滋补的温粥,还有一些自制的打铁时用得着的护具。 一边兴致勃勃地往小书包里塞,一边同白亦道:“听说炼器师讲究传承,难得这位祁先生愿意公开传业,真是仁厚慷慨之人!” 白亦拨开她塞得鼓囊囊的书包看了一眼。 撇撇嘴,酸溜溜道:“可真有心啊。” 昨夜还特地提前去拜见过,从前待他可没这样的。 时绒背起背包:“正所谓礼多人不怪!我多多地备些有心意的小礼物去,万一先生一高兴,高看我一眼,指不定能教我点独门的秘方呢!” 白亦皮笑肉不笑:“挺好。” 那醋意熏天,隔着几里街都要闻到了。 时绒嘻嘻哈哈:“师尊这是醋了?您同祁先生比什么,就不是一码事儿。” 白亦:“你从没给我写过感谢纸条儿。” 时绒立马道:“我以后天天给你写?” 白亦白眼一翻:“闹呢,就昨天那纸条憋了大半宿,你还要天天写?可别折腾我了,还得陪着你熬夜,觉都没睡好。” 时绒眼看他一个比心都哄不住了,走到门口又转身走回来。 往白亦跟前一站,不声张,就笑着看他。 白亦也垂眸淡淡地看过来:“干嘛?你有新先生敬着,我是不得你意了,抱怨两句你就嫌我烦?” “哪儿的话,师尊想岔了。” 时绒笑盈盈地抓着白亦的袖子,仰起头,“那要不然,我亲师尊一口?您也好体会体会我对您的喜爱之情,与别的先生不是一码事?” 第51章 白亦瞳孔一缩, 顿时没了声响。 时绒满意地看着师尊凝滞住的样子。 ——对待作妖的人,就要比他更能搞人心态才是。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进能一剑斩大乘, 退能抹泪哼唧唧,油盐不进的师尊,最大的弱点就是遭不住人家调戏。 同他卖乖装可怜顶多算以毒攻毒,耍流氓就算拿住人命脉了。 时绒见好就收, 省得真把师尊惹恼了, 又送她包月的思想道德修养课。 笑嘻嘻朝后退了一步:“师尊知我心意就好~” 白亦憋着的一口气送下来:“……” 怅然,若失。 …… 九转阁,炼器课一班只八人。 时绒来得最早, 抢到第一排坐下,趁着先生没到, 先积极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发发零食, 唠唠嗑, 打听同学们的炼器水平。 本来么, 青云会上打进前三百的,除了丹修没有其他辅助系。 但青云学府限定了学员们一年得要挑选三门选修课程, 要求学员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故而另外七个都是家里有条件, 长辈之中有高等炼器师,只在小时候当做调剂的地开过两炉, 略微有一些底子, 一品灵器都练不出来。 听得时绒痛心疾首, 她咋就没有这样的长辈呢? 这样一来, 大班课的进程肯定得从初级开始了。 …… 果不如时绒所料, 祁先生第一堂课给大家发了一本她自己亲著的炼器入门手册,实操示范也是铸造一把二品灵器。 祁鹤的长发束起,一身素雅的湖蓝长裙,负手淡然看着锻造炉内被烧得通红的铁水,慢慢在神识地操纵下凝练成形。 时绒目瞪口呆:“……” 这好像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手锤呢?砧子呢? 迎着锻造炉中的热浪与火星子,哐哐敲铁的热血呢? 其他同学也显得茫然,但不敢做声,围在炉边感知温度和材料的变化。 感知了半天,感知了个寂寞,啥也看不懂啊! 用神识淬炼材料,祛除杂质倒还好说,是高等灵器打造必备的课程。 可这一是二品灵器,整把剑都用神识造,算怎么回事?大炮打蚊子? 作为先生的祁鹤更是不言不语,直到一炉烧毕。 一抬手,新鲜出炉的灵器发出清亮的嗡鸣,稳稳地停在了时绒的面前。 时绒眨巴眨巴眼:“先生?” “听说你神识境界奇高?”祁鹤问。 “确实……还行?” 祁鹤点点头,“那便听我的,依着入门手册内的法子来,日后不要再用外来的物力锻造材料,一切行动改以神识代替。什么时候你能以这样的方式淬炼出二品灵器了,再来找我。” 时绒虽然不懂,但大为震撼,点头:“……好。” 其他学员讪讪:“先生,那我们呢?” 祁鹤:“一样。” 其他学员:“……” 好家伙,那这一学年怕是都见不着先生第二面了吧。 挂科预定。 …… 时绒从九转阁的课堂出来,人还是懵的。 早听说修真界炼器流派多,没见过这样式的,倒像是在炼丹了。 炼丹更讲究多种药草的药性平衡,少一味,多一味,丹药效用便有天壤之别,其中又是一门大学问,更需要神识在其中调解,感知那细微的差距。 炼器材料的相克性没那么强,难在如何激发材料本身的属性,所以到神识的地方,不如炼丹那么多。 不知祁鹤此举究竟何意? 时绒对炼器的认知还停留在对材料本身属性极致的运用之上。 毕竟她前世走的是机甲师的路子,更多研究机甲本身的性能。材料只是用来搭建房子的积木,属性激发到巅峰即可,想再往上走太难,且能提高的上限太有限了。 …… 时绒翻着书,边走边琢磨。 旁边突然传出砰地一声炸响,冷不丁将她吓得一哆嗦。 调头望去,旁边正是丹修上课的济世殿。 丹修人多,炼丹课也是经费最足的一门课程,济世殿装修得那叫一个低调奢华有档次。 这轰然一炸,直接炸毁半根金丝楠木的立柱,屋里头黑烟滚滚,燃烧得正烈。 时绒伸长脖子,看殿内呼啦啦冲出来不少人,一个个嘴上骂骂咧咧的。 “叫她心急!二品炼丹师,非要去炼三品丹!” “不就是急功近利,想给先生面前留个好印象,这下好了!她那炉一炸,咱们受了波及,练的丹药全毁了!” “就是一堂开学摸底测试,都说了让练最拿手的,居然还会炸炉!我可真是服了。这就是他们悬壶谷的实力?” 济世殿前的空地不多时便闹腾起来了。 时绒将书收好,飞速跑过去凑热闹,连蹦带跳地下台阶。 不经意的一扫眼,突然在一群吵嚷的丹修之中,看到了一张格外面熟的脸。 这种面熟感很神奇。 时绒知道自己不认识他,但却从内心涌上一股奇妙的熟悉感。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侧眸望来。 待得看清她的面容,瞳孔微微一凝。 时绒:“……” 哦吼,确认过眼神,是便宜渣爹无误。 时绒心中微动。 做作地一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转身就跑。 …… 明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自己看到了谁,恍然有半刻的失神。 那样一张脸,分明就是牧清然的样子! 可她早已死于秘境,尸骨无存。 难道…… 明殊想起多年前被送走的那个孩子。 是明微? 可那孩子不过三灵根,又如何能到青云学府来? 明殊正茫然犹疑,踌躇不敢上前。 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姑娘忽然眼眶泛红地掉过头去,抹着眼泪,哭泣着跑了。 那怪异的反应看得明殊一愣,紧接着便涌上泼天的欣喜。 这姑娘…… 真是他女儿?!! …… 时绒故意放慢脚步,跑得伤心又决绝,直奔着无人的地方而去。 明殊也怕引起外头的注意,只远远跟着,待她走到人少的宿舍区,才飞身拦在他面前,出声:“姑娘!” 时绒肩膀一耸,像是被惊到一般,连退好几步:“你……你干什么?” 离得近了,时绒真正看清他的模样。 他倒是生了一副仪表堂堂,端方君子的好样貌,着玉带,穿金丝,锦衣华服,好不贵气。 可这样一周全的人,却连个女儿都养不起,丢给了恶狼。 让她小小年纪,孤苦伶仃地死在三阳山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 明殊越看时绒眉眼,越觉着像。 既像牧清然,也像自己。所谓斩不断的血缘羁绊,便是如此吧? 明殊看着她身上青云学府学子的制式衣袍,不由放柔了声音:“抱歉,冒犯了。我是瞧你面熟,以为是故人。不知姑娘出身何处,可是云隐仙府?” 第52章 时绒做出伤心的模样, 久久地望着他。 最终冷淡应:“是又如何?与你有什么相干?” 明殊:“……” 那话语里有昭然的怨气,一心想同他撇干净,却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暴露了她自知身份的事实。 六岁。 明殊心想, 六岁的孩子应该记事了。 他当年抱过她, 带她漫山遍野的疯玩过,更曾将她捧在手心,视若掌上明珠般看待。而她一个身处异乡的孤女,恐再无人能待她那般好了, 又怎会忘了自己的父亲呢? 更或许, 她竭尽全力拼杀入青云学府,就是为了见他一面。所以望见他时,她的情绪才会失控, 泪洒当场。 明殊袖下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心中隐隐激动。 十年未见, 女儿对自己有怨, 不肯与自己相认也是应当的。他也不想上赶着当场认亲, 让她反感, 反正都在青云学府之中,自可徐徐图之。 微笑着道:“你别生气,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曾与柳澄长老有过一段渊源, 听他提及过你, 也凑巧见过的你的画像,方觉面善。” 此话明着保持距离, 实际却是试探。 时绒冷哼一声:“你若指的是外门管事的长老, 那他姓刘而非柳。公子贵人事多, 想来那些不重要的人或者事, 早已记不得了吧?” 刘澄不过负责外管事, 云隐仙府内部的世家天骄根本不会认识这么个小喽啰。 当年明殊安排刘澄过去接明微,只是想随手将她扔在云隐仙府,能做个外门弟子也好,总不至于流落街头困顿至死,他身为父亲也心安一些。 眼前的姑娘既然认得他,身份便毋庸置疑。 明殊笑着张了张嘴,正要辩解一二。 身后小道传来一声怯怯的:“时绒小姐?”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时绒深吸一口气。 平复情绪之后淡淡:“何事?” 明殊心中一咯噔,瞳孔猛缩。 时绒? 这届青云榜一的那个时绒?! 许谷福了下身子,小心地瞄了眼明殊,对时绒道:“家里的时公子让我来传话,叫您早些回院,不要在外头与旁人闲扯,浪费时间。您若是回去晚了,他心里要不高兴的。” 时绒:“……” 这台词,酸得她脸上的悲凄情绪险些没稳住。 又想,师尊倒是会给她打配合。 时绒原没打算和这个便宜渣爹有过多的牵扯,意外发现他竟然还认得自己女儿这张脸,便甩了个勾子钓鱼,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查到原身魂牌的蛛丝马迹。 没想到人立时就上钩了。 浑然不把自己十年弃养之事放在心上,腆着脸就追上来试探。这是看女儿出息了,瞅着她的眼神里便都是带着花儿,显然有意将她认回来。 以原身的立场来看,时绒上来直接认亲不合常理,反倒惹人生疑。 不如点到为止地给一些信息便及时退场,再给明殊一些冷眼。他既然确认她的身份,为了修复“父女”之间的裂痕,必然会自己凑上来,用不着她再费心思接近探听了。 时绒绷着脸嗯了声。 转身随着许谷离开,看也没再看明殊一眼。 …… 明殊待人走后,红光满面地招来自己的青云侍,吩咐道:“去给我打听打听这届青云榜一时绒的出生背景的具体情况。” 青云侍得令,便要离开。 “等等!” 明殊抬头,犹豫片刻后又补充,“再探一下她的兴趣爱好,相熟之人有哪些,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 青云侍疑惑地抬了下眸,未敢有异议:“是。” 明殊手中盘着两颗珠子,心道这可真是天助他也。 …… 回春门萧氏和明氏两脉夺权,争了快三十年,明殊这一支却逐渐落至下风。 萧氏近几代人才辈出,几乎每届都有丹修入学青云学府,声势日渐壮大。 而明氏近五十年来就只有他一人入学,后继无人。 此消彼长,未来可以预见。 明殊肩负重任,入青云学府后,一心寻找破局之法。 有心促成之下,他结交上悬壶谷世家嫡系牧清然。若能与她结亲,便可得悬壶谷这一强大外援。 于是海誓山盟,哄得牧清然与他私定终身,诞下一女。 一切本是顺遂。 只可惜女儿明微资质普通,让牧清然难受不已。一度难以接受,担心女儿往后没有出路,整日以泪洗面。 明殊却未有一丝偏见,依旧待明微百般宠爱。 托青云侍将她养在青云学府旁的宅院里头,三不五时地过去待上两天,陪她嬉戏玩闹地成长。 如此宽仁包容,反让牧清然觉着明殊值得托付,铁了心要与他成婚。 却不知,明殊的“包容”,源自于不在意。 明微资质好固然不错,哪怕是坏了,她只要能帮他稳住牧清然,绑定了悬壶谷,便一样还是他的“好女儿”。 …… 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的戏份就这样演了六年。 直到当年年尾考核,牧清然在秘境之中意外失踪。 不久,悬壶谷出面告知:牧清然魂灯已灭,香消玉殒,连夜派人将她的名字从青云学府学员之中挪了出去。 明殊数年的心血谋划,期待已久外援,一夕之间,全落了空。 大起大落之下,心境大乱,整个人险些崩溃。 族人见状赶忙派人来警告,说他有一私生女的事要是传出去,怕是往后连同世家贵女议亲时都会遭遇阻碍。 明殊闻言惊出一身冷汗,才想起打发那个无用的拖油瓶。只等过了年,便早早将人送去了云隐仙府安置。 …… 这十年,明殊一直活在萧氏的打压之下,无力回天。 眼见就要大权旁落,却忽然迎来了一线生机:那个拖油瓶女儿突然找了回来。 竟还一鸣惊人,拿下青云榜一! 如此天骄,是他明氏的血脉。 他若能让她认祖归宗,何愁拿不到小小回春门的话语权! 明殊沉着眉,坐在阳光底下细想:他从头到尾没对明微显现过阴暗的一面。 哪怕后来将她丢弃在小院之中忽视一年,也可解说为痛失所爱,情绪崩溃而无法顾及其他。 送去云隐仙府就更好解释了。 他在回春门自顾不暇,怕会拖累了她,这才将她送到外头避避风头。 血浓于水,只要多哄哄,她总会原谅他的。 …… “那人真是脸大得让我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时绒靠在窗台边上抱着手臂,气呼呼地坐着,“师尊您是不知道,他一听许谷叫我名字,那眼睛都要冒绿光了。就像我是个天上砸下来的馅饼,是给他留着的呢!” 白亦手上修剪着枝叶。 咔地一下,生断了一整枝:“呵,他倒是敢想。” 第53章 随着选修课陆续开课, 闲暇时光悠然远去。 青云学府之内充斥着一股沉淀下来的静,忙碌而有条不紊。 “图书馆”——三千殿和文思阁的灯火彻夜不熄。 值得一提的是,时绒命理课的先生竟由老校长沧明镜亲自担任。 时绒感恩师伯在开学典礼上相助之恩, 下课之后特去打了个招呼。话没说两句便收到了长辈关怀礼三件套:《因归象易》、《连山古易》、《归藏易》。 沧明镜和蔼可亲, 让她把书带回去参详,一周后写份读后感交上来。 时绒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我以诚心待您,您却杀我一刀? …… 除了理论课侵占掉课余的时间,剑术这样的实操课也格外能消磨人的精力。 张痕就没把一班的学员当人看, 体格标准直接对标龙濉, 天不亮便把人拉到后山操练。上下先跑个十圈热身,然后就是超强负荷的体能训练,大搞优胜劣汰地内卷制度。 十人一班, 张痕会根据训练项目不同,做不同的组合分配。 一般情况下是两人一组, 互为对照。 优先完成者可以先休息, 输者须得额外完成一套惩罚的训练。 等输者完成惩罚, 甚至没有休息的时间, 立马又会开始下一轮的训练,直到所有训练流程结束。 时绒:说句魔鬼完全不为过。 …… 力量专项训练上, 张痕看时绒到底是个姑娘, 最起初将她安排和另一个小姑娘白久久安排在了一组。 时绒开开心心跟着小姑娘一起混分。 直到某日, 先生突发奇想要来一次课堂小结,掏出了一个类似拳击测力机的东西。 那玩意瞧着像是一块的沙包, 白白糯糯的, 看着紧实又软和。 时绒格斗出身, 好久没练过, 看到这种东西就手痒。再加上刚刚才做完几组力量训练, 热血有些上头。 兴冲冲第一个上场,哐叽一拳,砸得“沙包”发紫。 张痕沉默了一下,没做声。 包括时绒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龙濉上场,咣当一声巨响,砸出个蓝色来。 全场肃静。 齐刷刷地看向瘫在旁边,摇着淑女小团扇乘凉的时绒。 时绒优雅摇扇的手一顿:“?” 宴安咽了口唾沫,出声询问:“先生,请问这个颜色是怎么划分的呢?” 张痕淡淡:“白黄青蓝紫红黑。” 时绒:“……龙濉他的发力方式不对,没打出全力来。” 张痕埋头在手中的册子上写写画画,敷衍道:“恩,对。明天你和龙濉一组。” 时绒怅然:……残忍。 更残忍的是龙濉立马黏了上来。 那虚心好学,精神饱满的样子,像极了住在某个深海岸滩的小海绵。圆溜溜的眼睛自带闪光:“那该怎么发力,你能教教我吗?” 时·只想回家休息的长鼻子章鱼·绒祭出了一张痛苦面具。 …… 速度训练上更是夸张。 其余人都是1V1,她直接被安排1V2。 张痕在分班测试上就看出来,时绒身法速度异于常人,偏是个懒散的性子,能只喘一口气活下来,绝不多吸半口。一个人的速度逼不出她的极限值,自然要用两个人。 …… 托张痕的福,白亦近几日收获了一个作息规律,格外乖巧的好徒儿。 她泰半的精力被生生消耗掉了,没心思出去作妖。一下课就直奔家里,沐浴过后打打铁,温温书,然后准点上床睡觉。 不像从前,夜半还时不时心血来潮,隔着一道薄薄的木板同他唠嗑。 …… 绒崽上进了。 身为师尊,白亦自然乐见其成,为她安置好除了学习以外的任何事情。 时绒清晨醒来,便听到他在外头嘱咐许谷:“马上要入秋了,小姐的被褥得换上厚软些的。要云锦织,别的料子厚了便显沉,她盖不习惯……” 许谷先是应下,随后弱弱问:“可是,云锦织不是用来做法衣用的吗,拿来做被子盖,会不会太奢侈了些?” 白亦大方丢了个乾坤囊过去,里头满当当地装着灵石:“你只管去采办就是。” 许谷被这份阔气给震慑到了,瞳孔地震:……好家伙,这位已经在管着时绒小姐的钱包了吗? 财权在握,许谷再看那小白脸,还真有几分当家主事之人的派头呢! …… 时绒推开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托腮坐在门槛上发蒙,懒洋洋地唤了句师尊。 白亦回过头来,含着点笑意:“怎么才起?” 许谷出门前带上了院子的小门,四面合拢的房屋圈起一小方静谧的私人空间,让人的心思也沉淀下来。 前一月还空空的天井之中布了一个水缸。缸中养了几尾鱼和睡莲。 庭内又放了几盆由师尊亲自修剪的盆栽,相得成趣。 他总是个能将平淡日子过出滋味来的人。 别人心中最为出尘的仙,却是她眼中最有生气儿的人。 说有世间烟火气也不对, 阳光散落在他白净的皮肤上,在这样敞亮的光里,竟寻不出一丝瑕疵。 单这份通透的美貌,哪是凡人能有的? 时绒托着腮,大大方方欣赏着自家院落,和自家师尊。 慢慢道:“今日月假,不用上课。” 白亦看她盯着自己的视线发直,一副没醒过神来的样子,便去给她倒了杯茶。 爱怜地帮着梳了梳她的鸡窝头,无不心疼:“绒崽最近辛苦了。” 这话落在她的心底,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时绒心底微微一动,捧着茶盏,吹开盏内的水汽,盯着杯中的茶叶良久。 冷不丁道:“师尊,我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对呀?” “怎么?” “您说我一个炮灰命格的,合适活得这么累,这么卷,这么高调吗?” 白亦:“……” 他还以为她是想抱怨两句课程辛苦,宽慰道:“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嘛~” “是呀,人上人才需要吃得苦中苦。” 时绒转身,看向师尊,“那些个气运之子中,龙濉不必说,他一心上进,但凡落后我之处,便会自己回家加量补习,进步飞快,叫我都疲于应对。那牧丹青,上个月我听说她在丹修入学摸底的时候强练三品丹药,炸了炉,出了好大糗。却一炸成名,叫先生记住了她,不出一月,如今已是三品炼药师。” “他们是气运之子,理所应当要崭露头角,在强者如云的青云学府之中立于不败之地。可我,我不是气运之子啊……若说当初在青云会的时候,我是有意强行挣脱命格,出口恶气,挣来的青云榜一。可如今我是没想抢的……” 没有意去抢,却顺风顺水、阴差阳错地冒了尖儿。 时绒后知后觉,这剧本,怎么看怎么不对吧? 第54章 不仅如此。 再往前推, 自从青云会结束之后,时绒着手查原身炮灰命格,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地顺。 ——赵大娘给出的证词虽然不多, 但加上青云侍的令牌, 足够让她拼凑出部分真相,一路追着线索来到青云学府。紧接着,渣爹也很快露面,完全证实了原身的真实身份。 时绒细思极恐, 她好像真的在不知不觉之中转运了:“倘或、倘或天道要不了我的命, 便不在执拗地一条道走到黑了呢?让我从炮灰直接转成气运之子的预备役,这也行得通吗?” 白亦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可能。只是绒崽神识再强,三灵根的资质也将她日后修行的天花板给限制住了。有龙濉在, 天道当不会选她才是。 可现在被她一剖析,看到事实的白亦又犹疑了:“炮灰命格本就不是你的, 等这命格一解……虽然两个位面之人的命格不会出现在一个星盘, 但你既然来了, 按照你前世的命格线来推断, 天道选你做气运之子几率……”确实很大。 时绒:完了,出大问题。 天道憋了这么久的坏,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它倒是能屈能伸, 打不过就直接把她认作义女。 乱世将至, 被分做气运之子,现在是好了, 那之后不一样容易丢命吗? 白亦脸色逐渐难看, 刚揣回肚子没两天的心又高高地悬了起来。 立时起身:“我去给你算一卦。” “算什么呀!” 时绒拉着不给他算, 自我安慰地喃喃:“也不一定是真的。我三灵根资质搁这摆着呢, 或许天道就是暂时安排我去给龙濉做做对照组, 刺激刺激龙傲天,好让他更快地成长。” 白亦:“可是——” “时绒~~~” 屋外传来人的呼唤,打断了两人的合计。 宴安的声音远远的,带着一丝春天的躁动:“好不容易放假,咱们出去朝城玩鸭~” 白亦一挑眉。 时绒:“……” …… 门被敲得咣咣地响。 时绒无可奈何起身过去开门,一面道:“我这正忙着呢……” 宴安哟了声,怪腔怪调的调侃透过门板传进来:“你这人怪得很,每日一下学就直奔自家院子,什么活动都不参加。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金屋藏娇,一心夫人孩子热炕头呢!” 程金金跟着哈哈哈直笑:“就是就是!” 时绒扶着门,趁机回头看了眼师尊。 见他慢条斯理地抓了把鱼食走到中庭,似乎半点没有回避的意思。 看样子是愿意见客了。 …… 门一开。 两笑声如雷的人大摇大摆地闯进屋来,自然得像到了自己家。 时绒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抱臂往旁边让了让。 程金金:“磨叽啥呀,开个门这么——” 阳光自屋檐斜落。 程金金猝不及防地看见花草幽静的庭院中还施施然站着一人。 素衣清雅,凉似潭中月。 时亦微微一笑:“嗨?” 程金金嗓音一卡,张着的嘴忘了合上。 宴安更是一个踉跄,险些从台阶上扑到地上去:“?!” 艹! 真是金屋藏娇?! …… 当着白亦的面,宴安和程金金一左一右地把时绒拉到旁边,压着嗓音小声。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一个月了你从来都没说过?” “魅力太大,太招人疼了,就这样了呗……” 时绒耸肩道,“都是私事,我脸皮薄,不好意思往外说呀。” 程金金:“……” 宴安:“……” 我信你个鬼,脸皮薄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程金金和宴安面面相觑。之前他看时绒没把时亦带回云隐仙府,还以为她是想通放下了呢。如今这金屋藏娇都玩上了,可见两人是动了真感情的。 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世俗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怎么能用身份地位来衡量? 程金金被她秀了一脸,竟还有些羡慕:“可他怎么进得来青云学府的?” “走了走点关系嘛。” 时绒含糊,“青云学府的院长是咱们自家的师叔祖,总能有法子。” 宴安眉毛飞起:她有关系通着沧明镜师叔祖! 难道传言是真的,她真是掌门师伯的私生女? …… 时亦被晾在一边,自顾自地喂鱼。 时绒看他们嘀嘀咕咕问个没完,怕露了馅去,摆摆手:“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儿,再正常不过了……不是要去朝城玩?要不然咱们还是走吧?” 程金金杵在原地,颇感尴尬, 刚因为太过震惊,都没说给人家打个招呼。补偿式地冲着时亦笑了笑,忙往外走:“成成成,走吧走吧!” 他拽着宴安,两步走出门了,发现人没跟上来。 回头一看,时绒正折回庭院,凑到时亦的身边,双手撑在鱼缸上。 语气与态度那叫一个好,是对外人不曾展示过的温柔,“整日在屋子里待着憋闷得很,今日日头正好,要不要一起去?” 时亦将手中的鱼食撒尽:“嗯。” 明明什么腻歪的话都没说,两人之间却像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甜丝丝的氛围来。 一口狗粮,吃得宴安面目扭曲。 焯,好羡慕啊…… …… 青云学府出门走个两步,一键直达朝城闹市区,要多方便有多多方便。 程金金和宴安从小被家里管得严,对外头的花花世界特别感兴趣。 听说朝城的舞伶行首是一绝,大大小小销金窟无数。更有流通禁药、禁咒的地下黑市,挥金如土的赌场,杀人越货的人头买卖。 他们山里来的,没见过世面,本来想偷偷找着时绒一起出来探探虚实,特地没带上越天瑜那个冰块脸坏了气氛。 结果时绒转头把家眷带上了,一个小筑基,离了人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这还怎么玩? 没得搞头了。 一行人规规矩矩听了两首曲子,吃了些朝城特色的桂花酿,便老老实实随着时绒直奔炼器市场。 …… 时绒将两人兴致缺缺,百无聊赖的样子看到眼里,不禁好笑。 白日里,她一看他两进门时那荡漾的样儿,就知道这趟出门的目的肯定不正经。 若主动不拉上师尊一起,叫他独守空房,提心吊胆一整日,她后头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能苦了兄弟了。 …… 每位剑修到后期都会有一把本命灵剑。 是用一些特殊的,对神识亲和力极高的材料铸造而成。这种材料数量稀少,故而价格也极为高昂。 好处是等元婴期开辟灵府,修士便可将本命灵剑收入灵府之中日夜淬炼,让灵剑与自身气息相融,渐渐达到物我合一的地步。 宴安几个都到了金丹期,不日就要入元婴,家里早给准备好了。 一问时绒,她居然知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不能再迟了。” 宴安倒显得比她还要着急,拉着人便进了炼器一条街中装修最是豪横的方休楼,“本命灵剑原就是养得越久越好的,所有人都会提前备下,还要多备几把,否则若是材料与你的神识相冲得太厉害,那灵剑就没法养。” 时绒:“……” 土豪发言。 “他们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白亦在她耳边低声道:“本命灵剑要想与元婴物我合一,每一道材质都要与神识搭过,再请炼器师结合修士的灵根属性量身定造才最好。过早备下也无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过你放心,市面上有的,用来铸造本命灵剑的材料我都备了一份,只等你晋级元婴,咱们就能立时定做一把出来。” 时绒偏头看自家师尊一眼:“……” 豪还是你更豪。 …… 方休楼,云隐仙府一行四人先后入内。 虽都只着便服,但在朝城里头做生意的,对青云学府的消息格外敏感。 小二一眼望见时亦腰侧挂着青云侍的令牌,脸上的笑纹立时都挤在了一起,在眼角开出把小扇子来。 一个眼色,七八个侍女亲切地上前来,端的端茶,带的带路。 师尊既说本命灵剑的材料都已备齐,时绒便没急着往材料区走。 慢悠悠地一路走一路看,拿起放在店铺一层正中展览位上的长剑,仔细看了眼。 四品灵器,毒蛛。 可节约使用者百分之二十五的灵气输出,增加百分之二十二的攻击加成。 附加两层“毒牙”效果。 附魔效果一般,但是花纹做得精美,审美很是不错。 时绒不经意将剑身一翻,顿时愣住了。 拇指擦过的剑鞘上,赫然印着一个小小的“游”字。 时绒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不会这么巧吧。 还未想定,店后小门的卷帘被人挑起,鱼贯而出十余貌美女子,侯立两旁。 有人前呼后拥地走了出来,干瘦干瘦的,手中盘着一串珠子,外八步迈得周正,小小的三角眼里透着精明与算计。 视线在人群中一扫,落在时绒的身上。 “唉哟,真是稀客啊!” 他神色稍变,那点倨傲便瞬间转化成了谄媚,一溜烟走到时绒身遭:“这位就是时绒姑娘吧?久仰大名,得您光顾,可真是蓬荜生辉!” 云隐仙府几人都愣了下。 时绒:“你认得我?” “那可不是!” 三角眼亲自从侍女的托盘之中端了茶,奉到时绒手上,低声解释道:“青鸾族下了令,说得对云隐仙府的诸位恭敬一些。青云会上的事儿,全是飞羽公子莽撞无知的错处,他已经收到了族老的惩罚,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能海涵一二。” 又招手,“听闻时绒姑娘还是炼器师?我这有很多好料,没放在明面处。您若是有意,咱们可以到广仙居坐下来一起用顿灵膳,一边吃,一边看,您说呢?” 时绒:“掌柜的贵姓?” 掌柜的:“免贵姓游。” 时绒和白亦对视一眼。 时绒:这就是开挂的感觉吗? 好家伙,线索不用找,自己往上撞? 第55章 宴安来时还嘀咕着青云学府夜里有宵禁, 太迟了回不去。在广仙居喝了两盏,又听那位游掌柜说着地下黑市的事,听得津津有味, 说什么都不肯回了。 游磊不愧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老油条。青云天骄虽然悟性超群, 但也难免少年心性,向往一些风云际会的英雄传说。他投其所好,很快便同云隐仙府几人打成一片。 唯有时绒对这些捕风捉影的事迹投入性差一些,时不时分神看眼楼下的舞伶, 显得心不在焉。 偷看舞伶的某绒, 心里活动如下: 这些人的妆容怎么这么怪啊?眼睛画得跟鬼一样。 哇,怎么男人也化了妆?太怪了太怪了! 嘶…… 再看一眼。 游磊注意到了:“要不给时绒姑娘招两个人上来伺候?” 时绒吃着水果,分神偷看着楼下没反应过来:“?这不是有好些人伺候着, 差不离了吧?” 游磊以为她是嫌这儿人太杂,笑着解释道:“您放心, 这里的都是清倌, 还有些刚送进来的, 干净着呢。” 时绒会过意来了, 抓葡萄的手一顿:“……” 程金金醉醺醺的,险些都要起哄起来。 凡俗中人, 哪个不想看一眼这朝城里头, 艳名在外的行首花魁?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还没开口说个挺好, 时绒身子往后一靠,窝进椅子里, 淡淡:“不是清倌不清倌的问题, 我眼光高, 口味也挑, 没得冷落了美人, 还是算了。” 游磊一愣,邪笑着拿杯子撞了下她的酒杯:“姑娘是见过世面的人。” 时绒咧嘴:“好说~” 那散懒从容的模样,确实不像是刚出山的愣头青,倒像是花丛中的浪子。 游磊做出可惜的样子,打趣道:“这朝城的舞伶可是一绝,姑娘眼光得有多高,连他们都看不上?” 时绒笑了下,喝上一口酒,随口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这话带着些许有感而发的意味,听得白亦一愣,眉心不自觉微微蹙起。 游磊给她斟酒:“听这话里头的感触,姑娘是心有所属了?” 时绒:“?” 啥玩意? 宴安勾住程金金的脖子,往嘴里丢了个葡萄:“哈哈哈哈,时绒你就别装样了!出来玩一趟都舍不得分开,还非要带在身边的,这会儿同游掌柜的绕什么弯子呢?” 游磊的小三角眼一睁:“啊?” …… 时绒身边的青云侍很奇特,存在感极低。 若非宴安提及,游磊像是都没注意到这个人一般——明明晓得他长着一张叫人惊艳的脸,气质更是出众,却怎么也无法在脑海之中留下深刻的记忆,一转眼便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时绒青云侍的标签印象,而忘了他本人的模样。 游磊隐隐约约感觉到他身上恐怕是下了遮掩的幻术。 不过只是一个青云侍,便没放在心上。可如今一听,他与时绒关系匪浅? 时绒尴尬了。 她本不欲委屈师尊在人前配合她演戏,没那个必要。所以进屋之后,并没有挨着他坐下,而是保持了一定距离,省得那两个随口胡诌,打趣时抖落了出来。 游磊不停套近乎、要给她找舞伶陪酒的时候,她也没往这上面扯,自己一头担下了。 谁想有个大嘴巴的猪队友,张嘴就将她卖了去。 时绒将杏仁咬得嘎嘣响,冲着游磊叹了口气:“唉,家里确实管得严……” 摇摇晃晃起身,挤到师尊身侧,挨着坐下, 顺带一脚踹翻了宴安:“非要我说实话,我不要面子的吗?” 宴安被踹得嘎嘎乱笑,场面一时又轻松下来。 一片笑闹声中,白亦垂眸,温柔地给时绒拨了下垂到腮边的碎发,微微一笑:“若是好奇,见见也无妨。你都让我跟在你身边了,我自然是放心你的,哪有什么管不管的?” 那体贴的姿态,给谁瞧了不直呼一声贤惠呢,给足了时绒的面儿。 两个醉醺醺的憨憨靠在一起起哄。 程金金:“哈哈哈哈,妹夫体面人,善解人意!” 宴安:“嘿嘿嘿,我什么时候能找个这么贤惠的道侣就好了~” 时绒翻了个白眼:“……” 这话你们也敢信? 这就是钢铁直的天真了吧,合该你们单身! 表面却顺势抖落了起来,得意洋洋地靠到师尊身侧:“没事儿,反正也瞧不上,何必多此一举!” …… 过了宵禁,回不去青云学府。 时绒因为道侣跟着,不方便住广仙居,外头的旅舍又打烊了,一行人便理所应当地跟着游磊去了游府。 马蹄声规律,晃动的车厢内,程金金和宴安头靠着头睡着了,鼾声震天。 时绒挑开车帘,看着马车驶入侧门一路进了游府,感慨道:“别说这游氏的势力不大,这府邸建得还真是走心啊,阵法齐全。若不是走明路,怕是很难不被人发现,悄无声息地偷摸进来吧?”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时绒放下帘子,看回来:“师尊?” 白亦垂着眸,心不在焉地盯着晃动的车帘:“恩?” “您这是困了?” 白亦应得飞快:“没有。” 时绒:“……” 又隔了片刻。 白亦自个先憋不住话了,转过眸来,幽幽道,“你才说过同我没有秘密,这么快就藏了心事了?” 时绒听着这个语气,条件反射地头皮发麻:“?” 忙道:“什么心事?我没藏啊?” “那沧海水,巫山云的事儿,从前没听你说过?” 时绒:“……” 她不知为何心一慌,明明游磊问的时候,她还能处之淡然的:“那、那就是我随口一说,游掌柜的自己多想了吧!” 她矢口否认,但神态明显是发虚的,甚至还支吾结巴起来。 白亦心尖一凉,无止境地沉了下去。 …… 恰逢马车停稳。 时绒立时不客气地将睡得香甜的两人摇醒,转移话题道:“你俩戒心也太低了些吧,在外头和刚结识的人喝酒,还真放纵自己喝醉了?” 宴安睁开眼,发蒙地揉揉头发:“游氏的主事我早便知道了。游磊他除了贪财爱钻营些,就是唯青鸾族马首是瞻,与咱们又无冤无仇的,动咱们干什么?” 程金金:“害,你放心,朝城之内的本土势力,谁敢动青云学府的学生?那不是自掘坟墓么……” 时绒:“……” 行吧。 宴安说着想起来了:“说到这,十余年前,这游氏还真动过青云学府的人。” 程金金:“恩?” 宴安:“好像还是间接的关系。是一个青云侍的儿子,让游磊的儿子给失手打死了。就因这,游氏最赚钱的几门灰色生意被青云学府给斩了,还被驱逐去了朝城的外围。直到近两年,因为有青鸾族从中周旋调和,又让游磊那个犯事的儿子离开了朝城,他们一族才重新搬回来。他们是受过罚的人,哪里敢犯第二次?” 程金金:“嚯,还有这种事呢?” 时绒:……不愧是你,这种事儿都能晓得这么清楚。 …… 程金金和宴安喝了不少,挑了两间厢房,倒头便睡了。 时绒和白亦因为道侣的身份,被分到一间客房,等人走后,待在屋内大眼瞪小眼。 时绒吹灭了蜡烛,鬼鬼祟祟地摸到窗口,“师尊,咱们来都来了,要不要去游府里头探一探?” 游氏与汪右淳有杀子之仇,虽说受到了青云学府的制裁,汪右淳却未必肯轻易放过他们,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白亦淡淡说不必:“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找着了。” 第56章 时绒随着师尊七拐八绕, 避人耳目地来到一处无人的荒院子里。 院子久不住人,门窗紧闭。 庭中草木杂乱无人打理,落叶满地, 显得萧条凄凉。 白亦蔫耷耷地抬手指了指院中一株生机盎然的楠树:“你原身的魂牌就在那下头。” 时绒:“!!!” …… 大宅院里头, 什么藏污纳垢的龌龊事没有,怕给人瞧了去,便在府内精巧地布置下各类的阵法。或是遮掩隐蔽气息,或是阻碍人的窥探。 若非游磊自己一路将他们领进游府客居, 恰好离这荒院子直线距离不过百来步, 属一个法阵,方给师尊察觉到了不对。否则那么大个游府,法阵叠合, 还真不好找呢。 时绒掏出铲子开始吭哧吭哧地挖土,一面喃喃道:“原来汪右淳打的是这个主意, 一箭双雕, 好毒的计策!” 汪右淳需得要在夺舍之前, 将炼制而成的魂牌脱手, 不能带在身上。 若送到青云学府,恐怕会有被沧明镜一眼察觉的风险, 送都送不进来。而游氏这么大个宅院, 法阵无数, 正好能帮他隐藏一段时间。 就算日后被人发觉,也是游氏院子里多出一生魂魂牌这样的邪祟之物。 游氏被冠上夺舍的帽子, 辩解不得, 如何在朝城立足? 到了那时, 若汪右淳夺舍成功, 明殊不知女儿已死, 以为她还在云隐仙府好好待着,便根本想不到这魂魄会是自己女儿这头上。 夺舍失败,明殊知女儿失魂而死,加上与游氏早有旧怨,听闻此事定然心生疑虑。 明殊就算再同那个私生女没感情,也会趁着墙倒众人推,和游氏不死不休。 无论如何,汪右淳对游氏的仇都可报了。 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游氏被青云学府制裁,终于不在猖狂,夹起尾巴做人,处处谨慎小心。 这么一魂牌大喇喇地埋在他家院子里,竟然整整十年都未能给人翻出来。 …… 时绒从土里挖出个不起眼的木牌。 上头寥寥勾勒了数笔,就着月光瞧着,隐约透出丝丝缕缕的血色来。 时绒拿帕子将木牌擦干净了,才递给自家微洁癖的师尊,站在土坑里头仰望着他:“您瞧瞧,可是这个?” 白亦唔了一声,说是。 时绒闻言嘿嘿笑了两声,将铲子收起,双手在土坑边缘一撑,轻松从里头翻了出来。 白亦:“……” 她这挖坑和翻坑的姿态都利索得很,收放自如,有点儿举重若轻的轻盈从容之感。 飒是挺飒的,就是不像个姑娘家。 白亦想了一路,她这混小子的样式,不像开了窍。 若真有心上人,他俩朝夕相处的,必然瞒不住。 要么,是心动而不自知。无心之言,方泄露了一丝自己也未能看透的真心。 要么,是那人已经不在眼前。或是故去,或是已经不在一个位面。 后者的可能性明显更大些。 绒崽不愿提及此事,多半是觉没了可能,在心口烙上了一块疤,不欲人知,自然埋得深。 想到这,白亦心底说不上是泛酸还是心疼。 默默拉过她沾了泥的手,垂头仔细替她擦了擦。 时绒不知刚才还心事沉沉,魂不守舍的师尊怎么突然又好了。 但总归还是高兴的,笑嘻嘻道:“这便找着了,也太顺了吧!想办什么事都是超简单模式,这就是准天道亲闺女的待遇吗?” “什么闺女不闺女的?你可别胡说气我了。” 白亦幽幽瞪她一眼,有心上人不同他说也就罢了,还到处认爹! 时绒无辜地眨了眨眼:“?” 白亦瞧她沾了泥的爪子重新变得白净起来,才撒开她的手,仔细着问,“你方才握着魂牌,可有别的异样?” “异样?” 时绒闲不住,刚站了会儿又去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轻松道,“没有啊。” 白亦微微皱起眉,沉吟着道:“原身的魂魄若尚且还有一丝意识,便该会与自己的躯壳有丝缕的感应。此番状态,想要转世也难了。” 魂魄处于混沌的状态,就算转世成人,也会成为痴儿,至少历经几世才能慢慢恢复,寻回一丝清明。 时绒拍着裙子的手一顿:“啊?那怎么办?” 白亦淡淡:“我会将魂牌带在身边,养上一段时间,看能不能助她慢慢恢复一些意识,之后再放她转世。” 小姑娘身世凄苦,瞧着可怜。 不管怎么说,绒崽占了她的身躯,是欠了她一份恩情的,这份因果需得偿还。 时绒不懂这个,自是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点头应好:“辛苦师尊了。” “既然要把魂牌留下来……我知你心思,会想给这小姑娘讨个说法。” 白亦难得严肃,切切嘱咐道:“但未免节外生枝,魂牌的事万万不能泄露了出去,万一被人误会……夺舍之事可非同小可。” 要提也会等到原身转世离开,魂牌不在,明殊捏不住证据的时候。 时绒在心里补充了这一句,嘻嘻哈哈:“师尊放心,我不是那等头铁莽撞的人~” 白亦:“……” 行,你说是就是吧。 “不过你方才说得也有道理。” 白亦拿着魂牌,心神不宁,变得话多起来,“咱们一步步推进如此之顺,基本论证了你日后会是气运之子之一的猜想。只是这个小姑娘的魂魄一日不转世,你身上的炮灰命格便一日不得解,咱们自可拿这一点再试试。” “魂牌归于混沌而重新滋养出意识,一则需要机缘,二则需要少说百年的时间。若天道真的铁了心地要选你,自会给这孩子一点机缘,让她快些好起来,这对她而言也是一场造化。若反之,魂牌没有动静,那也无妨,咱们留在身边多养一养,总归会有好处。” 这确实是个对三方都有益的测试法,时绒更不必担心师尊会为她卜卦而折损了寿元。 白亦忧愁道:“最好的结果,是天道能够就此放过你……” 大厦将倾,白亦自不会独善其身,愿意顶上。 但天道要抓壮丁,不能放着那么多养尊处优的老妖怪不管,非逮着他家十六七岁的崽子下手吧?这叫他如何舍得? 咸鱼时绒当即拍着胸脯表态:“师尊别担心,我往后一定低调行事,再不和他们卷了。” …… 三日之后,演武场上。 轰然一声闷响。 龙濉一拳将时绒锤飞了数十米。 时绒接连撞到了场外几棵树才停下来,倒地之后半晌没个动静。 “时绒!!!” 这一变故惊呆了在场所有人,纷纷收剑朝倒地的时绒跑去。 就连张痕也变了脸色,迅速上前查看情况,扶起时绒:“怎么样?没事吧?” “……没,哇!!!” 时绒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靠在树桩边上,艰难地喘息着:“没事,没事的先生,我还能练!” 张痕:“……” 龙濉吓傻了。 局促地收着两手,被四面八方谴责的目光盯得手足无措,冷汗直流:“我、我以为她能躲过去的……” 张痕给时绒喂了一颗丹药,助她疗伤。 冷着一张脸:“练什么练?你是人族,不比龙族抗揍,龙濉这一下恐伤到了你的内脏,需要静心调养几日才行。” “若是静养,岂不会落下课程……” 时绒坚强地摇摇头,“我、我同龙濉对战已经逐渐吃力了,若再休息两日,岂不会被他远远甩开?” 那小脸煞白,受伤还要坚持上场的模样看得张痕懊恼不已。 他从前看时绒总是一副未尽全力的懒散模样,为了逼一逼她,才将她分到龙濉一组。 殊不知演武场上失了分寸,闹出伤势来再正常不过。 时绒这样一个低境界、低防御的人族,在应对高境界、高攻高防的龙族之时,只一个轻微的失误,都是致命的! 时绒表面闲散,显得吊儿郎当,是她性子本就如此,未尝可见她就是未尽全力的呀! 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害怕被龙濉甩开了去,不就是她在意名次,最好的佐证么? 若无上进心,她一个三灵根,是如何站在青云榜一位置的? 张痕痛心疾首地意识到,他或许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学生。 时绒受伤,分明是他的失误! 板起脸:“不必再说了,你今日就先回去休息。” “可是……” 时绒沉沉地一叹气:“唉……” …… 张痕探了下时绒的气息,要叫两个人送她去济世殿,给丹修看一看。 正好一身着青云侍服饰之人走过来,淡淡道:“我送吧。” 闭着眼装疼的时绒听到这熟悉的一声,抬了下眸。 师尊从前只是偶尔心情好了,或者忽逢雨天,才会特地跑来沁园接她。 如今便是每日必接送,有时候来得早了,还会等在演武场旁边溜达溜达,不知是在做什么。 挤到时绒身边的宴安拿手肘戳她,故意小声打趣,缓和气氛:“家里看得可真紧呀~” 时绒笑笑没吭声。 在白亦伸手过来的时候,大喇喇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虚弱道:“我站不稳,劳烦你搂我搂紧一些……” 白亦耳根一热,默默抱紧她:“……” 熊孩子。 时绒笑眯眯:“谢谢。” 张痕:“???” 程金金捂脸。 没眼看,没眼看。 …… 时绒受伤退场,不过一个小插曲, 演武场上很快恢复平静,各人重新开始操练。 唯有站在演武场外,树荫之中的人,面上一片阴霾。 明殊冷冷:“微儿同那个青云侍走得太近了。” 身边同样穿着青云学府学员制服的人低声附和,“是啊,她是有大好前程的人,怎么能同卑微的侍从搅合在一起?” 这话说到明殊心坎儿里去了,皱起眉:“她这几日状态下滑得厉害,不晓得是不是因此而分了心。不能再叫她这么任性下去了……” 第57章 绒崽读书太忙, 白亦平时会给她提前准备好带去学堂的小书包。 除了笔墨和水、零食这些常规之物,若是上剑术课,偶尔还会备些伞啊, 扇子和擦汗的帕子之类的。 绒崽从小对粉粉嫩嫩, 少女心的东西不感冒,他倒挺喜欢给她买,家里好不容易有个小姑娘,可不得稀罕着, 多给她打扮打扮。 绒崽给他面子, 在家里还会用一用,出了门,便只会挑简单素净一点的东西。 前阵子, 他不小心塞了把流云小团扇到她书包里,按常理来说, 她定然是不会看一眼的。 结果她用着很趁手, 上剑修课都会带着。 在家琢磨“神识炼器”的时候, 叉腰站在锻造炉子边上, 也要摇上两摇。 这是一个小小细节的改变。 但若配合着绒崽不经意说出的,或有心上人的隐秘心事, 那就是个大大的问题! 固然, 她有白月光大概率是上辈子的事。 但小概率事件也不得不排查——万一真是在学堂里头朝夕相处, 摩擦出火花来了呢? 白亦像是被偷了传家宝的苦主,坐立难安。 主动揽下接送时绒上学的活, 三不五时地趁机跑到沁园晃悠, 暗中观察。 …… 时绒对他这一番行为有另一层的理解。 前日掌门师兄寄过来一封信件, 里头是各族各门罗列的聘礼单子。 他倒是什么话都没说, 但催促之意显而易见。 拖了好几个月了, 清慈道君亲传徒儿的婚事到现在没给外头透一句口风,他作为中间联系人,有点顶不住压力。 师尊表面对那张单子不屑一顾,随手丢到一边,第二日就开始接送她上下学了。 时绒悄悄捡起来一看:礼单备得诚意满满,她随便挑个上头的人嫁了,立马就能变小富婆。 这也就罢了,有的还说婚后愿意随妻搬到浮华山常住,一起侍奉清慈道君。善待妻子,绝不会让她有婆媳妯娌之间的矛盾。 时绒:“……” 好家伙,这才是打蛇打七寸? 搁师尊瞧了,能不心动? …… 说回这头。 时绒“重伤”早退,回院子休息。 哼哼唧唧歪在床上,从肚子上抽出一块软甲来。 看着上面清晰的拳印子感慨:“嘶,这拳真狠,隔着冰丝甲差点都给我打疼了。” 刚端了一杯漱口水进门的白亦:“……” 他立时偏开头,冲她挥了挥袖子:“快快把那肚兜收起来,给人瞧见了多不好!” 时绒:“?” 什么肚兜不肚兜的,这不是师尊自己给她的护甲么? 在肚子上围了一下,就成肚兜了? 看师尊避到一边,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时绒只得听话地把东西藏到了被子下头:“好好好,我收起来收起来……” 师尊这纯情度噌噌见长啊? …… 危机解除,白亦才肯进屋来。 把准备好的漱口水递给她,让她冲冲嘴里的血腥气:“虽说隔着护具,龙濉的一拳也不是好玩的,忘了上次你挨揍疼了多久了?” 时绒四仰八叉,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道:“一劳永逸嘛。不然就算平时放水输给他,还得加做受罚的训练,那样会更累。” 还不如自己找个时间挨上一拳,受点小伤,不必参与内卷,还能空出时间来炼器。 这话题走向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白亦沉默了一会儿,唉哟叹着道:“你长这么大,都没怎么受过伤,更不曾被人打过。唉,那龙濉都打了你两拳呢,真是……” 时绒噗嗤噗嗤摇起她的小团扇:“啊?这不能怪他吧?” 第一次是天道的锅,第二次是她自个撞上去的,龙族弟弟只是个无辜的工具人罢辽,“弟弟挺乖的,怕是被吓得不轻呢哈哈哈哈。” 那维护之情,溢于言表。 白亦垂下眸,搓了搓手指。 良久,笑着点头:“嗯,你说得有理。” 演武场上,龙濉突然打了个寒颤。 心中猛悸,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龙濉:“??!!” …… 时绒一连请了三天病假。 同班学员纷纷过来慰问,龙濉更是备了厚厚的道歉礼登门,却被许谷拦在门外。 这倒不是白亦有私心,故意不让他俩见面。 而是那个号称只有半口气的人,正在屋子里红光满面地吃着西瓜打着铁,见了便要露馅。 绒崽不肯躺床上去装病。 小汗一擦,沉迷炼器不可自拔,区区情郎又算的了什么? 白亦:呵,小白脸龙的魅力也不过如此么。 …… 神识炼器,对时绒的消耗不大,但要迅速上手还是颇难。 一则是别扭,像是习惯了用手的人,突然改用筷子,操作难度变高,无法自控。 二则是用神识做精细操控的难度过大。 神识就像是一大团极具杀伤力的水。 若要用它伤人,直接团成一团,砸过去就是;清除材料之中的杂质,激活其属性稍难一些,需要细致而稳定地引入神识,力道正好地一遍遍冲刷,直到杂质被“洗”干净。 但那也是稳定而单一的操作。 用来炼器,就是用神识代替了手。 或抓,或举,使材料分离或合成,或增压,或煅打定型,所需力道得根据火候和材料当时的状况来回地切换变化。 用手是做熟的事儿,轮到神识就是另一方的操作方式了。 时绒常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为此,时绒特地接着求丹的名头,跑去济世殿询问丹修先生,求得更好操控神识之法。 …… 不巧,时绒去的时候,先生正在午休,是牧丹青招待的她。 两人在青云赛场上共行过一段路程,牧丹青虽说同时绒接触不深,没说过几句话,之后却一直有听说她的传闻。同为人族,倒不显生疏。 领着时绒上了文思阁,给她取有关丹修操控神识之法的书籍。 一边走,一边道:“丹修操控神识,所用力道皆轻,发丝一般的萦绕便可。锻造更需强力,两者之间还是有大不同的。” 这话听着像是在提点她。 时绒看了她一眼,牧丹青立时尴尬地笑笑,“是我好为人师了。” 时绒:“不,谢谢你提醒。” 是善意,当然要领着。 时绒看她,是因为对牧丹青第一印象并不好。 她为了入青云学府,完成了队杀。这对军人出身,最看重对战友忠诚度的时绒而言,是大忌。 所以接触的气运之子之中,时绒唯独对她,连话也不多说一句。 但人家却对自己有莫名的好感,还出声提点,自然让时绒诧异。 …… 青云学府的三千殿和文思阁对所有学子开放,无论你是否选修这门科目,都可以借阅相关的书籍。 文思阁上下共有十层,丹修的典籍最多,占了五层。若是外行,想在这里找书,无异于大海捞针。 牧丹青踩在架子上,在书堆之中翻找。 周边没有其他人,室内光线昏暗,透着一股子书墨的香气。 牧丹青轻声:“其实我一直很感谢你。” 时绒随手拿了本书在手里看:“谢我什么呀?谢我当初没拆穿你用迷雾淘汰队友的事儿?” 牧丹青顿了下,苦笑:“也谢那个吧。” 她道:“你是三灵根,和我一样。但你闯到了青云榜一,这就证明像咱们这种人是可以往上走的,不应该一出生就被放弃。” 时绒挑眉,想到她的出身。 悬壶谷医修世家的嫡系,父母单灵根,偏她是个三灵根,想来自小到大,承受了不少非议吧? 牧丹青拿着两卷挑好的书走过来,“我是曾经不择手段地去证明自己,但现在看,越想证明自己,不就是越心虚的体现么?” 她将书交到时绒手里,“我在赛场上一直注意着你,原以为你的避战是懦弱。但你与龙濉的那一战,利剑出鞘,让我震撼。实力至高,却无傲慢与蛮横。或许真正内心强大的人,从不会看重旁人的眼光,而我缺少的就是这份不争的从容。” 时绒眯起眼:“……” 脚指头已经在扣三室两厅了。 快停止自我攻略吧小姐姐,这事儿压根不是你想的那样! 牧丹青:“你的存在让我卸下了肩膀上无形的重担。从此以后,我只为自己而争,不会再为别人的眼光而活,我便是为了谢你这个。” 时绒木着脸点点头:“……挺好。” 她实在无力再继续这个让人尴尬的彩虹屁环节,捧起书转移话题问,“既然如此,我能同你打听个人吗?” 牧丹青倾诉完,整个人似乎轻松了许多,笑着负起手:“你说?” 时绒:“牧清然。这人你认识吗?” 第58章 云隐仙府这一届的学员有赛场上的感情基础, 自发抱团,很多消息都是互通的。 像明殊在暗中打听她这件事,时绒早就从宴安的嘴中知晓了。 更有趣的是, 明殊在打听完她的消息之后, 紧接着就派人去了悬壶谷,这不得不让时绒多想。 师尊去调出了青云学府前五届学员的名单。 悬壶谷的女性学员只有一位:牧清然,于十一年前死于秘境。 所有的时间点都吻合,牧丹青又正好出自悬壶谷牧氏嫡系…… 时绒看她对自己突然交浅言地一通剖析, 还以为她是听说了什么, 才会这样突兀同她拉近关系。 没想到牧丹青一愣:“你怎么会知道我姑母的名字?” 这反应出乎时绒的意外。 含糊道:“听长辈提及过,是与我有恩之人。” “原来如此。” 悬壶谷慕强的风气极盛,嫡系所出的牧清然入青云学府之后, 风头自然强极一时,悬壶谷内无人不知。 只是…… 牧丹青遗憾道:“可我只听说过姑母的名号, 实际里却从没接触过, 你找我打听, 就问错人了……” 悬壶谷内等级森严。 她生下来资质过于平庸, 哪怕是血亲,也从来接触不到牧清然那样族内顶尖核心的存在。 时绒仔细留意牧丹青的表情, 瞧着不像是撒谎:“哦哦这样……” 看来她是真的纯属于魅力太大, 无意之间征服了一位气运之子吧~ 眼珠子一转, 时绒脸上的笑意便和暖起来:“既然你是我恩人的侄女,咱们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当姐妹相称吧!” 论起来, 还真是亲表姐妹呢。 牧丹青:“啊?” 时绒掏出前阵子在朝城里头淘到的“短距离通讯器”——传音玉符。 眼含期待地问:“这书里若有我看不懂的, 可以常问你吗?” 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突然亲热起来, 让牧丹青摸不着头脑。 迟迟地掏出自己的传音玉符,与她“加上好友,”应答下来:“呃……行啊。” 时绒:“那咱们以后随时保持联系~” “好……” …… 时绒料想得到,有明殊那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在,她真实的身份一定会被拿去做筹码,和悬壶谷勾勾搭搭,计划着认亲。 牧丹青到时自会知晓。 时绒无法抹消掉原身的血脉出身,却不想同明殊那样的渣滓再有什么牵连。 只要母族非是与明殊同仇敌忾的一丘之貉,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像悬壶谷这样的老牌丹修世家,内部向来封建□□得很,强者为尊,能者方有话语权。 牧丹青如今是悬壶谷年轻一辈中最有出息的天骄,更是天道选中的气运之子,多半会是悬壶谷日后的话事人。 与她先建立起联系,有百利而无一害。 …… 青云学府除了实战课老师一个比一个热情似火,要求大家都卷起来。其他学科先生都佛得很,基本靠学生自觉,走放养的路子。 先生平时开课主要是答疑解惑,从不点名,来去自由。除非提前告知了,是“特殊课题讲座”,才会要求学员尽量参与。 时绒因此得空,在家专心打铁了一个月,琢磨神识的操控手法。 好不容易整出一柄二品灵器,欢天喜地地去找祁鹤先生。 谁料她只看了一眼,便淡淡将“作业”打了回去:“你心太急,基础不牢是走不长远的。回去再练十柄,看看与这一柄的区别,再来回话。” 时绒答辩失败,一秒垂头丧气。 还不忘礼貌道谢:“好的,谢谢先生指点。” …… 等人走后,祁鹤方从锻造炉中抬起头来。 视线追随时绒蔫头耷脑的背影,难得弯眉笑了下。 张痕从屏风后头绕出来,拿起时绒呈上来的那柄二品灵器打量:“这柄灵剑的品质几乎达到二品的巅峰了吧?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方才来的几位学员还在摸索着怎么用神识给武器塑形呢。” 祁鹤的发丝在热风的烘烤之下轻轻浮动:“她给我感觉怪得很,年纪轻轻,说是从前没有系统学过炼器。可看她成品,每份材料炼制出来的完成度却极高,显然是个做惯了的熟手。” “或许她是从别处积攒下来了一套理论经验,可她的那套理念,与炼器有相通之处,也有冲突,乃至错漏之处,比如说……” 祁鹤屈指,轻轻在那灵剑的剑身上一弹。 从她指尖释放出来的灵气萦绕震动的剑身,像是跃动的星光,但不足片刻,便消弭而去。 张痕咦了一声:“她淬剑之后,没有封灵?” 他常与剑打交道,在就读青云学府的时候也修过炼器,知道一些,“不过二品灵器无须封灵吧?” 世人使用灵器,皆可引自身灵气入内,方能激发出灵器最大的功效。 故而高级炼器的最后一步,便是封灵。 手法越老道的炼器师,封灵程度越高,可以让灵气在剑身内维持更久,减少损耗。 三品以下的灵器因为材质限制,“封灵”的效果不明显,大多炼器师不会浪费精力特地做这件事。 但那是在用普通炼器之法的情况下。 张痕纳闷地自己再试了试。 满脸疑惑:“不对,二品灵器就算没封灵,灵器损耗也不该如此之快呀?这剑怎么……” 祁鹤笑笑没解释,只道:“神识炼器,封灵是必要的环节。” 而依时绒的悟性,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祁鹤没有当面提点,让她自己回家多加磨炼。 便是为了提点她,不要惯性使然,太过依赖从前那套理论经验,想当然地行事。 尽早沉下心来,脚踏实地,日后才可避免少走弯路。 …… 机甲的动能非灵气,时绒对“封灵”手法自然毫无了解。 且多种炼器书籍都明确写上低阶灵器无须封灵,她一叶障目,便随手带了过去。 时绒想不到根结所在,反复思索祁鹤让自己回家重练的理由。恨不得把三千殿和文思阁搬空,天天不是泡在图书馆里头看书,就是埋头炼器。 白亦眼看着绒崽因熬夜苦读,而头发掉了一地,顿时心疼得没边儿。 又不好劝她,只得做些好吃的,给她多补补身子。 在她熬夜补炼器理论知识的时候,陪同地坐在旁边,和她一起看书。 …… 时绒做事的专注力高,这几日在脑子里反复复盘炼器的过程,琢磨可能的错漏之处,思维之中便只剩了这么一桩事。 直到夜风忽起,从敞开的窗格内灌进来,恰好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她眼前光线一暗,骤然回过神来,才看到旁边坐着的师尊。 他似乎无意打扰到她,见烛火熄了,便自发起身去点灯。关上透风的窗子后,又安静地坐回到她对面。 室内暖光融融,让人心底莫名熨帖。 时绒:“师尊没去睡?” 她突然出声说话,让白亦诧异一瞬。 “嗯……” 白亦淡淡,“我是来盯着你今晚早些休息的。你要再像之前那么熬下去,本就不多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时绒:“……” 他一开口,温情全无。 时绒无奈地应声哦,下意识地抓了一下头发。 直觉手感不对。 手掌一摊,上头果真绕着好些断发。 时绒心中猛凉。 白亦神情严肃,甚至蹙起眉来:“你瞅瞅!” …… 看着手中那一团乱麻似的发丝,时绒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过钻牛角尖了。 就算反复核查一千遍,若是思维固定,总也跳不出那个框架来,根本毫无意义。 不如另寻角度,重新切入。 她将炼制出来的三柄灵剑放在桌上。 身体前倾,双手将剑推到师尊面前:“要不然,师尊帮我看看?” 白亦乜她一眼:“作甚?我对打铁毫无兴趣。” 时绒笑嘻嘻:“不是从炼器师的角度,就是从使用者的角度。您是中州第一剑修,这世上一定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剑吧?” 白亦:“……” 看这笑脸相迎,甜言蜜语的,不过是为了拐弯抹角指派人做事罢了。 用不着的时候,坐在旁边大半天,看都不看一眼呢。 第59章 白亦意味不明地哼哼两声, 还是依言把剑拿起来了。 他接触低阶灵器较少:“这是你以神识炼器法打造的二品灵器?” “对,可减少使用者百分之十五的灵气输出,增加百分之十三的攻击加成,”时绒绕过桌子, 跑到他面前,看他挑起眉,“师尊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吗?” “数据这么精准?” “自然,这是机甲师的习惯, 测试数据越精准越好记录。” “那按你测试的结果, 这把灵器比普通炼器之法打造出来的灵器有什么区别么?” “攻击加成增加了百分之一。灵器对使用者排斥感明显弱了一丝,这样灵器所能承受的灵气量也更多。” 神识淬炼过的材料,对人灵气的亲和力增强。 就好比同样是一条一米宽的土路, 人工直接手堆出来,和用机器加压夯实过的, 效用自然不一样。 后者更奈造不说, 路面坑坑洼洼少了, 走上去更轻松, 一次运的“货”也更多。 相当于拔高了二品灵器的使用上限。 白亦问:“能承受的灵气量变多,排斥感更弱, 为何数据上却没能增加使用者灵气输出的效率?” 时绒眨巴眨巴眼:“嗯?” 白亦看她愣神, 还以为自己问错了:“我问得不对?” “唔, 倒也不是。” 时绒抱着手臂在桌边坐下来:“灵器体内的‘路’变通畅,不单体现在接收灵气上, 释放灵气的速度同时也会变快。一来一回的, 便没能减少使用者的灵气损耗……” 这应该就是神识炼器带来的变化之一? 时绒之前看它的数据在正常范围之内, 未觉其中会有纰漏。 那如果, 这种变化带来的不足, 可以另外弥补呢? 比如高级炼器技巧最后一环“封灵”? …… 二品小剑在白亦眼中和普通玩物无二,甚至扛不住他一成灵气的冲击,只能小心翼翼的提溜在手里,别不小心给弄碎了。 眼见时绒再次陷入沉思的状态,叹息着道:“神识炼器虽非传统主流的炼器之法,但其实早有人先于祁鹤提出过这种法子。他们都未能走通这一条道,半途而废,只有祁鹤在坚持。绒崽你没前辈在前头领着,问题都得靠自己解决,任重而道远呀。” 在青云学府推行未被彻底证实的“新理论”是无奈之举,炼器世家多注重血脉传承,不肯对外公布自家独特的炼器秘诀。 祁鹤来青云学府执教之前曾对族内发过誓,除了常规手法,只能教教神识炼器这样的“歪门邪道”。 “您说得对!” 时绒从桌子上跳了下去。 她被低阶法器无需“封灵”这一条限制了几日。 深究其原因:一则是基础不牢,之前对“封灵”理论和实操都知之甚少,更别说纯熟地自行运用。 二则是墨守成规,看到“禁止入内”,便立时止步了。如此心态,如何推陈出新? 祁先生提点之意,尽在此间。 …… 时绒茅塞顿开,喜气洋洋。 兴致所起,恨不得捧着师尊亲上两口,看他手中还拿着剑,这才作罢。 朝他翘翘大拇指,美滋滋道:“您真是我的贵人!下次我有困难还找你!” 白亦:“……” 不管试了多少次,他永远萌她这一套。 哪怕她说出来的话一点不做人也萌。 …… 时绒隔日便来向祁鹤请教“封灵”之法。 祁鹤静立半晌,放下手中的材料回过头来,清冷的面容之上终是绽开一个满意的笑容。 简单应了声好,便领着时绒在炼器房内呆了一日。 …… 夕阳西下。 时绒从炼器房中出来,正好撞见一下课就跑来九转阁的张痕,立时扭头就要跑。 张痕上前两步将她拦下,吊起一双眼:“有没有规矩了?见着先生不打声招呼?” 时绒忙挤出一丝笑容来:“先生好。误会误会!我今个看了一日的炉火,眼睛看哪儿都是亮的,不太顶事儿,纯属于是没看见您。” 张痕心情好,懒得戳穿她的小心思,“正好找你有事,一起去祁先生那在坐一会儿。” 时绒不太乐意去,她还想和师尊一起吃晚饭呢:“什么事啊?” “有秘境任务开了!” 时绒金屋藏娇的事儿,剑修一班几乎全知道了。张痕一看她那归心似箭的样子,身为过来人,如何不理解? 板起脸,拍了拍她的肩膀:“年轻人要有锐气和上进心,怎么能总沉溺于情情爱爱呢?这是个好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呢,你还不想去?” 时绒苦着脸:“哈哈哈……是,不太想……”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咸鱼生活多快乐啊,好端端的,何至于出去拼命? 张痕:“……” 大手一挥,直接拽着她的衣服就把人拖进屋了。 …… 青云学府手里的资源极多。 毕竟背靠着万族联盟,但凡有人发现了秘境,都会通知青云学府,并专门留下一些名额给它。 青云学府一般会以派发任务的形式,将名额分派下去。 任务一般难度颇高,若收益大,还可以作为附加项计入当年的学分。 时绒愿将之称之为:偏科学霸的救生绳。 不过此次开的秘境情况有些特殊。 埋骨秘境,牧清然葬身的那个秘境。 …… 十一年前,埋骨秘境初显。 有人探索得知,秘境之中有一属性极佳,在千年之前就已经绝迹的火种:骨魂火。 天下丹修都想要独属于自己的火种。 且传闻之中,它甚至可以淬炼人的根骨,凝练人的神识。 埋骨秘境内空间极大,但落点飘忽波动,不足以支撑元婴之上境界的人入内。 这简直是给青云学府的丹修天骄量身定制的秘境。 当年的万族联盟一致通过,将探寻埋骨秘境定为当年年尾的测考。 可谁能想到,最后骨魂火未得,还折了一名天骄丹修进去。 “你不用担心,后来长老们分析过。那是因为骨魂火当年还没完全进入稳定期,被人强行吸纳,才导致天骄被反噬陨落,秘境崩溃。” 张痕道,“秘境如今既然重开,便证明骨魂火已经稳定。不过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青云学府的长老们将此秘境定位为高危,决定以任务的形式发出,等学员自动响应。这样的事,本和你们这些新生无关的,但眼下有位高你两届的前辈愿意挑上你同行!他经历多个秘境,带队经验丰富,又是位人族的丹修,领着你应该没问题!” 时绒盘膝坐在原地,原是在安静地嗑着瓜子,闻言动作一顿:“先生你说谁?” 有人锦衣华服,挑帘缓步走进来。 一片翩翩公子的做派,浅笑温和着:“是我。” 时绒:“……” 一肚子磕了半天的瓜子,差点给她当场涌出来。 …… 张痕没看出时绒和明殊之间的猫腻,只以为时绒拉着个没表情的脸,是不求上进。 一心在中间牵线拉桥,苦口婆心:“你可别小看了这次秘境,学分对学员可是很重要的。这上半学年学的是理论和技术,下半学年便要入千机塔闭关升修为了,你的学分和青云内榜上的排名决定了你在塔中的位置。你原就是三灵根,若没有大量资源浇灌,可怎么追得上人家龙濉哦!” 先生真心实意为她,时绒不好太不给人面子。 正了正身子:“先生怎么只说学分的事儿,我若去了,分不着骨魂火吗?” 张痕脸上尴尬了瞬:“那骨魂火只有一朵,也只有丹修习练过神识操控之法,可以收服骨魂火。” “非也,” 时绒摇摇手指,“我也练过,对自己的神识还挺自信的。明殊前辈怎么看?” 明殊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叛逆调皮的孩童,失笑地摇摇头:“你还小,不知道其中利害,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接触那等凶悍火种。若你要,待我收服骨魂火之后,分一些给你就是。” 分出来的火种不过残火,与本体的效用天差地别。 他倒是装得一手老好人,效益独吞,还把自己说得如此慷慨。 “别说那些虚的了,” 时绒不吃他那一套,表面态度还是好的,笑眯眯,“明殊前辈若拿不出好的分配方案来,我可不想去给人家打白工。” 新生就要给老生打白工才能混经验,新生还要感恩戴德地接着。 这是什么校园pua? 时绒不怪张痕,这种风气一旦形成,便会无意识地影响到很多人,他至少本心是好的。 明殊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时绒礼貌建议:“那要不然你去带别的新人试试?” 第60章 地坤苑西南院 门窗紧闭的屋内光线昏暗, 瓷器碎裂一地,青云侍惨白着一张脸跪在碎瓷旁,头都不敢抬。 “少主莫动怒。毕竟不是养在自己膝下的女儿, 十年过去了, 她心里有积怨是正常的,咱们不可操之过急。” 一身低调蓝裙的乌筠端着一杯热茶,上来劝解道,“她入门以来便是青云榜一, 心里难免高傲, 便以为那天下秘境,都是她想闯就能闯之处。殊不知秘境之内的法则与外头天差地别,一个不好就会断送了性命。说到底还是十六岁的孩子, 年轻气盛……” 明殊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勉强压制下怒火:“呵, 十六七的小姑娘, 正是不可一世的时候……” “就当她是在自抬身价吧。我是做父亲的人, 自然该忍耐一些……” 他深吸了两口气, 转过头来,“再过两日就要出发去秘境了, 你两天再去与她多接触接触, 给她吹吹风, 让她看清楚形势,让她知晓我带她进秘境, 都是为了提拔她。父女之间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我的东西, 以后不都是她的么?她要抬身价, 那就给足她面子, 进秘境之后,除了骨魂火,其他的都给她。” 乌筠笑着福身:“少主大度,我这就去办。” 待得出门,脸上的笑意便换做了嘲讽,在心底冷冷啐了一声:“虚伪。” …… 乌筠出自回春门一外姓支脉,因天资聪慧,从小被明氏强行带走抚养。 明氏表面对她重视有加,实际却并不肯让她接触到内核丹修的技法,只让她习练刀法,好在青云会上为族内的丹修保驾护航。 没想造化弄人,丹修早早在青云会中出局。而她却走了大运,跟着其他人修大佬抱大腿,买到装备,成功混到了二百九十九名,勉强挤进了青云学府。 她形单影只,在强者如云的青云学府之中势单力薄,在明氏强压的指派之下,只得再次投靠明殊,为他当牛做马。 未来的日子可想而知。 只要有明殊在,她便永远是一把被人提溜在手中的刀,一颗为他冲锋陷阵的棋子。 …… 青云榜一时绒。 青云会上,乌筠对她印象再深刻不过。 得知她竟是那个虚伪至极的明殊之女,乌筠既是心惊,又是感慨运道不公——居然让明氏这样披着羊皮的群狼们走了大运,得了绝世天骄。 好在双方还没有相认,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以明殊之傲慢,时绒之骄傲,但凡她在中间煽风点火,鼓动一二,此事恐怕便不会那么顺利。 …… 两日之后,云晖殿。 接下埋骨秘境任务的队伍在此集合,由长老统计人数,发放紧急避险的玉符,一同赶往秘境周边。 埋骨秘境空间极大,不限人数,只限元婴之下的修为。 天乾榜上的大佬们多数已然突破元婴境,进入化境期,不得参与。 且除非习练特殊功法者,唯有丹修可以吸收骨魂火。因此曾去过一次埋骨秘境的丹修带队的队伍名额是最为紧俏的。 更何况明殊在地坤榜上排名第十七,乃热门中的热门。 …… 乌筠这两日去找过时绒几次,每次回来都语焉不详,态度模糊。 明殊想着她故意拿乔,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宣泄一波被他遗忘十年的怨气罢了,到了最后一天总是会来的。气定神闲地拒绝了无数同届剑修的入队邀请,在定量的三人队伍里留了最后一个名额,等着自家女儿听话地到场。 乌筠掰着手指显得焦急:“我今日去问她,她明明说了要来的,怎么、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呢?若是等到最后一刻,她非不来,少主的队伍里缺人了怎么办?” 明殊从容地翻看着医书,“任性也有个度,她只要脑子还清醒,自然会来的。” 话音未落,门口一人姗姗来迟。 拉着一张别人欠了她百八十万的臭脸,抄着两只手,面无表情地跨过云晖殿的门槛,疾步朝内走来。 明殊翻着医书的手一顿。 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看,这不就来了。” …… 明殊起身迎上去,满脸的春风得意。 没想去刺激叛逆女儿那强烈的自尊心,只淡淡一笑,以长辈的口味,宽容道:“如何,是想通了?” 时绒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别挡路。” 明殊:“?” 明殊皱眉:“什么意思?” 时绒用行动告诉了他——直接动手把人扒拉开了。 然后把手往登记处长老面前的玉石上一怼,懒洋洋到有点儿颓丧道:“长老,我要接那个埋骨秘境的任务。” …… 明殊懵了。 登记处的长老看了看玉石上显现的身份信息,又看了看时绒:“你是新生?接这个高危的任务,有点风险啊……你们几个人?有老生带队吗?有丹修吗?” 时绒垮着肩膀抄着手,整个人呈现出的气场就六个大字:心情差,不好惹。 但面对长老时还算恭顺:“三个人,没老生带,有丹修。” 长老迟疑:“这……” 时绒道:“您放心,我们都愿意签生死状。” “唔……那他们人呢?” “在行舟上头等着了。” 长老看在时绒入学成绩高,且同队实力也不俗的份上,犹豫了一会:“行。但每人都要签字之后,才能入秘境。” 时绒:“好。” …… 时绒办好手续,拿着三张生死状,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头到尾没有多给明殊一个眼神。 明殊被晾在原地,被人来人往的路人不停地打量。 “他是想要拉新生榜一入伙?” “让他调子高,被拒绝了吧哈哈哈……” “谁不知道青云榜一向来出妖孽,这人族当初还是压了龙族小娃一头的!等下学期重开校内的天乾地坤榜,这姑娘多半会是天乾榜上的大佬,可不难请动?” “话不能这么说!她虽是榜一,却是三灵根,天花板摆在那了。你没听说吗,她入学之后成绩下滑得厉害,现在已经不是龙濉的对手了,能不能上天乾榜还难说呢。” “我刚问他,他还说队内人齐了,结果转头就被拒了,这多打脸啊。不会吧,不会又要转过来请我入队吧?” “哈哈哈也不是不可能!” 众目睽睽之下,明殊得罪不起人,无法发泄。 死死地咬紧牙关,绷着脸转身朝登记处走去:“长老,我也要登记。” 在一线吃瓜的长老似笑非笑:“哦?人齐了?” 明殊的脸皮绷地更紧,“我,蒋思海,乌筠。” 乌筠“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惊喜道:“我?少主您真的要带我去?” 明殊冷冷:“听从指挥别惹事就行,算白给你学分了。” 乌筠喜出望外:“谢谢少主!” …… 出行前往秘境的行舟上,一支队伍的小房间内。 龙濉和牧丹青面面相觑,相互看着眼色,疯狂“眉来眼去”。而时绒生无可恋,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空看外面的流云落花。 龙濉在这一场眼色大战之中败下阵来。 揉了揉瞪得发疼的眼睛,看向时绒,弱弱问:“你怎么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出什么事儿了吗?” 时绒看着窗外:“……” 牧丹青看她那生人勿近,浑身冒黑气的样子,若有所思:“该不会是……那个?” 大姨妈? 龙濉茫然:“哪个?” 牧丹青:“……你不懂,她懂。” 龙濉更茫然了:“啊?她懂吗?可我不懂。” 他俩你来我往地猜上谜语。 时绒噌地坐了起来,看着虚空:“呵、呵呵呵,你等着吧,我绝不受人胁迫。” 龙濉:“?” 牧丹青:“……” 这是没睡醒还是抽风了? …… 时间回到两日前。 得到埋骨秘境开启消息的时绒,转头就把这事儿分享给了牧丹青。 她是气运之子,又是个丹修,这秘境怎么看怎么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咸鱼时绒不愿陪跑,选择在家挂机打铁。 牧丹青对骨魂火颇有兴趣,当即决定组建队伍。 按理说,丹修的人脉是最好的。坏就坏在她入学摸底测试那次,炸了济世殿,给很多丹修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差印象。 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影响深远,之后想要挽回,便需要付出成倍的代价。 牧丹青暂时没能将这个印象挽回回来。那次事故被其他丹修们转述出去,导致她在老生中的口碑就是:浮躁,急功近利。 像闯秘境这样的高难任务,怎么可能愿意与她合作? 牧丹青反复被拒,找上时绒。 时绒自己不愿去,便给她牵线了越天瑜和宴安。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出发前一天,越天瑜和宴在演武场做基础拉伸的时候,双双伤了腰,疼出满脸的冷汗,对她致歉:“难得这么好的机会,这次秘境,我恐怕是去不成了……” 时绒:“???” 她不信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离谱之事,跑去找程金金。 但见一群盾修们正光着膀子在瀑布底下练抗压,她远远正要喊上一声,忽见山上一巨石滚落。 咣当。 砸在了程金金的头顶。 程金金甚至未能和她说上一句话,便立扑当场。 时绒:“……”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从水里捞起来。 那盾修的先生看她被吓着了,还哈哈爽朗笑着安慰她:“没事,别怕,我们盾修抗揍,这点小伤躺个两天就好了。你来找他有什么事?” 时绒:“……之前有,现在没了。” 她心想,这不行,这得挑个皮实命硬的。 不然老往自家队友身上扎刀算怎么回事。 于是找上了天道亲儿子,龙濉。 龙濉身为龙族,后台强硬,老生了为了示好龙族,纷纷表态愿意带上他做实习,好叫他多拿积分。 时绒找上他的时候,他正在犹豫挑选队伍中。 闻言即刻表态道:“你也去?那我跟你一队!” 时绒更加明确地表态道:“不不不,我不去,只你去。队伍里的丹修是牧丹青,还有一个也许是我们云隐仙府的金友安,看你愿意不愿意?” 龙濉奶得很,撒起娇来的得心应手:“我不认识他们,我只认识你,我想同你一队……要不然你也来吧?到时候咱们还能多切磋切磋剑术~” 时绒摸了摸鼻子:“……” 啊这…… 她有一丝动摇。 丝毫未觉头顶绿光一时锃亮,被白亦远程按灭了去。 …… 时绒回家的时候,还在因担忧金友安的人身安全而良心挣扎,不知该不该去找他开口。 门一拉开,便见有人立于中庭,漫不经心喂着鱼。 瞥她一眼,语气幽幽地:“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崽,你可要三思。” 第61章 时绒一听这语气, 下意识摸了摸脑壳上的绿环所在地,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讪讪把门关上:“师尊哪里话?我一待字闺中的小淑女,知道什么色不色的?不存在……” 白亦哈地笑了下, 显然对她这个回答无法苟同。 “你可别逗了, 我都懒得说你。” 平时嘴上不把风,这会儿倒装起乖来了,白亦转头过来,酸溜溜问, “你没去找队伍的第三人, 是真要同龙濉一起走一趟秘境?” 他早就表态过反对她入秘境。 理由是离得太远,入秘境之后又是另一层空间,他进不去那秘境, 没法子远程操控给她灭绿灯,容易出事。 时绒深深地认可这一点, 但不敢当场明确直言。之前找来代替她入秘境的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 她害怕师尊被牵连——万一天道也把他物理说服了怎办? 含含糊糊解释:“我是想去找金友安的, 但他还在上剑修课, 被撵得山上山下到处跑呢,我不好去打扰。后来想想, 就算我不去拉来这最后一人, 牧丹青自己作为队伍里的丹修, 又已定了龙濉入伙,总不至于一个凑数的都整不齐吧?” 她凑到师尊跟前去看鱼, “那又不是我的队伍, 我跟着着什么急, 他们两个气运之子随便带一个路人, 还能带不动?” 白亦:“嗯……” 她这话七拐八绕地, 没个准话,都在扯着旁人,但隐约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都是甩手不想管了。 这也没毛病。 气运之子们神仙打架,自有天道罩着,无需她这个小炮灰多操心,去了白丢性命。 白亦撒掉手中的鱼食:“也是,你不去搀和最好。” 绒崽是个为了炼器就冷落小男神的没开窍钢铁直,到现在还混混沌沌,不知自个心中有人了呢。自然更不能会为了那小龙一声撒娇,就热血上头,不顾性命。 她不是那种恋爱脑。 两人目标基本达成一致,各自宽心,各回各屋睡觉去了。 一场酝酿中的暴风雨消弭在来临之前。 时绒以为师尊没发作起来,今夜就算圆满度过。 万万没想到,第二日天道就给她来了个峰回路转。 …… 清晨的日光透过雕花的窗格散落在枕边,略有些刺眼。 时绒晨起懒散,闭着眼舒服哼唧着翻了个身,试图避开那团不懂事的阳光。 忽然,鼻尖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冷香。 脑中混沌时,行动更快于思维。 她想也没想,便往那缕香气蔓延处靠拢,贴了上去。 脸颊蹭上一缕微凉。 身旁之人平稳的呼吸频率陡然清晰起来。 等等。 身旁之人?呼吸? 时绒豁然睁开眼。 面前是白玉无瑕,且分外熟悉的一张脸。初露的晨光之中,他鸦黑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两下,眼见便要醒。 时绒像只受惊的猫,噌一下原地弹了起来。 翻身,开窗,欲跳——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凝滞。 却在蹿出窗子的前一秒,啪一下,被人抓住了脚踝。 时绒:“!!!” 焯! 吾命休矣!! 这一抓,就像是在脚脖子上栓了座泰山,沉得离谱。 时绒当场被逮住,纹丝不能动。 白亦不慌不忙将她拉到面前,人似乎尚且朦胧着,淡淡道:“绒崽,你压我头发了,很疼。” 时绒:“……” 被抓回来的时绒臊眉耷眼地蹲在师尊的床边,赶紧将他宝贵的头发往旁边挪了挪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扰了师尊清梦吧?我这就走!” “嗯……” 薄淡的朝阳从床头倾泻下来。 白亦刚醒,冠发未束,只着一袭素白的中衣,三千墨丝慵懒地垂散开来。在一个过分近的距离之中,仰头静静地望入她的眸子,没有撒手。 半晌,才似缓过神来,挑眉:“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时绒:“……” 时绒低头,眉成八字,挤出一个尴尬地笑容来:“这个事真的很难解释。我说我也不知道,您信吗?” 她是真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瞬移到师尊的房内。 昨夜一切如故,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自己房里睡下的,手里还抱着那只丑兔子。 白亦:你自己品品,你自己信吗? …… 时绒和白亦的房间就隔着一堵薄墙。 先前她得闲的时候,夜里常来“骚扰”他,隔着墙同他讲悄悄话,遂特地将床贴着墙放置。 后来更是美其名曰:“师尊往后要是喊我早起上课,都不用起身,直接扣一扣墙板就好了,多方便!”一并要将他的床也挪到靠墙的位置。 白亦被她念念叨叨说了好几天,还真信了她的邪,答应搬了床。 结果便是长此以往,夜里习惯了她的气息陪伴左右。到今日,她真悄无声息地躺在了他的身边,他甚至都没能警觉地醒来! 白亦看她的眼神逐渐诡异。 这得是处心积虑方能营造出来的“偶然”,背后日积月累的谋划,令人心惊! 说她完全无辜,他是不信的。 白亦脑中千回百转,冒出无数个念头来。 眉头也跟着越锁越紧:“你,不会是想……” “……我不是,我没有!” 时绒被冤得满头包:“您突然拢衣服什么意思?!怎么还躲我躲那么远?我什么都没做,我不是那种人啊!!” 白亦盯着她:“你既问心无愧,大清早的要跳窗跑什么?” 一击绝杀。 把时绒问懵了。 对啊。 她什么都没做,自己做贼心虚个什么? “我,我那就是一时被吓到了。” 时绒百口莫辩:“昨天夜里,我只是……” 白亦指尖微抬,冲着她的脖颈虚虚点了一下。 “只是觉得世上娇花千千万,自家师尊南波湾!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时绒摇头晃脑地赞道,“师尊有三好,身娇,体柔,易推——” 时绒双手啪地一下捂住不受自己掌控的嘴,勉强按住了最后一个字。 白亦眼神震颤:“?”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时绒脑门上冷汗都下来了:“……” 完了,我是没法活了。 …… 时绒被拎着,丢出了家门。 师尊关上门前,时绒还在奋力挣扎:“师尊,您听我解释!您看看,您再仔细看看我这脑袋,上面是不是有绿环儿?我心里不是那么想的,我那么想了我也不能说出口啊!一定是降智光环的影响,狗天道要挑拨咱们之间的关系呢,师尊您明鉴!” “没有绿环,我看得清清楚楚。” 白亦神情复杂,眼神游离地瞥她一眼,“你确实不会轻易说出口,是我给你下了真言咒,你才说的。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时绒傻了:“啊?” 砰—— 门在她面前合上了。 门被堵死了,时绒又跑到窗子面前喊冤:“您怎么能不讲武德呢?居然给我下真言咒,抛开事实不谈,这事儿您也做得不对!那咱们各退一步,和好吧?” 时绒将脸凑到窗格前:“我说那话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夸您长得好,你从前不是最爱听人夸您这个嘛?更何况我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做,我就碰了您一根头发丝,绝没有亵渎和不尊敬的意思!” 吧嗒—— 背后一声轻响,阻止了时绒扒窗絮叨的行为。 许谷站在中庭,一手拿着簸箕,一手拿着笤帚,扫也不是,不扫也不是。 庭中的几片落叶被风吹起,一如她的心境一般萧瑟。 所以说,他们这对小情侣到底在玩什么奇奇怪怪的角色扮演? 师徒恋? 我滴个天爷哟…… …… 庭中的两人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尴尬得令人窒息。 好在时绒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收回扒窗的手,默默整了整衣襟。 脸一抹,只当无事发生,笑吟吟:“干活呢?这么早就起来了?真勤快!” “哈哈哈哈哈是……” 许谷尬笑两声,“你、你们吵架了?” 时绒:“没事,一点小误会。” 她这份自然和从容,把许谷整不会了,仿佛是社恐遇见了社牛:“那我、我先出门一趟?” 时绒:“行啊,你先忙呗。” 许谷慌不择路,拎着簸箕就出门了。 关门之前,又探了个脑袋回来:“沧院长早上来找过你,看你还睡着就没打扰,让你醒来之后,再去他的课堂一趟,说给你送了个礼物。” 时绒以为是命理课上的事,没多想便应了:“好!” …… 天降一口大锅。 师尊不让她进屋,像防流氓一样的防着她,让她自去反省。 她留在家里也没意思,换了身衣服,去寻师伯沧明镜。 今日上午没安排课,堂上无其他学员,只在廊下坐着一手腕上系着绿丝的男子。 他骨骼纤细,相较壮实的妖族,略显矮小。 眸色清明颇显灵动,耳朵尖长,显然是个精灵。 见时绒过来,立时站起身笑道:“是时绒师妹吧?” 时绒盯着他的碧绿的眼珠子看了一会:“啊,是……师兄是?” “我叫千明成,是高你两届的师兄,地坤榜上排十一的命师,我听说你也要去秘境?” 时绒听这个前奏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你,这是听谁说的?” 她说了她要去吗? “自是听沧院长说的,他说你神识强悍,自是想去试一试骨魂火的。”千明成温和道,“包括你命格的事,院长也已经同我说过了。惭愧得很,我目前的修为有限,看不到你完整的因果环,院长还专门给了我一个探测你因果环的法器。” 说罢,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绿丝带,“咱们不同队,但只要咱们在一个秘境之中,它一亮起来,我就能以院长教给我的法诀,远程帮你按灭。若我没能注意到,而你察觉有异,还可以用近距离传讯玉符给我发消息,两手准备,万无一失,你不用担心。” 呵、呵呵呵呵。 时绒笑不出来:“这,太麻烦师兄了吧。” “不麻烦不麻烦!”千明成喜滋滋,“为此一行,院长给我开了一把五品防护灵器做报酬,正是我如今最缺的东西!” 时绒:“……” 好家伙,滴水不漏,防不胜防。 …… 从课堂出来,时绒坐在一颗老槐树下头,沉思了许久。 若是自家寻常队友,被石头砸个两下,躺两天能好的那种,时绒忍也就忍了。 天道不做人,撺掇着她和师尊闹不和,可谓蛇打七寸。 她若铁了心不肯去秘境,下一步师尊是不是就该被“她”气走,回浮华山了呢? 眼下沧明镜就在青云学府内,又是她正经百八的亲师伯,肯定不会放着她锃亮的绿光灯不管。 失了这由头,师尊一走,她还有什么理由找他回来? 时绒抓耳挠腮,被天道疏而不漏的强制拿捏之法,气得宛如生吞了一千斤的炸药。 丝毫没想过,自己本不是个黏人的性子,又为何不愿白亦离开。 非想他就在眼前,寸步不离? 第62章 也是怪她, 从前吊儿郎当,恶趣味地调戏了师尊。 如今真不是她干的,在师尊面前一通明显失智且大逆不道的胡言乱语, 反而说道不清了。 狼来了的故事正是她的写照。 天道要强逼着退休打铁匠007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时绒不想再半夜被瞬移去白亦的房间了, 省得被白亦当场清理门户。 惆怅地掏出通讯玉符一问,牧丹青小队果然问谁谁倒霉,指谁谁自闭。 心心念念,期盼着她的加入。 时绒不甚唏嘘。 青云学府内每一届三百学霸, 放在外头个个都是族内状元的级别。如此天骄, 在天道偏爱的气运之子面前,也不过是一颗随时会被牺牲的炮灰罢了。 时绒坐在老槐树下修书一封,送去给师尊。 先是道明昨夜一事, 她就一妥妥的受害者,但假装有愧, 自言大逆不道, 短时间内无法面对师尊, 去秘境自省。 再说绿环儿一事, 沧明镜师伯已经帮她想好了退路,让师尊宽心。 他本就是因为绿环儿束缚着, 而不愿让她去秘境。 既然有人帮忙看护着, 便问题不大了吧? …… 时绒没等来师尊的回信, 想来就算默认。 咸鱼被迫上岗,加入牧丹青的小队, 当天办手续当天出发, 都没来得及回家收拾一趟行李便要远行, 心情自然极为糟糕。 …… 青云学府的行舟出发了。 成群的仙鹤恰好从远山的山巅腾飞而起, 在九天之上盘旋轻鸣, 引得沁园和梨园内上课的学子们纷纷翘首远望。 清泉园。 一相貌清秀的男子手中端着一壶刚泡好的茶水,在廊下抬头,望着天空怔怔道:“仙鹤欢送,大吉之兆啊。师尊,看来这次秘境之行必有收获。” 话音未落,身旁似有风行过。 男子回眸,只见一雪衣墨发之人神色淡淡,未与一人招呼,闲庭信步一般,径直入了沧明镜的书房。 殷正:“???” 他张了下嘴正要阻止,便听室内轰隆一声巨响。 殷正顾不得礼仪,惊呼一声师尊,慌跑入内。 绕过屏风,只见自家师尊那张用了百年的小叶紫檀木桌被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而师尊本人手持经书躲到一旁,不仅不恼,反而一脸的笑:“哈哈哈哈,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嘛……” 殷正:“……” 他对这个场面有点无法理解。 沧明镜从眼角看到了傻住的弟子,看见救星一般:“殷正,你愣着做什么,快给你师叔上茶!” 殷正慢半拍地理解到“师叔”一词指的是谁,脸上的肌肉开始发麻,表情管理一度失控。 低着头将茶奉上:“师叔,请喝茶……” 白亦淡淡:“嗯,放着,下去吧。” 殷正:“是。” 抬头瞥一眼沧明镜,不顾自家师尊求援的眼神,老老实实地走了。 …… “躲得了初一,她躲不过十五啊。” 沧明镜盘膝坐在窗边的矮桌前,低声道,“气运之子的命数,终归是福不是祸,这天下劫难也总得渡过……” 白亦冷哼,“去抗那劫难的不是你的弟子,你自然说得轻巧。” 沧明镜讪讪地挠了挠下巴,无法自辩。 保卫苍生,谁都说应该,可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将自己至亲之人送上前线,而心无波澜的呢? 更何况百年以来,师弟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姑娘。 满腔心血与情感,全在她一人身上了。 “算了。” 白亦抿了口茶水,垂下眸,“我今日来找你,也不是为说这个。” 命格已定,事关苍生,他不是那等只顾自己平安喜乐,胡搅蛮缠之人。 一拖再拖,不过是心疼绒崽,不愿意接受现实罢了。 沧明镜偷瞥一眼他被腰斩的老书案:“……” 行,他说不是为这个,就不是为这个吧。 “师弟有话请说?” “……” 白亦沉吟下去,自说有话要说之人,半晌未能吱声。 桌上的那支金桂被他摘得一朵不剩,细小的花瓣散落在桌上,颇显可怜。 沧明镜挑起眉,心念纷起,还未忍不住好奇问一句究竟怎么了。 便听得身前之人淡淡开了口:“绒崽好像对我有想法。” 他抬起眸,怕师兄理解不到那层意思,还特地补了一句:“大逆不道的那种想法。” 沧明镜战术性后仰,嘶地倒吸一口冷气。 内心:这话是我能听的吗? …… 青云学府的行舟外表看似普通,速度却快于普通行舟少说五倍。 再加上地位超然,无需绕行,笔直前行仅仅半日的时辰,便略过凤族领空,来到了埋骨秘境外。 此处正是一片阴气逼人的荒山野岭,时值正午,也叫人感觉不到半点阳光的暖意。 从行舟往下看,底下白骨累累,时有野兽出没。 前来接待的树之精灵,看几位明显眼生的天骄不停低头下望,解释道:“此地原是一处战场,霞羽族便是在此灭族的。那一战后,积尸成山,血流千里,阴怨之气萦绕不散,附近渐渐便荒废了下来。直到十年前,埋骨之地的秘境在此开启,我辈才派人镇守此处。” 牧丹青闻言点点头,在时绒耳边道:“埋骨秘境阴气极重,现世之处只在这种积尸之地。” 龙濉抚了抚手背上立起的细小龙鳞,“那、那秘境里头不会有鬼吧?” 牧丹青:“来过的前辈们应该知道,要不然你问问他们?” 旁边明殊望过来:“其实——” 时绒兴致缺缺,摆摆手:“秘境开了,走吧走吧,别耽误了。长老说了,正午之时阴气最为薄弱,咱们须得尽快入境。” “哦哦,好!” 三人目不斜视地从明殊身边走过。 明殊:“……” 一而再,再而三被忽视的明殊冷下了脸。 看来这便宜女儿是不吃软的这一套啊,真当他是没脾气的木头不成? 敬酒不吃吃罚酒! …… 踏入秘境的那一瞬起,天地陡然变色。 从艳阳高照的正午,变作了一片漆黑的子夜。 天上无月,黯淡的星子,点缀天河。 地上雾气朦胧,让本就不亮的光线更为黯淡,伸手不见五指。时不时有一闪而过,浮动的鬼火蓝光,短暂照亮方寸之内的景色。 时绒因此看清周遭:像在一片森林之中,但周遭的草木枯败,只剩干瘪而奇形怪状的树枝,在黑暗之中张牙舞爪。 牧丹青的靴子踏上湿润软烂的地面,便皱眉咦了一声:“这淤泥有吸力,还能小幅度吞噬人身上的灵气!” 所以其他老生入境之后,纷纷停落在树杈之上,手持照明用的夜明珠,在树枝之上腾空前行。那情形落在时绒等人的眼中,就像是远处一跃一跃,跳动的光团,四下散开来,看上去有些散漫。 “咦?他们怎么没朝着一个方向去?”龙濉疑惑,“这我们怎么跟啊?” 埋骨秘境被青云学府大规模探索过一次,信息整合下来,大致的地图都有了,按理不该出现这样的境况。 时绒对着手里的地图看了几眼,淡淡道:“要么是十年过去,秘境之内的地形和他们当年留下记忆的地标都有了变化。要么就是天太暗了,可视范围太小,他们一时还找不着地标,无法判断自己在地图上的位置,所以一时没有头绪。” “那咱们怎么办?”牧丹青有些茫然,他们第一次来。 没想到秘境里面这么大,且东南西北都是一样的诡异枯林,地图根本派不上用场,难道要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么? “……问题不大。” 时绒还想早点下班,自然不会摸鱼。 掏出一物,轻盈跳上树枝,顿了顿,对着仰头望过来的牧丹青和龙濉:“之前给你们的护目镜戴一下。” 龙濉掏出两个黑色的小圆片:“这个?” 时绒说是。 看他们准备齐全,双手一拉。 但听咻地一声,一道银白的光线直冲九天。 那动静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老生摇摇头,失笑:“这是哪来的新弟子放的烟花?” “大概是不知道这枯林之上的迷雾会吸光,天上的烟花根本照不亮丛林之内。” 嘭—— 那丝白线在天空轰然炸开。 一瞬的光亮,宛如白昼再临。 方才盯着天上看的人,险些要被闪瞎了去,捂住生疼的眼,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艹!这什么鬼东西,这么亮?!!” 龙濉戴着护目镜,不觉刺眼,看到的便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场面,照亮整片枯林,美得梦幻。 且那“烟花”并非转瞬即逝。 璀璨的光点,像是一颗颗流星,从天上坠落下来。 有几颗还正落在他们身边的范围之内。 牧丹青眯着眼睛,盯着让人目眩的强光,过去捡了一颗起来。打量两眼,觉着眼熟得很。 不正是时绒在青云会上做的那个“手电筒”的圆形非聚光版本么? 这每一颗小圆珠里头可都是一颗灵石啊!她这一出手,直接甩出去成千上万颗灵石? 牧丹青瞳孔震颤:富、富婆? 秘境之中不像是青云会,有各项限制,还得计算着,节约灵气的开支。 时绒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用尽一切办法,尽早拿到骨魂火,收工回家。 眼睛被刺痛的抱怨声四起。 时绒站在树枝之上,震声高呼:“各位前辈~灯已经给诸位点起来了,不知哪位前辈找着了方向,可以为咱指一指路?”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 老生们无了大语:这么多年了,刷了这么多次秘境,从没见过如此行事之人。 说她区区一个新生,竟如此跳脱不守规矩吧。 偏偏慷慨大方,一次给所有人都照亮了路,怪也怪罪不得。 几人还在犹疑。 玄梓轻轻一笑,提声回:“多谢师妹的天灯!若师妹信得过,请跟我来!” 第63章 沧明镜打量白亦的脸色, 看他神情淡然,无喜也无怒,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态度。 师徒恋在修真界已然算不得新闻, 但大多尊礼教的老顽固们还是迈不过那个坎儿。 白亦面上瞧着随性, 却是最保守,克己复礼之人,想来发现这件事,对他而言冲击还是很大的。 长长地呃了一声, 试探着问到:“师弟与我谈起此事, 可是有了什么决断?” 白亦:“没有决断,才来问你。” 沧明镜徒弟一大把,有个恩爱的道侣, 孩子都生了三个了,还最擅长给人算姻缘。 是他一眼望去, 在这方面最权威的咨询师。 沧明镜:“……” 这也太过抬举我了吧? 本想和稀泥的沧明镜被这句话激出了一丝责任感。 师弟向来极有主张, 自小因为被师尊独自带在身边练剑, 与师兄弟距离感颇足, 早年间与他并不算太亲近。 或许是师尊仙逝之后,众位师兄弟也跟着先后坐化。师门之中, 只有他们二人算是平辈, 能坐下来闲谈一二。如今他遇见棘手之事, 难得肯找人商量,他作为师兄, 怎么都不该敷衍才是…… 沧明镜斟酌一二, 缓缓道:“其实这事儿也正常。你身份特殊, 在中州所有小辈之中都是最受敬仰的存在。她年纪小, 被你所拥有的光环影响, 弄混了情感也是说不定的。” 白亦皱眉:“弄混?” 这话题的走向与他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沧明镜点头:“小姑娘嘛,情窦初开,哪知道什么爱恨?多半是一时冲动,将崇拜当做了挚爱。此事处理起来不用太急,还是再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没得伤了师徒感情。” 白亦听得最后一句,指尖无意识的轻点了下桌案,嘴上附和着:“……或许吧。” 心里却不那么认为。 时绒并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前世已有二十有余,地位超然,哪会轻易昏了头,被他人的光环影响? 他只是觉着绒崽吊儿郎当,没个定心思。前阵子还叨念着什么沧海水,巫山雨的,说龙濉是小白脸,结果转头又爬床来调戏他,说什么牡丹花下死。 总不能,是单纯馋他的身子吧? 白亦越想脸越黑,她倒是真敢想! 沧明镜看他变了脸色,支招道:“实在不行,就直言拒绝了。远远放着,放个十年半载,她明白你的态度,又经事成长,自然会把那不应该的心思放下。” 白亦对这种处理方式颇有些抗拒:“十年半载?那不行的。” 那也太长了,这谁受得了。 他是觉得有点被冒犯,品品绒崽说的那些话,哪是能对长辈说的? 句句冲着色相去,没一个字是谈感情的,这不就是纯粹的流氓么! 但细思下来,程度也远没有沧明镜说得那么严重,又是拒绝又是远放的,倒像是在处罚犯人似的。 他心里矛盾得厉害,偏师兄没一句话说在点子上,叫人平添忧虑。 过来人的经验也不过如此么。 “绒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我若如此待她,只会把场面闹大了去。” 咨询无果,白亦兴致寥寥地起了身:“谢过师兄抽出空闲来,我还是回去自个再想想吧。” 沧明镜脑瓜子嗡嗡的:“……” 说人大逆不道的是他,觉得远离太久的也是他。 沧明镜有些想不明白,白亦说来说去,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总不能…… 沧明镜望着师弟离去时半点不显烦忧的背影,心中猛然一突。 反复琢磨了几遍他来后说话的话,福至心灵。 该不会…… 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拒绝? …… 埋骨秘境。 散落一地的光团照亮了大半个枯林。 时绒领着队伍,寻声朝那位学长找去。 在树梢之间跳跃奔走了十余次,终于在迷雾之间望见一抹殷红浓艳,立于枯树之上。 龙濉见了人,眼睛微微一亮,乖乖上前行礼:“梓哥!” 他这一声,喊得颇显亲昵。 龙族强大的背景就体现在这里了。龙族的名声远近皆知,纯种的龙是生不出来几只,但和别的种族的杂交出的后代还是不少的,族谱里亲戚的格局一下就打开了。 玄梓是龙濉的小堂哥,属于龙族和九尾天狐族的后代。 高他们一届,在天乾榜排第十五。 队伍内还有一女性丹修,和一身强体壮的盾修。 龙濉之前被他们小队邀约过,相互认识,几人凑在一起就开始热烈的寒暄。 …… 九尾天狐啊…… 时绒一听这名号,心思就开始蠢蠢欲动,趁着双方上前招呼的时候,悄咪咪将手中的亮光往上抬了抬。 她还没见过狐狸呢,哪怕是只有一半血脉的,不知道能有多漂亮? 透过迷雾融融的冷光印照,时绒如愿看到玄梓的脸,他的容貌果然是一等一的好。 浓颜系大美人,让人一眼深刻惊艳,更有滋味的是,那是一种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雌雄难辨的美。不显阴柔,也不过分凌厉,美得恰到好处。 正打量,玄梓冷不丁移眸,对上了她肆无忌惮的视线。 下一秒,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缀进去一丝浅浅的笑意,抬手挡了挡时绒手中光团的光,似是害羞:“师妹在看什么?” 牧丹青站在一旁,被这生动的美人一笑给深深击中了。 连时绒也看愣了一瞬:好家伙,这就是妖狐么? 有些人美则美矣,却不懂得发挥这份美貌,白白浪费。不像他,浑然天成,一颦一笑,堪称纯欲界第二人。 牛! 若有这本事,谁还需要去耍流氓? 时绒看向玄梓的表情逐渐深刻了起来。 第64章 朋友的兄弟就是我兄弟。 时绒很快自来熟地叫上了梓哥, 紧紧跟在人身侧,就差跟人勾肩搭背拜把子:“嘿呀,梓哥善幻术?厉害厉害!还是说那是九尾天狐自带的天赋技能?普通人能练吗?” 龙濉不知她这份热情从何而来, 但时绒向来鬼点子最多, 举止绝不会是无意义的。 他揣摩,猜度。虽然不懂,还是上道地先做配合,勾住玄梓另外一边的肩膀, 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 同样热情似火:“梓哥擅幻术?我怎么不知道?” 玄梓被夹击,面上纯欲风的笑容险些要挂不住。 一左一右将他俩都推远些,勉强转移话题道:“罗倩, 给他们一人喂一颗清心丹。” 龙濉回眸:“啊?” 玄梓队伍中的丹修听话地将丹药奉上:“别误会,这是为你们好。埋骨之地中的雾气有慢性毒素, 你们第一次来, 没有提防。等长期摄入这种毒素, 浑身麻痹, 想要再解就难了。” 龙濉老实巴交吞下丹药,看向表情淡然, 深藏功与名的时绒, 叹为观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声东击西套话法?学到了学到了! …… 从高处俯瞰, 埋骨秘境内的地形就像一个大圆盘。 遍布着崎岖不平的荒山枯林,以及毒气弥漫的沼泽, 整个秘境阴气环绕, 寂静无声。 “上一次探秘境花了我们很多时间, 这一次基本摸清地图, 只要方向对了, 走起来很快。” 玄梓队伍中的盾修走在最前头带路,忽然停下,举高手中的光团。 领路的示警手势,玄梓之前给他们科普过,握拳抬起是停止前进的意思。 时绒小队的三个见状乖乖停下,憨憨地站在原处。玄梓和罗倩已经从乾坤囊中掏出面罩来戴上。 玄梓:“路没偏?” 盾修青山:“没有,应该是到中环了。” 罗倩:“咱们没走弯路,算时间,应该差不多。” “不会是零散的小沼泽?” “那一会我去探一下吧。” 他们三个人在前头你来我往地合计。 时绒和龙濉、牧丹青面面相觑,靠在树上啃手指玩。有大佬带飞,最好是躺得平平的,别给人家添麻烦。 “前面就是沼泽了。” 主力队商量完毕后,玄梓折回来给新生队解释。 “你们手里有地图,应该知道这片沼泽范围极广,且成环形。骨魂火所在的地宫就在沼泽中的石山内。保守估计接下来两三天的时间内,我们都会在沼泽之上飞行,若走错路还会更久。且沼泽之内的妖物颇多,咱们需得时刻注意,几乎无法休息,现在你们抓紧时间调整一下状态。” 听这意思,是连过沼泽都要带着他们一起了。 时绒本以为他们之间的交易进行到走出枯林,就算完成,再往前是占人便宜了。 挺直起身:“之后都是飞行走?消耗会不会太大了?” 玄梓耐心解释:“可以一拖二。被捎带上的两人中,一人休息,一人盯梢,三人轮换着来。” 牧丹青修为低,怕拖了大家的后腿,详问道:“飞行也要盯梢?这秘境中的妖物还能飞?” “有,很多,不过沼泽里头更危险。” 时绒弱弱举了个手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 时绒:“咱就是说反正都是飞行,一定要人御剑?可以用行舟吗?” 玄梓:“……”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一般入秘境都是探险寻宝来的,怎么可能会弄个行舟,一门心思赶路呢? 埋骨秘境内除了骨魂火之外,还是有很多其他外头没有的宝物的。只不过在场的都是仙二代,家底丰厚,对那些细枝末节的宝物不那么看中,都是直奔着骨魂火去了。 这么说来…… 好像还真可以? 玄梓:“可是可以,但是也没人带啊……” 时绒昂了一声,就从乾坤囊掏出来一个小行舟:“哦,我正好带了。” 玄梓表情有些空白:“?” 牧丹青:“……” 次奥,你果然是个富婆。 一辆这种小行舟,得要个数十万以上的灵石。 寻常的仙二代能用用家里的,自己单独拥有一辆的,少之又少,金友安都不见得能随便掏出一个来。 毕竟是剑修,有钱会先给把本命剑堆起来,那可是个极耗钱的玩意。 牧丹青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这里可是秘境,到处都是妖物,万一你这行舟开上去没多久就给撞坏了,多划不来啊!” 哪有把豪车当坦克开的道理。 她不心疼,牧丹青还心疼呢。 时绒说不妨事:“撞坏了我还有。” 分开赶路多费时间,还要停下来休整。 行舟贵就贵在它里头有折叠的空间阵,表面看着不大,里头却另有乾坤。 乾坤囊的空间只能装死物,而行舟既要与现实联通,装纳活物,还要加持各类风系阵法和动力驱动阵法。 若有一些特殊布局的需求,还得请阵法大家过来亲自定造。 巧的是,她师尊就是阵法大佬。 平时练练手,造了几艘。将空间比例压到最小后,随手搁在桌上,像是一艘艘精细的小船模型一般。 时绒对那个动力系统的阵法颇有兴致,看到便拿着研究去了,眼下乾坤囊里头正好有三艘呢。 牧丹青眉毛飞起,开始怀疑人生:啥身份啊,这么豪横? 龙濉点点头,心中更是赞叹:她准备得如此齐全,果然深谋远虑,思虑周到之人!吾不如她! …… 有了行舟,一切计划需要稍作调整。 但玄梓坚持让时绒三人休整两个时辰。 既然蹭了人家车,就该给出相应价值的报酬消息。 玄梓主动告知他们道:“埋骨秘境之中也有日夜之分。你看天上,无月而星明则为‘日’,若有月而星淡,则为‘夜’。夜间六个时辰,秘境之中所有的妖物都会苏醒,极为难缠。且你们之前吸食薄雾之中的慢性毒,也会在同时一次性爆发开来,让你们反应僵硬乃至麻痹不能动弹。” “咱们进秘境时运气好,正好遇见‘白日’。三个时辰过去,里头随时可能切换‘入夜’。在那之前,你们要确保身体状态良好,仔细炼化之前吃的那枚清心丹,要确保体内没有一丝毒雾残余。” 这话说得牧丹青心中一凛。 新生不敢擅闯秘境的理由便在此了,入了秘境就是竞争关系,老生一般不会主动和他们共享信息。若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摸索前行,“入夜”的第一晚恐怕会栽一个大跟头。 时绒摸了摸下巴:“难怪一路走来,一个妖物没见着,原来还都睡着呢?” …… 新人小队原地修整,炼化体内残余的毒素。 牧丹青又根据毒雾的情况,给他们再炼制了两炉对症的清心丹,确保他们一路上都不会中招。 这毒雾诡异,是中州大陆不曾出现过的新类别。 若不是罗倩提醒,她根本不会注意到,特地多收集了几瓶,等出去之后再多研究看看。不过这毒需要配合秘境的月光才会被引发,在外面恐怕起不到多大的效用。 …… 解药的事不得马虎,罗倩亲自过来检查了一下她炼制的清心丹,满意地点点头。 成分分析到位,药力足够完美消融掉所有毒素。 面对一种全新的毒雾,能如此快的做出对应的最优解药来,这姑娘的基础相当扎实,且天赋不凡。 罗倩欣赏道:“很不错,看样子你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牧丹青自从入青云学府以来,已经很久没被丹修和颜悦色相待过了,忍不住激动地攥起了袖中的手:“谢谢师姐认可!” …… 青山和玄梓出去探了一圈路。 确认这就是到了中环沼泽,而非枯林之间零星的小沼泽。 一行人检查身体状态无误,一齐进入行舟。 玄梓还在叮嘱:“先由一人掌舵,其余五人休息。等入夜,则再叫两人起来,到行舟前后望风,我——” 话说到此,突然卡了。 上舟之前,所有人都只以为这是一艘普通的小型行舟,里头就是一个较大的通间。 结果时绒将行舟一展,却是一辆中型行舟,两层高,七个房间一个大客厅。 装饰雕花虽简,一笔一刻却颇有门道,透着一股子化繁而简的高级审美,一看就是真正的大师手笔。 “这……” 连龙濉都舍不得拿这行舟到秘境里瞎造了,听说她还有别的行舟,建议道,“要不然咱们换一艘小的?咱们几个挤挤也无妨,这么好的行舟,打坏了多可惜……” 时绒为难:“这已经是最小的一艘了。” 所有人:“……” 玄梓木了两秒,亲切地凑到了时绒的跟前:“绒师妹之前说想跟我学幻术?好呀好呀!咱们交换一下通讯玉符吧,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罗倩拉住了她的手:“绒妹妹,一会路上若身体有个什么不适的,可一定要告诉我。” 其他人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时绒一左一右的位置已经被这两人占据,生生霸占了去。 玄梓回头安排:“我同绒师妹探讨一下幻术,你们几个先望风,入夜了知会一声!” 大个子青山憨憨:“……噢。” …… “梓哥真愿意教我?” 房间内,时绒盘膝坐下之后,问得迫不及待。 玄梓愣了下,他原以为时绒只是说着调侃他的。 她是心如磐石一样姑娘,被他毫无预兆地甩了个小媚术,脸色都没变一个。 同样是女子,她小队中的牧丹青心性也属颇为沉稳的那一挂。 初见那一刹那,她有明显的脸红心跳,但在知道是幻术之后,便极快地摆脱了他的影响,之后更会刻意地避开他的眼神,谨慎避免中招,可见其冷静。 时绒不一样。 她视线不躲不闪,看他始终如一颗白菜。 玄梓还以为她这样“纹丝不动”,会是个有根基的人,看破了他的花招,故意笑他学艺不精。而他媚术施展不成,落了下风。又突然出手偷袭,不讲武德,被师妹调侃两句也没什么可说的。 玄梓难以置信:“你真没学过幻术?” 时绒眨眨眼:“?” 正好罗倩将屋内的灯点燃,举了过来。 时绒瞥向她手中的光团,学着玄梓之前的样子,微微眯起眼地抬了一下手,遮挡那光源。 罗倩原地一滞:“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是有些困了吧……那这灯我给吹了?” 时绒:“梓哥看我像学过?” 玄梓:“……” 像极了大半夜被人提着灯喊起床,面对强光眯着眼,起床气爆棚的的样子。 莫名给人感觉既慵懒又凶,气场强得一批。 不是学过媚术,是学过给人开瓢。 第65章 “这凡事都得看天赋……” 玄梓委婉地说了个开头, 又收回去,斟酌着搓着手,“要不然你再走两步我看看?自然点, 就你平时走路那样。” 时绒一溜烟爬起来, 懒散悠然在房内踱步:“这样?” 门外走廊里传来一丝轻微的杂音。 时绒没有回头,淡然的视线寻声,往屋外瞥了一眼。眸底潜藏的锋芒,一闪而过。 那是盆栽中一片落叶, 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一切都只发生在须臾的一瞬间。 时绒什么都没说, 收回视线,继续兢兢业业地溜达,对自己的资质还挺有信心的。毕竟师尊那么高的眼界, 都觉着她可爱得不行。 嘻嘻一笑:“梓哥看我合适吗?” 玄梓人麻了。 嘶地吸着气:“师妹虽然容貌姣好,但所谓媚术, 讲究的是以柔化刚中的柔, 伪装成无害可口的样子, 诱人上钩……” 时绒身上兼具着‘无欲无求’和‘极强侵略性’的两种特性, 根本不像一个钓手,而是一个主动发起进攻的突击手。 无兴趣便视若空气, 有兴趣便一鼓作气, 强势攻略。 她瞧着是果断的人, 不会有那个耐心伪装自我,也没那个必要。 …… 这就是婉拒的意思。 时绒失望地叹息了一口气, 重新盘膝坐下。 玄梓也不想错失这一单生意, 低声道:“师妹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可是有什么目标了?” 时绒撑着下巴, 奇道:“美貌是优势也是资源, 我想要充分利用这种资源,多学一门手艺傍身,有什么不妥吗?” 眼睛眨巴眨巴,望向他的眼神格外纯真。 玄梓默了默。 什么都没说,塞给她一本书:《只用三天,我让一个男人对我死心塌地》 时绒:“?” “你给我这种东西做什么?” 时绒哈哈一笑,将书退回去,还劝解道:“哈哈哈哈感情上套路太多,显得多不真诚啊!我觉得还是得发自内心,由内而外的那种……” 玄梓被她整迷惑了。 明明瞧她的行动举止,是有目标且有攻略意图的,怎么给她支招,她反倒又拒绝起来,瞧着像是无意了呢? …… 玄梓正要说话。 室内的烛光一晃,无风,却骤然熄灭。 短暂而突兀的黑暗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惊呼。 所有人同时静默下来,连呼吸都放轻了,等待着眼睛适应光线。 再片刻,窗口透进来的光渗着幽幽的血红色 罗倩起身,走到窗口往外探看一眼。 “怎么回事?怎么还会出现血月?!” …… 放目望去,如今整个秘境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绯红轻纱,莫名诡异而不详。 不知是否是心理暗示导致的,时绒甚至闻到了一股淡淡地血腥味。 “全体戒备,今晚所有人都别休息了。” 玄梓起身推开房门,欲去和驾驶舱的人汇合,“血月我们也是第一见,不知道会发生甚么情况。但肯定只坏不好,大家做好心理预期,都盯紧了。” 话音刚落,只听甲板上传来轰然地一声,像是什么直直砸了上去。 学员们迅速反应,眼神之间一个对视,时绒抄起匕首随同玄梓一起赶到甲板上查看,其他人则镇守原地。 在破损甲板上挣扎的是一只长着一米长骨翅的不知名生物。 样貌丑陋,浑身褴褛,散发着潮湿而腐烂的尸臭味,显然刚从沼泽里头爬出来,沾了一身的泥。 它像是视力不好,又或者是躲闪不及,和急速前行中的行舟相撞,撞碎了一边的船舷。自己的骨翅也损毁了一半,失去平衡,在碎屑满地的甲板上挣扎着,站立不起。 “不是冲着攻击我们来的?” 若是,它闻到他们的气息,这会就该扑上来了。 活人身上新鲜的气血,对它们而言是最好的补品,妖物不攻击人,反而令人生疑。 玄梓皱眉:“从前不是这样的,这事太诡异了。” 甲板上视野开阔,时绒转头望去。 苍茫的月空之下,密密麻麻无数飞动地骨翅尸鬼,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天上乱窜。 而能御空飞行的骨翅尸鬼,基本都在金丹期。 那末日景象让人大为震撼。 时绒随手将头发挽了起来,绑成最适合动手的高马尾:“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当是好事吧。若它们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眼下能不能活命还两说。” 玄梓喃喃:“之前也没有这么多妖物……” 若危险度如此之高,十一年前青云学府也不会把这里当做年尾测试的考场。 时绒:“……” 按照那种极快的飞行速度和尸鬼的密度,就算它们不是冲着船来的,也极有可能撞击到飞行中的行舟。 玄梓上去给那毁了翅膀的尸鬼补上一刀,将之推下行舟。 时绒转身掏出一把弓箭来,搭弓,看似轻飘飘地一箭,直接射爆了迎头俯冲过来的骨翅尸鬼的脑袋。 时绒接连射出几箭,一边道,“它们的飞行轨迹看着杂乱,但整体和咱们是同一方向的,也是去石城地宫?” 玄梓听她说话时那波澜不惊的语调,总有一种很莫名的感觉。 ——时绒从容得像她才是那个久经战乱的老生,看到如此密集且高级的尸鬼,竟没有一丝多余的,惊慌心乱的情绪。 “这架势可不太妙哇。” 她甚至还有心思说笑,咧了下嘴:“它们不动咱们,多半是有更强吸引力驱动着它们赶路。我记着地图里标记骨魂火在石城地底下,里头四通八达宛如迷宫,这些尸鬼若都涌进那地宫,或者堵在石城门口,咱们要进去拿骨魂火,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玄梓面色一时难看至极:“……你可别乌鸦嘴了!” 时绒哈哈两声,更难的她还没说出口呢。 因为用的行舟,速度远比驱剑要快,这就意味着他们这只小队已经脱离了大部队,走在绝对的前方。 等到了石城地宫,他们在成千上万的骨翅尸鬼面前孤立无援。 那才是真正的难办。 …… 丹修的直接战力相对较弱,面对远程的尸鬼,毒也用不上。 罗倩和牧丹青负责领航,青山和龙濉都上来甲板帮忙提前清理掉撞向行舟的尸鬼,四人站四角,各负责一面。 别说,有神仙队友配合着,办起事儿来就是舒服。 这密密麻麻的尸鬼,阵仗看着凶险,四个时辰过去,行舟除了最开始被撞坏了一处,之后便再无损伤。 “要不然停一停吧?” 牧丹青上来甲板给他们传消息,“你们的灵气耗费得差不多,需要好好修真一番了。前头妖物的密度越来越高,咱们离其他队伍太远,恐怕是到了石城也攻不进去啊。” 这话时绒刚开始也想劝过。 不过机缘一事,从不是在太平日子底下顺来的。学府内的都是顶级天骄,自有冲破一切艰难困境的傲气,不愿因这一点危险,轻易放弃大好的优势。 他们个个年轻气盛,能打也敢打,没遇见明显的阻碍之前,是不可能收手的。 …… 结果果然是没一个人开口答应停船。 青山瓮声瓮气:“再坚持两个时辰不到就天亮了。我们可以趁着天亮,妖物退去再混进石城地宫。” 牧丹青仍是担忧:“可地宫内地势复杂,咱们没办法保证能在六个时辰之内取得骨魂火再出来。” “目前的局势尚在掌握之中,咱们总得试试。” 玄梓犹豫片刻,“现在就算停下,或许也等不到其他人跟上来,他们没有行舟,根本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飞行,只能退出沼泽……咱们要等他们,恐怕需要等上好几日。” 调头看向龙濉:“龙濉你怎么看?” 龙濉表情最为轻松,一脸开朗:“我现在觉得还好,尚有余力,可以再往前走走~” 时绒:“……” 不愧是青云会上生游过海峡的牲口体力。 玄梓最后转去看时绒。 炮灰时绒抽空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要不然停一停?万一,我说万一啊……” “你们说这夜里不一样了,白天会不会也不一样?若尸鬼潮没有就此退下去,还因为血月消失,又对咱们感兴趣了。咱们陷入如此之深,该怎么办?” 全员无休地血战一天了,到时候还有力气面对尸鬼潮吗? 时绒虽然想赶紧回家,但也要活着回家才行。有了措手不及的变故,就不该一味想着从前的经验办事,还是求稳比较好。 “咱们可以原地修整看看情况,若白天情况无异,咱们就继续前行,拼一拼。若有异,这会儿回去求援已经来不及了,但能修整两个时辰,咱们的存活率也会大大提升。” 龙濉经验主义的很听时绒的话。 她表完态,他便立刻附和道:“也行,顶多只是损失两个时辰而已。反正我们把别人甩开一大截,还是领先的。” 青山和玄梓四目相对,认可这是最妥帖的办法。 最后还是点了头:“好吧。” …… 行舟悬停在尸鬼相对最少的高度。 时绒作为体力和持久力最差的人族,被安排去休息两个时辰,龙濉和盾修青山守在外面。 托洁癖师尊的福,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时绒累得手都要抬不起来了,也坚持打水擦了把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睡觉。那溅飞的尸液撒在身上,气味可不是闹着玩的。 窗户拉起,屋内小型防御阵法打开。 血色的月光透过竹帘的缝隙泄露进来一些。 时绒躺在月光下。 手中抓着一只丑兔子娃娃,闭上眼,沉沉睡去。 …… “从此以后,我便是你师尊了。” 薄薄云雾之中,似有人对她说话,嗓音熟悉。还透着一丝与人未熟络起来时,特地端着的冷清。 时绒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之景却是浮华山,风荷举的游廊。 师尊走在她的前头。 浮动的衣袍白得像是远处山巅的雪,看着近,她却知道,那很远很远。 时绒慢慢想起来。 这是她刚被师尊带上浮华山时的场景。 就在她上山的当天。 他莫名其妙,又兴致勃勃地领着她逛遍了浮华山内所有的园子,把她一小孩累得半死。 最后停在风荷举,他在那条游廊前第一次向她转过了身。 浅笑着,伸手给她递了一个东西。 一个丑丑的,手工缝制的,兔子娃娃。 白亦满眼期待,甚至带着一点儿生疏的讨好。 望着她问:“喜欢吗?” 她当时大受震撼。 不是想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丑的兔子,而是想,传闻之中高不可攀,冷清卓绝的中州第一人白亦。 原来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会亲手缝制一个软绵的娃娃,送给一个初来乍到,尚且对陌生环境惶恐不安的小姑娘。让她在孤寂的夜里,能有一丝温暖的慰藉。 时绒接过那只丑兮兮的兔子:“谢谢师尊。” 第66章 时绒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 前头的画面还算美好, 总是见着和师尊在浮华山待着的那段光景。 再后来耳边突然吵嚷起来,炮火轰鸣不断,时绒仿佛又被拖入星际战场, 驾驶着机甲在无数狰狞星兽之中绞杀。 漆黑的虫洞之中, 密密麻麻的星兽不断地涌出,像没有终结一般。 成批的星兽在机甲的光刀之下湮灭,但也有机甲被捕获,被拖入兽群之中。 伴随着一声短促而凄厉惊呼, 紧接着便是漫长的, 让人头皮发麻的咀嚼之声。 呼—— 时绒猛然惊醒,发觉自己已是汗流浃背。 手里的丑兔子被她攥得快变形,歪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来。 时绒长舒一口气, 将它拉到怀里,轻轻安抚地拍了拍。又将那变形的jiojio恢复原样, 才站起身来去喝口水。 她心跳很快, 像是出汗太多有点脱水, 又像预感不详, 心神不宁。 时绒揉了揉眉心,心想大概是尸鬼潮, 让她联想到了当年在联邦边防时抵御的星兽吧。 那是她从军校毕业之后, 第一次上战场所经历的场景。 战况惨烈异常, 所以让她印象深刻。 时绒曾以为那就是人间炼狱。 为了不让炼狱长存,一心制造SSS级机甲, 想要为联邦彻底解决星际兽潮。 万万没想到, 最恐怖莫测的是人心。 在世上第一架SSS级机甲成功诞生之后, 时绒甚至还没来得及测量出它巅峰的数据, 就被卸磨杀驴。 因她拥有造“神”的能力, 也有操控“神”的SSS级精神力,更漠视了皇族抛来的橄榄枝——联姻。 这极大地威胁到了皇族的权威。 也怪她当时一心只扑在机甲上,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动向。 她在战场上的行踪被卖给了帝国,最终死于帝国军队围剿之下。 …… 窗外,叮铃哐啷杀怪的声响未减。 时绒平复下来心情,拉开窗子,看到西方的月亮即将落山。 诡异的血月低低地挂在奇形怪状的枯林子上,血雾逐渐收拢,渐次湮灭在黑暗之中。 由夜入日。 一切都在悄然无声的静默之中。 成千上万的“扑棱蛾子”尸鬼往下坠去,似乎在躲避着什么他们看不见的“日光”,争相恐后地挤入沼泽泥潭之中。 直到天空变得干干净净,再无其他异动。 时绒将脑袋伸出窗外,看到甲板上龙濉冲她招了招手,在黑暗之中咧着一嘴大白牙:“应该暂时安全了?” 尸鬼潮确实退回去了,可时绒总感觉有些不得劲儿,没有应声。 牧丹青跟着轻松道:“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启程了呀?” …… 几人都来到甲板上,抓紧时间整理了一下“战场”。 骨翅尸鬼作为“不死物”浑身上下都是炼器的材料,毒牙上的毒液还可以给丹修。 仙二代们看不上这种中低级材料,又嫌弃会弄脏了船,且味道实在太冲了。 大半尸鬼的尸骸都被扔了下去,只留下七八具没能完全掉下去,骨头恰好卡在栏杆的凹槽处,挂在船沿外头,半死不活地慢慢挪腾着。 尸鬼就算被爆了头,也能存活好长一段时间。 但是没了脑袋,就没了指挥所,只能乱爬。如今已是“白天”,他们动作的速度明显变慢,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有气无力地垂挂在那。 龙濉抬手就要将它们的骨架锤散,时绒赶紧上前拦住,“别别别,给我留着!” 她顶着龙濉嫌弃的目光,将八具尸鬼的骨翅完整地切了下来,“这可是好东西啊!” …… 众人观察了小半个时辰,兼整理战场,发觉一切如常,重新起航。 其他四人休息,之前和她一起轮休的玄梓领航,时绒随行望风。顺道在甲板上架起锻造炉,分神炼制尸鬼的骨翅。 开炉没两分钟,被两位睡眼惺忪的师姐骂得狗血淋头:“臭死了!时绒你在上风向作的什么妖啊?” “练屎呢?” 时绒:“……” 时绒臊眉耷眼,连连道歉地跑去了船尾。 …… 有行舟速度的加持,两三日飞剑的行程,被他们走走停停地缩短到了一日。 玄梓估摸着差不多要到了,提前停下了行舟。 下一轮的黑夜将至,他们这时候入石城毫无意义。 明日天亮之前,若尸鬼还是像之前一样不攻击他们的话,他们可以在这片沼泽再探探宝,或者在石城边缘小心地探查一二。 若今夜并非血月,恐怕还需要扛着尸鬼的攻击,死守一波。 不过不是血月,尸鬼的数量不会那么多,问题应该不大。 …… 时绒找来龙濉,强制给他安上了一对漆黑的翅膀。 左看右看,品相还是蛮不错的。 龙濉不太乐意,又不太好拒绝,别扭地歪着身子往后看:“这就是那些……” 时绒让他别动:“昂,尸鬼的翅膀。不过我炼化过了,不臭也不丑,你嫌弃什么?别看了,挺好看的,飞一个我瞧瞧?” 弟弟龙濉感觉到了在家中被姐姐支配的恐惧。 让飞就只得飞了,苦着脸在行舟上晃了两圈,引来其他人的围观。 七嘴八舌地讨论:“这也还真能炼?” “借助法器飞,应该会省掉很多气力。” “和飞剑效果差不多?但是解放了双脚?” “那不错啊……” 龙濉见大家反响不错,苦哈哈的脸色逐渐和缓。 他天赋高,对翅膀的适应能力极强,不一会儿就能自如地控制,仿佛是从自己身上长出来的翅膀。扑腾着,在时绒身边蜜蜂似地上下左右绕。 时绒没搭理那个过于活泼的弟弟,从乾坤囊里接着掏出几幅翅膀:“一人一副,大家都有,说不定能用上。” 众人喜气洋洋,纷纷散开去试翅膀。 罗倩还拍着她的肩膀,正儿八经道歉道:“之前还为这个骂了你,不好意思啊!” 时绒:“……” …… 丹修被青山保护起来,守在行舟上。 时绒、龙濉、玄梓外出,去探石城的地宫入口的位置。 眼下距离天黑入夜还有半个时辰。 用翅膀赶路,除开来回路上的时间,他们到达石城之后,共有十分钟的搜寻时间。 由于时间紧凑,大家决定分头行动,一人手里分派了一个时绒制造的超强光“手电筒”。 手电开启,强光之下石城的轮廓慢慢在眼前显现出来。 那是一片类似喀斯特地貌的石林,光秃秃的怪石林立,高矮错落,像是一座天然的迷宫。 听玄梓的讲述,地底下的迷宫规模更大,四通八达,尸鬼成群。 地宫的入口也颇多,但不知哪个是真正通往地下的。便需要先尽快多地找一找,探一探,排除多余选项,省得之后浪费大家的时间。 时绒很快找到一个洞口,扇动着翅膀沉下去。 她站在洞口,举起一根羽毛,感觉羽毛自己轻轻晃动了两下。显然有风,是个通着的洞口,只是不知道通向哪里。 时绒提灯往里走,欲再探一探洞口的深浅。 走过一截坡度向下的小道,里头是陡然开阔起来的溶洞,奇形怪状的近人形石笋和钟乳石看得人心中发凉。 时绒的眼角察觉到什么,脚步倏然一顿,浑身寒毛倒数起来。 慢慢移灯照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茧。 或者说,是一堆巨大的茧,像是大小错落的蜘蛛窝,堆积到了一起,从地表一直堆到了溶洞的顶端。 时绒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但内心涌上一股极度嫌恶、恶心之感。 直觉不妙,且探索的时间已经到了,迅速掉头离开。 …… 朝城主街,雨纷纷。 白亦举着一把青伞,自喧闹人群之中行过。 俗世的烟火气息,显露在青石板上凝聚的水滩,和那些路人泥泞的衣摆。 白亦还是一身低调清雅的素衫,纤尘不染。行于人群之中,而又游离于人群之中。 茶馆二楼窗台前,一红衣女子垂眸远远将他望着,淡淡道:“这气质,这样貌,也难怪会给人看上,你家小姐眼力不俗嘛!” 女人偏过头来:“时绒毕竟是青云榜一,我若去抢她的人,你们真能保证不会出事?” 低着头的侍从轻声道:“她是我们明家的人,往后自然归我们明家管,女儿再强还能违背老子的意思不成?玄姣少主尽管放心,您截了人,对我家小姐的前程是天大的益处。她眼下一时执迷,以后会懂的……” 话音未尽便收了声:“他过来了。” 白亦收伞走进了这间茶馆。 玄姣侧眸望去。 随着轻缓临近的脚步声,他青伞之下的容颜渐渐显露出来…… 玄姣瞳孔一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67章 玄姣未能想到, 时亦的脸上竟然加持了特殊的幻阵。 那阵法之繁复玄奥,连她这个最善幻术的九尾狐都识破不得,无法窥见他的真面目。 区区青云侍, 哪里学来如此高级的幻阵? 且这张脸, 怎么那么像…… 玄姣脸色凝重起来。 不动声色打量着那人,见他淡然拂袖,在她不远的桌边坐下。 一举一动,清雅矜贵, 不似凡人。 那遗世独立的翩然气度, 叫人不敢临近。 玄姣心里打起鼓来。 …… 原本她与明殊关系就不深,只曾同队入过一次秘境。因他是地榜上实力不俗的丹修,玄姣本着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念想, 平时还算给他三分薄面。 在明殊开价一颗六品丹药,让她“摆平”一个骚扰着自己女儿的青云侍后, 没做多想就应答下来。 其一, 是因为玄姣知道明殊曾与牧清然有过一腿, 也知道他们之间有个孩子, 只是未能料想那孩子竟是时绒。 明殊是个最唯利是图的人,若非有了切实佐证, 绝不舍得拿上一个六品丹药, 去管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谈恋爱的事儿。 其二, 在明家人嘴里,时亦之所以缠着时绒, 不过是为了攀附权贵, 想要借着她做踏板, 吃着软饭一步登天。是个无背无景的散修。 其三, 明家再傻, 也知在处理时亦这事上不能用强,说不得得罪了时绒,反将她越推越远。 可时亦若是自己用心不纯,被人一勾便三心二意地摇摆,想攀更高的高枝被揭发了去……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帮好友鉴渣鉴婊,与玄姣而言本就是做熟的活,唯一区别是这次不是当事人本尊来委托而已。 …… 玄姣有识人的好眼力。 时亦看上去不像是简单的散修,而她只想做十拿九稳的活儿,不想蹚浑水。心生退意,有些想拒了这单生意。 正欲开口,那头小二端着茶壶上去给时亦奉茶,一声公子,将她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时亦坐在那,便是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 小二在他身边立着,明显局促不安,埋着脑袋报菜名,头都不敢抬。 时亦神情淡然地认真听了半晌,开口道:“眼见着入冬了,茶肆里没上八宝擂茶?” “啊?” 小二一愣,“没有呢,我们这不吃那个……” 时亦遗憾地摇了摇头,一抬眸,就着茶水的品类,与跑堂的小二热情地攀谈起来。 “那你们的云尖茶是哪处产的?” “青峰的啊,那我喝不惯,还有别的红茶么?” “蜜糕是南派的做法还是北派的?甜吗?我要格外格外甜的……” 嘴一张,那谪仙一般的高冷大佬气场荡然无存。 要多社牛就有多社牛。 生平第一次看人有失的玄姣:“……” 这散修,端起来的模样可真像样啊,险些给她也唬住了! …… 白亦点单点了小一刻钟。 惜别渐次生无可恋的小二哥,又成了孤身一人,枯坐在窗前。 他这次出门来是为着散心,调剂心情的。 绒崽第一次孤身一人出去探秘境,想必危险重重。而他独个儿在家里守着,帮不上忙也看不着人,担心得整整两日未能合眼,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经这两日的煎熬,白亦什么都想开了。 与生命安危比起来,她那点大逆不道的小心思,又算得了什么呢? 人长得美了,自然要遭人惦记的。 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怪到她头上? 绒崽年纪小,还不知自个要的是什么,难免左右摇摆,有些花心。 但眼光是好的,日后只要他好好引导,也不见得会是个花丛里的浪子。 现在最要紧的,是她能早些平安的归来。 …… 等待的日子捱上一日,白亦身上气场便肉眼可见地骇然三分。 沧明镜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极力劝说他出门散散心,好转移转移注意力。反正秘境他进不去,担心也无用,找件事做做,至少时间不会那么难捱。 白亦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 正好他乾坤囊里头上万套的衣裳也有些不够穿了,大都是些白衣,没什么新意,给人看久了说不得会审美疲劳了去。 一口气订了好些时兴款式,以及各色衣裳饰物。 末了,想起给时绒也配上一些。 “公子出门会给夫人订衣裳的,真是少见呐。” 因他是大客户,那衣店的老板娘亲自前来接待,捂着嘴笑:“连夫人的尺码细节都记着,可是贴心哩!如此恩爱,不知您夫人怎么没与您同行呢?” 没同行。 因为她在秘境,危险重重的秘境。 白亦逛了半晌,刚能好一些,被这话一提醒,心里又是一咯噔,到手的新衣瞬间不香了。 白亦:“……” 他曾在浮华山独居百年,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行走在繁华闹市之中,而孤寂难以排解的心境。 蔫巴转入茶馆歇歇脚,想找人唠唠嗑,以抚慰内心的空虚。 偏今日茶馆中客少,二层只有一半大的红衣小姑娘,连个能下棋的老大爷都没有。白亦觉着同她聊不到一块,只能去霍霍跑堂小厮了。 …… 楼下说书的先生起身去喝茶,四下皆静下来。 玄姣起身踱步到凭栏前,似是在看说书先生怎么讲了一半没声了。 红袖浮动间,浅香萦绕。 引得一楼的茶客纷纷抬头望来,低低惊呼不止。 难以形容那是怎样一个人间绝色,非是常人心中狐妖那狐媚浓艳的模样。 恰恰相反,她有一张清纯无害的脸,漆黑的眸剔透干净,而绕着一丝似有若无,勾魂的媚意。未着浓妆的白净脸庞,被那热烈的绯色衬得更加明艳,腰柔似柳,我见犹怜。 气氛如此躁动,却没能引来时亦一瞥。 玄姣瞧着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媚眼如丝,喃喃道:“先生休息去了,这会儿便没得热闹可看了。” 时亦安静地吃他那齁甜的蜜糕。 玄姣:“……” 明家侍从:“……” 你眼瞎吗?这么大个美人看不到? 玄姣挑了下眉,主动上前走到时亦的边上,浅笑着道:“公子也是独身一人?若不然,咱们拼个桌,热闹些。” 她都凑到跟前来了,手撑在桌边,拦住了他的去路。 青丝垂散,暗香浮动,无声的暧昧扩散开来。 时亦抬手。 在玄姣手边的糕点盘子里捻出一根头发来。 空巢老人白亦难得有个人同他搭话,好脾气道:“行是行,那你把头发包一下吧。不然脱发这么严重,到处掉毛的,可怎么吃东西?不卫生呀。” 玄姣:“……” 心态裂了。 她怀疑时亦是对明家早有准备,故意在人前做出这番不解风情,君心似铁的模样。 未见诱饵,等闲是不愿上钩的。 “那就不吃了吧。” 玄姣伸手,欲勾起一丝时亦的发丝来,低头在他耳边浅笑道,“郎君何必如此绝情呢?午后闲暇,正是无聊。若不然,咱们去房里做些有意思的事儿?” …… 埋骨秘境。 时绒的背脊上爬上一丝冷意,头皮发麻地打了个哆嗦。 龙濉立时注意到了,“怎么了?” 时绒摇了摇头,说不上来,那一瞬间像是久违地感知到了师尊生气的情绪,弄得她下意识地心虚,心跳都变快了。 左右看了眼,心道他怎么都不能出现在这里吧? 勉强沉下心来,一边往行舟处赶路,一边道:“地宫里的那些茧,玄梓师兄说之前来时没见过,探索者给青云学府的消息中也没有提到它们。也许是血月催生的变异种,咱们明天白日再一起去看一看?” 第68章 以行舟为据点, 还有一个好处。 一般的行舟上会有敛息的阵法,开启之后,可以躲避妖兽之类的追踪, 省得在行进过程中无端被攻击。 这样的敛息大阵, 对尸鬼应该也有一定的效用。 一行人回到悬停半空的行舟,关闭门窗,开启阵法后聚集在一起,等待夜幕降临。 …… 入夜。 窗外月色清冷, 未见血光。 牧丹青松了口气。 罗倩低声:“这算好事儿吗?” 玄梓:“不出幺蛾子, 就算好吧。” 青山:“可是昨夜血夜,秘境呢所有的尸鬼仿佛都在往石城聚集,现在咱们脚底下这片沼泽内的尸鬼恐怕聚了极多。若无血月, 到时候被发现了,打起来……” 龙濉开朗得与众人格格不入:“那别被发现不就好了~” 时绒瘫靠在窗边发懒, 听他们低声东拉一句, 西扯一句, 心思已跑出去千里万里。 突然眼神一变, 直起身来:“嘘,别出声, 有东西过来了。” …… 时绒最先有反应, 其次是龙濉和玄梓。 几人纷纷站起身来, 走到船尾的方向。 行舟悬停空中,外头圆月高悬, 除了底下黑漆漆的沼泽窥视不得, 半空中的视野极好。 龙濉透过窗格, 往外看到一个大概只有行舟四分之一的大小, 圆咕隆咚的、昏黄的东西悬浮空中, 正急速朝他们这边冲来,背后稀稀拉拉跟着数十骨翅尸鬼。 “那是?” “法器?” 牧丹青沉着脸,“他们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赶路,不怕引起尸鬼围攻?” “那是能载人的法器,没有敛息的大阵,夜里赶不赶路都是一样的。”罗倩扒着窗,“可他们应该知道此时石城的尸鬼极多,为了暂避锋芒,也不应该朝石城的方向走?” 时绒皱眉看着那法器:“或许……他们是冲着咱们来的?” …… 飞行法器拉开了先头部队和御剑主流部队的距离。 又经历一场凶险的血月夜,现在到达石城附近的队伍不会太多。在今夜之中,每一支领先的队伍都是一座被围困的孤岛,只得孤军奋守。 但如果,他们知道还有另一座孤岛上有更坚固的堡垒呢? 这一想法很快得到证实。 明殊的声音从那逐渐临近的葫芦法器中传来:“前方是哪队仙友?我等深受重伤,还请仙友搭救,日后必有重谢!” …… 在枯林中时,明殊便听见了时绒和玄梓高调接上头时的对话。 不仅是他,不少探险者都偷偷跟了上去,想跟在玄梓大佬身后混分。 玄梓不是那等喜欢平白给人做嫁衣的冤大头,随手丢了几个幻术在身后,便阻隔掉了大部分的蹭分者。 明殊也因此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行舟在沼泽边起飞,以快于御剑数倍的速度,直奔石城而去。 明殊此回来,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对骨魂火势在必得。 虽不至于壕气地盘下一个行舟,但也斥资准备了一个专门载人飞行的法器,速度比御剑快上不少。 万万没想到,半道遭遇血月。 法器被漫天密集乱窜的骨翅尸鬼撞了两下,差些报废。 明殊心疼难忍,却也无法,三人死守着赶路。 偏乌筠又是个新人,第一次下秘境经验不足,面对残忍屠杀的场面,心性不够坚定。惊恐之下,失误走神,险些被骨翅尸鬼叼走。 得亏队伍之中主战力的钱晨仗义施救,将她鲜血淋漓地从尸鬼堆中抢了回来,但自己也添了几道伤。 新鲜的血气,四下飘散开来。 骨翅尸鬼们一度疯狂。 明殊顾不得心疼,接连丢出几颗五品丹药,让他们迅速止血。又以刺激性的毒雾,驱散开附近的骨翅尸鬼,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尸鬼退去。 钱晨和乌筠备受毒雾摧残,虽磕了解药,但浑身皮肤乃至咽喉口鼻处的灼伤好了又烂,烂了又好,整个人都像死过几遍了。 他们要求停下来修整。 明殊却知道今夜的情况,无论是是血月与否,局势只会更加危险,除非他就此退回沼泽之外。 但从此以后,便与骨魂火无缘了。 “不,我们不能停,必须赶在下一次天黑之前,找到玄梓的队伍。” …… 同是青云学府内的学员求援,理论上是不可能拒绝的。 除了丹修是奔着骨魂火来的,其他主战力的学员,则都是为了学分。 每名学员入秘境的时候,身上都会带一个类似“记录仪”的东西,一方面是为了更好的探索秘境,另一方面,学员在秘境表现的好坏关系到获得学分的多少。 救其他学员,就是加分项。 当然,被救者也会因为给人添麻烦而被扣分,一人三十。故而若非紧急关头,不会有人轻易开口求救。 时绒没吱声。 罗倩左看看,右看看,身为丹修的她最有发言权。 明殊的声音她认得,救下来只会是对手。 但基于良心:“刚入夜不久,他们身后聚集的尸鬼不多,若是一队满员,咱们一人还能多得十五学分呢!救了吧。” 牧丹青随后也表态道:“救吧。” 时绒点点头,没说什么。 抽出剑,和龙濉、玄梓三人一起跃出行舟,去接应明殊的队伍。 …… 明殊的法器在骨翅尸鬼最后一击之下损毁坠落。 龙濉飞过去接下两人,玄梓接住乌筠,兹了哇啦地叫:“时绒,这是个姑娘啊,你都没想过你接一下更适合吗?” 时绒冲到骨翅尸鬼堆中一顿操作,不过数息,十余尾随的尸鬼尽数被精准切断翅膀,坠下沼泽,取下来的翅膀收回乾坤囊。 时绒甩了下剑:“行啊,换?” 玄梓:“……算了算了,您忙,您忙。” 倒在龙濉背上的明殊看到时绒的身影,像是一道寒芒,鬼魅一般地辗转于骨翅尸鬼之间。手起剑落,角度刁钻而利落,出手便是一击必杀。 骨翅尸鬼在她面前迟缓笨拙得像是刚学会扇翅膀的幼儿,仿佛和之前那些光凭速度和强悍□□就将他们逼入绝境的尸鬼不是一个物种。 最离谱的是,她面对尸鬼毫无惧意,与第一次入秘境的乌筠呈现出极大的对比。 明殊对时绒强悍的实际战斗能力感到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隐晦的欣喜。 眸光偷偷瞥向行舟之上另外两位丹修…… 时绒如此战力,想入地宫,得她一人足矣。 …… 时绒以极快地速度解决了聚集尾随过来的骨翅尸鬼,也便没能惊起太多其他尸鬼的注意。 几人入行舟法阵,气息被遮掩下去。罗倩和牧丹青立时上前,对状况凄惨的明殊的小队展开救援。 之后半个时辰内,不停有尸鬼因被明殊法器引发的灵气波动所惊扰,追随着痕迹,从远处追摸过来。但眼神不济,看不到近在咫尺的行舟,又闻不见气息,在附近徘徊哀嚎。 时绒被吵得休息不了,悄咪咪摸上去把他们解决了。 外面又重新安静下来。 …… 时绒解决完尸鬼回舟。 刚调养着恢复了一丝气力的明殊等在门口,态度温和:“多谢你救我。” 众人因意识到时绒家行舟的隐匿大阵躲避尸鬼追踪的效果极好,不再聚集在一起,而是三三两两分开。 救人的救人,休息的休息,玄梓和龙濉则在中控室观测着行舟周边情况,望风。 附近没有其他人,明殊特地找的这个机会和时绒独处。 时绒不太有兴致搭理他,救人更不是冲着他去的,淡淡嗯了一声要回房。 明殊拦在她面前:“我知道这很突兀,但是咱们能聊一聊吗?” 听那语气,像是要摊牌了。 …… 时绒在上剑修课时,经常能看到明殊。 并不凑近了,只远远看着,偶尔与她对上视线,便慈爱温和地一笑,像是要走润物细无声的路子。 时绒之前同他配合着演戏,不过是为了找原身的魂牌。既已寻到,她便不必再给明殊什么好脸色。 在九转阁和云晖殿下了他两次面子,时绒以为明殊该能体会到她与他划清界限,两不相干的态度了,可他觉着有利可图,依旧不依不饶地黏上来。 总被人惦记着也是烦,时绒合计着干脆一次说清,应答下来:“好,你说。” …… 恶人假装出的温柔,和真心温柔之间的区别,便是自私自利之人,是没有同理心的。 时绒试想,若是原身站在这,与丢弃自己十年的父亲说开身世,必然是个压抑着怨怼和愧疚的气氛。 可明殊没有愧疚。 他看着她的表情,像是因为终于找到了切入点而松了一口气,神色明朗起来。 脸上的沉重浮于表面,虚假地让人不忍直视:“你早已知道自己身世了,是么?” 时绒道:“六岁的孩子已经有记忆了,这不奇怪。” “你还记得?” 明殊眸低泛起一丝隐约的欣喜,怀念着道:“那你可还记得咱们的小家?就在朝城的文泉巷中,我已经将它买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将院子保留成从前的模样,你若是想念,改天我带你去看看。” 时绒:“……” 她真是无法理解,这人哪来的脸,胆敢和女儿怀念过往? 明殊小心翼翼地关注着时绒的面色,后知后觉地感悟到回忆无法唤起她对自己的亲情,低声解释:“你当时年纪还太小,被我送去云隐仙府,想必很是怨我吧?” 时绒反问:“我不该怨你?” “你年纪太轻,又一路顺遂,没经历过波折,自然不知这世间万事,总是不随人意的……” 他慨叹一番,时绒被这浓重的爹味呛了嗓子,死活听不下去了,拔腿要走。 明殊拦住她:“你可知你母亲当年为何会死?死在这埋骨秘境?” 时绒脚下一顿。 “她那是为了你。” 明殊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真实惋惜的情绪,“因你生下来便是三灵根资质,平平无奇。我回春门两系夺权,正值紧要关头;而你母亲所在的悬壶谷更是阶级分明,接纳不了一个杂灵根,毫无出路的孩子!” “她听闻骨魂火能淬炼人的根骨,想趁着你年纪尚小,根骨尚且还有成长的余地。在明知骨魂火尚未成熟,无法被吞噬,依旧选择了强行吸收骨魂火,因为这是你唯一的出路!秘境下次开启不知会是何年何月,而你已经六岁,不能再等了。她想给你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让你得到世族的认可,只能让你变成天灵根。” 时绒眸底轻颤。 “你母亲死后,我大受打击,情绪失控,更无法将你带回族内。把你安排在云隐仙府,已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明殊道,“事实也证明我是对的,你在云隐仙府得了机缘,以区区三灵根之身走到青云榜一的位置,这一切难道不是命中注定的吗?若我当年将你带回了回春门,你还会是现在的模样吗?” 时绒抿了下唇:“……” 这就是他理直气壮的理由。 弃养的孩子过得好,所以他的弃养也就不存在过错了。 “如今我来这秘境也是一样的理由。” 明殊忍不住激动地上前,抓住了时绒的胳膊,双眸直视着她的的眼睛,仿佛是在给她展示自己的真诚,“等我吸收了骨魂火,帮你淬炼根骨,你定然还能再往上一层。届时,无论是悬壶谷还是回春门,都会敞开大门迎接你的到来,咱们不就扬眉吐气了吗!” “既然你吸纳骨魂火是为了我……” 时绒甩开他的手,淡淡道,“那为何你先前来找我,邀我入队之际,却始终不肯松口将骨魂火给我?要给我淬炼灵根根骨,这样不是最快的法子么?” 明殊一窒:“我说过,吸纳骨魂火对你而言太危——” 咚—— 大乘境的神识,悍然朝明殊压去。 直将他猝不及防压地膝盖一软,双膝磕地地跪倒在地。 时绒居高临下,堂而皇之地受了他这一跪。 睥睨地看着他:“看好了,我的神识远强于你。” 淡淡地:“所以吸纳骨魂火这样危险的事,还是交给我来吧。” 明殊:“你!!!” 明殊被强按在地上起不来身,脸色肉眼可见地铁青了下去,气得浑身直抖,又抵抗不得,额间沁出冷汗来。 被揭穿之后,晓得她是软硬不吃了,甚至不在维持表面上虚假地平和,恼羞成怒:“逆子,你嚣张至此,迫父跪女,就不怕遭天谴吗?!” “遭天谴这三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可笑。” 时绒转身离开之前,冷冷扫他一眼,“别拿爹不爹的那一套来压我,我只有师尊要敬着,其他猫儿狗儿的,少来碰瓷。” 明殊被压得毫无尊严地趴倒在地。 旧疾未愈加上急火攻心,当场被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险些晕死过去。 …… 时绒经过长廊,突然推开了第一扇房门,躲在门后的牧丹青悚然一惊,连连后退。 时绒进屋后带上房门,神色了然:“……都听到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这门刚开始没合紧,隔音的结界便没打开……” 时绒:“嗯。”她最开始就注意到了。 牧丹青一脸缓不过神来:“你娘亲是悬壶谷出身,死于埋骨秘境……” “是。” “是牧、牧清然姑姑?” “对。” 牧丹青难以置信:“所以,你是我表妹?” 时绒咧开一嘴白牙:“是呀,表姐~” 天降一个大佬小表妹。 这个世界太玄幻了。 …… 本是最凶险的夜,在氪金能力之下,变成了安全休息之夜。 龙濉嘀咕着出去之后也要整一个小行舟,以后带着下秘境。 玄梓欲言又止。 他记得普通的行舟,所铭刻的敛息大阵好像是没有这么强的。 但问题不大,等出去了就找时绒走走渠道,想办法也订购和她一样的行舟就行了。 …… 天之将明,明殊一队在做了郑重地感谢和告别之后,与他们分开了。 此事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怀疑,都是竞争对手,肯定不能一直同路的。 只有时绒和牧丹青知道,明殊这是想着与她谈崩了,晓得此路不通,为了争夺骨魂火,要另寻他路了。 …… 保险起见,时绒和玄梓小队暂且没有分开,决定先去探过她说的那个茧之后,再另做打算。 但等时绒赶到,先前堆满半个洞窟的大小虫茧竟被啃食殆尽,只在墙壁和岩石的缝隙之中残留着一丝蛛丝马迹——丝丝缕缕粘黏的虫丝。 “嚯,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龙濉突然开腔,手里提起一只断裂的,约莫手臂长的,通体漆黑虫子小腿。 那小腿上还长着颇长的倒刺,像是放大了好多倍的蟑螂腿。 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尸鬼妖物那一挂的。 玄梓震惊了:“这秘境里还真有新物种?” 赶紧打开“记录仪”,对着一通猛拍,“新物种有加分的,快快快,大家都记录一下!” “虫子?” 牧丹青自打知道时绒是自家表妹之后,便与她黏得更紧了,小声同她商量,“虫子也生活在地底之下,不会和尸鬼有冲突吗?这群幼虫就是被尸鬼给吃了的?” 时绒沉着脸:“大概吧。” 从看到龙濉手上的那根残肢起,就体会到一种异样的不安感。 不走心道:“但愿他们能两败俱伤,让我们平平安安地走出地宫吧。” 虽然一个成虫都没见到,但这群虫子的窝能被尸鬼给掏了,可见双方的实力差距应该不会太大。 玄梓安了心,在地宫口的三分叉道正式跟时绒小队告别,双方各凭机缘得宝物。 …… 走迷宫嘛。 不是能背地图,就是欧皇降临了。 石城地宫的地图根本不存在,上次大规模的探索,也没能将里头复杂的结构弄清楚了去,只能靠脸。 龙濉作为队里的“肉盾”担当,自然走在最前头。 时绒有天道之子开路,心里一万个放心:这么走准没错! 弟弟龙濉暂时获批了“队伍指导权”,那叫一个浑身是劲儿,经常远远跑在前头探路。 肉体强悍的龙族可以称得上是这个秘境之中最来去自由的人,时绒也没太管着他。 现在是白天,且目前他们瞧见的只有金丹期的尸鬼。 就算突然冒出来一两只,想要把龙濉的鳞片啃下来,都得废老大的功夫呢。 “听说元婴期的尸鬼比例不大,不知道咱们会不会遇见?” 时绒的脚踩上一颗坚硬的石子,轻滑了一下。 趔趄都称不上,自然更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但下一瞬,时绒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迅速僵直,失去了对四肢的掌控。 通讯玉符里,千明成的嗓音传到她的脑子里,失声尖叫着道:“师妹师妹怎么办!它绿了,我疯狂解咒,但是解不掉啊啊啊!” 第69章 时绒僵成一块木板, 直直往前倒去:“……” 离离原上谱。 这就是师叔给她安排的“灭灯人”?紧要关头,说掉链子就掉链子,输出没有, 声音挺大。 砰—— 时绒重重扑街的声音吓了前头两人一大跳。 牧丹青“手电”一扫时绒的面色, 就知大事不好,惊呼:“她中毒了!” 此刻越慌会越乱,牧丹青没有莽撞上前,定住不动, 理智地先提醒龙濉, “别动,注意所有身体接触到的东西!!” 时绒躺倒在地,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珠子。 忍着被手电照射的强光, 费力地拿眼睛给她提示,看向自己的脚下。 牧丹青会意, 把手电挪过去。 照见一颗尖利的毒牙, 墨绿的颜色, 卡在地面上像是一颗普通的碎石。 牙上无血, 可见并不是穿刺伤带来的。 牧丹青立马断定这是一颗元婴期尸鬼的毒牙。毒性穿透极强,只要沾染上一点, 便可以透过衣物和皮肤, 迅速麻痹一人的身体。 这样的毒牙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 牧丹青沿着自己的脚印往后退, 退到时绒身边,将人扶起, 一次性给她喂了一大把解毒的丹药。 险些被丹药卡着喉咙噎死的时绒:“???” 牧丹青平静道:“我炼制的丹药只有三品, 对元婴期尸鬼的毒效力轻, 只能麻烦你多磕一些了。” 一抬时绒的下巴, 强行将她无法吞下的药丸拍了进去。 时绒:“……” 虽然但是, 咱们可以一颗一颗地吃吗? …… 龙濉得知附近有元婴期尸鬼的尸骸,和牧丹青一起在附近仔细搜寻,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人家尸鬼的毒牙好好地长在嘴里,总不能是想着埋伏过路人,特地掰了丢在这的吧? 时绒歪在角落里恢复气力。 通讯玉符中千明成师兄还在不知疲倦地呼唤她,但明显是习惯了持续响起的绿灯警报,语气不再惊惶,反倒好奇:“时绒师妹,你还好吗?为什么你的灯还是亮的?亮了这么久还没出事呢?” 时绒舌头麻痹,口不能言,只在内心吐槽:所以你是在问我为什么人还没死吗? 谢邀,差点就死了。 毒素险些攻入她的灵窍,把她也变作一具无意识的行尸。 纯靠她神识凝练,抵挡了下来。 再然后几乎能把人喂饱的丹药,在她体内迅速散发出药力,遏制住尸鬼毒素。 时绒动了动手指,感觉自己的知觉恢复了一丝。 再想动一动身体,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腰上顶着一个柔软的东西。 时绒:? …… “这个是指骨?” 龙濉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截指骨,也是一模一样,卡在石缝中,“怎么到处掉的都是?” 他一脚踹开石头,发觉石头下竟还压着一具完整的头骨,竖立地埋在土里。 龙濉立时招呼牧丹青过去看,“我找着头骨了,你要不要去取一点毒,好针对性地炼丹?” “好!” 牧丹青应着声过去了,在那石坑边上蹲下。 手电往石坑中照去,明亮的光线透入那干瘪空荡的眼窝之中。 下一秒,那眼窝之中陡然涌出血水。 一只干枯细瘦成皮包骨的漆黑骨爪冲破土层,直直朝她抓来。 “啊!!” 牧丹青头皮猛然炸了,尖叫出声。 龙濉眼疾手快,一把捞住牧丹青,拉着她急速后退。 没有半点犹豫地两步辗转,来到时绒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将她也提了起来。 时绒依旧是个几乎动弹不得的沙包,睁着一双死鱼眼,咸鱼瘫地被他抓提起来。 却在离地的一瞬间,回眸看到了那垫着她腰的东西。 灰扑扑的,一只被压扁了的丑兔子。 时绒:?它怎么会掉出来了?! …… 元婴期尸鬼被惊醒了。 接二连三地挣扎着从石坑里爬了出来,地面震响骚动不止,尘土飞扬。 “完了,它们白天不是不会醒的吗?” 龙濉险而又险地避开一只只从墙壁之中伸出的鬼爪,没留意到那掉落的小东西,提起时绒便要躲逃。 时绒:“!!!” 她舌根僵硬,喊不出声来。 千钧一发之际。 红着眼睛,硬是咬着牙,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 抢在尸鬼腥气逼人的血盆大口合拢之前,抓起了那只丑兔子。 ……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牧丹青一回头,就看到时绒动作僵硬、险而又险地从尸鬼嘴边抢夺下来一个什么东西,死死地抱回了怀里。 时绒还不能说话,脸上的肌肉也动弹不得。 混乱凶险的环境之中,牧丹青却在她的眸底看到了一丝欣慰而松快的笑意。 仿佛在拥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 青云学府,时绒的小院中。 沧明镜和白亦对坐下棋,只是一个心不在焉,另一个更心不在焉。 沧明镜来找白亦,是因为一刻钟之前,他在朝城之内感觉到了一股大乘期的气息,转瞬即逝。 大乘期的行踪绝非小事。 眼下朝城除了师弟白亦应该并无其他大乘期,沧明镜心里直犯嘀咕,猜不着是什么情况,忍不住找上门来询问一二。 “方才在朝城之内的大乘威压,是师弟?” 白亦没瞒他,淡淡应了声嗯:“有个姑娘大逆不道,同我说些僭越之语,还扒拉我,我警告了她一下。” 沧明镜:“……” 又来一个? 最近师弟的桃花运还挺旺! 他瞧着不像生气的样子。 沧明镜这次学乖了,没有像上次一样立马撺掇着人表态,而是谨慎地道:“哪家的姑娘?” 白亦落下一子,无甚情绪:“九尾天狐。” 沧明镜脑子里一捋,很快想到人的身份:“九尾天狐族的少主玄姣?” 笑着摸了下下巴:“她可是天乾榜第九的天骄,资质还是很不错的!” 虽说年纪小了些,但人长得美,容貌上勉强也能与师弟匹配。 白亦哦了一声,一脸“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的漠然模样。 “那埋骨秘境有消息了吗?” 他换了个话题,神情才专注几分,“我不知怎么回事,今天下午以来左眼皮时不时地跳……” 沧明镜刚开口说没有,天边飞来一只纸鹤。 着急忙慌地扑腾着翅膀,上蹿下跳:“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天乾榜天骄遇袭,重伤昏迷啦!!” “什么?!” 沧明镜猛然站起来,心里咯噔一沉。 玄姣身份贵重,若是有失,怕会上升到族与族之间的大祸! 起身便要急匆匆出门去,“人在哪儿,快带我去!” “放心,死不了的,只是被幻术反噬了而已。”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慢悠悠道,“人已经被抬回来了,在济世殿。” 沧明镜脚步一止:“?” 白亦对上他不解的眼神,解释:“就她,大逆不道扒拉我那个。” 沧明镜:“???” 不是说就警告了一下? 同样是大逆不道,这个就直接锤? 你的分寸好难猜啊。 第70章 尸鬼的低吼声在洞窟之内回响着, 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 时绒因为手脚尚未恢复知觉,趴在龙濉背上调息修整。 艰难地移眸回望,但见那群尸鬼眼仁全白, 粗而长的舌伸出口腔, 尖利的细齿无法合拢,涎水自咧到耳根的嘴角滴落,腥臭无比。 干枯的四肢弓起,或是趴地, 或是攀附在墙壁之上, 以一种诡异而不和谐的姿态极速朝他们爬过来…… 时绒一脸痛苦地收回目光:是看上一眼,san值狂掉的程度。 …… 幽暗闭塞环境内,这样的追逐会给人的心理上造成极大的压迫感。 仿佛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能嗅到那份预示着危险的腐朽气息,后背发凉。 牧丹青脸色煞白, 黑白分明的眼中印着心惊, 呼吸明显地乱了, 边跑边朝后头丢毒丹驱赶尸鬼。 可惜效果不大。 她几乎要崩溃地尖叫出声:“三品毒丹无用, 都是元婴期的尸鬼!” 龙濉也麻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元婴期?!” 在场唯一一个回头仔细数过的尸鬼数量的人在心里默默道:可不是,至少从追上来八、九个呢。 这回怕是要栽了。 …… 千明成隔一会儿又给她发来一条消息:“师妹, 我发现了!你的绿环儿并不是按不灭, 而是灭了立马无缝地绿起来, 看上去就是没灭的样子。师妹你在干什么?掉尸鬼窝了吗?” 时绒:……答对了。 自打中毒,时绒便意识到了自己在队伍中的定位:被天道用来给气运之子探毒探危险的工具人。 危险不止, 绿环不灭。 那尸毒看似凶险, 但哪怕在她降智、未以护体结界隔离, 自我保护的前提下, 依旧无法侵入她的识海。 如此一来, 绿环就像是一种示警灯一般的存在? …… 时绒沉吟。 示警灯始终未灭,难道问题不在这八、九个尸鬼身上? 按理说,一个尸坑里面,不可能只有元婴期,更不可能一次有八、九个之多。 如此令人惊悚的比例,和她从青云学府内得到的、整个秘境内只有十来个元婴期尸鬼的消息完全不一致。 或许是血月聚集效用导致的,让一些深埋地底的高阶尸鬼被挖了出来。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导致秘境内的尸鬼大量晋级了。 总之如果随便一个坑能挖出八九个元婴,是目前地宫内尸鬼分布的平均数据。 那这一届一旦有探索者误入地宫,能活着走出去的没几个。 时绒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大着舌头给千明成和玄梓发了一道通讯过去。 告知他元婴期的尸鬼能在白天被唤醒的事实,让他们小心行事,并尽量多地通知给其他学员。 地宫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尸鬼,探索者相当于是从万人坟堆头上踩过去,每一步都有风险。 且不论现在会不会被一群元婴尸鬼给抓住生撕了,若是到了晚上还被困在这里,铁定得白给。 …… 三人被撵得苦不堪言,早已在地宫内跑乱了方向。 元婴尸鬼的修为摆在那,若不是尸鬼的行动普遍笨拙迟缓于正常人,他们也不至于能生生和人家玩了一刻钟的你追我跑。 龙濉不敢弄出乱丢技能,以免弄出更大的动静来,惊醒其他的尸鬼。 只能依靠蛇皮走位,在怪石丛生的溶洞之内上蹿下跳,尽量甩开它们,给时绒争取恢复知觉的时间。 牧丹青在这场容错率极低的极限追逐中渐渐力不从心。 她毕竟是金丹期,又是丹修,体能远没有剑修和龙族好。龙濉已经背着一个了,空不出手来,只得时不时顿下来拉她一把。 又过了几道分叉口,双方肉眼可见地越拉越近。 “逃不掉了。” 这样拖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只会让他们陷入更被动的局面,牧丹青一狠心:“我留下来给你们拖延时间,你们先走,等时绒恢复再来救我!!” 时·官方工具人·绒:你怎么还抢炮灰的台词呢? 可牧丹青并不是在于人商议,说罢,就地一停。 运转护体结界,横剑挡在路中,咬着牙:“快走!!” 龙濉眼眶瞬间红了,感动于她愿意付出的牺牲:“你……” 从乾坤囊中掏出来片金闪闪的龙鳞,扔给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保重!” 时绒:“……?” 不是,这合适吗?人一丹修啊? …… 此刻最紧缺的就是时间。 龙濉知道牧丹青的提议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只要拖得时绒恢复战力,或许才能与尸鬼一战。 否则他护着伤员和一个丹修,顾此失彼,根本没法和八个尸鬼正面刚。 更重要的是,他打起架来是一力降十会的粗暴派,动静颇大,怕在这万人堆中引来无穷的后患。时绒才更擅长悄无声息、杀人无形的手法。 龙濉丢出来的金色的龙鳞化为一方软甲,包裹住牧丹青的全身。 那是由他的护心鳞所炼,就算是元婴期的尸鬼,一时半会也破不开她的防御。 牧丹青心中微定,掏出仅有的几颗四品毒丹,视死如归地迎上尸鬼。 咻咻咻—— 攀爬在墙壁之上的尸鬼迅速扑上来,速度之快,刮起一阵令人作呕的腥风。 却碰都没有碰她一下,径直越过了牧丹青,奔着逃窜的龙濉和时绒而去。 牧丹青徒劳地举着剑被晾在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 …… 时绒也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嚯了一声。 龙濉一见,猛然提速,奇道:“这尸鬼还挑食呢?” 血月之夜尸鬼们异常向石城聚集时,也是如此——对活人一丝兴趣都没有。 这实属异常。 那时他们就猜,或许是地宫内有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 如今却又是为何呢? 时绒心念一转:“你之前捡到的那根虫腿,收在哪里了?” 龙濉背着一人全速跑了这么久,略有些气喘:“放在背包里了!” 时绒:艹,那玩意儿你还真没丢啊! …… 龙族之体格天赋,生来便是万族至强。 哪怕是新人,龙濉入秘境之后的心态便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明朗轻松得惊人,不觉这是生死场上的历练,反而像是在参加一场颇有意思的赚学分活动。 他凑巧捡到虫腿,给所有人记录在案,加了学分。那在他心里,这就是他本场活动的“高光”时刻。 甜龙弟弟于是将那根虫腿当做了战利品,宝贝地收了起来。 时绒叫他掏出来的时候,他还心不甘情不愿的,抓着不肯松手:“你要这个做什么?” “乖乖乖,下次给你凑一副整的,让你拿回去好好收藏!” 时绒大着舌头,没心思解释。木着脸把虫腿抢了过来,二话不说将它对着尸鬼抛了出去。 …… 狂躁的尸鬼们瞬间找着了目标。 像是要接住飞盘的狗,争相恐后地高高跃起,冲着虫腿扑咬上去,顷刻之间撕咬成一团。 龙濉发愣地停下步子:“这……” 时绒抬手将手里的“手电”熄灭了:“嘘,别说话。” 后方远处的牧丹青会意,也跟着熄了灯,洞窟之内恢复成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唯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在黑暗之中蔓延开来。 不出片刻,那声响静了。 龙濉夜视能力强,轻轻的戳了戳时绒。 金色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她,低声开心道:“它们真的躺回地底去了!” 看来她的推论是正确的。 时绒松了口气:“走吧,先去接应牧丹青。” …… 虽说阴差阳错,牧丹青“自我牺牲”的举措,让他们成功找出了破局点。 但龙濉堂堂龙傲天,居然真的会丢下妹子走,这就离谱。都是气运之子,他俩说不准能凑一对的。 时绒趴在龙濉的背上,痛惜道:“你这样是要注孤生的你知道吗?” 龙濉立马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一脸明朗:“战场上要抛弃无谓的个人情感和追求,完成团体利益最大化,这不是你在剑术课上跟我说的吗?” 时绒:“?” 我那是和你同队的时候,忽悠你别拼了命地内卷的时候说的,你怎么还给上升上了呢? …… 时绒想再用“手电”给牧丹青闪了一下,示意她往自己这边走。 但手电照过去,却没在原来的位置上发现牧丹青的身影。 夜视能力不行的时绒悚然一惊:“她人呢?” 牧丹青的耳环是银质的,在黑暗之中还算亮眼。 龙濉很轻易地找到了她,低低咦了一声:“她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又道:“她让咱们把灯灭了,小心一点走过去。” …… 牧丹青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像是泡泡一样,晃动的结界。 结界里面是如山一般堆积的虫茧,层层叠叠,攀附在累累的白骨之上,正吸食着其中的骨血与灵气。 那些白日里昏睡不醒的低级尸鬼被迫沦为了养料,滋养孕育着虫茧内的生命。 时绒喃喃:“互相为食……” 看到元婴期尸鬼疯狂猎取虫腿的反应,她就大致明白这么多高级尸鬼是怎么来的了。 埋骨秘境之中只有尸鬼时,物种单一,且相互之间无竞争猎杀关系。 相安无事,“进化”缓慢。直到秘境被外人发现,整个位面之中都只有十来元婴期。 后来,这种未知虫子的出现打破了埋骨秘境内平稳的生态。 弱者被虫吞噬,而强者吞噬虫子进化,强弱阶级之间的差距逐渐拉大。 时绒心里猛然一跳,不知这虫出现多久了。 是否已经在秘境之中养出了化境的尸鬼…… …… 啵—— 一对锋利的口器撕破了虫茧。 刚爬出虫茧时,那不知名的幼虫浑身发红,长着软壳,不过人巴掌大。 时绒才转头去和龙濉一起研究了一下那个泡泡似的,晃动的结界,判定这是母虫留下的、遮掩幼虫气息的东西。 不出半刻钟,再转头回来时,那虫啃食着虫茧,伸开三对长足,已然有半个人那么大。 时绒:?!! 这物种的繁殖和生长能力…… 时绒一瞬就联想到了某种让她极为厌恶的东西。 ——星兽。 …… 修真世界和星际世界无法直接横向对比。 这种不知名的怪虫和可以自由穿梭在宇宙之内,且具有不同等级精神力的星兽显然不是一个物种。 但以她曾经的经验来看,星兽之所以可怕,其一,在它“优种”星兽有可以通过吞噬同类、捕食猎物升级的特殊天赋。截止到她死前那一年,联邦观测到最高进化的星兽已经到了sss级。 其二,“劣种”星兽繁殖能力爆表,乃是卵生。 一旦有卵被携带入无大量星际军事防备的次等星球,不出三个月的时间,这个星球上所有生物都会被吞噬灭绝,成为一个只有星兽的死亡星球。 时绒不知这虫有没有进化的能力,但在埋骨秘境之中的尸鬼可以进化,几乎是可以确定了的。 这种生态模式让曾有惨痛的和星兽斗争经验的时绒心惊胆战:这不就是在养蛊么? …… 所幸埋骨秘境只有尸鬼,不存在其他物种,更是封闭的独立世界 只要他们能安全离开,管它养蛊不养蛊,直接永久封印完事。 时绒焦急起来:“别看了,咱们快去找到骨魂火撤出去吧。” 拉住欲去抓虫的龙濉:“这玩意不能带出秘境。它们的生存和繁殖能力太强,随意携带到外界会是祸患。” 龙濉难以置信,满脸受到欺骗的难过:“你刚刚扔我虫腿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时绒:“……” 这弟弟,简直该死的天真。 她体谅古代人还不懂生物入侵的恐怖之处。 木着脸一伸手,以神识擒获住一只成虫。瞬间将它里里外外炼化了,死的不能再死,只留下了一具空有其表的躯壳模型。 扔给龙濉:“行了吧?” 龙濉立马多云转晴,满足地甜笑起来:“嗯!” …… 龙濉收起“纪念品”,在时绒的嘱咐下放入乾坤囊,没再随便塞在背包里。 又跑去前头勤勤恳恳地带路干活了。 时绒照例断后,但这次学乖了,不仅给自己加上护体结界,还偷偷披上了师尊给的七品防御灵器,轻襌衣。那护体法衣极为低调,薄如蝉翼,不仔细分辨,外人根本瞧不见。 时绒又看了看前头一身金灿灿、防御力一看就爆表的牧丹青,抬手戳了戳她。 牧丹青回头:“?” 时绒给她递了一把渡鸦剑上去。 这是云隐仙府给她配的五品灵剑,不算特殊物品,但比牧丹青手里提溜的三品灵剑好得多,“你先拿着防身。” 牧丹青没见过愿意借剑给别人的剑修,一时受宠若惊:“五品灵器?!这么好的剑给我了,你用什么?” 时绒富婆平静脸:“我多着呢。” 牧丹青:“……” 牧丹青失笑,“哈哈哈行,谢谢。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还有些不适应呢……” 时绒之前虽然接受她做队友,但不知是她自己太敏感还是如何,总觉得时绒对自己似远非远,只维持表面的客套,和面对龙濉时的自然比起来,要显得生疏许多。 时绒勾着她的肩膀,嘿嘿地笑:“说什么谢不谢的~” 方才牧丹青愿意自我牺牲,拖住尸鬼的行为,彻底盖掉了在时绒心中“队杀”的初印象。 时绒不喜欢和会背刺队友的人共事,但人是会变的。 青云会上搏的是前程,这里拼的却是命。 牧丹青愿意舍命救他们,证明至少对她和龙濉,牧丹青是掏了心窝子的。 时绒不能不领这份情,低声道:“自家妹妹,说那么生疏干什么呢?表姐唉,我以后叫你丹青姐?” 牧丹青:“……” 人家姐妹交好都是挽胳膊的,她上来就勾肩搭背,没骨头似地挂在自己身上,语调慵懒。 牧丹青颇感微妙,莫名有种被流氓调戏了的错觉:“……你开心就好。” …… 他们被尸鬼追的时候慌不择路,但运气极好地没遇上死路,且一直是下坡路,大体方向应该是对的。 龙濉又领路走了一个时辰。 时绒算着时间,想应该是快到了,思绪刚落便听到前头的人惊喜地呼喊了声:“时绒时绒,我找到了!是骨魂火!” 牧丹青快步上前。 走出逼仄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山体仿佛从中截断掏空了一般,从身处的断壁前往下看,落差足有百米,让出一方十个足球场大小的深坑来。 往上同样悬空了数十米,盘虬的树根随处可见。 某种藤蔓从顶端垂吊下来,生长得茂盛,颇为阻拦人的视线。 人族时绒吃了视力的大亏,根本看不见。 龙濉歪着身子,示意时绒站在这个特殊的角度来看,指向半空中一点微光:“就在那个方向,东南!” …… 至宝附近必有守卫,那深坑之下就是万人堆。 手电不能用,漆黑的环境之中,唯有龙濉能看得清周遭。 龙濉不敢让牧丹青一人过去,自觉上前开路,抓住盘踞的藤蔓。 垂下的藤条交织缠绕成一张纹路复杂的网,三人无法飞行穿越,只能一步步攀爬过去。 到了这,连龙濉也穿上了护体秘宝,屏息凝神地戒备着四周。 时绒倒不担心牧丹青会出事。 反正有她这个无敌炮灰buff的人在,什么招呼都会先往她身上来的。龙濉是明面上的肉盾,而她才是真正自带嘲讽技能的聚怪型肉盾。 心念闪过,时绒背后骤然一寒。 竟是那飘摇在中心祭台之上的骨魂火,忽然分出一团,轨迹缥缈,恶狠狠地向她的心口撞了过来。 暴怒的杀机之凛然,刹那之间刺得人神识生疼。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时绒心中猛沉,清晰地意识到,那骨魂火是真的能要了她的命。 更叫人绝望的是,轻襌衣只能阻止尸鬼的物理攻击,而无法隔绝这种近乎自毁一般的神识混杂着灵火的攻击。 噗—— 冰蓝的骨魂火撞入一团柔软。 时绒瞳孔微缩,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苦,却仿佛看到了幻觉。 一点冰凉触上她的脖颈。 是幻觉中的人轻轻抱紧了她,用身体为她挡下了这一击。 时绒僵硬着身子,立在原地,有些分不清楚状况:“……师尊?” “嗯……” 白亦的心口燃起了冰蓝的骨魂火,汹汹地蔓延开来。 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靠在她的怀里,轻轻一笑,留恋般抚摸上她的脸颊:“……绒崽,你没事就好。”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虚弱。 轻轻的,仿佛告别。 下一秒,幽蓝的火光大盛。 将白亦整个人汹涌地吞噬入内。 时绒脑中一嗡,惊慌失措地扑上前,身体却徒劳透过了冰冷的骨魂火,什么都没能抓住。 扑空的空虚感让她心口一紧,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第71章 有那么一瞬, 龙濉看到时绒的肩膀在颤抖。 骨魂火将附近的藤蔓焚烧干净,让出一大片空阔的空间。 她垂着头,背后的骨翅轻轻扇动着。浮空的身影安静, 却莫名蕴藏着山雨欲来的寒意。 “她怎么了?”龙濉不解。 “嘘!”牧丹青压低嗓子, “你没瞧见吗,她一直随身带的兔子娃娃被烧没了!” 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因某人疑似要发大飙而胆战心惊地抓紧了小藤蔓,挡在身前。 “啊?那个兔子很重要吗?” “应该是吧?刚刚在被尸鬼追的时候——” 牧丹青冷不丁地收了声, 龙濉正要再追问她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突然发现前头正悲伤到不可自抑的人,回头看了过来。 微微泛红的眸凉凉的,略显茫然:“被烧的是兔子……娃娃?” 时绒在背包上一摸, 空空荡荡。 那丑兔子果然已经没了。 时绒瞬间反应过来前因后果,脸一木。 得。 被演了。 ……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 触目惊心的画面、熟悉的语调和近乎真实的触感, 给她极大的冲击, 让她根本无暇思考。 等剧烈波动的情绪平稳了一些, 回过神来, 才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一切有多离谱:师尊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秘境,又怎么可能轻易地被一点魂火给烧没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丑兔子被毁前激发的幻阵罢了。 一叶障目, 不过如此。 …… 时绒莫名其妙又被师尊搞了一波心态, 人都傻了。 她真的不理解, 为啥师尊会在丑兔子身上搞这么一个幻阵,啥时候搞的, 图什么啊? 无语地抬手, 想捏一捏发涨的眼窝, 平复一下心情, 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还微微地颤抖着。 时绒:“……” 时绒将默默将那不争气的手背到身后, 用力握紧。 没事的,假的而已。 重新深吸几口气,闭上眼。 眼前却又出现了白亦心口燃起骨魂火的模样。 靠在她怀里,苍白的肤如玉,沾染鲜血的唇浓艳。 浅浅的笑颜,脆弱而易碎。 艹! 时绒的心态彻底裂成了渣。 …… 那分裂出来一小团的骨魂火,在攻击完时绒之后,变得更加细弱黯淡。 像是脱力之人,木讷地悬停在时绒面前不远处,又像是忌惮她身上护体的秘宝,不敢再轻易上前。 但时绒若是有所动作,它必然会立即地跟上来,封锁她的去路。 针对之意明显。 时绒:“?” 做什么搞我? 时绒在背后给牧丹青打了个手势,让她不要浪费时间,先去吸收本源火。 说不定等她掌控了本源火之后,这团搞事情、且极具攻击力的骨魂火便也自然不再是威胁了。 牧丹青会意,在龙濉的带领下,从右侧绕行过去。 万人坑的中央,是一个数百米高的、自然形成的石柱。 石柱之上遍布着神秘的纹路,乍一看上去,像极了某种古老而邪恶的血祭祭坛。 祭坛顶端,有一具玉白的骸骨。 骸骨眉心处,悬停着一朵安静燃烧的火苗——骨魂火。 那火光幽蓝,看着并无温度,实际踏上祭台之后,却让人明显感到了那股与视觉效果不同的高温。 丹修梦寐以求的火种就在眼前。 牧丹青激动得手脚发汗,微微哆嗦着,欲盘膝坐下开始吸纳魂火。 龙濉谨慎地拉住她,指向那骸骨:“它会不会突然起来啊?” 牧丹青说没事:“骨魂火都是长在尸骨之上的,你看它通体玉白,应该非是那等邪祟妖物,身上的妖气早被骨魂火淬炼干净了。” 这属于丹修的专业范畴。 龙濉听她说没事,也就作罢了。 安安静静则打开“记录仪”,守在祭台边,给牧丹青护法。 时不时走神,朝和小团骨魂火对峙的时绒望去。 …… 祭台离这边隔得远,又有藤蔓阻隔着。 时绒不担心会给人察觉什么。 放开了手脚扑腾着翅膀,上下翻飞了两下。 引得骨魂火跟着动荡,意识到她的戏耍之意,渐次生出些恼怒来,火苗刹那更旺盛了几分。 时绒仔细留意着骨魂火的变化,感知到它果然有着明显的,类似人的情绪。 心念稍动,低声试探着问道:“或许,你方才想杀我,是为了明微?” 火团闪烁一下,猛然爆裂开来。 化作数百点指甲盖大的火星,齐齐朝她射来。 这拼命的架势,让时绒确定了猜想:“夺舍你女儿的不是我。” 火星速度丝毫未减。 时绒不得已道:“牧清然,你女儿的魂魄还在我师尊手中。” 唰—— 百点火星猛然停在时绒额前咫尺的位置。 …… 时绒眼前的火光跃动。 略显刺目灼热,却并不让人讨厌。 十一年前,世人皆以为牧清然因被骨魂火反噬而死。 无人知晓,她的一缕执念与骨魂火同化了。 魂火。 本就是灵魂的载体。 她时隔多年地醒来,或许正是因为感知到了女儿的气息。 可明微身躯在此,灵魂却换了人。 那缕执念自然是要发疯的。 …… 以人家女儿的魂魄为筹码谈判的行为,虽然有效,但像极了反派。 刺得‘牧清然’情绪更加激动,火点停下了,却没有退开,分散地围绕着她,疯狂地转。看上去既暴怒愤慨,又无可奈何。 若是人家能开口,这会儿一定把她骂得狗血喷头了吧。 时绒讪讪地:“害,你别转了,转得我头晕。听我解释一下行么?我对你,对明微都没有恶意……” 话音未落。 聚集在她身边的火团突然朝着一个方向急速飞去。 时绒顺着火团的轨迹望去,但见坑顶的空洞之中,落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来。 在接连撞断几根藤蔓后,好运地被挂在了交织的藤蔓网中。 看衣着扮相,正是明殊。 第72章 骨魂火绕着明殊焦急地飞动着, 未去触碰到旁边的藤蔓,不敢靠得太近。 那小心翼翼保护的姿态看得时绒直皱眉。 ——看来牧清然还认得明殊,且明殊在她心里, 恐怕还是当年那个同她举案齐眉, 温柔耐心的好丈夫吧。 时绒搓了搓手指,扑腾着翅膀上前,扶起了明殊。 “记录仪”开着,她正对镜头, 往他嘴里塞了一枚护心丹。 单人救援任务+1, 喜提三十积分。 骨魂火中“牧清然”的神智比时绒想象中的还要更清醒,见到时绒靠近明殊,并没阻止。 她对时绒颇有忌惮, 但知道时绒既然披上了青云学府学生的皮囊,就不可能在其他学生和“记录仪”面前害人, 自毁前程。 故动也没动弹, 静静蜷缩在一旁, 看她施救。 …… 明殊浑身僵直, 显然也是中了元婴尸鬼的尸毒。 时绒的丹药只能帮他吊命,让他不至于气血枯竭而死, 解不了毒, 不过他自己身上肯定是有的。 遂问道:“你炼制的解药在哪, 我拿给你?” 这种尸毒能让人不能动弹,但意识全程清醒。 明殊的视角相对固定, 并没有看到飘忽的骨魂火。只看见从容扇动着翅膀, 全身无一丝伤痕的时绒, 后牙磋磨着咬紧了。 这逆子混得倒是好! 明殊心中咒骂, 面上不动声色, 用眼神示意时绒去取背包中的丹药。 他早料想到尸毒会存在僵直的效果,担心有意外中毒,出现自己无法从乾坤囊中取物的情况。特地取了一部分解药放在了外面的背包中,好让队友能及时帮忙救助。 可这一次队友中的乌筠是个拖油瓶,频频出岔子,消耗了他大量丹药不说。入地宫后不久就被惊醒的元婴尸鬼给生撕了,从头到尾一点用处没能派上,还白给出去一条性命。 乌筠是依附自己这一脉的子弟,这么多年了,明氏费尽心血才养出一个能入青云学府的好苗子。只要再过十年就能派上大用场的,却因为他的一念之差,生生葬送。 钱晨见死了人,死活不肯再往下走。这时候扭头回地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非丹修,根本不需要骨魂火,为了那点学分,真不至于把命搭上。 都到地宫门口了,明殊如何肯放弃? 更何况,乌筠已经折了,若拿不回骨魂火,他该怎么同族里交代? 明殊不能强逼着人听从他的指派,更不敢与钱晨撕破脸皮。 最终只能假意大度地给了钱晨部分丹药,双方就此分道扬镳。 …… 明殊越想,越是气得浑身打颤。 若不是时绒不识抬举,在云晖殿拒了他的邀请,他何至于一时恼怒铤而走险,最后落得如此境地! 就着她伸来的手吞下解毒的丹药,心中谋划的却是怎么让这个逆子把骨魂火给他吐出来。 …… 明殊炼制的解毒丹为四品,高出牧丹青一等,见效自然快。 不一会儿就能开口说话,冷冷的:“骨魂火呢?你已经炼化它了吗?” 时绒瞥一眼旁边飘忽的骨魂火,没有吱声,关闭了记录仪。 明殊稍愣,见着魂牵梦绕的骨魂火就在眼前,眸底瞬间迸发出光亮来:“你、你没炼化?” 骨魂火已找到,她却放着没去吸收,反而过来救他。 明殊不禁想,或者她最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嘴上说得决绝,内心终究是顾念着血脉之情的?! “快,把它给我!” 明殊颤抖地伸出手,“微儿乖,爹爹现在真的很需要骨魂火。乌筠死了,如果没有它,这次回族我一定会被狠狠责罚,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你真的忍心爹爹流落如此境地吗?” 骨魂火的火光微微颤动了一下。 似是心疼。 时绒不难推断,若明殊想要炼化牧清然这一团分出来的未知骨魂火,有她从内帮忙,明殊基本十拿九稳。 时绒哪见得了这个。 低低开口:“那我呢?” “我在剑修课上已经体会到了三灵根带来的瓶颈。状态下滑,之前排名在我身后的学员一个个都冲到了我的前面。我就不需要它了么?” 时绒直视着明殊的眼睛,“更何况,娘亲陨落之后,你便丢弃了我。” “让我被奸人所害,被遗弃在人生地不熟的云隐仙府,被孤立,被冷嘲。” 时绒一秒入戏,眼眶渐渐泛红,“我走到青云学府全凭我自己的努力,从头到尾未曾得过你一丝好处,凭什么要让着你,顾念你的恩情?我救你两次,便已然算还了你生身之恩了!” 丢弃?! 骨魂火激烈地一抖,朝前挪了几寸。燎起的火星,几乎要烧着明殊身边的藤蔓。 明殊被时绒分神,瞧不出骨魂火的异常来,贪恋地盯着它,巴不得离它近一点,再近一点…… 对时绒的情绪未有愧疚,只觉厌烦,过去的事情,反反复复提有什么意义? 他不也没再计较她那日不恭顺的言行了吗? “哪来的奸人?” 明殊隐约有些失去耐心,冷声冷气道:“我亲让贴身的青云侍去护送的你,到了云隐仙府也有认识的长老接应。你被冷落不假,你资质平平,到哪都是一样会被冷落,倒也不必如此污蔑我!” 一顿,后知后觉地想到如今的主动权还在时绒手里。 又勉强让自己放柔了嗓音,冷静道:“我是你的父亲,哪能真的害你?你从前不在我膝下,日后只要你归顺,我岂会怠慢你?” 坚持而强硬地命令道:“把骨魂火给我!” …… “贴身的青云侍护送,就那个汪右淳?” 时绒笑了,不答反问,“这么久了,你一次都没想过,为何他送我到三阳山后,就再也没有回去吗?” 明殊心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汪右淳当年便与他貌合神离,只因明微那个累赘在他手里,明殊才没有换人。 后来汪右淳失踪,他也没有多想。 明微反正已经被接到了云隐仙府,一个青云侍的死活,与他有什么相干?或是死了,或是自知在他这得不了前程,跑了吧。 骨魂火在角落静静地跃动着。 时绒看了她一眼,俯下身子。 “你不知道吧……” 在明殊耳边低声道:“他早计划夺舍你的女儿,就在你说的那个叫‘家’的小屋里,将你女儿的魂魄一丝一缕地抽了出来,制成了魂牌。” “明殊,你的女儿在十年前,就死了。” 时绒咧嘴,漠然道,“你现在在这端着父亲的身份,跟我打感情牌,不觉得很可笑吗?” 明殊:“……” …… 明殊抿了下唇,不声不响,陡然暴起。 就着时绒俯身搀扶他时的近距离,犀利的掌风猛然朝她袭去,直拍向她心口命脉。 偷袭的机会只有一次。 明殊一不做二不休,当场捏爆了一颗五品毒丹。 翻脸之干脆果决,时绒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也依旧叹为观止。 毒雾弥漫,周遭郁郁葱葱的藤蔓转眼间枯萎凋零。 五品毒丹连元婴期都抵抗不得,明殊自以为十拿九稳,转身扑向骨魂火。 下一秒眼前一花,瞳孔猛缩。 亲眼所见时绒怡然地拦在了他的面前,身处毒雾之中的身量笔直,半点不受影响。 ——轻襌衣隔绝掉了毒雾。 时绒嘻嘻一笑:“就这?” 明殊:“?!” 怎么可能?! …… 一个丹修的毒丹派不上用场,和刺客型战士近身格斗,结果可想而知。 时绒单手就将他按住了。 遏住他的喉咙,将人拎了起来,指尖愈发用力。 “不、不要……” 明殊被掐得青筋暴起,呼吸困难。脸一抹便当做无事发生地求起饶来:“是我错了。你、你想要什么?骨魂火给你,都给你!我们合作吧……” “我可以起誓,可以结咒,绝不会将你夺舍之事说出去!”他言辞卑微,语调谄媚,“说到底你是不是我女儿根本不重要,只要你体内留着明氏的血,我们就可以合作啊!” 骨魂火跃动的火光倏然凝滞了,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明殊毫无觉察,继续道:“我方才只是一时贪欲起,鬼迷了心窍。回春门乃是丹修世家,家底丰厚,你剑修的天赋如此之高,之后必然需要家族提供海量资源。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挂上我女儿的名头便可以享尽荣华,而我也可以借着你的名头坐稳回春门的掌门之位,这完全是互惠共赢的事!” “你身上还有悬壶谷嫡系牧清然的血脉,待我仔细筹划一番,借机吞并人族丹修第一门派的悬壶谷也并非没有可能啊!” 他飞快地找准了双方利益共通的点,放低姿态。 主动道歉起誓,画大饼,只为平息她的怒火。 时绒看向不住颤抖的骨魂火:“……” 所以说,他当年能十年布一局地骗了牧清然,让她至死还被蒙在鼓里,证明他还是有手段心机的。 能屈能伸,利益得失计较得很明白。 就是没有心,是个不做人的畜生而已。 …… “话说在前头,夺舍你女儿的可不是我,我不过一孤魂野鬼而已。” 时绒似笑非笑,“鉴于你的弃养,你女儿才被人以残忍地手段杀害。你身为她的亲生父亲,听说她的遭遇,不说报仇了。竟问都没有多问一句,就来同我这个疑似的‘杀人犯’聊起生意来了?你的心可真大啊……” 明殊嘴角抽了一下:“逝者已矣,重要的是生者还得活下去。” 时绒:“当初牧清然死,你也是这么想的?” “你为何总往旧人身上扯?牧清然与你有什么关系?” 明殊隐约察觉到不对了,时绒的言行与其说是在替明微泄愤,不如说是在一步一步地套他的话,像将故意展示给谁看似的。 “问问而已,急什么眼啊?” 时绒笑起来,笑音清脆,却无端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不是想要骨魂火么?”时绒松开他,比了个请,淡淡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自去拿吧,我没兴趣。” 明殊皱起眉:“?” 不曾因为这一句高兴起来,反觉莫名地发寒。 他从未遇见过像时绒这样的人。 目的未知,作摸不定,既不答应合作,也不杀他,不要送到手上的骨魂火。 他不知她的拳头会不会落下,什么时候落下,又怎么落下。 心被高高吊起,一点一点地碾磨。 …… 明殊思量再三,到底没抵抗过贪念,试探着朝骨魂火的方向御空而去。 与时绒擦身而过的那一刹,她突然微微偏过头来,笑着问:“如果牧清然没死,还听到了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说,她会怎么对你呢?” 明殊脚步一顿,望着倏然朝他扑过来的,通体冰蓝而杀机凛然暴起的骨魂火。 刹那之间,明白了什么:“!!!” 但为时已晚。 噗嗤—— 骨魂火撞入了他的眉心。 以一种最惨烈残忍的方式,焚烧起他的魂魄。 …… 时绒立马打开了“记录仪”,对准明殊。 她不是什么变态,对记录人的死状没有兴致,但记录仪记录明殊生前最后一段影像是同她单独在一起的。 若没有记录,状况暧昧,搞不好她会被传去审讯。 人又不是她杀的,她干嘛要背这个锅呢? 画面中的明殊很快浑身浴火,剧烈地挣扎起来,神情从难以置信,转作心虚惊慌而绝望恐惧。 哪怕毫无痕迹,莫须有的直觉清晰地告知他:是她,是她回来了! 神识被灼烧的非人折磨之下,明殊整个人身体扭曲抽搐不已,张大了嘴想要尖叫求饶:“清然,你听我解释……” 火焰先一步遏住了他的喉咙,仿佛多听一句都嫌恶心。火星朝下没入他的胸膛,明殊目眦尽裂,一点一点被烧成了灰烬。 由始至终,一声哀嚎都没能再发出来。 不知是否是时绒的错觉,她看到那漫天的冰蓝火焰似乎化成了一位清冷女子的模样。 手持利剑。 一刀又一刀,沉默而狠决地手刃了那个怀揣着狼子野心而来,骗了她,负了她,更害死了她亲生女儿的畜生。 …… “救不了啊……真的是救不了……” 时绒对着“记录仪”自言自语,念念叨叨。要趁着原身彪悍娘正忙着办事儿,赶紧开溜。 刚扑腾了两下翅膀,忽觉脑后一热。 时绒意识到不对,咻地麻溜转回身来。 但见吞噬完明殊的魂魄,明显壮大凝练了几分的骨魂火,正幽幽地在她额前三寸远的地方停着。 再近一步,她就是和明殊同样的下场。 时绒的眼睛一下对成了斗鸡眼:“!!!” 还未来得及喊一句:“原身娘,咱们自己人!” 轰隆—— 平静的识海骤然沸腾起来。 是骨魂火不请自来,投身没了进去。 …… 时绒感觉自己要被烧融了。 那一汪小潭的神识被骨魂火恐怖的高温蒸腾着,烤得她头昏脑涨。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言简意赅:“聚识海,吞魂火。” 时绒:“……” 咸鱼时绒瘫成一滩,哀哀道:“虽然但是,原身娘,我也没说我要吞魂火啊……” 牧清然:“……”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好半晌才找回了言语,“……晚了。” 是晚了。 时绒要再不反抗,人就要被烧没了。 只得无奈爬起来干活。 …… 时绒知道牧清然此举的目的。 一边分神压制住骨魂火的温度,一边道:“其实你用不着这么做。我们小队之中,去吞噬本源骨魂火的丹修是你的亲侄儿,届时我可以让她帮忙淬炼一下你女儿的魂牌,她一样能再入轮回。” 牧清然的一丝神识寄托在骨魂火之内。 等骨魂火被炼化,她的意识自然而然也会彻底消散于天地间,成为了魂火的养料。 就像刚才的明殊那样。 牧清然:“你会帮她?” 时绒:“当然。” “那我就无憾了。” 牧清然无波无澜道,“我识人不清,自以为寻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爱情,可到头来……我对不住微儿,这是我对她最后能做到的补偿了,还请你能信守承诺。” 她说着,便要驱动最后一丝残念,帮时绒镇压骨魂火。 时绒:“你就不想见女儿最后一面吗?” 牧清然神识一震。 “可你……” 她方才听到了,明殊说她是剑修。 剑修没有习练过神识掌控之法,如果没有她的相助,时绒根本无法顺利吞噬骨魂火。 “没事,你好好活着就行了。” 时绒说着,懒散成一滩的神识瞬间凝聚,悍然朝燥动的骨魂火拍去。 可焚尽万物魂魄的骨魂火刹那间便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徒有其表地蔫巴下去。 时绒甚至还有余力同她说话,淡淡的:“等出去,我便带你见你女儿。” “你们一起入了轮回。这世有对不住她的地方,下辈子若能走运地做对姐妹的话,再好好补偿她吧!” …… 牧丹青险而又险地吞噬完本源骨魂火,整个人表面都结了厚厚地一层污垢+血痂。 醒来之后,差点被血痂卡着,无法起身。 还是龙濉捏着鼻子给她递了个超大的毛巾,让她赶紧先沾点水擦一擦,直言这比尸鬼的味儿还重。 牧丹青臊喜滋滋,又眉耷眼地背过身去照办了。 …… 时绒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龙濉绘声绘色地朝她转述:“太可怕,太可怕了,她整个人毛孔都在往外渗血,我感觉她随时都会暴毙的样子,看上去太疼了,幸好咱们剑修不用搞这个……” 时绒瞥他一眼:“其实也没那么疼。” 龙濉:“啊?” 时绒:“我刚也去吞了个骨魂火,感觉还好啊,问题不大。” 龙濉:“……” 什么东西? 什么时候的事? 一脸血泥的牧丹青:“???” 别人炼化火种要去半条命。 怎么到你这,就跟出去吃了个饭一样,扒两口就完事儿了? …… 骨魂火到手,秘境任务完成,时绒归心似箭,催促着三人赶紧出发。 牧丹青一边扒拉头上的血痂,随口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距离天黑还有多久啊?” 她入定炼化魂火,对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 时绒也是同样的状况,巴巴看向龙濉。 龙濉掐指一算。 不等他算完,结果就已经出来了。 ——祭台上那俱玉白的尸骨像是仰卧起坐一般,倏然坐了起来。 气息从无到有,疯狂攀升。 龙濉:“化境期……?” 时绒一手拉一个:“愣着干嘛,跑啊!!” …… 整个地宫像是瞬间“活”了。 沙哑的嘶吼声,杂乱的爬行声,咀嚼声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尸鬼纷纷从顶端的土壤里,底下的万人坑,旁边的岩壁之中钻出。天罗地网,绝无遗漏,更以身躯封死了他们回程的路。 数量之多,时绒怀疑他们三给人塞牙都不够。 此情此景,龙濉没法同她们见外了。 外袍一扯,便现了原形,趴在她面前叫嚷道:“快骑上来!” 时绒眯起眼:“……” 如果没有那个脱外袍的动作,她的心情就不会那么微妙了。 牧丹青没多想,赶紧坐了上去。 时绒想了想,还是挡在了她的前面坐下,还对她嘱咐了一句:“抱紧我的腰哈。” 牧丹青不解:“路都被封死了,咱们怎么——” 轰然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发问。 莽夫龙濉一拳轰向坑洞的正上方,在纷纷落石之间,以龙身一跃而起。 以超铁的拳头和龙角为矛,直接强行打穿地面,生生冲了出去。 牧丹青:“……” 她对龙族这个彪悍的物种终于有了切实的,直观的认知了。 …… 时绒穿着轻襌衣,不惧那些纷飞的土石。 回眸望向追逐而来的化境尸鬼。 心念一动,一缕冰蓝的火焰自眉心飘出,无声无息地刺入它的头骨之中。 时绒的骨魂火经过两次炼化,又一度与人的神识融合共生长达十年之久,不知为何给她一种异于本源骨魂火之感。 想到牧清然曾以魂火攻击她和明殊,不由照葫芦画瓢,冲着化境尸鬼做了一次实验。 化境尸鬼的魂魄的自我意识低下,魂力却很强。 按理说会遭遇一些抵抗。 时绒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有不对,立刻放弃这一丝神识和骨魂火。 但交融的魂火入它的识海,却像是刀切入豆腐一样简单。 时绒:“咦?” 这么菜吗? 当即毫不客气,三下五除二便将化境尸鬼的魂魄吞噬大半。 时绒本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饱嗝,有种微妙的,撑得快要吐了的饱腹感。 神识更是隐隐胀痛起来。 看来这异变后的骨魂火真的拥有吞噬其他生物魂魄之能。 只是一次能吞多少,还得有个定量的限制…… …… 冲出地宫,龙濉在附近转了一圈,正好接上轻伤的玄梓的队伍,六人进入行舟,一同往回赶。 一个小队之中,两人得了骨魂火,罗倩羡慕得眼都绿了。 龙濉作为护卫者,学分收获不小,回程的路上异常亢奋,小嘴叭叭个不停。 时绒心情却并不放松,一遍遍提醒他们:“出秘境的时候,身上的东西都要检查一遍,不要携带虫卵,不要携带成虫,最好和守卫秘境的人也说一声,让他们检查每一个出入境者。” 直到走出秘境,依旧不放心。 让龙濉他们先上回程的行舟,自己去找守卫秘境的护卫说了一遍,还亲身示范,教他如何检查。 “头发,尤其是头发,头发上很容易沾上虫卵。” 时绒说着,上头去捏了捏刚出境的师姐的丸子头,“像这样,用灵气捏两下,就能杀死虫卵了。” 被检查的师姐:“……” 她正认真工作,背后传来牧丹青的声音,高唤了一句:“时绒~” 语带调侃,笑着,“怎么还不回哟?你家那位来接你来了!” 时绒一愣,“?!” 呆呆回过头去…… 秋色浓烈,落叶洒满遍地金黄。 白亦站在行舟的甲板上,眉眼盈盈含笑地望着她。 遥遥一眼,胜却风景无数。 时绒不知为何,感觉心口一紧,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烧得她莫名地亢奋,朝他挥了挥手。 表面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默默转头问守卫小哥:“我说的那些细则,你都记着了吗?” 守卫小哥点点头:“记住了。” 时绒嗯了声,这才掉头朝行舟跑去。 起初还是矜持的小步,后来便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直到了白亦跟前也没有减速。 一下跳起来,直直撞扑进了他的怀里。 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笑吟吟地:“师尊,您想我了吗?” 第73章 白亦来时还在想, 绒崽待他的心思今时不同往日,又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性子。 他哪怕是狠不下心责罚,也不能放任太过, 没得叫她无法无天, 在他面前为所欲为了。 心底是这么计划着的。 但见时绒好好地从秘境之中走出来,笑容满面,欢喜而热烈地朝他奔赴而来时,便又什么都顾不上了。 半日之前, 青云学府收到消息, 有学员在秘境之中陨落。 回春门的乌筠魂灯彻底熄灭,且其他好几位学员的魂灯都接连出现了虚弱闪烁,濒危的状况。 乌筠非是丹修, 还有经验丰富的两位前辈领路,出了这么大的事故, 说明秘境之中起了大变故。 白亦整个人都不好了。 马不停蹄地赶到秘境门口守着, 万一绒崽魂灯有变, 他便能在第一时间辟开秘境, 进去救她。 等待的时间内,每一息都是煎熬。 直到见着她的面, 看她笑容明朗, 所有的阴霾方一扫而空, 雨过天晴。 …… 那劫后余生之感太过强烈,激荡的情绪冲得他鼻子发酸。 白亦根本忍不住, 比谁都更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 稳当当地接住人, 体会着怀中切实的温度, 是失落已久的心肝宝终于归位的满足。 叫他险些喜极而泣。 “想, 怎么不想?” 白亦心疼地抚摸她的头发, 嗓音哽咽,“听说这次秘境难度骤升,出现了不小伤亡,我只怕你出事,担心得要命。你怎么样,可有受伤吗?” 时绒唔了一声之后,便没不吭声了。 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深深地埋首在他怀里,迟迟没有撒手的意思,反而将他越搂越紧。 白亦心胆俱震。 这就是有事的意思了? ……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各方势力闻讯赶来的行舟上,不住有人往这边瞄看。 白亦焦躁心思全在“绒崽究竟遇着了什么难过事”,一时想不到尴尬那头上。 只怕是人多了,她不愿开口。单手托起时绒的腰身,抱着人回了房间。 这劲爆的一幕,直接给围观者看酸了。 玄梓趴在栏杆上,起哄地吹了声口哨。 罗倩一脸艳羡,感慨:“啧啧,这一波事业爱情双丰收,人生赢家啊~” 龙濉:“……” 牧丹青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 “出什么事了?” 白亦进屋后关上门,将时绒托放在桌子上。想偏头去看看她的脸,低声问,“同师尊说说看?” 但她头埋得低,双手环紧,不肯让出片刻的缝隙来:“……” 白亦内心的怜爱与心疼化成一片,耐心地要再给她顺顺毛。 耳后根微痒,是时绒的呼吸撒在了上面。 末了,一点温软轻轻贴了上去。 白亦浑身猛僵。 脉脉温情不过片刻。 时绒张着一嘴白牙,照着他的脖子就狠狠地啃了上去。 白亦:“??!!” 那点力道伤不到他,却能让白亦体会到崽愤懑的心情。 他颇显无辜,满头雾水地问:“为什么咬我?” 时绒的嗓音闷闷的,略显低哑:“我的兔子没有了。” 她红着眼睛抬起头,“师尊不想就此解释一下吗?” 白亦:“……?” 兔子? 他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 兔子是十年前,他用壶灵棉亲手所造之灵物。 有安神助眠,稳人心境的作用。还可在关键时刻,自行为小主人抵挡一次渡劫期以下的神识攻击。 他担心小时绒初来乍到,夜里孤身一人会惶恐害怕,特地挑了这么个□□的小棉娃娃作为入门礼物。 第一次手工制物,模样难登大雅。 偏时绒很喜欢,不爱他给的那些保命的法器,就喜欢背着那只丑兔子漫山遍野地疯跑,睡觉也放在枕边,俨然是将它当做浮华山上唯一的朋友。 从那时起,白亦就对时绒的审美感到担忧,但更叫他困扰的是绒崽冷僻、不亲人的性子。 …… 时绒不爱说话,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大多数时间都是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 他收的仿佛不是个弟子,而是个叫人省心的邻居。 当年云隐仙府上下一致恳求,想让他挑选个弟子上山时,白亦便考虑过这浮华山过于冷清,并不适合小孩的成长。 所以在山下弟子中挑人的时候,特地挑了个眉眼格外沉稳宁静的。 那回他一时兴起,突然下山。人群慌乱,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刚收进门的小娃娃们更是摸不清楚状况,好些当场被吓哭了。 唯有她在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之中从容着,扎着两个啾啾的脑袋左望望,右看看。 视线终于扫到了天上的他,大吃一惊,露出瞧见神仙一般新奇的表情。 怕是自己看岔了,还拿手挡着眼睛,眯着眼,伸着脖子好一通打量。 白亦:“……” 最后见别人都跪下了,她方手撑着膝盖,慢悠悠地蹲了下去,还安抚地拍了拍身边被吓哭的小女孩。 不卑不亢,瞧着便是个稳重的性子。 白亦一眼相中了她。 带上山后,这个沉稳又省心的优点,却又时时让他倍感孤寂。 人心不足,说的就是他了。 …… 白亦饱览育儿书,想要拉近和绒崽的关系,始终毫无进展。 人一旦执念太强,就容易剑走偏锋。 白亦总想,时绒对他恭顺有余,却并不亲近,或许是两人之间没经历过什么大起伏波折导致的。 又琢磨她整日在后山疯跑游荡,难免会被林间散养的走兽冲撞。他若能适时地英雄救美,再略施苦肉计…… 一则让她知道后山危险,不能再孤身在里头乱跑了, 二则嘛,也能让她更着紧着自己…… 就是太损了些。 不过绒崽年纪还小,正是好忽悠的时候,哄一哄应该问题不大? 等她再大一些,这招恐怕都不顶用了。 正巧那日绒崽将丑兔子洗了,拿绳子吊着它的两只耳朵,将它悬在廊下晾干。 白亦嫉妒地望着那只日日能陪着绒崽的丑兔子,良久,良久…… 终于还是没扛住,对它伸出了手…… …… 结果丑兔子身上的幻阵并没能在浮华山的后林之中派上用场。 遇见野猪,时绒手脚麻溜地爬上树,在树枝上晃着腿对着野猪嘻嘻地笑。 遇见冲她龇牙咧嘴的熊瞎子,她沉稳地掏出小木剑。跳起来,啪叽打在大黑熊脑门上,奶声奶气地霸道道:“走走走!走开嗷,不许再跟着我!” 白亦躲在树后,被萌出一脸的血。 一连观察了她三个月,她背着一把练习剑术用的小木剑,蹦蹦跳跳,在后山横行霸道。 没有让他英雄救美的余地。 此路不通,白亦逐渐死了心,也将那幻阵给遗忘了。 未想绒崽长情,十年了,其他防身的法器换了一波又一波,唯独对丑兔子的爱始终如一,走哪儿都带着。 好巧不巧,还在秘境之中触发了去…… …… 小时候坑崽的小花招被逮了个正着。 白亦社死当场,面红耳赤,辩解不得。 时绒低低道:“师尊的幻阵确实厉害,人处其中,无论视觉还是触觉,都像是真的一样。我亲眼目睹了那样的画面,还以为……” 骨魂火自他心口燃烧的场面对她的冲击太强,直到从地宫出来,时绒都不敢合眼,生怕一闭眼便要回想第二次。 无法理性地自控,非要见着师尊本人,看他安然无虞,高悬的心才会沉稳地落下来。 …… 绒崽难得有这样认真正经的时候,低落都要写在脸上。 白亦慌了神,绷不住一五一十说出实情,同她道歉:“这事是我做的得不好,让你伤心了。” 时绒还是垂着脑袋:“师尊不知道,我那时有多伤心……” 白亦头皮一紧,自知被拿捏住了也无可奈何。 老实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想要什么师尊都补偿给你,消消气,好么?” ?????? 第74章 清慈道君授意, 学府的高层提前获取分析过学员们身上的记录仪后,以万族联盟的名义第一时间发布紧急事态:永久封闭埋骨秘境,且所有出入过埋骨秘境之人原地隔离, 等待检查。 半日之后, 返程的行舟到达青云学府,但不允许降落,悬停空中,被结界隔开。 没课的先生们几乎都来了, 乌泱泱御空守在结界外。 一队从头武装到脚青云侍登上行舟, 给天骄们解释状况:“我们发现埋骨之地有一种繁殖能力极强的异种妖兽,危险程度极高,绝对不能被携带进入中州大陆, 需要检查你们的携带物。” 众人一脸茫然:不是已经检查过一遍了? 学员们看这阵仗,明白兹事体大, 没人多做抱怨, 配合着一一出来接受检查。 唯独一房间门窗紧闭, 没个反应。 眼见要青云侍推门就要进去时绒的屋子 牧丹青立时闪身拦在门口, 长长地呃了一声:“要不你们先去别的房间看看,我先……我和里面的人商量一下, 她可能正在忙。” “啊?” 青云侍疑惑:“在行舟上能忙什么?” 牧丹青小脸一红, 说不出口。 这祖宗半日了, 和小情人待在屋子里,门都没开过一次。 叫别人能怎么想? 好在罗倩嘻嘻哈哈出来圆场:“要不然先检查我吧, 我这不忙~” 龙濉讷讷:“我也不忙。” 青云侍:“……” 牧丹青见人被迷瞪瞪地拉走了, 才顶了个大红脸去敲门。 …… 屋内, 半透的屏风挡在门口, 山水画幕的那一头隐约可见两道依偎在床上的身影。 一个微微垂首地半倚坐在床头看书, 一个趴枕在他的膝边,睡得正香。岁月静好,道不尽的温情缠绵。 笃笃笃—— 敲门声犹豫地响了三声,趴在白亦腿上的人微微蜷缩了下身子,眉心蹙起。 白亦抚摸上她蹙起的眉:“被吵醒了?” 绒崽脸色差得很,眼下一片青黑。想是进秘境这几天,就没睡过一场好觉, 牧丹青吸收骨魂火有人护法,且成熟的本源骨魂火相对温顺。就这样,她还生脱了一层皮才将火炼化。 绒崽拿的异化骨魂火。此火攻击性极强不说,她还得分神护住牧清然的意识魂魄不受波及,艰难和疲惫可想而知。 时绒听着他的声音,尚未睁开眼便一展眉头,抿唇笑起来。 脸颊寻着他掌心的温度,轻轻蹭了蹭,发出含糊的哼声:“嗯……” 白亦心都要给她蹭化了。 …… 绒崽是个熬夜狂魔,但凡他睁着眼,她便是上蹿下跳,到处搞事的模样。 印象里,白亦甚少有瞧见她睡着的时候。 睡姿竟不是他想象中小霸王的狂放不羁,她蜷着身子,额头小心地靠着他,睡颜安静而无害。 一呼一吸都乖得要命。 白亦无不怜爱地想,这么乖的绒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就连他的把柄落在她手中,她都没有想着趁火打劫,只老实巴交地让他再赔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兔子来。 最多最多,就是要求在陪睡娃娃缺位的这一日,让他代替着守一守。 半点不叫他难做,多懂事,多有分寸~ 白亦兀自想得感动泛滥。 外头敲门声再度响起,时绒迫不得已睁开了眼,迷迷糊糊:“这是怎么了?外头好像很喧闹的样子?” “万族联盟的人来了,过来检查行舟上有无携带虫卵,每个房间都要查。” “嗯?” 时绒清醒了几分,“动作挺快呀。” 虽然她已经要求对出入境者做过一次筛查,但若由师尊出面提点,让官方组织再去广泛地检查一遍,自然能更万无一失。 时绒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身,却没有下床。 而是用脑袋拱开白亦拿书的手,迷迷瞪瞪地钻进了他的怀里,没骨头似地紧贴着他。 白亦愣愣地支着被她拱开的那只手,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时绒喃喃道:“我每天起床都会抱一抱我的兔子,师尊说好了要替它的,不会反悔吧?” 白亦深吸了一口气:“……” 师徒之间这样过近的距离,若是给从前的他来看,明显是逾矩的。 就,一旦接受了陪睡娃娃设定,心里纵然还有些别扭,却无奈地发现,再想端起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清脸,已然做不到了。 师尊没有吱声,时绒就当做是默认了。 愈发自得地靠在他肩上,“我好久没睡这么香过。要不然,以后师尊日日都陪我睡吧?” 白亦只当她是睡迷糊了:“你那是孩子话。” 催促着:“外头好些人等着,快起身吧。等检查完了,回院子再睡。” 时绒被他不痛不痒地推了两下,噗嗤笑了。 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孩子才不会说这话。” 温热的呼吸撒在他的脖颈,白亦猛地一僵。 时绒面色如常地起身下床。 随手抓了两下,便将凌乱的头发扎成了高马尾,能出去见人了:“可以走啦~” 白亦耳根发热,一脸复杂地望着她。 她果然是对他图谋不轨吧? 说是跑去秘境自省,竟还愈发肆无忌惮起来了…… …… 白亦在时绒房间里待了半日,大家有目共睹,集中隔离自然少不了他。 房间内在喷洒杀虫的毒雾,其他所有人被聚在甲板上,一个个排队受检。 时绒同白亦刚上甲板,就听到前头传来一阵骚动。 “嚯!” “娘唉,在秘境出口的时候,不是就有人说过不让带虫子出来吗?” “这还是一只完整的成虫?” 检查到龙濉跟前的青云侍吓蒙了,赶紧退后两步一抬手,周边的青云侍们纷纷聚了过来,严阵以待。 在外场监看的先生们神情严肃:“怎么回事?” 一群长者冷着脸,眸光犀利地扫过来,那阵仗还是挺吓人的。 乖乖龙濉慌忙摆着手解释:“不是不是,这虫是被炼制过的,是标本,没有危害,出来的时候查过了。” 查出成虫的青云侍闻言松了口气,上手检查一番。发现他所言非虚,这虫里里外外死得很干净,没有安全隐患,又抬手比了个安全的手势,解除警报。 一先生看得稀奇,顺嘴问了句:“你不是龙族吗?怎么还会炼制虫?” 受到惊吓的乖乖龙有问必答,“我不会,是时绒帮我炼制的。我想要带一只虫回来作纪念,她说这虫危险,就炼制了一只给我。” …… “真好啊~” 白亦冷不丁开口,“进一趟秘境能带个纪念品出来,往后能时时瞧着回忆回忆,也算不虚此行。” 语气听着再寻常不过。 时绒心中却警铃大作,讪讪:“害,那儿能有什么纪念品啊,臭的臭,丑的丑,也就龙濉审美奇特了些,图一乐呵。” 审美奇特? 白亦想到了时绒从小喜欢,且现在还指定非要的丑兔子。 心里更不得劲了。 …… “哦,行,你可以走了。” 青云侍接受到长老的指令,放行龙濉。但一搭手,按住了成虫标本:“虫留下。这标本对研究这种未知虫族很有价值,可能需要过几天再还给你,或者给你兑换成学分?” 龙濉立马摇头:“我不要兑换成学分,什么时候能还给我?” 青云侍:“……” 他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一般人谁不选学分选这个? 还是不可能还的,搞完研究,这东西都没法拼起来了,怎么还呢…… 龙濉明白了。 东西眼睁睁被没收,偏人家理由正当,他都没法争辩。 但不舍也是真不舍,龙濉出离地委屈了,回头看向人群中的时绒:QAQ 姐姐,他抢我东西。 时绒默了默,也回头去看师尊:o_o 师尊,他抢我小弟东西。 白亦:“……” 离谱。 …… 根据记录仪的观测,半日时间,足够携带的虫卵孵化。 所有人为此严阵以待,在行舟上来来回回检查了三遍,却惊奇地发现,行舟之内一只虫子都没有。 时绒对这个结果不感意外。 青云学府的学员大多是大世家的继承人,眼界和见识自然比普通人高得多,生物入侵这种事,他们可能没经历过,但被提点之后都能很快地想到其中危害性,配合除虫。 需要注意的是在秘境附近的守卫人员。 他们若是懵懂之下掉以轻心,才会出大问题。 …… 从隔离的行舟出来,部分伤员被转移去济世殿,大部分则又被集体拉去云晖殿的后殿,参与听证考核。 这一环节有点类似于论文答辩,上交记录仪的记录之后。 学员再当着众评审长老的面,简单概述一下自己在秘境之中可获得学分的行为,由万族联盟的评审长老们根据事实,判定此次任务最终会给学生的学分。 一般情况下,评审长老只三人。 由每一届的“年级教导主任”或者资历最老的“班主任”乃至“校长”担任。 这一次情况特殊,埋骨秘境任务造成了两死八重伤的惨况,牵扯甚广,需要对外给出一份合理解释来。 沧明镜特批与死伤学员相关的直系亲属过来旁听,损失最重的回春门的几位主话事人都到了,阴沉着脸坐在亲属席,气势骇人。 …… 时绒最后一个做完隔离检查,阔别师尊,姗姗来迟。 听证考核的大厅内已经坐满了人,光是审评的长老都有八位之多,有学长正在上头“答辩”。 时绒本来想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的,坐在第一排的牧丹青和龙濉挥了挥手,招呼她过去。 时绒:“……” 决定无视。 牧丹青通过玉符给她发来传讯:“位置都是按照队伍排的,最终结果越靠近地宫核心骨魂火的,排在越前,你得坐到第一排来。” 这话说得时绒心中一顿。 放目望去,玄梓小队前头竟然还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三只队伍。 可能是因为存在人员伤重的情况,三只队伍都没有满员出席。 牧丹青正后面孤身坐着一位玄衣的姑娘,沉默而孤冷,气场尤为强大。 时绒:青云学府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 骨魂火被夺时,大部分未氪金开挂的学员还在沼泽上空御剑,和尸鬼缠斗,所记录的事件千篇一律。 只有些人运气好一些,在沼泽就遇见了元婴期尸鬼,还能打得稍微精彩一点。 那画面无聊,不少卷王学霸们在等待答辩的过程中,已经就地盘膝而坐,当场运转起大周天修行起来。 地宫部分才是这次听证的主环节。 直到轮到明殊队伍里唯一存活的钱晨上前“答辩”,所有人面容一肃,停止修行,望了过去。 …… 钱晨救了乌筠两次。 一次是在沼泽上空,乌筠被骨翅尸鬼抓走,他冲进尸鬼堆,浑身浴血地将人抢了回来。 第二次就是在地宫了。 但这次乌筠没有那么好运,钱晨拼尽全力,也只在元婴期的尸鬼嘴中救下了一半人。 小姑娘尖叫哀嚎了没有两息,倒在他怀里,彻底气绝。 殿内的气氛一度死寂。 回春门,乌筠的父亲站起来,红着眼睛,一字一顿:“我对乌筠之死没有异议,感谢这位钱晨公子两次相救。” 钱晨沉默地点点头,却回了句:“对不起。” …… 在钱晨的记录之中,他和明殊因为乌筠之死而大吵了一架。 他也曾极力劝阻明殊回到地面,但明殊与他理念不合,两人最终分道扬镳。 既然是两人达成一致,商讨好的分开。 钱晨虽依然会因离开的队友死亡而扣分,但所扣分数不多,最终影响不会太大。 …… 玄梓之所以排名靠后,深入地宫不深,便是因为收到了时绒的消息。 三人遭遇苏醒的元婴期尸鬼,受了一些轻伤,立马撤了出来,但意外撞见了一从刚孵化的不知名虫族,完整地记录下来虫族和尸鬼相互啃食对战的画面。 颇具研究价值,也算意外收获。 …… 让时绒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气场凌厉的玄衣姑娘竟是凤族。 凤火至纯,天克尸鬼。元婴期的尸鬼被她当柴火烧了一大堆,暴力开路,猛得一批。 就是运道差一些,在地宫之中走偏了方向。 若非如此,指不定骨魂火是谁的呢。 也是她救下了落单的钱晨,以及另外两只深入地宫,遇险的小队成员。 整一救援队似的。不过虽没得到魂火,救人的奖赏学分还是很高的。 …… 最有意思的是龙濉的记录。 他和时绒一样,是彻彻底底的新人,第一次入秘境没经验。一个听证用的记录,愣是给他拍成了vlog。 记录的开篇,就是他一张清俊的小白脸。 一手拿着记录玉符,一手指着黑漆漆的远处,拎着“手电”的时绒:“这个是我绒姐。” 又指了指旁边的牧丹青:“这个是牧丹青。” 看着镜头:“我们三个是一个小队。我们现在,现在嗯……在一个枯林里头,这里很黑,天上都没有月亮。我们现在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走。” 全体人员:“……” 牧丹青手脚蜷缩地捂住了脸:救命,早知道会这样公开处刑,为什么她当初没有拦着他! 时绒则是恍然大悟。 她就说龙濉一路上似乎总在嘀嘀咕咕什么,没想到自己给这拍记录小视频呢。 …… 因为藤蔓遮掩,且他在给吸收骨魂火的牧丹青护法,不能离开。 龙濉记录仪的视角没有拍到明殊殒命的画面,只看到了旁边火光忽闪了两下。 龙濉甚至不知道明殊的存在,还对着镜头解说:“刚刚火又闪了两下。不过问题不大,我绒姐神识超强,根本不怕魂火~” 这马屁拍得时绒倍儿有面,嘿嘿揉了揉鼻子。 心想他倒是怪,在vlog里一直叫她绒姐,平日里反倒没这么叫过。 …… 除了回春门之人关注着明殊,其他人更在意的是那个曾在龙濉和牧丹青记录中出现的,那一团会主动攻击人的骨魂火。 甚至有人怀疑那火还有致幻的功能。 否则在它发起的攻击被一娃娃挡下之后,时绒怎么会无故对着魂火扑了上去? 评审长老倒是看出来,那是娃娃上面的幻阵了。 不过那兔娃娃身上幻阵级别之高,令他们震惊,猜不出坑了时绒一把的人是谁,当场也没敢吭声。 …… 终于轮到时绒。 记录仪上记录了明殊死亡的全过程,可以看得很清楚,骨魂火在先击杀了明殊之后,试图以同样之法吞噬时绒,被她强大的神识反噬掌控。 席下一评审长老问到:“在救下明殊之后,和明殊被骨魂火袭击之前,你的记录仪关闭了。我能问问这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记录仪本就不是一直开的,是人都会有隐私。 它是为了记录任务,又不是为了监视学员。 时绒简单答:“我们聊了会儿天,私人的事。当时他身上的毒已经解除,情况稳定,我没想到骨魂火突然暴起,杀了他。” 评审长老疑惑:“私人的事?你和明殊有私交?” 时绒刚要回答,回春门有人站起来,主动道:“我们对明殊之死没有异议。” 发声的长老回头看过去,颇显疑惑。但苦主都发话了不追究,万族联盟自不会主动往身上揽活。 几个判决长老对视一样,默契地将这个问题放了过去。 …… 学分评定不会当场宣布,评委组内部还得综合各方因素考量一番。一日之后,学员自去云晖殿领取最终的学分奖励。 时绒刚走出殿,罗倩上来同她勾肩搭背,颇显热络。 记录仪的存在从每个人的视角将秘境中的事重新讲述了一遍,还是无剪辑版,每名成员的真实性情暴露无遗。 时绒夺得第一,从始至终却没有玩心计和恶意打压对手的把戏,反而屡屡为前辈们提供信息帮助。 尸毒未愈,便大着舌头,在能动弹的第一时间通知提醒他们元婴尸鬼会被惊醒的事实;共享首次发现虫族的地点;最后又再三提醒他们不要携带虫族出秘境。 甚至还在自身神识足够吞噬骨魂火的基础上,将本源骨魂火让给了牧丹青。 同为丹修,罗倩简直大为震撼。 她还以为她们之间至少是做过什么交易的,没想到记录之中的时绒什么都没提。 选择自己留下对抗那团攻击性极强的骨魂火,直接让牧丹青去摘本源火。 罗倩代入了一下。 若她是牧丹青,还是个男的,她这辈子非时绒不娶了。 …… 罗倩正说着要去时绒院里坐一坐,前头迎上来一位手执拂尘,鹤发童颜的长者。 她一愣,当即行礼:“明老前辈。” 明烨,八品炼药师,人族丹修巅峰级别的人物之一。 曾是回春门的掌门,后因寿数将近,为寻求突破而闭死关,逐渐淡出了世人的视线。 早有人传说他死了。 罗倩没想到还能见到他好好地站在这里。 明烨点了点头,面容温和:“我同时绒有些话单独说,不知方便吗?” 罗倩看看时绒,见她没有抵触的意思,自觉地退下了。 …… “这次多亏了你家时绒机警,提前遏制住了虫卵入侵。否则最坏的情况,整个青云学府乃至朝城都要封禁起来。” 清泉园中。 沧明镜给白亦斟了一盏茶,“听证会上,回春门也都表态没有异议,此事虽然暂且平息下来,但当引以为戒。同样的秘境,十年过去,或许大不相同,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啊……” 白亦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掉以轻心的是你,我早说过那地方不详。” 沧明镜讪讪。 白亦不问俗事已久,天下大事,十分重要的,在他眼里是三分。 时绒之事,一分重要的,在他眼里就是十分。 时绒进秘境后,他便失了平常心,一点风吹草动就提心吊胆,茶饭不思的。 沧明镜总觉他话里有夸大之嫌,没太往心里去。 “是我的疏忽。” 沧明镜立时拱起双手道歉道,“以后还烦请师弟多加提点,我定牢记于心!” 白亦并不受用:“万族联盟初立时,我便说过从此隐居,不再过问俗事。云隐仙府的事我不管,青云学府的事我更不会管了。” 沧明镜挑了下眉:“那师弟今日特来寻我,是为了?” 白亦抿了口茶水,良久:“听说你收了个小娃的纪念品?” “什么纪念品?” “就是那个从埋骨秘境带出来的,成虫标本。”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沧明镜满头的问号拨都拨不下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标本是龙濉的,不是你家时绒的。” “是我绒崽送给他的。” 白亦淡淡:“三日之后还给人家,别弄坏了。” 沧明镜:“……好。” 护犊子到这地步,还有王法吗? 而且他诡异地从师弟身上看到了一股子身为正宫的从容与大度是怎么回事?! …… 正思量,沧明镜突然察觉到师弟今日与往常不同了些。 ——如墨长发未能披散下来,反而用一根丝带松松地束起中尾端,是的他整个人气质温柔了三分。 沧明镜疑惑。 他不是向来最注重保养头发,从不在头发上乱绑一些发带之类的东西么? 直待扫见他露出的后脖颈上的痕迹,视线狠狠一凝。 ?!! 这是什么?! 白亦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施施然一笑:“哦,你看见了啊……” 沧明镜心中一寒,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人灭口。 而白亦却大方地侧过身子,撩开头发,给他看那完整的咬痕。 笑吟吟地解释道:“是绒崽咬的。” 他像给外人展示自家崽优异的成绩单一般,语气无不夸耀,“看这糯米小牙,咬得多齐整!是不是很可爱?” 沧明镜迷惑地眯起了眼:“???” 是你不对劲,还是我不对劲? 第75章 打了小的, 来老的。 时绒看到明烨,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今日听证考核会上,明家人主动出面平息事件, 时绒就知道明殊定是已经将事情告诉了家里长辈, 动用了家族的力量。 他们既然知道她与明殊的关系,那么一个死去的明殊,自然比不上一个活着的“明微”更有价值。 更何况她吸纳的骨魂火乃是丹修梦寐以求之物,回春门这会儿自然要抓着她。 …… “你是不是觉着, 我此回来, 是劝你认祖归宗的?”歇脚凉亭之中,明烨笑望着时绒,淡淡问。 时绒:“难道不是?” “你能同意当然更好。” “抛开前尘因果不说, 你如今父母具不在了,孤身一人在外漂泊。若有世族做靠山, 岂不是多了一份庇佑?世上聪明之人, 往往都是会挑易行的路走的。” 时绒咧嘴:“那看来我是不太聪明的那一挂了。” 明烨笑着摇了摇头, 并不强求:“明殊待你不好, 你更亲母族,这是人之常情, 我能理解……” “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 你母亲到底是已经死了十一年了。悬壶谷晚辈之中, 牧丹青异军突起,成绩傲人。她是正经养在牧氏嫡系支下的, 纵然你个人的风头能压过她, 家族内的声望和势力上却远不如她。一山不能容二虎, 姐妹情深盖不过利益当头, 你去悬壶谷, 日后就得屈居她之下,这你也愿意?” 时绒无言以对。 明烨不愧是明殊直系的亲属,那万事利为先的做派,可真是一脉相承。就是格局太小,总爱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大搞内卷,和自家人争个你死活我。 就那么一个小门派,也值当? 时绒看在他是大长辈,又与自己没有过节的份上,还是好声好气道:“这就不劳烦您废心了。” 明烨:“你对她坦诚一片,大度给予,她不见得对你也是如此。” “看来您是来挑拨离间来了啊?” 时绒听明白了,不禁道:“您是丹修大前辈了,外头传扬着无数您昔日的传说。您这么德高望重一长者,不至于为了抹黑一小辈,坏了自己的名声吧?” 明烨脸色微微一变,又忍住了:“你不必拿话激我,我承认寻你说这些有私心,但也做不出那种下作事。牧丹青确实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这是实话,你能把骨魂火本源给她,可她从没对你提及过牧氏的传承吧?” 时绒不懂:“她是丹修,我是剑修和炼器师,我要知道她家的传承做什么?” “牧氏祖上就出过三灵根的天骄。”明烨道,“此人乃剑丹双修的绝世之才,更巧的是,她也得到过骨魂火。不过她的骨魂火非本源火,乃是被大能炼制在丹药之中保存的一缕火苗。她借此火苗淬炼灵根,突破杂灵根修行者的天花板,一举创下了悬壶谷。” 杂灵根修行者的天花板就是元婴期。 如果将灵窍比作从天地灵气这条大河之中往己身引水的水渠,灵根就是那抽水的水管。 水渠的宽度有限,单灵根者是一根粗壮的大水管,三灵根就是三根挤在水渠内的小水管,引流的效率自然不如单灵根。还因为灵根细小,三根大小不一,最小的那根分流困难,容易出现灵气凝滞,乃至堵塞的现象,需要时时看顾着疏通…… 身体的基本条件摆在这,三灵根者前期倒还能用勤奋和氪金用高级灵石这样的外挂来勉强补一补。到了元婴期,辟灵府,凝元婴便是一道大槛。 天地灵气分木水火土五种属性。 修行者晋级之时,灵府辟开,广纳天地灵气,凝练五行元婴。 三灵根者可吸收其中五行属性之中的三种,在晋级急速吸纳的过程中,根本没时间运转法诀炼化五行之力。必然会出现灵气属性相生相克,相互损耗的情况,效率不足单灵根者的三分之一。 而晋级元婴,灵气灌顶的过程颇短。若在这一段时间内,修行者无法吸纳足够凝练元婴的灵气,晋级便会失败。 届时灵府已辟,而元婴未成,人基本就废了,战力甚至还不如金丹期。故而好多三灵根者到了金丹后期都不再往上尝试,天花板挡在这了。 听明烨的意思,牧氏的老祖曾强行打破过那天花板,牧氏之内还流传这种淬炼灵根的法子。牧丹青既然要去寻骨魂火,必然是知情的,但并没有告诉她。 时绒没再吱声。 明烨留意着她的神色,慢慢道:“不管你认不认,你体内流的终究是我明氏的血,我不想见你被人蒙在鼓里利用。你知晓此讯息,往后就算与牧氏合作,也能知道要同他们提什么要求。突破元婴天花板,可是关乎你个人前程的事,你自己好好思量思量吧……” …… 时绒凯旋,还得了骨魂火。 许谷是时绒的青云侍,与她一荣俱荣,自然激动欢喜不已,早早准备着相迎。又担心她和屋里那位闹了大不和,这会儿见面了必然气氛尴尬,贴心地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只等时绒从听证考核殿内回来,便给他们在饭桌上撮合一二。 许谷在后院盛汤,依稀听得前厅有人走动的声音,蹦蹦跳跳的。 听那声响,真是她心情极好时才能踏出来的。但入了后院,便没声儿了。 许谷不忍见小姐受人冷落,端着汤快步从后厨内出来。 却见铺洒着或是绯红,或是金黄落叶的台阶上,垫着软垫,两人并排挨坐着。 时亦神情温和地微微低着头,时绒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撩开他的长发,歪着头凑了上去…… 许谷原地一个转弯回后厨:“……” 是我太多余了。 …… “呼呼——” 时绒对着师尊敷上药膏的咬痕上轻轻吹了吹,确认药膏涂抹匀称才道:“好啦!” “怎么半日了,您都没抹个膏药养一养?这都红成这样了……” 要不是她突然对下午狠咬师尊的那一口感到愧疚,心血来潮说要看一看他的伤口,师尊恐怕早忘了这一茬。那咬痕清晰,看着就怪吓人的! 时绒二话不说掏出药瓶给他抹药。 白亦迟疑复迟疑,还是低头受了她的一片孝心,嘀嘀咕咕:“……也没见血,不打紧的。” 时绒坚持给他呼呼:“要紧的,万一留疤了呢?” 白亦:“……” 不愧是五品灵药,抹上去不一会儿痕迹就淡了。 白亦若有所感,抬手在脖子上按了按,感受不到齿痕的存在,心中怅然一片。 第76章 时绒将牧清然的残魂之事告知给师尊, 看能不能让她和明微两人母女相聚。 白亦道可以:“这样更好。有母亲的气息庇护着,明微的意识说不定恢复得更快。” 时绒老实地坐在原地,任由白亦的指尖点在了她的眉心。 她不知道师尊做了什么, 也没啥感觉, 只留意看到他手中的魂牌,早不是原来那个。 牌子通体玉白,镌刻着能安神护魂的法图。 “您把魂牌换掉了?” “嗯,明微不喜欢从前的魂牌。毕竟是给了她漫长折磨的地方, 她的魂魄在里头总是瑟瑟不安, 我便给她换了一处敞亮的地方。”白亦说着,手掌一翻,将魂牌展在她眼前, “这新魂牌还挺好看的吧?” 师尊的温柔与情调常在一些细腻之处。 不曾被察觉,却陪伴了她十年之久。 时绒望入他笑意清浅的眸, 哈哈一笑:“是挺好看的。” …… 牧清然的魂魄归位。 时绒又分了一缕分火给师尊淬炼魂牌, 破除炮灰命格只是时间问题。 尤其在吸纳天地灵物骨魂火后, 她的修为一夜暴涨。这两日慢慢稳固境界, 压实根基,眼见就要晋级到金丹大圆满。 明烨这个时候过来告诉她牧氏有破杂灵根天花板之法, 从寻常角度看是人家在打信息差, 玩挑拨离间。 从气运的角度出发, 怎么看怎么像是天道给出的一条铺好的晋升道路。 饭都喂到嘴里了,死犟着不吃也没意思。 时绒在选择进秘境起就想开了, 都说乱世中万骨枯, 一将成, 但那不是还有一将能成嘛。 万一她头铁活下来了呢? 那可就是青史留名啦! 时绒托着腮, 看着给她缝制丑兔子的师尊微微出神。 并不烦恼以后身为气运之子所需背负的巨大责任和风险, 首先想到的是:“师尊炼制魂牌需要多久?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贤惠师尊忙着引线,头都没抬:“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学期距离年尾考核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加上寒假假期,便是两个月有余。 若师尊在两个月之内便将炮灰命格的事情解决了,寒假同她一块回了浮华,下个学期她就没有理由再把人诓来了吧? 人家堂堂清慈道君,总不好一直跟她挤在这个小小的学生宿舍里头。 多跌份。 时绒迟迟地嘿了声:“知道了心里有个数嘛。” 白亦看她一眼:“最多三五天吧,用不了多久。” “这么快?” “你现下要备考年尾考核,还要准备冲击元婴境,破命格之事宜早不宜晚。” 将近暮时,天光暗淡下来。 时绒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歪头看着师尊的侧脸,静了半晌,直言问,“那炮灰命格破除后,师尊会回浮华山吗?” 白亦缝兔子的手一顿:“……?” 时绒从这一顿之中看出意外的情绪,师尊似乎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耐不住地问出口,反倒提点了他。 时绒顿觉懊恼后悔。 心思一转,不如将错就错。摸了摸鼻子,慢慢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后山上的药园灵植那么久无人打理,还有小红小绿小蓝它们,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外头的妖兽欺负……” 白亦:“……” 这话里话外的,是要让他走? 白亦的心凉了半截。 往远了说,青云会上她信誓旦旦,道与他之间没有秘密,什么都能商量着来。 往近了说,半日之前她还在行舟上甜丝丝地说想要日夜都有他陪着。 绒崽的嘴,骗人的鬼。 去了趟听证考核会回来,一眨眼就有事要避着他了。 能是为着什么事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亦若有所思,下手重了几分,将兔子的眼睛都缝歪了。 淡淡道:“那些有人管,用不着我回去。” 白亦心不在焉又去缝另一只兔子眼:“你晋级元婴,需人护法,元婴成后,还需要炼制本命剑。再之后还有年尾考核,我答应了沧明镜做主审官,这些都是事儿呢,我一时半会走不开。” 时绒唇角扬起一丝,忍了又忍,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白亦幽幽:“笑什么?” 那语气是无声的警告,时绒迅速清了清嗓子,见好就收地正经起来,解释道:“我还以为师尊三五日就将魂牌炼化出来,是赶时间要走呢。” 复上前去给他捏捏肩卖乖,笑嘻嘻地:“师尊能留下,我自然一百个欢喜!师尊辛苦了,我给师尊揉揉肩~” 白亦狐疑地望着她,勉强地嗯了一声。 甭管她是欲擒故纵,还是真有别的花花肠子,想整出点什么猫腻来,他反正是没想走的。 浮华山上空余半峰雪,孤冷得厉害。 他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呢? …… 师尊说不走了。 时绒第二日清晨难得主动地起了个大早,背包上挂着新丑兔子,蹦蹦跳跳去参加剑修班的早操对练,直接把同组的越天瑜给练趴了。 宴安肩膀上挂着毛巾凑过来,同情地看着汗湿一身趴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越天瑜:“时绒你今天吃什么药了,这么亢奋?” 时绒矜持地摇着她的小团扇,一下场,又是一个稳重的小淑女:“心情好,不行嘛?” 越天瑜粗喘了几下:“……” 心情好你就虐我? 早操在沁园的大练武场,两个剑修班的都在。 金友安懂事地上来给时绒送水,一通奉承:“师妹在埋骨秘境收获颇丰。又得了骨魂火,眼看就要金丹大圆满了,可不得心情好么~” 招招手,“早操过后离正式授课还有一段时间,今天我请客,咱们去灵膳房吃一顿,权当为时绒师妹和龙濉从秘境出来接风洗尘了,如何?” 宴安:“那感情好!” 被内卷王们操练得生无可恋的一班剑修们,一听到能蹭到灵膳,连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都咬牙撑着爬了起来。 “嗨呀,那怎么好意思?是听者有份吗?” “请我绒姐就是请我,让友安兄破费啦~” “还是友安兄有觉悟!大气!” 金友安:“???” 你们一班的怎么回事?啥风气啊? …… 一群剑修浩浩汤汤往灵膳房去。 给不知情况的外人看见了,还以为他们勾肩搭背的,要去打群架呢。 灵膳区别于普通食物,是以一些上等的灵植和灵兽作为食材,通过特殊方子调配出来的奢侈膳食。兼具口感和药效,属于丹修中的一个小分支。 灵膳又分作滋补类,增益类和快速恢复类。 未免不懂行的乱搭乱吃,一般在灵膳房内都是一个套餐起点。 唯一的缺点:贵。 但如果是别人请客,就完美了。 …… 一个套餐吃下来,□□练得的半死不活剑修们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他们不像金友安,在仙二代中都算财大气粗,眼下都在为打造最顶尖的本命灵剑而费神,囊中羞涩,故好久没来吃过灵膳了。 一个个心满意足地扶着肚皮,靠在椅子上犯食困。 席上唯有宴安还小嘴叭叭地说个不提,小道消息乱飞:“听说埋骨秘境附近的森林被封起来了,封了好大一片,里面可闹腾着呢。” “啊?怎么回事?” “说是最起初有个护卫检查的时候疏忽了,只把成虫杀死了,忽略了它体内还没生出来的虫卵,结果一下散开了。不过问题应该不大,万族联盟昨个夜里就封了森林,树精灵正掘地三尺地杀虫呢。” 万族联盟已有明确的应对措施,他们听这消息,也都没往心里去。感慨一番那虫子生命力可真顽强,便又换了话题,凑在一起唾沫横飞地商讨起最感兴趣的本命灵剑来。 时绒作为炼器师,无意识地将他们对本命灵剑的要求和预想统统听了进去, 好家伙,“五彩斑斓的黑”这种老甲方要求,在他们这简直不值一提。 设计得那叫一个天马行空,花里胡哨又没什么卵用。 倒不是说他们不懂剑,而是因为太过珍惜本命灵剑,一拍脑门就冒出了一些惊才艳艳的“新想法”。 比如宴安,他最开始就还想做一个剑鞘。 时绒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你的本命灵剑不都养在灵府里头,又不会被风吹日晒的,要剑鞘做什么呢?” 宴安一脸的气抖冷:“拔剑出鞘是剑修面对强敌时,独有的礼仪与尊重啊!这么重要的环节若是省了,我做一个剑修还有什么意思?!” 时绒:……你指定有点问题咱就是说。 比如龙濉,他就想要一个能变大变小的灵剑。 一本正经地为难道:“我变成本体之后,人族体型能用的剑若是不能变大,抓在手里,就跟牙签儿一样了。” 众人一听纷纷附和:“那是那是,那你这个很合理,是得要能变大的才行!” 时绒:不是,你都变本体了还要什么灵剑,是直接用爪子不趁手吗? 她要是给这群人定制本命灵剑的炼器师,估计抓狂得十年脑血栓都通了。 …… 众人百花齐放的奇思妙想之中。 独有越天瑜冷静得格格不入:“我没什么要求,是剑,契合我的属性,能用就行。” 时绒:“!!!” 梦中情甲方! 宴安戳了戳时绒,毫不犹豫地揭穿道:“你去秘境了不清楚,他晋级元婴,一周的时间内换了两把本命灵剑了,都说不契合。人家炼器师问他哪儿不对,可以调,他说,感觉怪怪的,反正就是用不了……哈哈哈哈哈!给那炼器师气得!” 时绒:“……” 她原本还蠢蠢欲动,想在这接单生意练练手,拓宽拓宽客户资源的。当即表示自己还是太天真,乙方的钱没有一分是好赚的。 不过自己私下试着按照他们的要求练一练,不要钱,总没问题。 …… 从灵膳房出来,时绒和龙濉结伴去云晖殿,领取秘境的学分。 恰好遇见牧丹青,人往她身边一贴,便悄悄地塞了个东西到她手心里。 时绒:“???” 什么玩意儿? 牧丹青左右四顾:“是个好东西。等回家没人了,你再仔细看看。” 时绒的指尖从那玉符光滑的表面上一摸,心里就门清了,冲着她咧嘴笑了笑。 牧丹青不晓得她突然一个劲儿笑什么,怕她不知事情的严重性,低声:“这是牧氏传承的手札,记载着一门对你我都很重要的法诀,昨天听证考核之后,家里的族老特带给我的。若是被人知道我外传出去,我回家要跪两个月的祠堂呢!牧氏的族老还没走,你多注意一些,千万别给人看见了哈!” 时绒点头答应下来:“行,我回家偷偷看!” 心中有佛,则万物皆佛,心中有魔,则所见皆魔。 明氏醉心内斗而致步步败落,俱由此来吧。 第77章 为显公平, 秘境之中的记录影像和最后的评审判定结果都是公之于众的。 云晖殿正中,最新出炉的埋骨秘境结算榜单高悬。 时绒的名字排在最上的第一位,单人获得学分155分。 其中30分是秘境任务基础分, 因其表现优异, 获得30分满分。 20分是获得骨魂火的额外加分,三人小组每人都能得。 10分首探秘境新物种-八足虫,45分救援分,50分提前预警元婴尸鬼之变+虫卵危机的奖励分。 牧丹青和龙濉比时绒少了一个预警虫卵危机的奖励, 均获得130分。 公示的加分明细清晰, 未有人有异议。 众人围在榜单前议论纷纷,都在震惊新一届学员质量和气运爆棚,第一次下秘境竟就取得了如此高的成绩。 单说155分学分这个数字, 可能没啥概念。 青云学府一学期课程学下来,主课满分, 最后能拿到的也就100学分, 两门选修满分加起来160学分。时绒下一次秘境, 这一学期相当于直接免考两门选修。 且埋骨秘境被攻略得极快, 一共花了四五天的时间罢了。 整体算下来,这新生小队收割学分的效率之高, 令人咋舌。 “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 托公示结算榜单的福。 时绒小队出现在云晖殿的时候, 全场一肃。 师兄姐们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眸望过来, 牧丹青脸上的笑意一收,感到了莫名的压力。 她因为名声不好, 被学长们忽视惯了, 一见被人瞩目就头皮发麻。 怕这次秘境的成绩高调, 又会引来前辈的不悦与打压, 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 时绒伸手在她背后一挡。 笑嘻嘻勾着人的肩膀, 语气从容:“走呀,愣什么?” 牧丹青一愣:“……” 勾在肩上的手纤细却沉稳,给了她无尽的底气。 对啊。 她也是有强悍队友罩着的人了,有什么可怕的? …… 学长们纷纷走近,却不是牧丹青想象中的争锋相对,而是过来道喜的。 时绒小队因为埋骨秘境记录仪内容公开,收割了大批学长学姐的好感,尤其是需要队友照顾的丹修。 青云学府乃是万族聚集争先之地,牵扯到的利益极广,竞争激烈。 学员表面称兄道弟和谐一片,背地里为了出头,难免存在抱团相互拉踩,恶意竞争、打压对手的情况。 如果有的选,大部分天骄都看不上这种明争暗斗的龌龊事。 只是风气如此,他们为了自保,不得不迎合。 所以他们最起初不喜欢牧丹青求好心切,不顾一切要在先生面前露脸的行为。 急功近利的人,往往是最先且主动卷入这种内斗之中的。 …… 埋骨秘境让他们对牧丹青略有改观,但依旧有所保留。 ——毕竟此秘境中丹修付出最少,却是最大的利益既得者。 时绒和龙濉则是纯纯的一股子清流,无论是队内还是与玄梓的合作之中,都不存在藏着掖着信息,损人利己的行为。 试问谁能不想要这种战力爆棚,又大度不搞内斗的神仙队友呢? 两人中时绒还是相对普通的人族,不像生来与其他种族极具距离感的龙族,又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瞧着更好亲近一些。 外向些的师姐直接过来上手rua她:“没瞧出来啊,师妹这么厉害!” “师妹以后若是下秘境缺人,可以一定要记得联系师姐呀~” 时绒被rua得一脸懵逼,在众人的热情的寒暄之中,稀里糊涂地地和添加了众位前辈通讯玉符。 树精灵木婉儿见她规规矩矩,一次又一次地往外掏通讯玉符,不由提点道:“师妹有碧水镜吗?不如咱们直接互通一下碧水镜的昵称?” 时绒眨巴眨巴眼:“什么碧水镜?” 木婉儿长长地呃了一声,拍脑门想起来:“哦,对哦。师妹才刚成年吧,不知道也正常,当我没说!” 时绒:“?” 时绒转头问了牧丹青,才知道那是个联通整个修真界的“社交APP”,是近几年一炼器师折腾出来的新玩意儿,一下火爆了全中州。 不过一般世家大族内管得严,会限制着族内孩子用碧水镜。 因为里头发言的人都是匿名的,还没有管理员限制,鱼龙混杂,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和言论都有。 越是限制,年轻人喜欢偷偷登碧水的越多。 青云学府内部还有一个单独的小版块,常年活跃在线的学员就有八百之多(包括毕业生)。 时绒颇感兴趣。 她穿越之后,都十多年没上过网了,这不得整一个,回家好好窥窥屏? 时绒麻溜和木婉儿师姐交换通讯玉符,等弄到碧水镜,再让师姐给她拉到青云学府的小版块群里耍耍。 …… 领完积分,时绒正常回去上课。 她和龙濉因为下秘境而耽误了不少课程,需要跟一跟进度,今日行程安排地颇满:上午练剑,下午炼器,晚上去赶沧明镜的命理理论课。 沧明镜大晚上的看到她仰着脖子坐在课堂的第一排,当场就惊了。 没顾得上在人前端老校长的架子,急吼吼问:“你怎么还在这呢?没去闭关?” “哦,我没事啊。” 时绒刚仰着脖子擦完鼻血,眼睛一眨,从眼眶里滚出汹涌的血泪来。 沧明镜:“……” 时绒的同桌:“?!!!” 沧明镜解释道:“你金丹大圆满了,但体内刚融合的骨魂火还在源源不断地给你的金丹灌输灵气,躯体承受不了,导致你现在出现七窍流血的情况。” 汹涌的灵气现在几乎要将她的金丹撑破,那痛楚可非常人能忍的。 沧明镜下结论道,“赶紧回去吧,你该闭关冲元婴境了。” 牧丹青领完积分之后,立时就去麒麟阵内闭关了。 沧明镜怎么都没想到有白亦看着,时绒居然还能这么莽,这关头了还在外面晃悠。 时绒抬手阻止沧明镜摇人的动作:“谢谢院长关心,但是我还不打算冲元婴境。” 她说着,擦了把脸,七窍出血的情况又诡异地止住了。 沧明镜皱起眉:“此事你师尊知道吗?” 时绒:“知道。” 沧明镜的眉皱得更深,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任由时绒去了。 …… 第二日剑修课。 时绒还是照常训练,但时不时地掏出一块小帕子来,咳两口血。 那鲜红的血迹,看得张痕心惊肉跳,既怅惋,又不免生出几分同情来。 杂灵根修者被卡在金丹大圆满后,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敢贸然冲元婴,最终选择自损金丹,永远停在大圆满。 看时绒这犹豫磋磨的意思,是不打算冲元婴了? 可惜啊。 一个好苗子,就这么被灵根给耽误了。 …… 一连三日。 沁园的各门课堂上,众学员常常都能看到上着上着课,突然跑出去吐血的时绒。 碧水镜,青云学府的小板块内,出现了一个相关帖子:【感慨一下,面对天赋,人后期的努力真的好渺小啊~】 主楼里面配了一张时绒脸色苍白,垂眸擦拭血泪的图。 楼主[青翠鸟]:可怜啊,三灵根真的太难了。 [救救,冲不上去榜单了]回复:是啊,师妹真不容易。 [青翠鸟]回复:幸好我是单灵根,不用遭受这种苦难。 [救救,冲不上去榜单了]回复:呵呵。 [头上长犄角,背后长尾巴]回复:青翠鸟你天乾榜第几? [青翠鸟]回复:前辈,我还是新学员,没冲天乾榜呢。 [头上长犄角,背后长尾巴]回复:那你在这优越个什么?傻鸟闭嘴。 [青翠鸟]回复:可是我单灵根就是比她三灵根好啊。时绒再努力,这一辈子天花板也就到这了,她已经放弃了冲击元婴期,这不是事实嘛? [头上长犄角,背后长尾巴]回复:事实就是你在青云会上被人锤爆了呢(微笑) [悲梦]回复: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三灵根资质的都有人护了?这姑娘顶多能在青云学府里再横两年,就这也有人舔,我真的会笑死。 …… 这帖子直接被吵成了热帖,并接连开发出无数衍生贴来。 甚至有人开设起赌局,来赌时绒是否真的放弃了元婴境。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赌她“放弃”的占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而“不放弃”的那一栏赔率一路飙升到1赔20,时绒瘫在床上,小手一点,果断下了一万灵石的注。 学长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时绒嘿嘿笑着,正开心自己轻松赚了一把本命灵剑,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前一秒还在笑哈哈刷碧水镜的人,把碧水镜往枕头下头一塞。 扶着额头,一副马上就要撅过去的样子,哼哼唧唧:“嘶哈,头好疼啊……” 白亦立时放下灯,过来给她疏通穴位,好让过载的灵气能过快些从她体内溢散出去。 忧心忡忡:“牧丹青已经成功晋级,成凝结出元婴了,可见他们牧氏的法诀是可行的。你确定要用这么冒险的法子吗?” 牧氏先祖当年晋级元婴,正是通过骨魂火炼化了一根的灵根。 以牧丹青木、水、火三系灵根为例,其中水火两系相冲,且火灵根相对细弱,她便选择保留木、水两系,人造出一个双灵根的资质来。以达成凝元婴时,无五行灵气相克的情况出现,从而顺利晋级。 拔除灵根说得简单,其实操作极为复杂。 一则灵根位于灵窍之中,乃是人体最敏感脆弱之处,一点损伤就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若无特殊魂火,强行以外力拔除灵根,轻则失智,重则丧命。 二则属性灵根不过表象,内在的本质是修行者对五行灵气的亲和力不一,单纯拔除灵根根本无用。 用直观一些数据来说,假设亲和力的满级为10。 单水灵根者,对水属性的亲和力为8左右,10就是传说中的天灵根——白亦就是水系天灵根者。 双灵根者,譬如水土两系,对水土属性的亲和力均为5左右。 三灵根,亲和力普遍在2左右。 所以普通三灵根者就算走了大运,以各种机缘冲过元婴的槛,对五行之力的亲和力依旧太低,日后想要升级化境期千难万难。 修行者根本没那个必要冒险晋级元婴。 唯有骨魂火可以淬炼人的根骨,提升人体对五行之力的亲和力。 牧氏先祖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搏命一试。 拔灵根,碎金丹,辟灵府,凝元婴! 那时绒就想了,既然可以提升对五行的亲和力,那为什么不选择再练一根灵根出来呢? …… 时绒的情况和牧丹青不一样。 她是金、水、土三系,三条灵根生得那叫一个匀称,根本无粗细之分。 三属性的亲和力还都是三灵根最高的3近4。 废掉就很亏。 时绒琢磨着,五行本就相生相克,若在体内凑齐五种属性,岂不是能自成周天,循环大圆满?在凝元婴时便不会存在灵气大量损耗的情况了? 她已经有了金水土,还有骨魂火替做火属性的存在,只需要再一点木属性就够了。 正好是异变骨魂火可以助她提升2点左右的属性亲和力,可以加在木属性上。 这一大胆的假设得到了白亦的肯定。 五行圆满的元婴在理论上是存在的,毫无疑问会比单双属性的元婴更强。 不少修者都曾憧憬设想过五行元婴,只可惜五灵根的修行者在实际中根本不存在,四灵根修者的亲和力已经跌到1以下了。 天花板在筑基期,砸多少资源都白搭。 时绒要造五行元婴,最大的问题在风险太高,和牧氏先祖已经明确成功的道路,方向正好是反的。 将炼化的骨魂火充做火属性灵气存在着大变数,万一突破之时,骨魂火运转进入五行循环不成……到时候灵府已辟,她想要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木属性的灵根都加好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时绒冷汗涔涔,苍白着脸色道:“明微和牧清然昨日便已转世,炮灰命格已除,师尊放心,应该问题不大……” 打游戏抽个卡尚且还要做一些玄学的仪式呢,她晋级可是要命的事儿,自然要先等到气运变好了。 …… 白亦看她的眼睛又在充血,难受问:“准备得差不多了吧?你今夜晋级了吗?” 晋级元婴的过程就是自碎金丹,辟开灵府,引发天地异象,促使灵气倒灌入体凝结元婴。 金丹越凝实,碎裂爆发时引发的动静越大,灵气倒灌的时间也就能越长,能给她更多的时间运转起五行循环。 为了提升容错率,降低风险,时绒最近一直在强卡境界,凝实金丹。 每次金丹要碎裂,都被她用神识强封了回去,憋得人都要炸了。 时绒感觉还有压缩空间,闭上眼:“唔,我再忍忍。明天,明天一早吧。” 白亦心疼地蹙起眉。 绒崽现在体内金丹比常人大了两圈不说,都快被压成实心的了,他看着都疼,竟然还要再忍么? 修仙之路全在个人的选择与缘法,外人使不上力,心疼也无法。 白亦眼眶泛红,默默揉着她手背上的穴位,只能选择支持。 正要开口鼓励她一二,就听得她嘴上嘀嘀咕咕地道:“我可是往自己身上堵了一万灵石的,绝不能输了,到时候去领奖,我必须在他面前横着走。” 白亦失笑,“你这会儿还惦记着这?” “其实钱不钱的不重要。” 时绒睁开眼,又道:“待我晋级元婴,便是中洲之内第一修得五行元婴之人了。” 白亦:“?” 时绒眉眼一弯,笑问:“这名头,是不是和师尊很相配?” 第78章 青云学府有专门辅助学员晋级的麒麟大阵。 整个大阵的基石由极品灵石与淬灵温玉铺设, 阵内灵气浓郁过外界百倍,一旦阵法开启,学员可自行屏蔽隔绝开外界的干扰, 甚至在渡劫后期, 借助大阵之力削弱渡劫雷击。 设施条件之优渥,乃中州大陆最顶尖。 麒麟阵中一共有九方“隔间”,分属八个方位和正中位置,可以同时给九个学员渡劫而相互不干预。 麒麟大阵每位青云学府的学员都可以免费使用一次, 之后再要使用便要以学分缴付了。 正中位20学分一次, 八方位10学分一次,一次可使用两天。 某些学分富豪的天乾榜单成员在遇见瓶颈之时,也会选择在麒麟大阵浓郁的灵气环境内闭关两日, 导致麒麟大阵位置紧俏。若是运气不好,隔间满了, 后来的还得等位。 不过守阵人会优先给有晋级刚需的学员排期, 时绒让许谷帮忙提前预约到了正中位, 可在今明两日入住。 …… 夜色渐浓, 明月高悬。 白亦估摸着时间,开始大包小包地给绒崽收拾晋级要用的东西。腾出来, 准备单独用一个防雷击的乾坤囊装着, 好叫她带进阵去。 桌上一溜摆开丹药, 法衣,和各类时绒各种见都没见过的灵器道具。 白亦知她不懂, 一一细致地嘱咐:“你金丹压得太实, 碎金丹时怕会有些费力, 可以用这个震丹锤辅助一下。千万要记得轻轻地敲啊, 不要用太大的力……哦对了, 用震丹锤之前要记得先吃一颗这个护心丹,金丹爆裂开来威势太大,有一定几率会震伤心脉。” “进大阵之后别忘了把帽子戴上,劫雷伤发,弄不好给你劈焦了,回来就得剃光头了。” “身上金属制物的防具都要取下来,一律换成冰丝和寒玉的,你自己的乾坤囊也别带进去,免得出现意外的损失。” “还有这个灵窍润滑精油,一定要记得用!” 白亦一本正经地给她介绍,“灵气倒灌时,灵窍内内灵气流速过快,有时候会冲伤灵根和灵窍。上一点这个润滑精油,会好受很多。” 时绒一言难尽地眯起眼:“……” 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东西,就怪怪的。 …… 白亦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焦躁不安之中带着一丝自己也觉察不到的,压抑着的亢奋,围着时绒忙前忙后。 口干舌燥地介绍完毕,抬眸一瞧,她果然是没在认真听的。 侧身双手托着腮,幽黑的眸闲散地只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亦心头一紧:“……” 时绒撇开眼,虚弱笑道:“师尊别忙了。放心吧,您昨天已经给我介绍过一遍了,我都记得呢。” 白亦哪里放心得下。 思来想去,将所有的丹药和需要用的辅助道具,按照使用的顺序,依次标上了序号。 从一排到了九十九,光是丹药就有六十三颗。 白亦一边打包往防雷击乾坤囊里塞,一边道:“这些个丹药,你只管按照顺序吃,我特地合过了,没有丹药的属性相冲的。” 药效相冲不相冲的时绒不知道,六十三颗丹药下肚,肚子饱了是一定的。 时绒险些笑出声,谁家渡个小元婴搞出这阵仗来? …… 清晨,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来。 麒麟大阵的预约时间要到了,许谷特地早起,准备叫时绒起身出发。 临到屋门前却发现房门大开,里头的两人早就收拾齐整了。 时绒挺着肚子,被时亦搀扶着往外走,一步三顿,不停地嘶哈嘶哈。 那脆弱而沉重的姿态,看得时亦紧张不已:“能走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时绒皱着脸:“……金丹太沉了,肚子有点坠胀感,疼……” 时亦哪听得了这个,立时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好些么?” “嗯……”时绒窝在他怀里,又娇弱地哼哼,“可我还有点饿。” 时亦耐心无限:“想吃什么?我去灵膳房给你买?” “白玉虾粥。但会不会没时间了啊……我都要进麒麟大阵了。” “没事,打包了带进去,你得空了就吃上两口缓缓力气。” “嗷,那也行~” 杵在门口的隐形人许谷:“……” 你们这是两口子要进产房生头胎呢? 尴尬地抹了一把额头,主动上前:“预约时间快到了,还是我去买粥吧。时亦你先把小姐送到阵中,别误了时辰。” 时亦点点头,轻轻将面色发白,柔弱乃至不能下地走路的人往怀里拢了拢。 淡淡:“辛苦。” …… 青云学府乃是卷王聚集地,个个起得比鸡都早,这么一大清早路上行人纷纷。 时绒“昏迷”蜷缩在青云侍怀里被送往麒麟大阵之事经人目睹,很快便传开了。 碧水镜,青云学府板块内。 一个新热帖挂在首页:【这是要冲元婴了?】 主楼附上了时绒被人抱着,放入麒麟大阵正中的图片。 [虾爬爬]回复:听说昨天夜里有个三灵根的丹修晋级成功了?时绒该不会听到那个消息,觉得自己又行了吧? [绝]回复:三灵根丹修晋级成功了?真的假的? [天天冲榜]回复:假的吧,牧丹青人还在麒麟大阵里面呢。 [虾爬爬]回复:她现在应该是在大阵里头稳固境界?我是听守阵人说的,应该保真。 [绝]回复:太强了! [放下咸鱼当卷王]回复:牛哇牛哇! [青翠鸟]回复:看主楼图里时绒动弹不得的样子,不像是自主晋级。倒像是消化不了骨魂火的灵气,金丹要被撑碎了…… [落花无情]回复:谁正常晋级是被人抱着进去的?一看就凉咯。 [凉风]回复:确实,凶多吉少哦。 [头上长犄角,背后长尾巴]回复:见不得别人好吗?嘴上都积点德吧。 …… 一个热帖,半个小时一百多回复,除了[头上长犄角,背后长尾巴],其他人全在唱衰。 到后来直接互炫大额赌单,事情越闹越大。 玄梓刷着碧水镜,看着里头一句句看似理智中立,其实暗搓搓诅咒的凉薄恶毒之语,被恶心得不轻。 不解道:“同样是三灵根,怎么大家就那么针对时绒呢?你先前不是还说那丹修牧丹青人缘不好,不招人待见吗?奇了怪了,碧水镜里头对他们两人的态度竟全反过来了。” “这不是很正常嘛……” 罗倩清早起来给后山流浪的小黄团子们喂猫粮,“利益面前,个人的好恶是其次的。那丹修入学时青云排名又不高,以她的能力,就算得了骨魂火,至多能在几年后上个地坤榜。时绒青云第一入学,剑器双修,神识极强。眼下又得了骨魂火,若她冲破元婴境,很大可能在这个年尾同时开刷天乾地坤榜。” 天乾地坤榜乃是每个青云学子向往追求的无上荣耀。 其中天乾榜拼的是武力值,换榜期间三届学员皆可挑战。 学员坐稳前二十的位置,在每学期末便可得到大额学分奖励。 地坤榜比的是炼丹炼器、玄学阵法等等的特殊技能。 评审团会根据学员提交的“作品”,综合学员的整体素质进行评比,每学期更换一次榜单,前二十者一样有学分奖励。 这榜单涉及到的是荣耀,也是利益。 时绒冒头太快,动了别人的蛋糕,自然遭人眼红妒忌。 罗倩拍了拍手上的食物碎屑,道:“碧水镜是匿名贴嘛,现实里说不出口的妒忌恶意全宣泄在这了。他们巴不得她就此跌落,一蹶不振,以后能少一个劲敌。” 玄梓看不下那些龌龊的心思,冷哼一声,便要去和帖子里的眼红病再战八百回合。 碧水镜刷新,本热帖的最新回复内突然冒出了一个关联贴。 ——【哦豁,时绒渡劫失败已成定局?】 玄梓一惊,忙点了进去。 …… 那竟是个直播贴。 楼主没有露面,镜头埋在草里,对着麒麟大阵正中位。 画面遮遮掩掩的,明显是偷拍视角,但可以清晰看到被迷雾隔起的阵中有一道盘膝而坐的人影。 结合吵架帖主楼放出的图片,谁都知道眼下麒麟大阵正中位内坐着的就是时绒。 她的身量不复往日的笔直,微微垂着脑袋,显得竭力。而周边不存在灵气倒灌的气旋,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由于吵架主贴吵起来的热度居高不下,直播贴没一会儿就涌进来三十几人,蹲守在这里议论开了。 [青翠鸟]回复:进去这么久了,还没开始呢?还是说这就不行了? [落花无情]回复:她不会是已经晕死过去了吧? …… 麒麟大阵是给学员晋级用的,周遭需要保证绝对的安静,闲杂人员不得在此逗留张望,否则会遭到守阵人的驱逐。 玄梓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卡规则漏洞,在里头玩偷拍! 万一时绒真的晋级失败,这种行为不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吗? 他平时很少登碧水镜,不知里头的人竟能恶意满满到如此地步。正要上去怒斥楼主,直播画面突然一黑,跳出两个选项来。 一,投一学分继续观看直播。 二,祝福时绒晋级成功,退出直播(微笑)。 玄梓:“……?” …… 青翠鸟看到弹窗也愣了一下,旋即噗嗤一笑,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一学分,继续观看直播。 嘴边擒着三分嘲讽:“这开偷拍直播的兄弟一看就是新人啊。想抓这个热点赚学分,以为是碧水镜上的交易便万无一失,没人管了。” 碧水镜上黑色交易一堆,没有管理员没人管是真的,但青云学府不允许学员们私下里进行明显违规、强制的学分交易。尤其是大额交易,管控得很严格。 第一学期期末未到,新生们目前手上基本一点学分都没有,不知此事很正常。 偷拍别人渡劫的画面换学分。只要举报,这人学分全得吐还出来不说,还得受处分。 交易额越大,处分越重。 青翠鸟毫不犹豫招呼身边的朋友们付费进直播。 到时候既能免费看时绒翻车,又能看楼主翻车,何乐之而不为? …… 直播画面中的时绒,保持着这么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待到了晌午。听说此事,进直播的人看热闹的也越来越多。 除了那些恶意搞事的,大多数都是过来吃个瓜,毕竟青云榜一出身,在学府内关注度自然不一样。 有人在劝楼主不要收学分,会被学校请喝茶,真想赚钱不如安安稳稳赚点灵石,但楼主不以为然,没有回复。 正午一刻,麒麟大阵的阵法突然被深度激活了。 灵气倒灌的形成的灵气气旋冲天,像是一道粗壮的龙卷,被锁在了正中位的阵法之中。 目睹此异相的众人皆惊。 [不思量]回复:开始了。 [自难忘]回复:这动静大得有点不对劲啊,晋级元婴能有这么大气旋?不会是搞错人了吧,那里头是有人晋级化境期? [丹王中王]回复:不是说有人目睹时绒进正中位了吗?这能搞错? 午休时间,正是闲暇。 直播贴中刚淡下去的热度一下又冲了起来,议论纷纷。 正当他们好奇上头的时候,直播贴的标题跳了一下,被改成:【时绒晋级中,最终结果即将揭晓?!】 然后画面紧接着又是一黑,跳出两个选项来。 一,投2学分继续观看直播。 二,祝福时绒晋级成功,退出直播(微笑)。 众人:“……” 吃瓜群众们舍不得学分被劝退了,去别的帖子蹲实况转述也是一样的。 青翠鸟不怒反笑,他就喜欢看别人人心不足作大死。 再次点击投分,录制好视频证据,预备反手一个举报,送楼主上违规名单,全学府通报批评。 …… 那龙卷就像演戏一样,一时粗一时细,一时泛着金光,一时又泛着红光。 眼看着要消散了,又突然重聚起来,还换了一种颜色。 没人见过这场面:“她不是三灵根吗?怎么来来回回切换了五次属性灵气?” 有怪异之处,就有期待,吊着人的胃口,时刻关注。 楼主因此始终踊跃在第一线,时不时跳出来个弹窗来,收取学分,一而再再而三地薅羊毛。 直到龙卷颤颤巍巍消失,晋级的劫云成,整个直播间只剩下青翠鸟及其三两同样抱着事后举报追债心思的学员。 陆陆续续地被收去了十余点学分,都能买一个麒麟大阵内的位置,直接现场观看了。 转播贴里头都在笑他们人傻钱多。 青翠鸟这时候也有些恼怒了,就算事后能追债,这会儿其他人的嘲笑依然让他心里格外地不爽。 尤其时绒的劫云已成,这是晋级成功之兆。 但凡在麒麟大阵中渡雷劫者,还没有人失败过…… …… 青翠鸟脸色苍白,看着雷击一道道地劈下来,而阵法之中的人影纹丝不动,感到莫名的心惊。 要不是刚开始雷云凝聚的时候,那人影突然动了动,掏出个东西来戴在脑袋上,青翠鸟都会以为她早就失去意识了。 否则雷击之下,有几个人能忍得住不痛呼挣扎的? [丹王中王]在截图转发贴内回复:这姑娘什么出身啊,人也太狠了吧?我当初渡雷劫,喊得比杀猪还厉害,她哼都没哼。老子有点服了。 [凉风]回复:就离谱。 [秋风萧瑟]回复:你们没发现吗?她刚被青云侍抱进大阵的时候还柔弱不能自理。关了阵,坐起来的姿势虽然有气无力的,但他娘的雷都劈不动她。 [秋风萧瑟]回复:我有一个猜想啊,不一定对……就说会不会是她对那个青云侍有意思,故意在他面前扮娇弱的? [放下咸鱼当卷王]回复:楼上,给你2学分,劳烦你把上面两条猜想的消息撤回一下。 [头上长犄角,背后长尾巴]回复:?? [八角星]回复:??? …… [秋风萧瑟]两条消息已撤回。 [放下咸鱼当卷王]消息已撤回。 玄梓看到这时,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封口来得太快,消息眨眼之间就被撤回了,好多人都没能看到那段对话,还在各个分散的帖子里哀嚎自己输了赌局,一夜之间穷得揭不开锅了。 玄梓想了又想,关注[放下咸鱼当卷王],以一种难以置信,又诡异微妙心态,私信一条过去:“???” 等待半晌,无人回复。 玄梓揉了揉眉心:也是,怎么可能呢,人家在忙着渡劫呢。 …… 轰隆隆—— 最后一道劫雷劈下,片刻之后厚重的云雾散开,拨云见日,显出一弯彩虹来。 看样子,应该是渡劫成功了? 玄梓刚松了一口气,便听滴滴两声,收到了一条回信。 [放下咸鱼当卷王]:干啥? 玄梓迟疑复迟疑。 [头上长犄角,背后长尾巴]回复:我是玄梓,想和这位仙友认识一下,不知你是? …… 直播间内,麒麟大阵正中位阵法关闭,迷雾散去,露出一道纤细窈窕的人影来。 晋级若成功,雷劫便不会给身体造成任何损伤,反会有淬体之效,在几息之内迅速修补身体内的伤势,乃至治愈体内的暗病沉珂。 时绒气色红润,灵动清润的眸微微一扫,便若有所感地正对上了偷拍镜头。 青翠鸟对上她的视线,猛然一窒,心虚地险些直接关闭直播。 后来又想反正偷拍的人不是他,时绒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却不想小姑娘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便上前两步,捡起了偷拍玉符。 对着镜头大大方方地比了个V,笑嘻嘻道:“感谢各位师兄姐的关注祝福和学分打赏,我晋级成功了哟,嘻嘻~” 玄梓抬头一看。 那直播贴的楼主赫然就是[放下咸鱼当卷王]。 第79章 那一天, 青云学长们集体自闭了。 碧水镜青云学府版块半个时辰之内无新帖,被无数“离谱”和“离大谱”刷屏。 有人截取到吵架帖前排,[放下咸鱼当卷王]回复的那句:牛哇牛哇! 轻轻发问:“所以她不仅是自己开直播渡劫, 还一边渡劫, 一边刷碧水和咱们唠嗑?” [丹王中王]回复:别说了,再说我没法活了。 [恐怖如斯]回复:青云榜一恐怖如斯! …… 分神多线操作对时绒来说不难。 她是SSS级精神力者,父亲又是联邦第二军团的指挥官,自小接受了多项星际指挥官相关的训练, 可以做到同时接收和处理海量信息。 就算后来她坚持要往机甲师方向发展, 父亲仍是固执地将她丢去联邦第一军校,让她作为军校生在校学习了十多年。 忍耐力更不必说了,那是高等军校生必备的素质。 战场伏击时, 就算火烧到身上,军人也必须做到一动不动。 区区雷劫, 接连被麒麟大阵, 法衣, 和体内丹药三次削弱后, 能带来的痛楚对时绒来说,尚且在可以忍耐的范畴之内。 整个渡劫的过程中, 碎金丹是最难的。 要不是有师尊准备的震丹锤, 她差点因为金丹被压缩得太实, 碎不开,而被自己活活憋死。 金丹在体内爆裂的那一瞬间, 像是全身骨头被碾碎过一回, 痛感直接拉满。 时绒一瞬间差点晕死过去, 全靠护心丹吊着一口气, 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那会儿起时绒就有些后怕了, 老老实实按照顺序,把九十九个道具一一都用上。 原本在她看起来略显奢侈鸡肋的道具,出乎意料地好用,几乎每种风险和变故都被师尊提前预料到,并设法堵死了。骨魂火也适应良好地替代了火属性灵气,融入五行循环之中。 之后便是顺风顺水的辟灵府凝元婴渡劫。 唯一的缺点是吃丹药吃到撑,时绒最后从大阵里头走出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灵气撑胖了一圈。 …… 不一会儿,时绒一蹦一跳,面色红润地从麒麟大阵中走出来。 许谷激动得手脚发虚,喜上眉梢迎上去祝贺:“恭喜小姐晋级成功!” 时绒开开心心应了句:“谢谢~” 眸光随后亮晶晶地往她身侧瞟去。 许谷回眸,但见与她相顾无言、冷淡无话了一整日的时亦,这会儿笑得格外温柔。 “感觉怎么样?元婴状态好吗?” 时绒走到两人中间,一手勾住一个,亲热地拉着他们的胳膊颠颠儿地往回走。 兴致勃勃:“好着呢!白白胖胖一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小鼻子小眼睛跟我小时候长得那叫一个一模一样~” 白亦唔了一声,不由心生向往。 他只见过六岁以后的绒崽,更小的时候还没见到过呢,怕是可爱得要人命吧。 时绒留意到师尊的表情,歪着脑袋笑吟吟问他:“怎么样,想看看吗?” 白亦:“……” 许谷浑身一麻:我是谁,我在哪? 我为什么要出现在刚得了头胎的小夫妻身边,亮得仿佛自带聚光? 她轻轻扒拉了两下被时绒挽着的胳膊,尴尬:“呃,小姐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忙,我先……” “啊……好的。” 时绒善解人意地放行,“早点回来,晚上一起吃饭呀~” 许谷:“……” 许谷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 白亦耳根发红,待人走后才低声道:“说话总不着调。元婴在灵府之中,怎么能轻易给旁人看?” “没说给旁人看啊。”时绒睁着一双无辜的眼,“不是说只给师尊看嘛?” 白亦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 时绒挽着他的胳膊,笑吟吟地轻轻摇了摇。 分明是无害单纯撒娇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大咧咧地:“师尊放心,只要您想,尽管进来我灵府来看,我保证绝对不碰您!” 白亦:“……” 流氓。 我信你的话就有鬼了! …… 白亦心里清楚,绒崽愈发肆无忌惮的调戏,恐怕是在三番两次的试探之中,摸清了他的底细。算准他满心宠爱,舍不得将她如何,回回都捏着鼻子自认吃亏,不过虚张声势地纸老虎罢了。 他一步退,步步退。 不知不觉间落了下风,回天乏术。 好在绒崽每回都只在嘴上说说,并没有什么真实逾矩的行动。 白亦紧闭上嘴,就自欺欺人地当没听见好了。 …… 时绒元婴初成,春风得意。 回屋拿回传讯与玉符,见里头的消息都挤爆了,小手一挥,请关心自己兄弟们到灵膳房搓上一顿。 她分明就喊了云隐仙府的几个人,牧丹青以及秘境中的玄梓小队。 结果剑修两个班和程金金在的体修班的人浩浩汤汤不请自来,进门便拱着手笑嘻嘻道上一句恭喜恭喜:“绒姐,苟富贵,勿相忘啊!” 时绒:“……行,都进来坐吧。” 得亏她往自己身上赌了一万灵石,发了一笔小财,不然一次请这么多人吃饭,真的会肉疼。 人太多,包厢坐不下。 时绒干脆把一层大厅整个包下来了。 程金金好久没见她,浪得飞起,兴致一来当众就给她清唱了一首老友歌。 唱得宴安求爷爷告奶奶:“自己人,别开腔,求求了!” 人一多,场面便乱起来,各说各话,闹得不行。 时绒不知道沧飞羽什么时候来的,还是宴安提醒,她才注意到沉默坐她身边的人已经不是越天瑜。 宴安还记得两人在青云会上结下的梁子,防备道:“你怎么来了?” 沧飞羽自知与周边热闹和谐的环境格格不入,显得颇为局促。 摸了摸鼻子:“我来是想说,我不是那个青翠鸟。” 时绒挑了下眉。 宴安茫然:“什么?” 沧飞羽:“我知道这个昵称容易让人误会,所以特地过来给你解释。青云会上我是心高气傲,看不惯你,回去之后已经被族长教育了,没想再和你对着来。” 他说着掏出了自己碧水镜,显示的昵称:[绿毛鸟] 时绒:“……” 倒也不必为了自证,这样公开处刑自己。 …… 玄梓凑上来,捏着下巴看了看:“嗯……我也觉得应该不是他。” “匿名论坛里头,大家都喜欢披马甲装萌新,这是常用伎俩,尤其[青翠鸟]嘚吧嘚吧的还是都是得罪人的话,铁定不会透露自己真实的信息。而且新人也不知道违规的大额学分交易无效啊。” 时绒一愣:“啊?无效?” 玄梓看她那真实惊诧的模样,心叹没想到她还是误打误撞,发了这么大一笔横财。 解释道:“你当真有人花那么多学分去你直播间看直播呢,学分多珍贵你知道吗?多少灵石都买不了的。我料想他们是以为你这直播是偷拍,不合规,赚的积分会被学院收缴退回去,故意配合你加码,好加重你的罪责。这种老油条的操作,一看就不是新生。” “好家伙,那难怪呢!” 时绒害了一声,“我就说,怎么在直播间自爆身份之后,那个青翠鸟怎么还突然来私信我。” 时绒麻溜调出私信内容展示给玄梓。 [青翠鸟]:对不起,请问你可以把学分还给我吗?(哭泣) [青翠鸟]:我还是新生,身上没什么积分,麻烦你高抬贵手好吗?真的拜托你了。(求求) 时绒嫌弃道:“又不是未成年,直播打赏告到哪里都是退不了的,我就没搭理他。” “他急了,他急了嘿。” 玄梓幸灾乐祸,畅快道:“你别看十几积分看着不多,下半学年进千机塔是按照学分分门槛的,一分之差或许就正好被卡着,留在了低层。” 忍不住拿手肘戳时绒,“你也是,让人撤回消息给灵石就好了,干嘛要给学分呢?” 时绒手一顿,到嘴的果子瞬间就不香了,磕巴:“你、你看见了啊?” 玄梓:“?” 怎么,你还觉得你自己把心思藏得很好不成? 第80章 “你们在说什么呢?”程金金冒头过来, “什么匿名,什么学分的?” 龙濉:“是在说碧水镜?” “时绒你被前辈拉进青云学府板块了?” 这种论坛小板块是内推制,没有前辈的邀请, 新生进不来。 宴安嘶哈着, “你没闹出什么事儿吧,我听说新学员头三年一般只窥屏不吱声,怕不懂规矩被前辈逮住了教训!” 话题突然被岔开了去。 时绒瞥玄梓一眼,继续嚼起嘴里的果子, 含混:“没有吧, 前辈们挺大度友好的,还很关心咱们这些新学员呢。” 玄梓眉毛飞起:“啥??” 时绒:一大波前辈在我直播间守着,看我晋级, 还送了我一百多学分,可不是关怀且大度么? “真的吗?”权音一听心动了, “时绒改天你拉我一下, 我也想进去瞅瞅。” 金友安:“我也。” 时绒:“好哦~” 于是乎, 青云学府板块一夜之间多了上百新成员。 论坛内陡然热闹起来, 新帖不断:【下学期进千机塔闭关要注意点什么呀?求前辈指点!】 【呜呜呜感觉考试要挂科了怎么办?】 【救命!我被困在沁园外十点方向,第三棵梅花树后面的法阵里头了, 来个人救救我呀!】 【演武场有一只修狗, 超可爱, 是哪位前辈养的吗?】 老生们:“???” 这都是些什么鬼? 哪里冒出来这么一堆画风清奇的萌新? …… 部分学员夜里有课,小宴早早散场。 时绒最后一个走, 和刚稳固完境界, 晚一步来和她相互恭喜晋级的牧丹青说完话。一转头, 发现早早离席回家修行的玄梓, 正鬼鬼祟祟地站在小道上。 左右张望着确认四周无人, 站在角落里冲她招了招手:“师妹,你来一下~” “?” 神神秘秘的干啥呢? 时绒不明所以,走过去:“师兄怎么回来了?有事吩咐?” 玄梓将人往屋后的阴影下领。 确认周围环境足够隐蔽才迟疑地开口:“是有件事,我想着咱们师兄妹一场,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玄梓:“不晓得你家小情郎回去之后有没有同你提过,在你去埋骨秘境的时候,他在朝城里碰见我表姐的事?” 时绒:“啊?” “我表姐玄姣,之前接了一单生意,答应明氏去勾搭你家小情郎,看他是否会变心,从而拆散你俩。” “勾搭?怎么勾搭?” 玄梓仔细留意她的表情:“我表姐是九尾狐,媚术一绝,但凡是她看上的男人,从未失手过。” “这样啊……” 时绒长长地呃了一声,真心担忧道,“那表姐伤得重吗?” “……在济世殿躺了快七天了。” 玄梓幽幽道,“她被幻术反噬,一直浑浑噩噩的,意识不清,直到昨天才好些。在我去探望的时候,她便同我说起了此事。我最开始以为她人还恍惚着,又因为最近都在讨论你晋升的事,她脑子不清楚把人给弄混了。后来回去刷碧水镜的时候发现……” 玄梓调出有关时绒的吵架热帖来。 自时绒开直播,他一直蹲守在转播贴,没再进这戾气极重的吵架贴。 今日小宴之后,他回家沐浴的时候顺带刷了刷碧水镜,凑巧看到被拉进来的萌新们气势汹汹,重新把这贴顶了起来,便随手点进来翻了翻。 这才发现表姐竟然还在里头回了一条消息。 [尾巴开花的小狐狸]回复:虽然但是……楼主我建议你把图删了,你拍到别人了,这样不太好吧?(瑟瑟发抖)。 当然,这回复没能引起楼主和其他人的重视。 主楼的图片还挂着,正是时亦将时绒抱进麒麟大阵的画面。 玄梓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家不可一世的姐姐,为何会对一个青云侍如此忌惮。 难道她所受的幻术反噬,不是自己掉以轻心造成的失误,而是时亦反击导致的? 什么样的人,能在幻术之上,胜过天乾榜第九,九尾天狐的玄姣? 玄梓自觉这样的猜想很离谱,但他上一次离谱的猜想已经被人证实为真了。 他辗转难眠,无法入定,特来找时绒谈谈。 而时绒听闻此事后,那仿佛笃定时亦不会吃亏的淡然态度,无声地证明了一切。 所以,时亦的身份果然不是散修青云侍那么简单? …… “此事是我表姐做得不厚道,她事后也同我道万分后悔接了这单生意,以后绝对不再纠缠。你看,咱们能不能和你的青云侍道个歉,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和咱们不打不相识嘛……” 玄梓没打算没眼色地扒人家马甲。 他如今和时绒关系不错,只想借着这份关系主动从中调解,说明因果,好平了双方之间的误会和嫌隙。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证据贴子都展示在眼前来了,时绒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师尊但凡出了手,就不会有人拿他再当一个平平无奇但貌美的青云侍看待。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时绒眨巴眨巴眼,为难道:“不过这真不是我不想帮你说好话……你有所不知呀,时亦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喜欢亲近人。平日里旁人同他说话都小心翼翼,无比恭顺,别说调戏勾引了,那是唐突冒犯也不敢有哇!那性子还忒严肃,再热的炎夏,衣领始终裹得严严实实……你说说,你表姐这不是在他雷区上蹦跶么?” 连她,仗着和师尊十多年的交情,才敢小心翼翼地舞两下。 师尊有多保守。 这么说吧,武场上打激烈了些,男剑修们多的是直接甩掉外衣,赤膊上阵的。 她这么多年了,就没见师尊光过膀子流过汗,永远岁月静好,高不可攀。 玄梓一听头都大了:“那怎么办啊?” 时绒沉吟半晌,建议道:“……要不然你先问问表姐,看她当时对时亦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知道知道那个度,心里也好有个数呀。” 玄梓嘴一张:“啊?这、这合适吗?” 这姑娘什么路数,怎么还要听别人是如何勾引自家男人的呢? 时绒明白他的顾虑,“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说好了是误会,你表姐也没得手,我会计较什么呢?” 一本正经,“当然啦,我自个好奇也是一方面。主要是我若不清楚她具体犯了什么事,大概到什么程度,怎么知道如何从中调解?” 玄梓听着,像也有几分道理。 而且人家态度诚恳,都说不计较了,他还遮遮掩掩像什么话:既然要敞开了说,索性一次到位。 遂当面给玄姣发了条私信过去,让她详说当日的过程。 …… 月黑风高,矮墙的阴影下。 两个人缩头缩尾地蹲在墙根下,凑在一起认真听着一个姑娘调戏貌美公子的故事。 尤其听到玄姣那句“去房里做些有意思的事”时,玄梓脸皮发热,险些绷不住。 后知后觉地感到气氛有些微妙,清了清嗓子:“你看这种程度还有救吗?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动脚,但确实言辞露骨了些……” 时绒若有所思,不言不语。 玄梓抿了抿唇,紧张:“嗳,你不是要秋后算账吧?” 时绒:“?那倒不至于。” 她只是暗自心惊。 原来同样是动嘴不动手,玄姣这种言辞露骨程度的就会被锤了。 那她岂不是基本已是在师尊的底线边缘反复横跳,差一点就把自己作没了啊? 时绒讪讪:“这我打不了包票。只能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劝劝他。” 玄梓:“也行也行,谢谢谢谢!” …… 第81章 晋级元婴之后, 本命灵剑是头等大事,需越早炼制越好。 时绒在晋级的第二日便同先生告了假,与师尊一齐前往莫邪谷, 定制本命灵剑。 居住在莫邪谷炼器大师名为谷江, 是曾替师尊打造本命灵剑的宗师级大家,避世已久,如今已经甚少出手替人炼器了。 能约到这位大佬,全凭师尊的关系过硬。 谷江和师尊是同时代的人, 也是他少数几个朋友之一, 各自隐世之后依旧常有联系。 她开始自发打铁之后,师尊常拿来给她敲警钟的那位秃头炼器师就是谷江。 师尊原打算请谷江大师来教她炼器,可她上了青云学府, 抽不开身去。便退而求其次,预约了一把本命灵剑。 谷江大师应允, 还大方地答应在炼造本命灵剑的过程中, 她可以在旁观摩。 …… 时绒对此行期待不已。 为了感谢谷江大师慷慨赐教, 将花篮横幅备好了, 在行舟上布置起来。到了地儿给人看着热闹客气些,礼多人不怪嘛。 她忙前忙后, 白亦在边上事不关己地闲逛。 随手摘了一片花瓣在手里捻了捻:“又是这一套。他在山里闭关, 可看不见你这些。” 时绒扒在窗沿上挂横幅, 脑袋伸到行走中的行舟外面,被风吹得眯起眼:“这是我的一点诚意嘛, 怎么能因为大师看不见就不做了呢?仪式感不能丢!” 白亦:“……” 白亦久违地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 百无聊赖, 自回房里休息去了。 …… 及至莫邪谷。 若不是师尊将行舟降了下来, 时绒走进山谷, 还以为这是一方寻常百姓居住的世外桃源。 低矮而朴素的木屋零星点缀在遍地的农田之上。 临近冬日,田地里是一茬茬枯黄捆扎起来的草垛,有小孩在草垛上玩耍,笑声如银铃。 见着客人走近了,认生的小孩受了惊吓,摇身一变显了原型,头也不回地撒丫子往家里跑去。 呼唤着:“娘,娘!有人来啦!” 时绒惊诧:“嚯,小牛!” 白亦提醒道:“这里是青牛族人的部落,全是吃素的,你可记着别在他们面前嚼牛肉干之类的,包裹里的肉食零嘴藏好些。” 时绒:“哦~” …… 谷江正巧在锻造室内闭关炼器,一时半会抽不开身,由他的弟子荷言前来代为接待。 白亦喜静,谷江并未将他要来之事告知给其他族人,荷言便遵师命将人请到自家院子里,关起门来宴请。 楠木的长桌上摆满了菜肴,时绒粗略一数,108道。 好家伙,满汉全席? 荷言恭敬而体贴地给清慈道君布菜,全程低着脑袋跟在他身边。 背后的狼尾巴摇来晃去的,敬仰崇敬之情溢于言表,看都不敢看他,小脸通红:“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不知合不合道君的口味?” 时绒无人招待,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开吃。 举著搜寻一圈,在满汉全席之中瞧中了一块肥嫩的红烧肉。浓油赤酱,看着肥瘦相杂,极具卖相。 时绒:“咦,这是肉吗?” 荷言转过头来,笑着解释道:“不是肉,是豆腐做的。” 时绒:“?” 荷言的狼尾巴一扫一扫的,“我在部落里吃不着肉,便想了这个法子来解解馋。全是照着红烧肉的模样一比一还原出来的,你尝尝,味道是不是和真的肉很像?” 时绒同情地看他:“……那你可真是辛苦啊。” 好好一头狼,都被吃素逼成什么样了,心灵手巧得令人发指啊。 …… 荷言出身苦,正好降生在一百多年前的万族战乱年代。 幼狼时期族落被灭,是谷江将他从尸横遍野的乱葬岗里捡了回去。 安生日子过了没几日,青牛族又遭了难。被人强占了领地,不得已从北方迁居到南方瘴气毒虫横生的深山老林之中避祸。 迁徙途中,年幼的荷言亲眼目睹族人死的死,伤的伤,不少幼崽在寒冷的雪夜之中闭上了眼,再也没能醒来。 历经千辛万苦赶到了目的地,密林之中的精灵怀疑他们是千里奔袭而来的侵略者,不由分说对他们展开围杀驱逐。屠杀与悲哭彻夜不止。 那个年代,弱小者每一步都行在绝望之中,饱受欺凌。 直到清慈道君一剑定中州,全面强势止战,一切的噩梦才得以结束。 青牛族在白亦的庇护之下,艰难地躲开了灭族之祸。与精灵握手言和,比邻而居,在这莫邪谷中休养生息,开辟出一片世外桃源来,安稳百年。 …… 对荷言而言,清慈道君的存在堪比天神。 时绒很能理解他这种小迷弟的心思,没想耽误他与自个的偶像相处,找他打听到谷江收藏作品之所在,便让谷江的七八岁大的小女儿谷雨打头领着,带她过去瞻仰瞻仰大师的作品。 白亦被“遗弃”在原地,看着兴高采烈,一走三蹦跑远的时绒。 哪怕心里早有准备,依然有些不得劲。 说起炼器,她可真是头发丝里都是劲儿啊。 …… 谷江的“作品展览会所”相当简陋,像是大粮仓改造过来的。 不讲究那些精雕细工的做法,修得牢固扎实,风雨不侵,一眼就能看出谷江那粗犷而务实的个人风格。 和师尊花里胡哨的极繁风格,完全是两个极端,也不知道他们当年是怎么交上朋友的。 谷雨推开仓库门,时绒刚往里迈了一步,膝盖上突然撞上来个小东西。 那是个半米高一点,粗胳膊粗腿的木头人,身上的灵气沿着红木上的细纹流动,自成循环。 棉布包的大脑袋,咣咣往她身上撞,奶声奶气:“不行不行,小孩子不能进来!” 时绒:“……” 谷雨忙过来挥手:“去去去,她不是来捣乱的,是过来做客的,爹爹允她过来参观了。” 木头人转了转脑袋:“骗人!” 谷雨:“我这次没骗人!” 她俩当着时绒的面就吵了起来,童稚的奶音一声更比一声高。 时绒被拦着进不去门,蹲下身仔细看那木头人。 她的丑兔子虽说颜值别致了些,人家好歹该有的都有,脸蛋上还有粉扑扑的两个小腮红呢。 这简笔画画风的木头人,说它丑都算高评价,五根木头一撘,脑袋上顶一个白花花的棉布包就算完成了。 村里小孩过家家堆的雪人都比这精细。 棉布包上画的嘴脸明显出自小孩之手,歪歪扭扭,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时绒忍不住捏了捏木头人的“小手”,轻轻咦了一声。 木头人身上铭刻的循环阵法暂且不论,它这个小手看似粗糙普通,其实里头大有乾坤。 咔咔一通变形之后,木头人竟然反抓住了她的手。 用力将她往外推去:“别摸我,摸我也不顶用。好孩子不能偷东西,快走快走!” 第82章 谷江得知白亦已到, 炼器结束后第一时间风风火火地回到了院子。 他原身敦实,体重如山,激动跑起来时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笑声二里开外可闻:“啊哈哈哈!稀客稀客啊, 可算把你盼来了!” 一片地动山摇之中,荷言赶紧稳住那108道菜肴。 谷江低头走进院来,高大的院门在被他的身量衬得格外秀气。 肌肉虬扎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雪白的汗巾,大脑门干净又亮堂, 寸草不生。偏挂面胡子生机勃勃得很, 闭关一月未作打理,成了杂草丛生的模样。 大咧咧地在桌边坐下了,嗓音浑厚:“怎么弄这么些指甲盖大的小碟子小碗招待客人?多寒碜啊。去整个几个大盆过来, 再把我的酒缸搬来,给道君把酒满上!好容易见一面了, 必须一起喝上两缸!” 师父不修边幅, 狂放不羁, 害羞是徒儿的份。 唯恐冲突了仙尊, 荷言讪讪道:“师尊,清慈道君辟谷之后已经甚少进食了, 食量……” 谷江被提醒着想起什么, 看他一眼, 摸了摸大脑门:“哦,我差些忘了。” 又道:“你徒儿呢?怎么没见她人?” 白亦淡淡:“说对你武器库感兴趣, 跑去看了。” 举杯同他碰了一下, “此回来时间紧, 时绒半月之后还要参加年尾考核, 脱不开身, 得早些回去。没法同你畅饮,省得耽误事儿,便敬你一杯吧。” 谷江纳罕:“她自去考她的试,你不是能在这多待一会儿么?” 白亦:“……” 抿了口酒,不动声色岔开话题,“你这酒是青梅酿的?还挺酸。” “嗯?”谷江瞪大的牛眼转了转,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你说啥?酸?” 白亦没应声。 谷江不信,转头去问荷言:“你告诉他这是青梅酒了?” 荷言不明所以:“没有。” 谷江震惊地抢过他手里的酒壶,正常大小的酒壶,在他手里袖珍得像个玩具,仰头一口干了。 “还真是酸的。” 谷江砸吧着嘴,疑惑,“你不是没有——” 白亦笑了下,笑容掺着几分熟人才能看得出来的,矜持的得意:“格外重的味道能尝出一些了。” 谷江却并不敢高兴得太早,迟疑问:“这是好事儿?” 白亦淡淡:“应该算吧。” 谷江沉默良久,才拿起自己的大碗和他碰了一下。 憨厚笑道:“反正我总是信你的,你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嗯。” 荷言在旁听得一头雾水,却不敢贸然插嘴。 见酒壶空了,默默转去后院去给师尊取酒端菜上来。 …… 没过多久,时绒带着谷雨,以及小木头人回来了。 她还好些,两个小的都挂了彩,一路往回走还一路在拌嘴。 时绒可算见识到牛脾气了,那叫一个倔。 她见仓库里有小木头人守着,不准她进,便打算在外头远远看上一眼得了。 结果谷雨不依,硬要带她进去,捋起袖子便扑上去和小木头人扭打起来,任谁劝都不好使。 小谷雨看着豆丁点大,蛮力冲撞起来属实吓人,三下五除二撞散了旁边的两三木屋,碎屑横飞。 时绒:“……” 她仿佛明白为何莫邪谷的屋子都修得如此之低矮简陋了,就和养哈士奇的家里沙发不能买太好是一个道理。 时绒见事情闹大了,只能一手一个,将两个一齐提了回来。 进了屋,谷雨气性还没下去,两个小牛角辫冲得老高:“你等着吧,我爹说了,要给客人面子。你这么不懂事,指定要挨教训!” 小木头人:“骗子,骗子!” 荷言羞愧地捂脸:“……” 天爷哟,怎么能让道君看到这些?! …… 谷江耐心从中调停,给小木头人解释误会。 小木头人迟迟地哦了一声,终于不折腾了,谷雨抱着手臂趾高气昂:“哦就完事了?你还没给我道歉呢!” 小木头人没搭理她,木木告状道:“可是大人,谷雨把武器库旁边的客居撞坏了。” 谷江:“?” 荷言当场急得跳了起来:“!!!” 那可是清慈道君要下榻的地方啊!! 荷言火急火燎地走了,赶着去修补屋子。 白亦闻言偏头,将时绒上下看了一眼,担忧:“他俩打架没撞着你吧?” 青牛撞人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时绒嘻嘻一笑:“我好着呢~” …… 给孩子们这么一闹,酒是喝不成了。 小谷雨和木头人闹腾着被族里的长辈抱走,谷江大手一挥,带时绒和白亦去他的炼器室办正事。 量身定造的本命灵剑,第一条就是要与使用者的神识属性契合。 谷江在一堆胡乱堆放的杂物之中翻了翻,掏出一块黄绿色的软泥出来,放在刚清空的工作台上:“来,把手放在上面,测试一下。” 时绒:“……哦,好~” 她第一次见修真界炼器大师的“私人工作室”,乍一眼往上去:嗯,是师尊绝对不会愿意多待的地方。 谷江身高体壮,整个工作室的尺寸格外的大,不太脏,但极乱。七零八碎的散料没有归整,杂乱地四处堆砌。看似无序,谷江自己心里却门清得很,随手扒拉两下就能找着想要的东西。 洁癖白亦受不了这个。 抬手阻止时绒的动作,自从乾坤囊中取出来一团白泥:“还是用这个吧。” 时绒:? 时绒:这泥原来是白色的吗? 谷江嘿嘿道:“好久没给人定制过本命灵剑了。常年不用的东西,有些积灰,哈哈哈……” 时绒:“……” 对谷江的滤镜去掉一层,默默将手塞到了白泥里头。 …… 谷江查看白泥的状态,掏出个册子,时不时在上头勾画些什么,又详细询问起时绒对灵剑的基础要求。 时绒恭顺地将自己画好的图纸递给他,“有关灵剑的外形构造,我已经设计过了,大师可以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可以改改。” 谷江恍然才记起来,眼前这小姑娘自己也是个炼器师。 去掉最磨人的沟通设计这一环,能省他不少事,谷江心中窃喜地接过图纸:“你自己都设计过了,那便只剩下选材的问题了。” 他将刚勾画的册子递给时绒,“这些是我根据你神识状态挑选的材料,你看看?” 能炼制本命灵剑的材料种类稀少,是因为它要求材料具有一定的“融魂性”。 就像硬度、延展度属性一样,融魂性是材料本身的属性之一。融魂性强的材料,可以在经由神识长期地淬炼之后,慢慢和人的神识建立起深层次的联系。 久而久之本命灵剑就像是人的手脚一样,可以练就剑我合一的境界。 这种状态,使用普通材料是无法达到的。 但具有融魂性的材料种类有限,又反过来制约了本命灵剑的多样性。 时绒私下花了数天时间,给自己挑选过一套材料,和谷江这一眼判断出的相差无几。 只有一种材料不一样。 她选择硬度更强,体量更轻,而融魂性稍差的多罗叶石做主体。 谷江选择的是融魂性极高的青竹玉。 谷江听她提到多罗叶石就笑了:“多罗叶石什么都好,是打造顶级灵器的材料,唯独差在融魂性一般。若是用它打造出来本命灵剑,最终不过中上等层次的,浪费了呀。青竹玉才是打造本命灵剑中最好的材料,你师尊便是用的这个。” 时绒将骨魂火放出来,团在手心:“大师,若我能将多罗叶石的融魂性提高呢?” …… 丹修能用骨魂火炼药,炼器师自然也能用骨魂火炼器。 时绒刚炼化此火,又忙着晋级,没功夫试验,只在祁鹤先生提点之下,听说骨魂火煅烧可以提升材料的融魂性。 材料的融魂性,和人体对五行属性的亲和力,本质上是一码事:都是物体对外界适应和感知的能力。 骨魂火对后者的提升情况,时绒已经试验证实过了,应该问题不大。 …… 谷江见时绒竟然还有骨魂火,顿时来了兴致,答应用多罗叶石一试。 给她匀了一块空地出来,让人留在炼器室内炼化多罗叶石。 白亦看他们商量定了,不欲打扰,要悄无声息地退出来。 谷江叫住他:“灵剑上铭刻的阵法还是由你来吧?法阵这门儿上,我不如你。就不班门弄斧,耽误你徒弟了。” 白亦也有此意:“可以。” “师尊给我铭刻阵法?” 时绒正站在在谷江超大号的锻造炉旁边,掏出自己的小号锻造炉。两人横向一对比,画面冲击极为强烈。 时绒举起手,“那我能提个要求吗?” 白亦:“你说。” 时绒笑着:“师尊在剑柄处帮我加个小心心吧~哦不,还是要两个吧,贴在一起那种!” 贴着的小心心? 看似三大五粗的已婚人士谷江眼一眯,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抬起头来。 白亦手心一紧:“做什么?” 逆着光,时绒看不太清白亦的神色。 只觉他的嗓音偏淡,摸不透情绪来。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儿还有外人在场,玄姣被锤的时候,也有。 也许师尊就是在人前更端着呢? 她忽然有些怂了。 准备抬起比心的手放下去,更收起那句作死的:“你爱我,我爱你,师尊与我甜蜜蜜~” 额上冷汗直冒地打着哈哈,“就、就是装饰嘛,我一个小姑娘,要个装饰不过分吧?” 白亦深深地看她一眼。 哪里不知她这是悬崖勒马,将话咽了回去。 半晌,才淡淡应了句:“好。” 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就变老实了呢? 第83章 时绒操纵灵火炼化材料还是第一次。 谷江一眼看出她是个生手, 熄了自己炉火,背着手站在她面前指导。 “灵火加温太快了。” “哦,你这火还能渗进去?不愧是天地灵物。内外烘烤的话, 温度还要再低一些。” “手重一点, 这力道压不住啊。” “炼废了,重来。” 谷江话不多,更不是白亦那种说一句,哄两句, 关注徒儿内心的温柔派。 句句直切要害, 语气冷硬严肃,身形壮实地杵在人背后,压迫感极强。但凡换个精神脆弱些的来, 被要求重练这会儿可能都要被训哭了。 时绒深深吸了口气,知道得大师指点的机会难得, 一声不吭从头再来。 一连炼了三炉, 直到灵气耗尽, 脸色寡白才停下来。 谷江收取最后一炉烧制的多罗叶石, 拿在手里左右细看了半晌,没赏个笑脸, 只严肃道:“你先回去歇着吧, 调养调养, 明天再来炼两炉。” 这就是不满意的意思了。 时绒心知最后一炉将多罗叶石的融魂性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按理说已是相当高的标准。或许在大师眼中她的操作还有提升的空间, 数据未能达到巅峰? 时绒在脑中反复复盘操作的过程, 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沮丧地应了个是, 揉着手腕走出工作室。 …… 谷江一路目送着时绒走远, 抚摸着多罗叶石, 终于咧出个笑来。 他先前对时绒的印象不深,哪怕白亦在他面前念叨过许多次,说她是个极具热情和天赋的炼器师,也没往心里去。 一个十七岁的小娃儿,能有什么想法? 若是青牛族的孩子,这个年纪还满脑子只有上树掏鸟蛋,下河摸泥鳅,能不拆家他就谢天谢地了。 时绒据说还是第一次上手实操灵火炼器。 但操作精准得像一台语音操控的机器,他说,她调,上手极快,尺度分毫不差,且绝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谷江头一回觉得教学生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和教荷言时比起来,顺利得简直难以置信。 这人比人得扔啊。 谷江喃喃:“真不知白亦是从哪儿挖到这个宝贝疙瘩的。” …… 时绒还以为自个够不上谷江大佬级别的高标准,求学无望,刚垂头丧气地走出炼器室,紧接着听说了另外一个噩耗。 荷言:“用来招待客人的客居被小谷雨撞坏了,只剩下清慈道君住的那间被用法阵护着,逃过一劫。眼下实在没有空余房间,要不然我带你去隔壁牛长老家借住一晚?明天指定能给你把房子修好!” 歉意道:“真是委屈你了。” 时绒:“借住?” 时绒想着自己毕竟是来求人炼器嘛,条件差些就差些。 老老实实应了声行吧,跟着荷言去了隔壁院子。 万万没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刚一进门,呼啦啦冲上来十二三只小牛。 七嘴八舌地围着她撒欢儿:“哇,这就是那个,坐飞船来的大姐姐,我白天见过!” “她就是人类吗?长得好漂亮哦。” “皮肤白白的。” “人类都这么漂亮吗?” 时绒虽然意外,却也被幼崽们的笑颜治愈得心情好了些,一一回应那些善意的好奇:“也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好看的,主要是相由心生嘛,你心里好,长得自然好。” 小牛们懵懵懂懂:“哦~” 末了,回眸冲着荷言一笑:“?” 荷言会意,解释道:“牛长老家孩子多,房子也多,正好让孩子们挤一挤,给你匀出来一间房。稍微有点吵,你不介意吧?” 时绒:“……” 时绒当场emo了:你早说是这个情况,我宁愿选择直接去闯师尊的房间呢…… …… 小青牛们出生至今没离开过莫邪谷,从未见过人类,好奇心十足。一个个睁着清澈水灵的大眼睛,缠着时绒热情地问东问西。 牛长老看她气息不稳,状态不佳,贴心地将孩子们抱走,请她进屋休息。 时绒刚躺下没多久,窗台边,房梁上,床底下便挤满了咯咯笑的小娃儿,快乐地叫着她的名字。 “嘻嘻嘻~” “时绒姐姐,来和我们一起玩儿呀~” 时绒在黑暗之中睁着眼,感觉到了被幼崽支配的恐惧。 谁来救救我。 …… 屋里是躺不下去了。 时绒半夜三经地被拉起来做游戏,生无可恋地打着呵欠:“这大晚上的视线不佳,要不然咱们玩捉迷藏吧?” 小豆丁纷纷快乐地拍手称好:“好啊好啊!” 时绒好好陪他们玩了两轮,终于等到自己扮鬼。 趁着小豆丁们四下散开躲藏,果断钻进田地的草垛里头,安心倒头大睡。 小豆丁们:嘿嘿,她好笨,一个都抓不着! 时绒:嘿嘿,歇了歇了。 …… 月上中天,星渐朦胧。 池塘蛙声阵阵,唱出寂静的凉夜来。 牛长老终于发现熊孩子们全偷溜出去了。 各家父母呼唤孩子归家的声音响彻山谷,伴随着三言两语的训斥,既热闹,又宁静。 唯有她所在的这片田地静谧着,连虫鸣声响都低下去。 时绒翻了个身,默默抱紧了她的丑兔子。 忽然朦朦胧胧感觉有人走近,温热的手掌贴在她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颊之上。 烫得她心底一热。 嗓音带笑:“回屋睡吧?” …… 他捏了捏她的耳垂。 一向睡眠很浅的时绒竟然没有醒,呼吸反倒平稳了两分,像睡得更沉了。 身体略微向里蜷缩着,紧抱着丑兔子娃娃,手腕微微支起,不自然地靠着它,有些轻微的红肿。 是累狠了吧。 炼器本是力气活,谷江力壮体健,一个胳膊都比时绒整个人粗了。哪里会体谅一个纤细的小姑娘连续抡锤炼制三炉高等材料,得有多费力。 白亦俯身轻轻将她抱起来。 微凉的月华停在她的白皙的脖颈上,莫名的扎眼,让白亦不自觉地撇开了眸。 …… 身体腾空,时绒终于有了反应,眼皮睁开一丝,却没有挣扎。 主动配合地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埋进他怀里,迷瞪瞪地唤了声师尊。 月光如洗,寂然地散落在空旷的田野之上。 田埂上的杂草上缀着露珠,不知不觉间便沁湿了人的衣摆。 白亦问她:“怎么睡在草垛上?” “荷言说我的客房被撞坏了。” “那怎么不来找我呢?” “怕您觉着我不是正经人,故意乘机而入,别有所图呀。我可不想惹师尊生气厌烦。” 时绒呼吸轻轻的撒在他的耳根,低笑着抱紧了他的脖子,慵懒温存着道,“这可是您抱我进房的,怪不得我吧?” 第84章 小牛们远远看见了被抱回来的时绒, 掌着灯,得得儿地跑近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摇头晃脑跟在白亦身后, 刮着脸笑她:“羞羞羞!这么大了还要抱~!” 方才还同白亦说着话的时绒头一歪, 眼一闭。 只当睡着了,没听着,更没反应,以不变应万变。 月下田野, 白亦抱着她缓缓而行, 身后跟着一大群起哄的小豆丁。 白亦解释:“她受伤了,得抱着才行。” 小牛们恍然地齐齐哦了一声。 担忧问:“哪里受伤了呀?” 白亦答:“手腕。” 一只小牛好奇:“伤了手腕不能走路了吗?” “伤了手腕会疼。” “啊,我知道了!她是在跟哥哥你撒娇呢~” 被拆穿的时绒头皮一麻, 侧脸往师尊怀里埋了埋,将自己蜷成一团。 未久, 听得白亦慢悠悠道了句:“不是呀。” “不是她要撒娇, 是因为我心疼才要抱她。” “哇~” “嘿嘿~” 小牛们相视, 捂嘴咯咯笑起来。 脸皮厚如时绒, 埋在白亦怀里,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冷香, 听着他淡然的嗓音。 竟也悄悄红了耳根。 …… 清月躲藏进云间。 时绒霸占着师尊的床, 舒舒服服睡了一夜。 醒来的时候手腕上贴着膏药, 凉丝丝的,酸疼感褪去, 活动自如。 时绒晕乎乎地掀被子下床, 第一时间就要将那膏药扒掉。 一声低呼制止了她:“干嘛呢?别撕掉了。” 白亦早就起了, 与她隔着一道后架起来的屏风, 坐在茶桌边上闲适地煮着茶。 时绒眨眨眼, 人还有些发懵却下意识地收了手:“……我今天还要去一趟谷江大师的炼器室。” “那更要贴着了,能减轻一些你的手腕的负担。” 时绒低头看一眼那膏药贴。 外层是白色的纱布,里头是黑糊糊的膏药,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将她的手腕裹粗了一圈。 时绒的爪子在膏药贴上来回拨弄,有点嫌弃:“我要带着它出门吗?有点丑……” 这话说得白亦一愣,眯起眼。 就绒崽那能眼不眨一下,去泥里打滚的糙性子,居然还在意起这种小细节了? 这是小姑娘开窍了,心思也不一样了? 白亦起身走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但她没心没肺,根本不懂害羞为何物,还是那一张笑吟吟的脸,龇着牙冲他乐:“您看,就是丑嘛。” 白亦拿她没辙,给她将膏药贴去掉。 却没立刻撒手,而是重新给她涂了一层薄薄的浅色药膏上去。再拿一条月白的轻纱,在她的手腕上围了两圈遮挡住药膏,系出个漂亮的结来。 耐心问她:“这样好看些么?” 月白的轻纱略略蓬松着,衬得她的手腕格外纤细白皙。 时绒左看右看,弯起眸,满意了:“好看。” 将手伸到师尊面前展示,自怜自爱:“您瞧,简直是皓腕凝霜雪啊~” 白亦:“……” 白亦没接她的腔,不厌其烦地嘱咐道:“一会儿打铁的时候省着点力气,你又不是青牛族的,哪能跟他们比蛮力?别真伤着手腕了,得不偿失。” 时绒乖乖应是,起身下床。 随便薅了两把头发扎起来,就要出门。 吱呀一声,门率先被人推开了。 小木头人端着糕点一晃一晃地走进来,目不斜视地走到白亦面前,双手往上一托,开口道:“仙尊仙尊,这是给您做的~~” 那嗓音,格外的乖巧绵柔。 ? 时绒奇道:“这小东西也会见人下菜碟呢?昨天对着小谷雨可不是这样的。” 白亦:“它是我做的,自然对我不一样。” “你做的?”时绒惊了,“这不是谷江大师的手笔吗?” 白亦:“他炼制木头人躯壳,我铭刻的生息循环阵法,给它赋的灵。” “赋灵?” “玉养千年便有灵,只是器物之灵往往混沌而分散,难以形成自己的意识。需要以‘赋灵’之法,将它们唤醒,便可以让它们有自己的意识。” 时绒听得发懵,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唤醒赋予器物魂灵,这不是神才能办到的事儿么? 后世最高等级的SSS级机甲之中,也只有无限接近于人的人工智能,而无真正的器魂。 转念又想这里是修真界,大概奇幻世界就是这么奇幻吧。 时绒:“可是谷江废这么大劲做这么个小玩意干什么?” 别看小木头人简笔画画风憨态可掬,丑萌丑萌的,里头其实大有乾坤。不然它也不能行动如此自如,还能和小谷雨势均力敌地打上一架。 都不说赋灵有多难了,根本就是非常人所能涉及的领域。 只说光是设计出这么个小玩意的躯壳和铭刻的阵法,想必都耗费了谷江大师和师尊不少心血。 时绒作为机甲师,一眼看出小木头其中的精妙,也看到它的局限。 材质为木制,磨损度和硬度不足,身板脆,干不了什么长期的重活累活。能量体系更是以一颗三品灵石作为能源动力,耗完了就要换。这样的小玩意,跟小孩儿的玩具车一样,费钱又没啥大用。 修真世界造不出机甲,最大的问题就在找不着爆发高且可持续、稳定的能源。 否则师尊能做出这样完整的生息循环铭刻法阵,自然也能帮她设计出独属于修真界机甲的“能源电路”。 可修真世界最顶尖的能源不过极品灵石,它就像是一块电容量大一点的电池。你要是用电池开机甲,消耗极快不说,续航能力和高昂的费用也是一道难关。 一件器物的损耗若是大于收益,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谷江和师尊应该都心知肚明。 何至于两个大佬要联手起来做出这费力不讨好的小玩意? …… 小木头人气呼呼地拿手戳了戳时绒的腿:“我不是小玩意儿,是爹爹娘亲的宝贝!” 时绒一愣:“?” 爹爹娘亲? 白亦道:“青牛族向来极重家庭,护犊情深。百年前,他们在迁徙到莫邪谷的路途中,损失了几乎全部的幼崽,族内上下悲恸欲绝。谷江便向我请求,让我帮忙造一些具有神识的小木头人来,好陪伴失独的青牛族人渡过那段艰难的时光。这样的小木头人青牛族里共有十多个。” 时绒默了。 半晌,捏了捏小木头软乎乎的棉布大脑袋:“对不起啊,是我说错话了。” 小木头人便又好脾气地歪了歪脑袋,开朗地摇晃起小手:“那我原谅你啦~” 器物的存在讲究利弊得失,而情感不一样。 耗费再多,哪怕能给人带来一丝慰藉,都是值得的。 师尊当年便是这样想的吧。 …… 时绒收拾收拾,赶到谷江的炼器室内,又是一天极限魔鬼的炼器指导课程。 上午先是练了两炉多罗叶石,整理好了材料,下午便开始观摩大师炼器,看着看着,谷江就让她起炉跟着一起同步炼制一炉“低配版”的。 炼器也与修为相关。 时绒才元婴境,灵气不足,谷江用的又是传统的手工锻造法。 她打铁时勉强才能达到谷江大师要求的力度和强度,所以昨天只是炼了三遍多罗叶石这样的高等材料,人就快被掏空了,勉力之下,手腕也伤了。 更何况是铸造成品本命灵剑,只能调低难度,跟着大师学做一套低配版本的。 这一学,便是三日未出。 时绒再次见到洞外的阳光,伸了个懒腰,手腕都快要抬不起来了。 得亏师尊的膏药好使且药效持久,否则她真不知道这三日能不能支撑得下来。 第85章 时绒的本命灵剑为轻剑, 光剑身便近一米长,最厚处不过0.3厘米。相比起普通灵剑要细长且轻薄得多,挥剑时犹如在手中握了一抹清幽的月华, 轻盈无声, 杀人无痕。 解决掉融魂性的问题后,主体材料从青竹石改成多罗叶石,灵剑的韧性等品质均有一定幅度的上升。最后的成品可以说是谷江有生以来,打造的最高品质的灵剑之一。 谷江出关之后开心得连干了三大盆饭, 在白亦等人辞别的小宴上, 直夸骨魂火是个好东西:“难怪丹修们为这个火争得头破血流的,以后我也得出去打听打听有没有这种类似的灵火出世了。” 时绒同他待在一起三四天,就没见他开口夸过什么。 这会儿没口子的赞叹, 能是什么意思? 时绒懂事地主动奉上一缕骨魂火分火,恭顺道:“大师喜欢, 我这儿有多的, 您正好可以拿去研究。” 她的异变骨魂火特殊, 吞噬过化境期尸鬼的魂魄之后自己长大了几分。等她元婴成后, 在体内自成循环,被源源不断的五行之力滋养着便又长大了几分。是“可再生资源”, 不像本源火成长极为缓慢, 分出一缕分火, 对她而言损失不大。 分火和本源火的区别是分火不能被己身炼化,量少, 威能自然小得多。还只能小心地在体外保存使用, 一旦熄灭便不复存在, 但有总比没有好。 谷江嘴上说着:“啊?这样不好吧?你废了多大力气才得到这火的呀……” 手上却麻溜地掏出了古兰木, 示意她赶紧把火放到这里来。 白亦:“……” 荷言:“……” 脸红如血, 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 谷江收获一朵灵火,摸着肚子笑得小舌头都露出来了:“不愧是青云学府出来的天骄啊!白亦你家崽子不错,悟性高又肯下功夫,前途不可限量啊!” 被训斥了三天的时绒,一度怀疑这几句是为着骨魂火夸的。 但心情依旧愉悦了几分——谁不爱被自己喜欢科目的老师称赞呢? 白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荷言眨眨眼:“?” 你们大佬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时绒:“您谬赞了。” “嗳,我向来实话实说。” 谷江摇摇手,掏出自个鲜少用到的碧水镜,“你天赋是好的,只可惜没有系统地学过传统炼器之法,就去另辟蹊径去弄那劳什子神识炼器。那条小道不少人走,或许以后真的能行吧,但你基础不实,只怕凭空起楼阁,以后会出纰漏……” 他年纪一大把,不好白占小辈的便宜,“你在青云学府的课程又紧,在外头耽误不得,我便将从前手把手教荷言炼器的影像一一都传给你。你得空了自己看看,若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时绒一愣:好家伙,金牌炼器师网课教学,一对一辅导? 这灵火送得太值了! 时绒喜笑颜开地和大佬加上联系方式:“谢谢大师指点!” …… 出了莫邪谷,一路往北回青云学府。 明明只离开了五日,一场冬雨落下后,这里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 日薄西山,草木枯黄,肃穆庄重的城池之内似乎一瞬有了冬日的氛围。 许谷穿上了厚夹袄,站在院门口迎她。 着急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再迟几日就要耽误年尾考核了!” 原定在十二天之后的年尾考核提前了十天。 据闻是埋骨秘境附近的虫患有失控之势,青云学府自觉需要对此事负责,发了学分任务。但学员们因为要等待年尾考核,抽不开身,无一人接领任务。 万族联盟和深受虫患的树精灵族对此颇有微词。 学府方面便决定提前年尾考核,开放天乾地坤榜竞争,让学员们早日空出时间来去做任务。 …… 虫患失控。 时绒忧虑地自言自语:“那灭世的大祸,该不会就是从这里起的吧?” 白亦隔得远远地听见了。 “显露在明面上,往往不是最致命的。你现在最紧要的是提升自己,好能在乱世之中以不变应万变,别瞎担心了……”他回眸,“你是气运之子,反正都会冲着你来的,躲也躲不开。” 刚准备感动的时绒:“……” 你不经意的言语,毁了我好多温柔。 …… 进入考试周,青云学府内的走动的学员明显多了起来。 青云学府是小班课,一位先生负责至多负责十位学员,针对学员科目是主修副修还是选修,考核方式不一,故而没有统一的考试。 只需要学员在考试周的一周之内,向先生申请到个人的考核题目,然后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课题即可。 考试周的第四天起,天乾地坤榜同时开放,学员可以自行安排时间,准备挑战榜单。 …… 时绒忙于应付突如其来的考试,在各个课堂和三千殿、文思阁之间来回奔波,整日里忙得头角倒悬,满眼血丝。 身边的其他同学差不多也是一样肾虚的模样,甚至比时绒还要早三日开始泡图书馆,黑眼圈要挂到下巴去了。 然而到了考试周的第四日,同学们一改颓丧疲劳的风貌,个个收拾得衣冠楚楚,神清气爽。图书馆内众人翻书的姿态优雅而高贵,仿佛不是来看书,而是来参加高档宴会的。 时绒还剩一门灵兽养殖的选修课,手上抱着本《灵兽产后护理二十四则》,刚一进文思阁就开始发懵,不解地问:“怎么的,你们都考完啦?” “哎哟我的天哪,你还不知道呢?” 优雅看书中的宴安嫌弃地拨了一下时绒乱糟糟的高马尾,“天乾地坤榜开了,多少德高望重的仙尊过来观礼,学府还特地开了碧水镜直播!你这个样子,若是路上被仙尊或者记录员们撞见了可怎么得了哦,也不晓得注意一下形象!” 顿了顿,见周边没人注意,压低声音小声道,“听说这次清慈道君也来了!择婿的事儿你还记得吧?鱼跃龙门的机会就在眼前,你要珍惜呀。” 时绒抓了抓头发:“真来了?” 看来师尊之前不是随口敷衍她,是真的要过来监考。 旁边越天瑜默默道:“择婿的事儿,跟时绒有什么关系?清慈道君的弟子不是女的吗?” 宴安不赞同地拍了拍他的左肩膀:“你这人就迂腐,性别卡得那么死干什么?万一人家取向就和常人不一样呢?” 时绒不赞同拍了拍他的右肩膀:“你这人就迂腐,人卡得那么死干什么?徒弟没办法,师尊看得上就行了嘛……” 越天瑜一惊:“?” 宴安一乍:“???” 心惊肉跳地看着时绒旁若无人地坐下,继续背她的灵兽产后护理书。 不约而同地在内心自我安慰:她说的一定是让清慈道君看上,择她为徒的意思……吧? …… 时绒上午考完最后一门灵兽养殖选修课,统合本学期学分为420分(总分430分)。 剑修和炼器满分不必说,灵兽养殖和种植两位先生是有名的大好人,只要对待灵兽灵植的态度够好够耐心,理论知识扎实,班上大半都是给的满分。 偏命理课晦涩难懂,沧明镜想让分都不成,活扣了时绒折合后的十学分。 时绒心疼了好久,痛定思痛,以后再也不选这门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嘛。 下午遵循宴安的嘱咐,在家里好好收拾打扮了一番,才出门将在莫邪谷炼制的低配版本命灵剑,交到坤殿长老手中,提交申请竞争地坤榜。 坐守的长老粗略一审,便知此非凡品,或可榜上有名,摸着胡须笑着冲时绒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地坤榜前的青云侍记录员们见长老这反应,心里门清,立时抛下其他人,举着碧水镜冲到时绒面前来。 其中一人大着胆子直接问:“不知时绒仙子若登地坤榜,会不会将此剑留在青云学府的聚丰阁?” 凡是被选入地坤榜的作品,都可以和青云学府换取一笔不菲的学分。 时绒很是眼馋那积分,但这剑是她自己亲手打造的第一把本命灵剑,与她神识互有共鸣。好比是自家养的娃儿,哪怕资质平平,在她眼中也是最好的,割舍不下,不如留在身边做个纪念。 时绒道:“应该不会。” 这种回应很少见,记录员顿时来了兴趣:“哦,为何呢?” 时绒随口:“留着当嫁妆,多有排面。” 众长老:“……” 记录员:“!!!” 这位仙子能处,有事儿她是真敢往外说啊! …… 无数相关热帖席卷碧水镜,无限自行发散: 【惊!最年轻的青云榜一自爆已有婚约?】 【嫁妆是本命灵剑?!呜呜呜,看来新郎几乎注定不会是时亦了!】 【悲哀!时绒亲口证实世家联姻,当年青云会最甜情侣又该何去何从?】 【昔日的糖,今日的毒,姐妹们一起进来哭吧。】 帖子里已经在大声痛哭他们磕的CP悲了。 而CP正主之一的时绒坐在乾殿的决斗场观众席上,正遥遥望着端坐在主观赏台上的师尊。 等他视线转过来,便热情地给他挥着手,向他示意:师尊我来啦~~ 沧明镜看到了,凑过来低声问:“时绒怎么了?是不是有事找你?” “我是她师尊,她过来了自然先找我,同我打招呼的。” 白亦了然一笑,心都化了,“你看她,多乖多懂事儿~” 沧明镜:“……” 寻常师徒之间是会这样的吗? 我可有好些弟子的,你别骗我。 …… 乾殿外的决斗场是专为天乾榜所设立,周边设立起阵法结界,绝对不会波及到观众。 时绒刚在观众席上坐定,便感到后方一道目光阴冷地黏在了她的身上。 云隐仙府的几人围在她身边毫无觉察地说着话,时绒借着和程金金搭腔的时候,微微侧过脸,拿眼角余光扫见了偷窥他的那人。 那人很快也觉察到自己被发现了,不慌不忙地收回了视线。 时绒拍了拍交际花宴安,毫无顾忌地指向偷窥之人,问他:“认识那位前辈吗?” 宴安眯眼瞧了瞧,刚要开口。 前头管事呼唤学员上场:“奇犽狮族荆迁 挑战天乾榜第二十,精灵族岳子温。” 那人应声站起身,身形修长笔挺,背后展开六双精灵翅膀,飞上决斗场。 临上场前,似乎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扬起一个略带挑衅的笑意。 时绒摸着下巴,看他一身青绿。 内心:或许,是那位青翠鸟? 第86章 怂宴安等人上场开打了, 才低声给时绒介绍道:“你认识他吗?我跟你说,你最好离他远一点,这个人比较一言难尽……” “怎么说?” “他和几个强族的关系蛮好的, 但是对咱们人族爱答不理, 有点见人下菜碟的意思。除此之外——” 砰—— 狮族荆迁被岳子温一鞭甩到了结界上,撞得结界一阵动荡。 这一下虽未伤人筋骨,却打在了人的脸上,在荆迁的右脸至脖颈留下了一道火红的鞭痕。 岳子温高高地啊了声, 双手弓起, 诚恳地道歉道:“对不起呀,是我失手,打偏了。” 时绒皱了下眉。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宴安声音更小:“……他这人阴得很, 特别爱搞事。” 时绒问:“狮族难道不是强族?” “强的是北边的雪狮族,奇犽山的狮子和他们不太对付, 岳子温明显跟雪狮走得更近, 搞小团体嘛……” 到哪儿都免不了拉帮结派的人。 宴安之所以怂, 就是因为这种事情知道得多, 生怕不小心和谁对上了,往后在学校的日子难捱。 就好比这荆迁, 本是想在这样盛大的场合, 在各位大佬面前露个脸, 争一番前程的。无论成败,只要有亮点总能被世人记住一二。 却惨遭这损人恶意打脸羞辱。 日后别人该如何回忆他?被人在脸上甩了一鞭子的那个么? 偏岳子温假模假样道歉得极快, 荆迁当着众人的面, 还发作不得, 一口闷气全憋到了心里。 …… 天骄皆自傲, 年轻气盛, 受不得侮辱,尊严就是死穴。 场上,荆迁气得发抖。 时绒可惜地摇了摇头:“他心态崩了,打不赢了。” 荆迁并非实力差,而是精灵占了速度快,身法灵活的优势,加上软鞭灵活,这才戏弄到了他。 高手对招,胜负全在状态上。 他被弄坏了心态,急于报复,只会越来越躁,越来越容易出错。 …… 时绒作为新人,并不急着上场挑战。 得先观察评估一番前辈们的风格和实力,心里有个数了再说。宴安越天瑜等剑修们倒是半途就看得热血上头,又舍不得浪费学分,自己找自己人跑回沁园的演武场打架,消磨激情去了。 时绒始终淡然地坐在原位,认真观战。 岳子温作为第二十,常被人约战,还挑战过一次第十八位,成功晋级。 他也不是次次都会下黑手,玩阴的,表面上的态度彬彬有礼,和一位姑娘打过之后,还亲自将人扶了起来,并不曾引起师长们的怀疑。 罗倩提交过地坤榜的作品,赶到乾殿这边来看热闹时,瞅见的正是时绒交叉着十指,面色严肃端坐在座位上的模样,眸光盯着场上的岳子温,似乎对他颇感兴趣。 “精灵族的,好看吧?”罗倩在她身旁坐下。 时绒笑了下:“师姐,看比赛呢,不评价外貌。” “哟,眼光挺高啊。”罗倩打趣了她一句,“也是,你家那个是真好看。不过人家精灵也不错嘛。”她话里话外对岳子温颇有好感的样子。 时绒:“你和他认识?” “嗯,通过玄梓认识的。他是我们上一届的前辈呢,但平时没什么架子,还挺好相处的。” 时绒:“……” 这还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回答啊。 …… 两人对话几句,又重新认真看起比赛了。 这次挑战岳子温的是一人族,名叫段晗。根据罗倩介绍,这也是“大三”那一届的,实力平平,从没挑战过天乾榜:“或许是看清慈道君出山了,想在他老人家面前露个脸吧。” 时绒握紧了手,心里为他捏了把汗:可怎么偏选中了岳子温挑战。 岳子温上场,却收起了常用的软鞭,换了一把长剑。 时绒:“?” 段晗问出她的心声:“你还会用剑?” 岳子温随意上下挥了挥手中剑,态度仿佛谦和道:“不太会,但是应该问题不大。我可以练练吗?反正你也是上场来试炼剑法的吧?” “……” 段晗短暂愣片刻之后,脸上嗡一下涨得通红:如何不明白,他是在嘲讽他能力不足,没资格上场来挑战天乾榜。 段晗勉强挤了个笑出来:“那就还望赐教了!” …… 段晗战败时,浑身密集的剑伤,是昏迷着被踢出决斗场的。 这一过激的举措,直接让全场鸦雀无声。 就连一直说他好话的罗倩也诧异地张大了嘴。 “他疯了吗?” “清慈道君坐在上头,他这么虐待人族的剑修?” “他是精灵族,又不是人族,就算讨好了清慈道君又有什么用?你别忘了,他们暗精灵也有大乘期坐镇,且以纯种血统为荣,向来看不起人族。” 但时绒却看到场上的岳子温将段晗踢出场外之后,满脸是血地冲着她笑了下。 薄唇无声一张一合,说的是:叫你不还老子学分。 …… 罗倩不知两人之间的恩怨和小互动,狠狠捏了下眉心,试图理解他这一行为:“难道说他现在很缺积分?” 地坤榜的排名会在考试周结束之后,由评审统一评比后,公布出来。 天乾榜则是通过打决斗赛,当场出结果。 其中天乾榜排名第十一位到第二十位学员可接受所有学员的挑战。 但为了避免无意义的挑战,无排名的学员挑战一次,需要押上10学分,若挑战失败,则学分算作被挑战者的收益。 同样也是为了尽量减少打扰前排天骄。 天乾榜前十位只接受内天乾榜上学员的挑战,且前排位置排名结算的学分相当高昂。 第一400学分,前五按照50递减,第六到第十按照20递减,第十到第二十按照10递减。 算下来第二十名才10学分。 后排想要多拿积分,要么往前冲,要么多打挑战赛。 岳子温尝试往前冲过,拼了老命刚冲到十八,又有人挑战了前排者,空降榜单。 龙濉直接挑战了第十六名,插入榜单内,岳子温就被延续地挤到了十九。 罗倩看向时绒:“新人这一届人族多,或许他就是故意想要激怒人族,让你们给他送学分。” 人族弱势,前几届的天乾榜几乎不曾有过他们的身影。岳子温挑软柿子捏,再正常不过。 唯一不正常的,是今日清慈道君在场,众人惊的也是这一点。 不过段晗不是云隐仙府之人,这还是正常的挑战赛。就算下手狠了点,又没害人性命,清慈道君作为大前辈还能介入小辈之间的争斗,明目张胆地护犊子不成? …… 岳子温有恃无恐。 挥了挥剑上血,脸一抹又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回身对主观赏台行礼:“晚辈剑术不精,在道君面前献丑了。看来人族剑法还是云隐仙府的最佳,只可惜至今未能亲眼得见。” 此话听着恭顺,却无一丝敬畏之心。 不等白亦说话,观众席上好几个人族剑修坐不住了,程金金豁然起身,要与之一战。 时绒赶忙拉住他:“金哥!金哥!算了算了,别动怒。” 金哥练了一个学期,格外傲人的胸肌在不住地颤抖,气息咻咻:“这你能忍?” 时绒按住他:“害,就是这点小事,都用不着金哥您亲自出场,要不然还是让小妹去吧?” 咸鱼答应要出头了。 程金金可算如愿以偿,拍拍她单薄的肩膀,顺着她递上的台阶下来了。用两只健壮的臂膀给她比加油的手势:“那你去吧,金哥看好你,别让金哥失望!” 时绒轻松笑起来:“得嘞~” 第87章 时绒和程金金的声音不大, 但她应下好嘞那一句后,决斗场观众席上的视线纷纷汇聚而来。 同为新生青云榜一,龙濉方才在决斗场上大放异彩, 空降天乾榜单第十六。 时绒既然肯应战, 是否也有同样的实力? 无声打量的气氛之中,有学姐高声呼唤了一声:“绒妹干他!” 时绒站起身,笑着回应:“成!” …… 岳子温在看到慢腾腾走下台阶之时绒,还是挂着一脸风轻云淡笑意, 而无丝毫恼怒的时候, 心里就开始意识到不对了。 她心态稳定,并没有受到他刻意挑衅的影响。 走到场边,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语气寻常问他:“前辈是要休息一会儿,还是接着来?” 记录员们将记录玉符都对准了场上。 岳子温嘴角动了两下, 告诫自己别被她从容的模样反搞了心态。 三灵根者, 再天才者, 哪怕过了元婴那道坎, 一样会渐次泯然众人。 她的巅峰期就在当下,嚣张淡定一些也正常。 决斗场上明令禁止不允许用骨魂火等杀伤力过强的灵火, 她的最强优势不在, 凭什么和龙族相提并论?早两个月在剑修课上, 还被龙濉打得缩回家休养,晋了元婴之后倒是抖落起来了。 三灵根的元婴能用什么用?仗着青云榜一的名头, 虚张声势罢了。 岳子温心中冷笑。 吞下一枚恢复灵气的回灵丹, 挥舞着翅膀腾空而起, 彬彬有礼比了个请:“师妹来便是。” …… 主观赏台上。 沧明镜微微偏着身子, 低声:“岳子温是六翅精灵, 乃精灵族中血统最纯的贵族之一。身法速度极快,和敏捷系的时绒属于一个流派,可他还有六只翅膀,可以御空悬停,在毫无遮挡的决斗场上,发挥余地比时绒更大一些。” 白亦:“嗯。” 理智来说,时绒不该挑选同流派的岳子温做对手。 若是选择身法相对差一些的,目前排在第十七的熊族,或许成功的几率更大一些。和岳子温对上,纯属于是意气用事了吧。 沧明镜生怕白亦这爱徒心切之人会扛不住,提前给他做好心理准备:“若是时绒真的失利败落,你可千万要稳住,至少别当众翻脸,和一个小辈计较。这上上下下几十个碧水镜直播对着这边呢,万一传出去……” 白亦喝了口茶,“你这话怎么不去对旁边的六翅精灵长老岳奇说?他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沧明镜:“……” 你俩谁更护犊子,你心里是怕没点数吧? 白亦从他的眼神之中读懂了些什么,撇开眼又道:“真有那万一,我肯定不会同一个小辈计较。师兄妹之间决斗场上的恩怨,发散宣扬出去了,到时候人家还会说我绒崽输不起。” 话锋一转:“子不教,父之过,我要找也会找他家老的。” 沧明镜头皮发麻:“你……” 白亦放下茶盏:“你放心,绒崽不会输的。你还是早去劝那岳奇做好心理准备,别闹事吧。” …… 比赛场上,岳子温六双翅膀扇动的频率快得快要看不见,稳稳停在空中,“师妹不出剑?” 时绒慢腾腾地活动身子:“出剑有什么用,你在天上,我够不着你呀。” “你这是自暴自弃了?” “也不是。”时绒站直身体,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赤手空拳,“要不然先打着试一下?” 岳子温一呆。 猛然反应过来,她这是学着他方才讽刺段晗一般,在讽刺他。 程金金噗嗤笑出声来。 人族聚集的观众席上一片快活。 岳子温脸黑如锅底,却没有意气用事,热血上头地冲过来,而是依旧悬停空中,搭弓射箭。 打算远程将时绒放风筝放到死。 人族亦可御剑飞行,但灵巧度和长了翅膀的精灵不是一码事,在空中一样会落得下风。 时绒不去费力讨那个不好:你不下来,我也不上去,就在地面躲箭,耗着吧。 身法诡异,若一道轻烟游离场上,任凭那箭雨如何密集,依旧碰不到她半片衣角。 所过之处,决斗场的地面被射成了刺猬,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矢。 眼见要将她逼到绝路。 时绒回身,一把火将那些碍事的箭矢烧了。 岳子温当场暴跳如雷,师妹也不叫了,怒喝道:“时绒?!!你怎么能烧我箭!!” 精灵的箭全是与弓箭配套定制的,造价高昂。箭头为精钢所造,哪怕插进石板地面也不会被损坏,收回来还能用。 但箭身是木制的,被火一烧,只留下一地被烧坏的箭头,还有什么用? 时绒无辜地问赛场的管事:“我不能烧吗?” 执事长老:“呃……可以。” 可以,但不道德。 时绒便安心了,加大火力,四处点火,争取给他烧得一根不剩。 一边躲,一边啧啧叹道:“师兄为了这10学分,可真下得去本呀~” 岳子温没见过这种下三滥路子的人,眼见着一地的箭矢被她嚯嚯没了,气得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 箭矢若消耗完了,他之后的比赛便少了一项依仗,更何况放风筝根本奈何时绒不得。 岳子温气急败坏地掏出长鞭,冲着时绒俯冲而下。 …… 龙濉看得目瞪口呆:“他气傻了吧?和时绒近战?” 听到有热闹可看,和越天瑜打架归来宴安坐在观众席上,双手合十:“不知者无畏,希望他下辈子能注意点吧。” 岳子温从天而降,气场凛然。 人家热情前来送人头,时绒岂有不相迎之理? 不再躲避后退,身形一稳,便站定在了原处,笑着抬起了手:“师兄看这儿~” 岳子温:“?” 他的长鞭横扫而来,却只击溃了一道残影。 时绒身形一闪,下一瞬便来到了他的眼前,高高举起了拳头。 时绒:“看我这纤纤小手,打人疼不疼?” 轰—— 一拳悍然砸在岳子温的右下颚。 岳子温面部被这一拳砸得扭曲,飞出去几颗牙齿。 整个人被打翻了个儿,脸着地倒栽着砸向地面,在地面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一路滚撞着结界才停下来。 头破血流地倒在血泊里,半晌没有动静。 嚯—— 观众席上的众人皆惊,纷纷站了起来。 面面相觑:“这……” “一拳?” “艹,我的天爷啊!这么恐怖的吗?” …… 时绒淑女地揉着手腕站在原地。 其实这不算是她肉体强悍,而是因为她这一拳打的是下巴。 拳击之中的“KO”就是这个原理,当足够力道的力量冲撞人的下颚时,剧烈的冲击会造成颅内震荡,造成人短暂的昏迷。就是俗称的被打蒙了。 这时候岳子温的意识其实是清醒的,但无法自控四肢,故而倒地不起。 隔了几息,岳子温的翅膀才开始重新震动,浮力将他整个人提起来。 砸地的左脸血肉模糊,右脸更是青紫一片,恐怖的面相衬得那一双眼睛愈发地阴寒,杀意凛然。 时绒混不畏惧地看着他:“师兄还不认输吗?照理说,你昏迷的那两息,若我想做点什么,你这会儿已经爬不起来了。咱们天乾榜挑战,不是应该点到为止——” 话音未落,岳子温身形一晃,呼吸粗重地向上腾空而起。 紧接着胸前金芒大盛,其神识微微波动起来,俨然是要动用精灵族的秘术。 观众席上对他嘘声一片。 “住手!” 主观赏台上传来一声断喝,六翅精灵长老岳奇面色发黑,“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认输了滚下去!” …… 噗—— 岳子温被族内长辈呵斥,强行中断秘术,遭受反噬,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来。 时绒到这时候了,还退开两步,嫌弃地躲开了他那一口血。 “我认输。” 短短三个字,几乎是从岳子温牙缝里挤出来的。 “承让了。” 时绒笑吟吟对他一拱手:“可惜还没让师兄领教到云隐仙府的剑术,你不是心心念念想看吗?要不然这么着,一会儿你来挑战我,我再耍给你看看?” 岳子温气得浑身打颤,却咬紧了牙关说不出一个字来:“……” 管事看了看场面,面无表情地高声宣判道:“此局时绒胜,晋天乾榜第十九名!” 时绒看着自己的名字空降入天乾榜,照例回身同主观赏台的大佬们见礼。 对上岳奇冷淡的视线,没有做声,只微微一笑。 …… “哈哈哈哈!” 云隐仙府众人围上来,程金金咣咣拍着她的肩膀,大笑道,“可以啊绒妹,给你金哥长了大脸了!要不然我来给你举高高吧!” 宴安扒拉起她的手,近乎慨叹地捧着:“看不出来啊,就这包子大点的拳头,还真够劲儿的!” 越天瑜:“厉害厉害!” 权音不乐意地隔开那群大喇喇的男人,和人族师姐们一起将时绒抱进怀里揉,还愤愤警告三人组:“人家是个姑娘,你们瞎扒拉个啥呢?只有我们可以摸!” 强行挤进人族小团体的龙濉艳羡地看着她。 他来迟一步,时绒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薅到,失落极了:可恶!为什么我不能是绒姐的姐妹? 时绒被众师姐围着,哈哈哈直乐,快乐似神仙。 …… 其他观众席上议论不休,视线时不时往时绒和龙濉这边瞟来。 接下来几场,众人挑战的二十位和十八、十七位,纷纷选择跳开了时绒的十九和龙濉的十六。 时绒刚在场上跑两步热好的身,这会儿都要冷下来了。 迟疑道:“他们是不是把咱们忘了?我这还没开过张呢!” 龙濉:“我也没开过。” 两人说罢,对视一眼。 齐齐一转头,看向了对面观众席上的天乾第十五,玄梓。 玄梓同他们对上视线:“……” 头皮发麻。 …… 玄梓感觉情况不对,赶忙提溜着衣摆,一溜烟跑了过来:“自己人,咱们自己人啊!你们别这样看我行吗?给兄弟留点面子。今天清慈道君在,明天,明天再打行不行?” 龙濉道:“其他人还没见识过,有点拿不准,闲着也是闲着嘛。” 今天天乾榜刚开,基本都是末尾几名在被挑战,输输赢赢地轮换,十五之上还没人动过,不知深浅。 时绒更直接,搓着手指叹道:“这手头缺积分呐……” 玄梓:“……” 玄梓卑微道:“其实头两天正是末尾排名赚积分的时候,你们用不着这么着急往上走,这不还有两天时间吗?” 龙濉:“没人跟咱们打。” 时绒:“嗯,没有。” 玄梓无了个大语:“你一拳把人砸晕,一点不藏拙,别人谁会跟你打,学分不要钱的吗?龙濉也是,上来就搞了十六,你先搞二十啊,不是可以慢慢苟嘛急什么?” 时绒痛定思痛:“真是失策!” 龙濉:“第一次来,没经验……” 时绒虚心问:“师兄,你经验更丰富一些,你说咱们还能不能想点别的法子?咱们真的老缺学分了呀……” 龙濉接下来说完了她没说的话:“要不然,我们就只能往上挑战试试了。” 玄梓:……好家伙,你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属实给我安排明白了是吧? 玄梓被迫充当两位新人的军师,清了清嗓子道:“要不然,你们也可以学一学岳子温的法子……” 时绒:“啊?” 龙濉:“嘲讽拉仇恨?那多坏人品啊,我可不想像他那样……” “手段可以更温和一些嘛,别搞得他那么糟践人就行了。” 玄梓话赶话地说到这里,劝解道,“岳子温这人性格就这样,捧高踩低的拉小团体,只冲着弱者去。你要不跟他们一伙儿,他们就联合起来排挤你,我不想搅合进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始终和他维持一个表面和谐的关系。你是不知道,他这人善于钻营,又会装,来青云学府二十年,人脉广得很。不仅将先生们哄得开心,天乾榜单上的前五以及地坤榜上的丹修们,同他关系都挺好的,只以为他是多好一人呢,其实私下里戾气重得很。你这次打了他的脸,以后还得多多提防着他才好……” 龙濉:“前五都同他关系好?那我小叔可真是个眼瞎的!” 龙濉的小叔龙邢,天乾第一。 玄梓哈哈直冒冷汗地干笑:“怎么能说前辈眼瞎呢?他那是被歹人蒙蔽了双眼……” 时绒沉吟片刻,点头表示知道:“谢谢你的提点,我心里有数了。” …… 玄梓同他们没说一阵话,场上管事突然呼唤起来,有人向他发起了挑战。 时绒和龙濉用艳羡的目光目送了玄梓上场。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多少学分流进了别人的口袋,而他们迟迟无法开张。 时绒一拍大腿,决定豁出去了。 问龙濉要不要一起。 龙濉犹豫复犹豫,婉拒道:“其实……我不那么着急攒学分,我可以找小叔借……” 时绒酸了,名门仙二代真是好哇。 时绒:“那成吧。” …… 她埋头一阵捣鼓,不知在干什么,好些时候没开腔。 云隐仙府的众人都留意着场上的比赛,没太在意她的动向。 只有白亦远远看到了,微微蹙起眉:孩子静悄悄,注定在作妖。 场上,玄梓一尾巴将挑战者扫出决斗场。 管事无波无澜地宣布:“胜者,玄梓——” 一道五彩斑斓的光芒在观众席上骤然亮起,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的注意。 玄梓眯着眼回眸,只见时绒头顶上方投影着一行五颜六色的大字,那缤纷多彩,且不住闪烁的光芒几乎亮瞎了众人的眼睛,写着: “大甩卖大甩卖!时绒挑战券仅需5学分一次!5学分一次!你还在犹豫什么?快快过来挑战吧!!” 第88章 场面一度安静得令人窒息。 围绕在她身边仰着头的人族修士们张着嘴, 面容被那闪亮的“广告牌”映衬得五光十色。 漫长的沉默之后,是动作统一的低头尿遁。 时绒身边瞬间清了场,感到无比的寂寞空虚。 玄梓尴尬得脚趾扣紧, 脑中只剩了一个念想:“这娃疯了, 这娃一定是想学分想疯了……” …… 腾蛇一见“打折”,人就双眼发光地立起来了。 旁边的小伙伴赶紧拉住他:“你想干啥?打不赢的,你看她一拳就给岳子温打蒙了,你上去能挨她四分之三拳不?根本没有展露手脚的机会!” 腾蛇摇头晃脑着, 口音一股子咖喱味, 迟疑着道:“虽然但是,打五折唉,真的很便宜呢。” 精明的小商人时绒一眼注意到了自家潜在客户, 赶忙一溜烟凑上去。 上门推销,笑得一团和气:“小哥来一份吗?” 小伙伴横档在中间, 竭力阻止, 防备地看着她:“不, 我们不来!” 时绒不为他的拒绝所动:“第一位客户还提供一些优惠服务的~” 腾蛇听不得“打折”和“优惠”这样的词, 一听必得冲,心动满满地伸长了脖子:“哦?说来听听?” …… 他们三人认真严肃, 低声细语地谈起了生意。 沧明镜感受到来自观赏台众大佬们的视线, 渐次脸红地垂下了眼。 旁人不知时绒是清慈道君的弟子, 却清楚她来自云隐仙府。弟子作大妖,人家自然要看他们两个云隐仙府的长辈是个什么反应。 沧明镜整个人皮肤都收紧了, 欲言又止地看向白亦一眼, 便放弃了挣扎。 因为旁边人家正经八百的长辈并不觉得丝毫羞耻, 反而骄傲地挺胸, 微微昂着下巴, 笑意满脸写着:瞧呀,我绒崽小鬼点子真是多呢~ 白亦看懂他的生无可恋,淡淡道:“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沧明镜:“……”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 很快,时绒第一位客户诞生了。 不等两人排到队等位上场,乾殿外的所有学员都提前知道了。 ——时绒的广告牌换了标语。 【开张大吉!五折挑战券已售出,第二张挑战券打六折哟~】 第二张六折? 那第三张是不是要七折了? 罗倩一见那标语,忍不住蹭地站了起来。 片刻之后又面无表情地坐下:好家伙,我竟然有一丝心急,想要去抢购低价打折券是怎么回事? 这该死的购买天性! …… 腾蛇的五折券挑战赛终于开始。 管事长老看到头顶广告牌上场的时绒,嘴角抽了抽:“时绒学员,这个能暂时先关一下吗?会影响对方学员比赛。” 主要是直播出去了,多多少少有点丢青云学府的面子。 时绒乖巧地把广告牌关了,管事长老紧接着宣布比赛开始。 腾蛇同样是潜行刺客的类型,又不善飞行,在这种空旷的决斗场上不好发挥。 时绒近地作战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腾蛇的身法走位还略逊于岳子温一筹,众人一瞅,这就是上去送人头的。 “腾蛇这个爱占小便宜的性子,终究是让他吃了一次大亏啊。” “傻蛇!叫时绒那小骗子忽悠瘸了吧!” 众人纷纷摇着头,都以为能早早结束战斗的。 场上两人却打得难舍难分起来。 …… 腾蛇一记甩尾,不过虚晃一招,暗针骤然从尾巴厚厚的鳞片下射出。 如此近的距离之中,时绒险些中招。 瞳孔缩成针尖,竭力扭转身体避让,毒针堪堪沿着她的脸颊射了过去。 观众席上也惊了:“!!” 艹! 不会有反转吧?! 时绒接连后退,与他拉开距离,喘息着叹:“这招厉害!藏得够深哇!” 腾蛇被夸得尾巴一翘,信心冲天,越打越勇地扑上来:“再来!” 时绒却选择了暂避锋芒,忌惮地盯着腾蛇覆盖全身的鳞片,围着腾蛇在场上游走。 腾蛇速度跟不上,站在场中央哼哼一声,从口中喷出毒雾来,欲封锁住时绒的走位。 时绒:“啊,这毒雾恐怖如斯,竟能吞噬人的灵气!!” 龙濉:“……” 玄梓:“……” 前面都演得挺好的,这句台词用力过猛了妹儿。 …… 那毒雾确实恐怖如斯,能在决斗场结界这种密闭结界的空间内,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时绒身上的护体结界支撑不了太久,表演赛到此结束,上去温柔地把人解决掉了。 拿下5学分辛苦费。 时绒很高兴,客户也很满意。 虽然输了,但是该展示的都展示了,已然做到最好状态地在众族大佬面前显露一次,不枉费他一整年的苦修。 两人在台上握了手,腾蛇感激地望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 众人后知后觉地看明白了。 场下,气氛开始微妙起来。 真正能有实力挑战天乾榜的能有多少? 最后登榜的只有二十人。 若说有三五十人左右与天乾榜末尾几人的实力相差不大,能靠着状态好,或者借着什么优势一时超常发挥地争一争这个榜单。 其余人就只能过来看个热闹了。 往年的挑战赛,虽然也有大佬观赛,但阵容远没有今年来的可怖,能来一两位大乘期前辈就不错了。故而挑战赛的场面也相对冷清理智,实在上不去的就不上场浪费学分了。 今年因为埋骨秘境的事儿,青云学府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万族联盟各族大佬们经常过来交涉。来都来了,日子也凑巧,便顺带观观礼,看下自家小辈们表现得如何。 眼下台上总有七位大乘期,还有清慈道君亲自坐镇,整个中州大陆的大佬不曾这么齐聚过。 青云学府大手一挥决定开启直播,整了好大一波声势。 哪怕是天骄,立身于世也不可免俗地追求着“名利”二字,区区十学分换一场“出道机会”,哪里会不愿意? …… 立时有人将下场的时绒拉到一边,团团围住。 隐晦道:“不知道第二张打折券还有没有附送的优惠服务了?” “当然了,打折不打折的没关系,我主要是看中那个服务……” “我也……” 更有客户小心翼翼提出建议:“那个……咱们夸的时候能不那么生硬吗?” 时绒本着顾客至上的理念,连比OK:“可以,当然可以!你若是有心仪的台词,可以提前写给我。” 客户老板们满意地直点头:这态度未免也太好了! …… 时绒一跃成为场上最热门的挑战者,忙忙碌碌,赚得盆满钵满。 其余人或是看着她狂赚学分眼热不已,或是嫌弃她操作太骚,闪瞎自己双眼的时候,天乾榜一的龙刑和榜四的好友嘉实坐在观众席上末排最不起眼的位置,神情肃然。 “这姑娘不是刚晋级元婴么?怎么续航能力这么久……连打好几场,一颗回灵丹都没磕。” “不止如此,她是剑修,迄今为止还没出过本命灵剑呢。” 嘉实瞥他一眼:“你家侄儿好像跟她走得很近,改天约出来切磋切磋,探探底?” 龙刑抱着手臂:“急什么,等明日清慈道君离开,她没了大生意,迟早要往上打的。” …… 第二日,清慈道君又来了。 龙刑:???离大谱,您这么闲的吗? 白亦自然是时绒特地请来的摇钱树。 其他大佬第二日几乎都没到场,时绒打听了一下,说是最后一天打天乾榜前二十的赛时才会再来。 临出门的时候,时绒坐在台阶上一遍又一遍地计算起自己的学分。 乐呵呵地冲着白亦大言不惭:“师尊,我这眼瞅着就要出息了,等我发达以后,一定好好对您!什么最好的都给您!” 白亦听这话听得格外地窝心,感动着道:“你有这个心意就很好了,师尊能要你什么呢……” 时绒刚想说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那头话音一转:“我听谷江说,你自个也打了一把本命灵剑,但派不上用场?” 时绒:“啊?” “师尊不是想要啊!师尊的意思是你才元婴期,灵府里同时滋养着两柄本命灵剑,看顾不过来。我知道你看重第一把灵剑,想要好好珍藏,不如放在我这儿,让我替你好好养着?”白亦神色淡定,脸不红气不喘道,“日后你若是想送给谁了,知会我一声就行,剑也养好了,岂不是两相便宜?” 时绒:??? 那区区一把中下品本命灵剑,何德何能能进师尊的灵府? 更何况此剑还已经与她的神魂有一丝联系了。 时绒想了想,斩钉截铁:“行!” 第89章 白亦是从见到时绒和谷江加上碧水镜的联系人, 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东西。 沧明镜怕他一个人在浮华山上闷出个好歹来,在碧水镜刚面世的时候,就给他寄了一个, 让他闲来无事看看。可他带徒儿事忙, 几乎没怎么用过两回,就不感兴趣地丢到一旁了。 天乾地坤榜通过碧水镜,面向整个中州开启直播。 白亦心想绒崽表现得那么好,世界上定然有好些人夸她, 夜里躺床上兴致勃勃地刷起了碧水镜, 然后就看到了绒崽的嫁妆帖。 他起初是不信的。 碧水镜上的人听风就是雨的多了去了。绒崽眼下正觊觎着他呢,哪里会有什么用得上那个本命灵剑做嫁妆的意中人? 他早就有本命灵剑了好么? 然后往下一翻,翻到了时绒“嫁妆”事件出处的直播影像。 时绒面对着镜头, 很自然地说了一句:“留着当嫁妆,多有排面。” 影像无剪辑无拼接, 确实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白亦:“!!!” …… 白亦坐直了身体。 碧水镜内由嫁妆事件衍生而来的相关分析贴一大堆, 时亦党已经被排除了选项, 五花八门的CP以及all绒党在里头狂舞。 他本着“这些人根本不可能”的心思点了进去,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吃瓜群众们在乾殿的直播中蹲守了一天,收获了不少证据图, 安利起来每一对CP都有迹可寻。 譬如宴安曾在一堆人的簇拥之中, 虔诚地握着时绒的手, 满眼欢喜。 像极了众好友见证下,情侣之间亲密示爱。 譬如观众席上, 龙濉坐在时绒身边, 和她相视一笑。 画面中时绒浅笑盈盈, 龙濉凝望着她的深眼窝显得格外的深情, 一眼万年。 譬如玄梓蹲在时绒面前, 仰头冲着她笑,还微微抬手隔开了旁边的龙濉。 劲爆的三角恋的狗血肆意泼洒。 譬如时绒在场上表演,龙刑抱臂坐在隐秘的角落之中,深邃的眼神始终追随着她,默然守护。 那些截图看得白亦汗毛倒竖:就……分析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 白亦辗转难眠,终于在熬到快天亮的时候眯了会儿神,却做了个噩梦。 梦中时绒面前单膝跪着一个没有脸的男人,握着她的手,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情意绵绵的情话。时绒羞涩一笑,便将那把嫁妆本命灵剑给了他,笑意温柔,说要聘人进门。 白亦:“……” 不等他躲在树后暗自心酸,天上又御剑而来好些个翩翩公子,吵吵嚷嚷地围着时绒争宠。 绒崽小手一挥,阔气说不用怕:“人人都有一把的!你们一个个排队来领就是!” 说完转身来到树后,也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师尊放心,您也有的。” …… 白亦醒了,看着空荡荡的手,悲从中来。 梦里的绒崽简直渣得他想哭。 再怎么着,他是她的师尊,两人这么多年的情谊,绒崽送他的剑怎么也得比旁人更好些,更大些吧? 可她给他的,同旁人却是一模一样的,分毫也不差! 他难受得起不来身,只想在房间里自怜。 偏时绒扒拉着他的窗户,一声一声乖巧的师尊叫得人心里又甜起来,非要请他一通去乾殿。 白亦听着听着,又与自己和解了。 至少,别人是争着吵着去要的,只有他,是绒崽主动过来给的。 这不就是地位的象征么? …… 白亦起了身,站在阶梯前,听到绒崽表的诚心,信誓旦旦说以后会待他好。 他原想矜持一下,不能跌了位份,变得和那些无脸公子一样,还要自己吵吵嚷嚷地问她要。 转念又想,这“嫁妆”留在这渣崽自己的手里,保不齐哪天就被随手塞给谁了。 他到时候连第一手消息都得不到,稀里糊涂得了个徒婿,不得哭死去? 还是拿到手里,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 他也好早些知情,不至于被蒙在鼓里。 时绒一口答应下来。 白亦见她如此干脆,愿意从他手中过这一遭,心里是极满意的。 细问时辰:“等地坤榜结算完就给我?” 时绒:“可以。” 寻常的本命灵剑铸造出来,不会和铸造师神魂牵连。因她是头一次,神识投入得太多,这才沾染了一些。 不过能这么快养出牵连来也说明了缘分,时绒还挺待见这把剑的。 但师尊想要,那就另说。 至于神魂的事儿…… 这是他自己非要的,可怪不得她。 …… 打赛的第二日,时绒故技重施,又找学长们卷了一小波学分,但生意明显不如第一天好做了。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哪能只瞧着她一个人吃肉呀? 回家一看碧水镜上对她骚操作的风评不错,基本是“哈哈哈哈”这种态度占了上风。 于是第二天玄梓等人也开始打折+服务套餐的整活起来了,只是没弄那个广告牌,仿佛在第一天替时绒手脚蜷缩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内卷之风盛行,生意就不好做。 时绒热情拉客推销的时候,便遇见一小姑娘,拿着个小本本,认真记录下她说的话:“不急,我再看看别家活动。” 时绒:“……” …… 值得一提的是,第二日下午时分,玄姣意外地提前登了场,挑战第八名,且成功晋级。 九尾天狐的一位族老正在台上,在她见礼的时候,借口说奖赏,招呼人上台去了。 彼时台上大乘期的大长辈只有清慈道君一位,玄姣自然被拉到他跟前去问候。 那九尾天狐族族老拉着沧明镜作陪,凑在白亦面前说了好久的话。 时绒隔得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想来是玄姣想要借这个机会,到师尊面前赔个错,把话说开吧。 时绒往嘴里丢了一枚瓜子。 台上玄姣脸上羞愧地微红着,低眉顺目地给师尊递上一杯茶水。 白亦喝了。 赔礼茶嘛,应当喝的。 从此才能无怨无结,无牵无连。 时绒后牙一错。 嘎吱将瓜子咬得粉碎。 …… 比赛的第三日,默认是天乾榜榜内挑战赛。 观众席上的人更多,连青云侍也有偷偷旁观的,但场上挑战的人却更少了,许久不见管事呼人上场。 时绒正襟危坐,观了一场榜五挑战榜四嘉实的比赛。 心里头盘算了一阵,感觉自己一个都搞不过。 青云榜单前七都是化境期,和时绒直接隔了一个大境界。 他们都是从秘境和各种任务之重摸爬滚打出来的,实战底子扎实,不是那等的虚架子。 时绒虽然是同级最强的五行元婴,但除非动用骨魂火或者拿神识压制,否则没有胜算。 迅速挪开眼,去找别的对手。 …… 玄梓挪到时绒和龙濉跟前一起坐着。 今日他们的立场一致,都是低位要往上冲排名的人,自然要坐在一起分析分析对手。 不等他开口,时绒便举了手:“管事长老,我想要挑战天乾第八的玄姣。” 玄梓:“……” 玄梓拉扯住时绒的袖子:“什么情况,你不是说揭过了吗?怎么还挑上我姐了呢?” 时绒靠在椅背上:“你想什么呢,争排名的事儿,怎么能算计较?前七化神境的我又打不过。更何况我神识的优势不能浪费了,用来抵挡幻术刚刚好~” 玄梓将信将疑地撒开她:“当真?你当真没骗我?” 时绒想了想,对他比了个食指的第一指节出来。 玄梓:“?” 时绒真诚道:“就骗了这么一丢丢。” 玄梓:“……” 玄梓心慌了:“都是自己人呀,你想对我表姐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时绒站起身来,准备活动活动手脚上场:“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子重色轻友的人,会妥善处理好和表姐的关系的。” 玄梓:我信你有鬼了! 第90章 玄姣见时绒上场, 连往乾殿内看了几眼。 她昨日上得殿去同人道歉,沧明镜见她认出清慈道君就是时绒身边跟着的青云侍时亦,像是怕她想歪, 拐弯抹角地给她点了一下两人师徒的关系, 又略提了时绒那要命的命格,算是委婉的解释了一番。 玄姣旁的倒是不敢乱想,只瞧出清慈道君格外看中弟子这一点来。 顺着话,对着时绒没口子地夸, 赞她在秘境之中种种的表现。 白亦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 却显然被夸得心情大好,没怎么为难便饮下了她奉的赔罪茶。 叫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心神放松之后, 忍不住多看了白亦几眼。 …… 百闻不如一见。 玄姣初初听说清慈道君名讳的时候,只觉高不可攀, 一如天神。后来第一次见着真人, 却因着“时亦”这个身份, 抛开了这份滤镜。 光看其人, 美貌无可表述。说句僭越些的,他若非是那高居云端的仙人, 只做个靠脸吃饭的小白脸, 也能风生水起, 哄得人为他倾国倾城的。 初印象留得太深,哪怕后来知晓他是清慈道君, 会诚惶诚恐地畏惧着。 得到原谅之后, 似乎也不会像旁人一般, 瞧着他便当神佛一样敬着尊着, 只敢远观而不敢伸手了。 她起了心思, 对待时绒,自然又是另一番的心境,瞧她怎么都是亲善的。 管事宣布比赛开场前,笑着同她打招呼:“常听玄梓提起你,今日可算有机会说上话了。” 时绒态度也很和善,笑眯眯地:“表姐好~” 玄梓见两人之间的氛围和谐,心中略安。 白亦触着杯盏的边沿的手一顿,微微蹙起了眉:这怎么还跟着别人叫起表姐了呢? …… 比赛开场。 玄姣友善地提醒道:“幻阵乱人心神,你可千万不要陷入太深了。” 时绒给还挺想见识一下的,未出先手:“好说,表姐尽管来就是。” 玄姣微微笑起来。 时绒站定在原处不动,亲眼望见脚下的地面和身边的空间忽然起了一丝波澜,毫无预兆地如波涛一般上下起伏起来。 视觉上看,人就好像处在风雨飘摇的海面之上,但脚踏的实地却纹丝不动。 视觉和触觉传递的信息有差异,给人造成极大的干扰。 身处其中,站立不动都会恍惚发晕,更别说同时应付决斗场上的对手。 时绒觉着神奇,静静感受了一会儿:嚯,头晕,想吐。 她甚至不知道玄姣是何时起对她布下幻术的,都没有施法前摇什么的,还挺邪乎。 …… 玄姣道了句得罪,趁着时绒不适恍惚之时,挥袖袭来。 兵刃相接,发出当地一声脆响。 时绒闭着眼挡下玄姣的攻击:她短期寻不着破幻术之法,但既然视觉成了错误信息的传播通道,那将视觉暂闭不就成了。 她未能祭出灵剑,选择了更适合近身作战的匕首。 在封闭视觉的情况下,凭借一身过硬的实战技巧,和玄姣近身缠斗了几个回合。 玄姣被拦,却并不感到意外,而是轻笑出声。 时绒:“?” 近在咫尺的玄姣低声:“你若不闭眼,我还要难办一些。看来你还是对我了解得太少了呀……” 时绒内心警铃大作。 在保持清醒的最后一秒,听到的是耳边有人语调熟悉,幽幽地道了一句:“你怎么拿匕首对着我?” …… 幻术是只针对“被施术者”本人的。 除非被施术者自己说出感受,否则不懂幻术的旁观者看着只是一头雾水。 时绒旁观过一局玄姣的比赛,却基本没得到有效的信息,纯属于摸着石头过河。只从师尊那听说,如果神识等级碾压,理论上可以强行冲破低等级施术者幻术,所受幻术的影响也会大打折扣。 众所周知,理论往往和实践有很大的差距。 时绒尚未从第一个幻术中挣扎出来,便又落入了她的连环套中。 …… 时绒听见那声,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雾气缭绕的温泉池上飘着几片火红的枫叶。 风起涟漪,半隐在水下的人眼神湿漉,笑着朝她伸出了手:“到师尊这来。” 时绒:“……” 淦。 为什么给我这种幻术考验,是不是玩不起? 确如师尊所说,低等级施术者的幻术,对高等级神识者的影响会大打折扣。 她在师尊面容清晰的那一瞬间,人就惊醒过来了。 被眼前这荒唐的景象吓得连退几步远,等意识到这是幻术,才勉强稳住。 缓了好一阵。 大着胆子往池中看去。 这一看,叫她失望至极。 时小绒,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这师尊都泡在汤池子里了,衣衫还是完整的,做梦都不敢往限制级的做,还是不是个血性方刚的小姑娘了? 时绒痛心疾首地呆立池边。 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一桩要紧的,开口问道:“表姐,你能看到我的幻境吗?” 好久好久,她才等来人的回复。 颤抖着的,难以置信的:“……可以。” …… 围观的场外观众不知她俩之间发生了什么。 听到时绒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而玄姣更是一脸的“震撼我全家”,纷纷表情微妙了起来。 龙濉好奇:“她看到什么了?” 玄梓摸着下巴:“决斗场上不会出太阴暗刺激的幻术。但又要能撼动到人的内心,一般是从感情下手,凝出她内心深处喜欢的,东西啊,或者人的幻相,让她被吸引到失神。” 龙濉:“可时绒还能说话,没有失神?” 罗倩:“呃,我看玄姣好像失神地更厉害……” 玄梓:“是啊,就好怪……” …… 玄姣能看到。 时绒又觉得师尊穿衣服泡澡这个行为合理了起来。 那池子里的幻象还在作妖:“你做什么不说话?这几日你一直忙,都没工夫同我坐下来聊聊天,眼下得空了也不理我么?” 时绒只当没听见,盘膝在池边坐下来,准备破幻境。 但就算闭着眼,池中的人存在感依旧太强。见她不去,便自己挪腾着过来了:“绒崽——” 时绒头皮发麻地朝他抬起手:“求您别开腔了。别坏了我几十年清修的道行,行吗?” 白亦没搭腔。 指尖小心翼翼碰上了她的手:“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时绒被摸得心尖一紧。 睁开眼看到眼前美景,瞬间和自己和解了。 幻境而已,这也能怂?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小姑娘! 瞥一眼玄姣远而模糊轮廓。 反拽住白亦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 低头,生疏地寻着他的唇,轻轻吻了上去。 第91章 “毁她清修的道行?” 罗倩贼兮兮地摸了摸上嘴唇, 笑得意味深长,“她这是看见谁了呀?” 玄梓凑热闹:“你听见她的称呼了吗?是说的【您】别开口,您!好家伙, 莫不是还是位大长辈?是哪位先生不成?” 龙濉沉吟片刻:“不能够吧?她不是已经有时亦了吗?” 此话一出, 观众席的这一角,陡然像是被提醒到一般地寂静下来。 按理说只有对待求而不得者,被施术者才会被幻境之中的虚假的亲近迷惑。 时绒明明感□□业双丰收,先前在埋骨秘境之外撒狗粮撒的那么欢快, 还没过几日呢, 转头就来梦一位长辈。 这合适吗? 龙濉觉着时绒不是那么渣的人,坚持而严肃道:“她可能是遇见什么音修大前辈了,开口就会毁人道行那种!时绒难不成有什么仇家吗?会在幻境中看到这?” “呃……” 玄梓拍了拍单纯小龙的肩膀:“其实这年轻人呢, 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小心思是很正常的。那只要时绒自己把持得住,不犯原则性的错误, 就没什么不合适的。谁年纪轻轻没受一点诱惑呢……” 话音未落, 全场哗然。 只因场上的时绒, 忽然有一个明显拉住人, 低头的动作。 霸道而温柔地,吻向了空气。 龙濉:“……” 玄梓:“……” 罗倩感慨:“嘶哈……没看出来, 她还挺渣。” …… 云隐仙府的几人还没想到渣不渣的层面来, 只有忙碌的脚指头完成了一项两进院落的大工程。 宴安打破了众人的沉默:“害, 你们是没见过,从前幻术不让限制等级的时候, 还有人当场衣服飞飞的, 你懂吧, 拦都拦不住。就这, 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还是闭着嘴拱的,尺度又不大……” 太尴尬了,越天瑜没勇气接腔。 程金金的情绪却与众人格格不入,憨憨地看着场上:“虽然但是,中术的是时绒,为何那边玄姣反应那么大啊?连幻阵迷雾都撤了。” 众人闻声望去,但见场上迷雾渐消,玄姣展露出来的九条毛茸茸的白尾不再随风轻轻摇摆,而是绷直炸毛了,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众人:“?” …… 时绒很遗憾。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借此良机,偷偷尝个鲜,再攒攒经验。幻境却在她凑近的那一刹那,犹如云雾一般被风轻轻吹散了。 扑了个空的感觉并不好受。 时绒睁开眼,脚下不再是温泉池边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小路,而是平整朴实的决斗场青石。 结界外,所有人都尴尬而沉默地望着她。 时绒茫然:?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宴安无声地抬手,表情扭捏地对她指了一下自己撅起的嘴。 时绒:“……” 她这会儿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社死了。 皮肤瞬间绷紧,心虚慌乱起来: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之前玄姣挑战第八的时候,那个人从头到尾一声没吭的! 难道是他忍住了一句话没说,什么事都没做? …… 区区社死,那是小事,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时绒一时冲动,唯一不敢面对的就是来自乾殿之上的视线。 凉凉。 她暗搓搓的小心思早在师尊跟前暴露得七七八八,加上今日这一出,只怕更是雪上加霜,解释不清了! 时绒一边儿头皮发麻,一边儿又想着反正都这样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得了。 一个解释的眼神都没敢给白亦,只顾着气呼呼,不甘心地追问玄姣:“表姐的幻境怎么在关键时刻便支撑不住了?如此后继无力,这可不好哇!” 罪名但了,甜头却没尝到,她真是吃了好大的哑巴亏! 玄姣:“……” 别说了别说了,在想自我灭口的方式了。 …… 时绒恼羞成怒,捏紧拳头,战力指数飙升。 她上过玄姣两回当,知道她的幻术更偏向于“听觉”,而非“视觉”,有意提防之下,凭借碾压级别的神识,再未中招过。 更因玄姣受到冲击太大,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不在状态。连挨了时绒好几拳,被打得节节败退,甚至于不得不显露出九尾天狐的本体来。 太尴尬了。 从细节处洞悉一切的沧明镜沉默地喝了口茶水,脖子僵硬不敢往旁边偏一下。 只希望这一场闹剧赶快过去,这两人速速退场,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无事发生最好。 但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意,主动找到了他的跟前。 淡淡问他:“你觉着绒崽幻境里看到的是谁?” 是谁,你心里没数吗?是谁能把玄姣吓成那个样子? 为什么明知故问搞我的心态? 沧明镜只想挥袖走人,奈何没那个勇气。 他算是看明白了,有些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者纯属于快乐无人分享,要拐弯抹角地找人显摆。 沧明镜斟酌片刻,装傻道:“我同时绒相处不多,哪里知道她心里都有些什么人……” 白亦看他一眼,也没强求人家配合自己,撑着下巴,幽幽道:“也不知道她是听人说了什么话,挺理智一孩子,这便失了控。怪叫人好奇的……” 喃喃自语:“要不然赶明儿寻玄姣来打听打听?” 沧明镜:求你别去祸害人家小辈了行吗? 没见人家吓得直抖吗? 他不得不挺身而出:“这事儿你问时绒岂不是更快一些?” 白亦一下没声了。 沧明镜以为把人唬住了。 便要趁着双方都需要一个台阶下的时候,顺理成章地结束这个让场面窒息的话题。 但人家隔了一会儿又慢慢开了口,悠悠道了一句:“也是。” 当事人的一手消息,真实性会更高。 沧明镜:? 这也问得?不怕出大事儿? 转念又想,会出的事儿或许正是他所求的。 诡计多端的男人罢了。 沧明镜看向白亦的眼神愈发的诡异起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师弟! …… 决斗场上,被锤得满头是包的玄姣退无可退,只能投降。 眼看着时绒怒气未消,以原身狐狸形态就地一躺,冲她露出了毛发雪白的肚皮示好,嘤嘤叫嚷起来。 全场男人一愣。 玄梓捂住脸:“救命,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没见过表姐对谁这样温顺示弱过呢……” 时绒停到了卖乖的狐狸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默默收起了小包子大的拳头。 九尾天狐的体型比后世的雪狼还要大上几号,尾巴毛茸茸的一团,像是开了花。 有一说一,还挺可爱。 时绒面无表情地在她面前蹲下,摸了摸她柔软的毛发。 玄姣惯会撒娇,见她态度和软下来,嘤嘤哼着,拿脑袋蹭了蹭她。 “表姐。” 时绒抱住她毛茸茸的脑袋,以一个旁人听不到的嗓音,没头没尾低低在她耳边道,“师尊是我的~” 玄姣咽了口口水。 嘤了一声,以示明白。 第92章 时绒击败玄姣, 成功拿下天乾第八的位置。 之后排第十二、第十者见她是个新人,又是搞崩了玄姣心态拿下的胜利,遂尝试着上来挑战了一番, 均以败落收场。 而龙濉见识过时绒与第十的比赛之后, 果断上前挑战,拿下第十的位置。 天乾地坤榜排名挑战赛接近尾声。 云隐仙府的学员们不像脸皮如城墙拐角,风轻云淡只当无事发生的时绒。同为人族,他们对时绒的代入感太强, 愣是蜷缩在观众席上伸不开腿脚, 感觉哪哪儿都不得劲。 想着看回家看碧水镜直播也是一样的,纷纷起身回了,只怕走晚一步, 人都要患上佝偻症。 没人好再提那幻术的事。 宴安临走之前只特来问了时绒一声:“年尾考核这就要结束了。放假之后,你是回云隐仙府还是去做虫患任务?” “接这任务的人多吗?” “多着呢。大家都寻思着天乾地坤的学分拿不到, 那就整个寒假都泡在发虫患的城池里头。全勤打满, 总能多捞一些学分。” 时绒听到关键处:“城池?不是说那片是森林吗?” “发开了呀, 就这两天的事。” “啊?怎么泄露出去的?” “可说呢, 明明区域都封闭起来了,到现在也没查着那些虫子是走什么途径跑出结界的。就在埋骨秘境外不远, 有个树精灵城池, 里头的活物都被快被那虫子吃空了, 可吓人哩!” 宴安慨叹道,“这事还怪难办的, 杀虫是个辛苦活, 任你修为再高, 也得找着了虫子才能杀。埋在土里的虫卵也不能放过, 那玩意又不好找, 一旦错漏了,便是春风吹又生。你要是去,咱们可以同路走一趟,虽说除虫是个人任务,结伴总归安全一点。” 时绒点头应下:“行,我去。” 不管这虫患是不是大祸患,发到城池里头,必然是有死伤的,还是早早解决地好,顺带还能捞一些积分。 宴安:“行,明早辰时在沁园演武场集合,一起出发。” …… 观众席上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大半。 时绒送别云隐仙府小队,一个人坐在观众席无聊,分神左右看看,突然发现了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剩下的天乾榜单上人,除开她,坐位大体分成了两个阵营。 她的左手边,岳子温身边聚了一团五六人,稍远处又零散三两地聚了几个小队。 右手边是玄梓、玄姣和龙濉,龙刑和嘉实等人也在,只不过坐在最后一排,同他们离得稍远。 唯有她这个位置,中间空出了一大片,无人就座,宛如楚汉河界。 这分布的状态本不明显,人一少,就再突兀不过了。 时绒想了想,起身朝玄梓和龙濉走去。 …… 临近暮时,挑战赛即将结束。 时绒出于好奇,问龙濉怎么不去挑战表姐试试,毕竟第十名和第九名可相差了二十学分。 且龙濉和玄姣的实力相差不大,完全有挑战的资本:“表姐今日比赛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明显状态不佳,多好的机会呀!不试试?” 同他们隔开两排坐着,正在给自己抹药的玄姣:“……” 我人还在这呢,倒也不必说那么大声。 龙濉的态度更是怪地很,自从她挪过来后便眼神飘忽着,一眼没看她。 得她问话也支支吾吾,只摇了摇头,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玄梓在旁边做解说:“他还不是怕和你一样社死。” 玄姣立时回眸瞪玄梓一眼,让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又不知道外头的人会看到,会看到我就能忍着了嘛。” 憋了那么久,还以为能放飞一把呢,结果飞了个寂寞,半空坠机。时绒漫不经心害了一声,“龙濉有提防了,自然不一样~” 她再聊起此事,毫无心里负担,不再像是场上恼羞成怒的样子。 大概是发泄过了,情绪也稳定下来了。 玄梓和罗倩对视一眼,宽了心,忍不住八卦问:“那你准备回去如何跟你的小道侣解释?你这渣女属性一览无余啊。” 时绒:“啊?” 罗倩苦口婆心劝她:“你要是喜欢了旁人,便莫耽误了人家时亦吧。就算人家是个散仙,背后没人撑腰的,你也不能太欺负人家啊……” 龙濉总算弱弱地开了口:“这样不好。” 时绒听明白了:“……” 她身为闺阁待嫁小淑女的清誉具毁了。 时绒默默看向玄姣。 玄姣头皮发麻给她挤出一个讨好的微笑来。 解释又解释不得。 时绒深吸一口气,摆出海王渣女脸,笑吟吟道:“这你们不用担心,我早和时亦商量过了。等这个被我盘上了手,就让他们一个做大,一个做小。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这优秀的女人,背后多站几个男人不过分吧?时亦都说他不计较。” 龙濉瞳孔地震:是、是这样的吗? 玄梓嘶哈嘶哈:你还真是渣得明明白白啊。 罗倩叹为观止:可恶,这是什么令人眼红的御夫术! 玄姣埋着脑袋:你别说了,我真的害怕。 …… 天乾地坤榜的挑战赛结束。 岳子温赶着最后的关口向末位者发出挑战,却没有成功,白白浪费了学分不说,还榜上无名,名落孙山。 最后下场时,脸上虽是笑着的,眼眶却气得通红。 玄梓啧啧道:“他的实力原就是末位,这一轮又上来了你俩,自然会被挤下去。你和龙濉,尤其是你,这回可将他得罪狠了,日后可得小心,别给他阴了。” 罗倩道不能够吧:“天乾地坤本就是能者居之,若是都要心存怨怼,这学还怎么上?” 时绒笑笑没多言:“我心里有数。” …… 天乾榜单出来之后,紧接着就是地坤榜放榜。 榜单消息倒是在碧水镜上直接刷到了,她拿到第十六名,罗倩晋第九名。 两人相互恭喜,同路往坤殿去,时绒是去拿回自己的作品,罗倩则是去领兑换积分的。 路上时绒同她说起虫患之事,她却显得不太在意。 罗倩道:“青云学府是派了紧急任务,却并不是真的差人手。你说有万族联盟在,哪个大世族还出不去千八百来个元婴期修士,非得我们亲自上?无非是人多了也并不管用罢了。人再多,能有那虫多?” 时绒一愣:说的也是? “青云学府此举,一则是为了表面对此事负责的态度,二则不过是为了广而告之,通过咱们的路子扩大影响力。广纳能人志士,寻出个能想辙出来彻底解决虫患的。否则贸贸然跑去了只是卖苦力,赚不得几个学分的。我正在研制针对那虫的毒丹,若是能有结果,才会去那边看看。” 时绒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师姐通透,说得有理!” 她是没有丹修那手艺研制农药了,但所谓蚊子肉也是肉,她急缺学分在下学期冲千机塔,还是决定先走一趟卖卖力气再说。 …… 地坤榜比天乾榜有仪式感多了。 到场者一个个上场接受大前辈的赐礼,留影合照,兑换积分。 轮到时绒上前,向来冷清的祁鹤先生难得激动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感慨道:“出息了啊,地坤榜上终于有一个咱们炼器师了!” 时绒嘿嘿笑了两声:“这都多亏了先生的悉心教导~” 旁边有人将她提交的作品,那把本命灵器捧了上来。 给她“颁奖”的空闻大师笑得一团和气,走流程地问了一句:“这剑你可要拿来兑换学分?我等评估过,因为是学府之中难得一见的炼器作品,意义非常,故而可换150学分。” 时绒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 150学分?!这么值钱? 她承认她动心了。 台上却有性子热络些的先生起哄起来:“这可是她的嫁妆,怎么会留在青云学府,空闻大师还是把剑还给人家吧。” 时绒:“?” 嫁妆? 有这事? 祁鹤见她愣住,拉着人道:“怎么的?你当时对着记录仪亲口说的,眼下又不好意思承认了?” 时绒:“……” 她当初对着镜头随口一提,纯属于娱乐玩梗罢了,早忘了自己说过这话。 只记得师尊莫名其妙地非找她要这剑,还要她从坤殿一拿到手,就快快给他送去。故而她方才还在脑子里盘算,这玩意儿这么值钱,要不要同师尊商量商量,这把就给青云学府,自己再换一把剑送给他…… 等会儿—— 时绒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 嫁妆? 师尊要? 时绒眨巴眨巴眼:师尊他要我的嫁妆干什么? 第93章 时绒心里隔着事儿无法排解, 不敢回家。 给师尊通禀一声后,便搬着凳子在接虫患任务的云晖殿里和人唠嗑,借机打发时间+探听消息。从殿里人满为患, 一直唠到了最后一位执事长老下班。 执事长老听着时绒的声音都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当着她的面给大殿落了锁,挥着袖子,让她赶紧回去,别在这霍霍人。 时绒孤身一人被留在那幽寂的夜色之中:“……” 这世上没人珍惜我。 时绒落寞地往回走, 心里盘算着决斗场上的事该如何同师尊解释, 才不显得过于唐突冒犯,不叫他生气恼她。 又想,都这个点了, 素来注重养生的师尊应该已经睡下了。 许谷给她留了门。 时绒悄咪咪凑在门缝处张望一阵,看主屋的灯已经灭了, 略作宽心。 这是好事, 说明师尊没太往心里去, 自然就不会太生气了。 也给足了她时间, 能连夜赶出一封言辞恳切的道歉信来,缓和缓和气氛。 刚蹑手蹑脚进得屋来, 关上房门。 一声幽幽, 从她背后炸响:“子时三刻。” 时绒双手一颤, 险些将门板生生拆下来。 白亦坐在她房内的美人榻上,浑身沐浴着月光, 支着下巴, 淡淡地将她望着:“我还以为你还要找人去演武场消磨消磨时光, 明日清晨就直接登上行舟去埋骨秘境了呢。” 时绒:“……” 时绒扣上了门, 讪讪转回身来, “那哪能啊,我不是同师尊通禀过了吗?实是去打听消息去了……” 白亦上下打量她一眼。 时绒老实巴交地杵在门口,双手牵在身前,低眉顺目,是前所未有的乖巧。 挑起眉:“这是干了亏心事,不敢看我了?” 时绒哈哈地干笑:“要不,您再听我狡辩一二?” 这就是承认的意思了。 白亦纵使心里有数,还是被她的没脸没皮给惊地心悸了两下,脸上发热。 大白日的,她在幻境里对他做出那种事,还好意思嬉皮笑脸! 白亦总以为她是个有分寸的,嘴上轻浮些,好歹没实际做出什么事儿来。 可他想想时绒那个动作,分明是按住了他强迫着来的。 顿时羞得没法想,得亏屋内没有点灯,他微微偏开头,让面容隐没在阴影之下,才维持住师尊的威严,没给她的轻浮狂放给带偏了去。 时绒见师尊偏开头,半晌没言语,心里直犯嘀咕,开始狡辩:“是、是我心志不坚,做了对不住师尊的事儿。那幻境本就是针对人性薄弱处来的,我真是没办法,我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啊。其实我也挣扎了,师尊您听见了吗?我让您别开口来着,可您非要上来摸我,我这不是没抗住嘛……” 白亦:“……” 天降一口大锅。 但他并不觉得委屈,竟还有一丝恍然。 他的疑惑迎刃而解:绒崽亲他,原来就因为他摸了她一下。 到底是小年轻,血气方刚啊,这么不禁撩拨。 白亦隐在袖下的手指动了动,唇角不自觉翘起一丝,没搭腔。 时绒继续赔笑:“当然啦,这事儿肯定不怨您,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当时也不知这事儿会暴露,更想着只是在幻境之中,就……放纵了那么一下下。不然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您做什么啊!” 主要是会被锤,咱就是说。 白亦听得幽幽地乜她一眼:出息。 也就会在幻境之中熊。 时绒看他一直不表态,也是没辙了,自暴自弃道:“您若是生气我冒犯,就罚我吧。或者我给您签个保证书,以后不经允许,肯定不对您做逾矩的事儿?” 白亦忽然站起身来。 顶天立地时小绒顿时吓得一缩,紧贴在门后:“您、您不会真的要打我吧?!就这么干打啊?” 白亦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时绒劫后余生,吓得胸腔起伏,直喘粗气。 白亦看她这故意夸张耍宝的样子,觉得好笑,原本的一丝羞恼也散了,压着笑,淡淡:“你这个无法无天谁都敢惹,敢唐突的性子,还晓得怕?” 时绒放下挡住脸的手:“那不是玄姣表姐的殷鉴不远嘛,她可是被师尊锤得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周呢,我这小身子骨还不如她抗揍呢……” 时绒再次提议道:“要不然咱们还是别体罚了。保证书,我写保证书行不行?” “……”白亦放下杯盏,“你不是说地坤榜榜单放了之后,就把灵剑给我,灵剑呢?” …… 竹影散落窗台,如洗空庭内晾着一坛明月,鱼尾点过,偶生涟漪。 “那空闻大师好劝歹劝,要拿150积分和我换剑,可我说什么都不肯,断然不肯!” 时绒点上灯,将本命灵剑奉给师尊。 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按下幻境的事又不处置了,但总归话题能跳过去,对她而言是件好事,赶忙笑嘻嘻道,“我说我答应我师尊了,这剑得给他才行,不得食言。他见我如此坚持,这才没勉强,还说若我反悔了,随时还能找他再换取。” 美滋滋看剑的白亦愣了下,笑容微敛。良久低哼一声,不乐意:“你就会拿我做借口。幻境的事是,这件事又是。” 时绒头皮一麻:“……” 所以说就不能落把柄在人家手里,指不定什么时候翻给你看呢。 时绒规规矩矩站得远远的,满脸的无辜:“别的暂且不提,就说这剑,这剑最后不是给您了吗?” “当我不知道呢?” 白亦心寒地看她一眼,幽幽道,“你早说这剑是当嫁妆备下的。青云学府地坤榜上的作品,哪怕是用不上,送出去也是一份荣耀,是一份重视的象征。你自己心里花花肠子多,惦念着人了,想给他留东西,这我不管你。你倒好,当着空闻大师的面就不敢说实话了,假装孝道说是给我留的,可真行。” 时绒脑壳一歪:嗯? 原来师尊果真是知道嫁妆一事的。 但“花花肠子”和“惦念着的人”是什么鬼,她除了他,还惦念谁了? 时绒摸了摸鼻子,“冤枉啊,我本就是打算——” 后头的话没敢再说出口。 有些事哪怕双方心理已经跟明镜似的,不开口点明,留白着也安全些。省得用词太招惹人,平白像玄姣一样,引来一段毒打。 白亦会意地撇嘴:得了吧,他要保管的时候,她提也没提是嫁妆,是给他的。 这时候再来找补,不觉着太晚了些么? 他一转身,她又吓得一抽。 “……”白亦简直被这活宝气笑了,“别献宝了,打量我不知道你这是故意装给我看的,我几时体罚过你?” 就连她小时候练剑不用功,吊儿郎当的混日子,白亦暗自心焦气得不行,也不曾舍得罚她一下,向来都是哄着来的。 实在不行,或是干脆娇纵地应了她,或是在她面前哭个两声,保管好用。 那玄姣能同她比么? 她都占了他多少次便宜也没见收敛过。就是看这次事儿大,沧明镜都知道了,她弄得他当众下不来台,和她一起社死,这才晓得怕了。 时绒:……我承认我有装的成分在。 时绒不好意思地抿嘴:“这次是我连累了师尊,师尊是最和善的人了~” 白亦在乾坤囊中掏出一叠信件来,都是从各方发过来的嘉奖辞。 “你同时登了天乾地坤榜,这在人族史上还是头一个。云隐仙府掌门和不少世族的掌权者都给你寄来嘉奖信和一些物件。你立了大功,给云隐仙府,给人族长了脸,这关头我自然不会再同你计较什么。” 时绒过了这道坎,大松一口气:“谢谢师尊宽宥。” 她痛定思痛,指着天对着地,就要发誓:“我发誓,我以后一定——” “闭嘴。” 白亦开口打断了她第三次提及的“保证书”,幽幽,“谁让你乱发誓了?” 白亦沉着脸,半真半假地恐吓她,“咱们修真界可不比你们星际,发的誓都会应验。若是你自己达不成,那誓言便会滋生心魔,终其一生为其所扰。” 时绒:“?” 她是想发誓以后一定多多给云隐仙府长脸啊,给师尊长脸,争取多给自己弄几个荣誉加身的保命符再作妖,这都不行的吗? 时绒欲言又止。 白亦却怕她再开口,伸手想将她翘起的两根手指头按回去。 指尖刚要触上时绒,脑子里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 “可您非要上来摸我,我这不是没抗住嘛……” 白亦心尖一缩。 还是放任自己的指尖,压住了她的手指。 第94章 烛火飘摇, 在他的面容渡上明灭的暖色。 白亦按着时绒的手指,隐约期待地望了她一眼。 她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不解风情又茫然地将他回望着, 乖巧道:“好哦, 我听师尊的。” 白亦:“……” 白亦垂下眸,料想她刚刚才认了错,吓成那个活宝样,必然是不敢再蹦跶的。 “得了。”他收回手, “明日你便要去埋骨秘境那边了, 今夜早些休息。” “那师尊呢?”时绒不动声色往他身边凑了两步,“青云学府散学了,师尊是准备回浮华山?” 大乘期之上的仙尊, 若无邀请或者其他缘由,是不好随意去其他异族领地的, 没得被人误解猜忌, 以为别有用心。 白亦食指和中指并拢, 指尖在灵剑上一点, 将那剑收入灵府之中,漫不经心:“嗯, 许久未归, 也该回去看一眼了。” 他说完转身, 不察微风拂面,烛光被凑将过来的人影遮掩。 脸颊猝不及防贴上一片温润。 那吻格外青涩, 轻轻软软地印了上去, 一触即离。 只她给自己加戏, 还小小地mua了一声。 白亦:“……” 时绒偷了香, 当机立断地跳开三步远, 夺门而出。 叫嚷着道:“您方才承诺过说不打我的是吧?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您可说到做到!” 他来不及体会心底泛起的一丝涟漪,便给她气笑了:谁说要揍她了? 又怂又勇的,可真是个冤孽! 时绒看他没追出来教训她,顿在中庭转回身来,蹦蹦跳跳给他双手在头顶比心,嘻嘻哈哈:“这次就算我欠您的,日后必然挣下更大的功劳给您长脸,功过相抵,做补偿!您明天回浮华山一路顺风~~” …… 三日后,埋骨秘境三十里开外,泊叶城。 虫尸堆积成山,焚烧时发出的恶臭十里可闻。 众人都捂着鼻子躲避地远远的,只有一个小姑娘在脸上蒙着面罩,兢兢业业地拖着堆积在木板上的虫尸,给它们抖落抖落地倒进焚烧坑中。末了,转身又往虫子扎堆的密林之中去了。 不仅勤劳,而且快乐。 “时绒这是吃错什么药了,一天天的,干活这么积极?” “再缺积分也没这么拼的吧?她好像还乐此不疲一样……” “杀虫子杀上瘾了?” 时绒愉悦地哼着小曲,姿态轻松,和旁边疲于应对密密麻麻的虫群,深感恶心的众人格格不入。 时绒:害,这群只晓得完成任务的年轻人懂什么呢。 养家糊口是多么甜蜜的负担啊,简直让她动力满满。 …… 时绒因在前锋队伍里表现得太过出众,第三日就被万族联盟的管事长老提拔,交付给她了一项重要任务。 前锋任务无基础分,杀二十只成虫(金丹期)一学分,幼虫一百只一学分。 “执行任务”还有每日的基础分,十学分一天,事情办得好还有额外嘉奖,且也基本不耽误她杀虫。 这任务原本只有关系户才搞得到手,时绒得了好大的便宜,自然一口应下。 …… 任务的内容,是去寻找泊叶城郊那些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树精灵,劝解他们搬离此处。 时绒来到泊叶城才知道这里的虫患为何早有提防,还仍旧泛滥成灾。 在虫患初次从森林结界之中,未知理由地扩散到泊叶城后。 万族联盟便意识到严重性,提议过斩草除根,让树精灵搬离城池,先用大火将这片森林烧过一遍,再撒上毒粉,彻底灭虫。 但一则,这种八足虫是肉食虫,不啃食植物,也不会对树精灵下手,树精灵对泛滥的虫患并不以为然。 二则树精灵们讲究落叶归根,成千上百年都在这里昏昏然立着,陡然让他们换个地方……年轻些的还劝得动,那些顽固不化的老树精灵,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偏偏人家老精灵辈分高,实力也强,半点怠慢不得,便只这么一日日地拖着,靠人工杀虫。 尤其不管是火烧还是毒粉,对树精灵赖以生存的领土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树精灵上层因此也始终犹疑不决,甚至还有“躺平”派从中搅合:反正虫子伤不到树精灵,等它们被困死在结界里面没有食物,久而久之,就会自然被淘汰了。 殊不知,八足虫上一次能从森林结界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泄露出来,又如何能确保它们不会再次从扩大到泊叶城的结界之中逃脱呢? 到时候就是无穷尽的祸患。 树精灵上层隔三差五地和万族联盟谈判,要求万族联盟妥善安置无家可归的树精灵,得到万族联盟同意给他们重新安排一块领地的答复之后,又感觉人家答应地太快,自己要求的太少,吃了亏便反悔了。 来来回回,无限期地拖延时间。 导致这里的虫子一窝一窝地发,杀都杀不尽了。 万族联盟受到不配合的树精灵掣肘,只能双管齐下,一方面和与贪得无厌的树精灵上层继续谈判,一边找一些脾气好的,去安抚劝走那些德高望重的老精灵。 只要战力爆表的老精灵肯走了,一切都好说。 …… 时绒第一天来上班,就看到嘉实在那气得上蹿下跳。 鼻息咻咻,掏出了一把斧头,就要砍树。 时绒:“……” 说好的找脾气好的来呢? 时绒赶忙上去拦住人:“师兄,师兄!算了算了,这都是长辈,咱们冷静一点……” 嘉实气得快吐血:“你看他们哪里有半点长辈的样子!” 他待在这边一边杀虫,一边和老树精灵们苦口婆心地解释为何要搬迁。 最起初还和和气气地,只他一人在自说自话。后来沉睡的树精灵们被吵醒了,也不听他说话,就像是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围着嘉实便开始指指点点。 “就这还是麒麟崽子?一代不如一代咯。” “这崽子命不好啊,犯凶煞。” “啧,长得也丑。” 出了名的好脾气的嘉实被他们当面从头点评到了尾,直到又说起了他家人,才彻底暴走。 要上去跟他们拼命,可老精灵树并不将一个小小的化境期放在眼里,看他提了斧子仍在笑话他,刻薄着: “哈哈哈,看来麒麟瑞兽的好脾性,他也没继承到。” “这种小辈,可不敢放出来丢人的~” 时绒听着了这两句,一时都不知道要不要拦。 嘉实知道自己打又打不过,咣当将斧头一砸,愤愤然跑走了。 时绒:“……” 日,这学分不好赚啊。 …… “又来一个小娃娃,瘦不拉几的,一头黄毛。” “还是个人族,弱得我都不忍心看她。” 它们摇晃着树叶,津津乐道地对着时绒指指点点。 老精灵树沉睡时都会显出原形,少说三人合抱粗,长得参天,说话声是嗡嗡的低音,如果不听内容,倒挺有几分长辈的意思。 时绒被他们言语攻击,不怒反笑,像是体谅得了老年痴呆的爷爷一般将他们原谅,笑嘻嘻地回应他们:“您看错啦,我这头发是黑的,就是细软了些,但摸起来可舒服啦!” “人族好哇,人族人多,过年过节的时候城池里热闹非凡。您们在这里杵了千八百年,时不时的,不觉着冷清吗?” 她三下五除二地拆掉了几只成虫,手法之利落,小辈中前所未有,让几位树精灵的长辈议论声渐消。 时绒说话也不耽误干活,一边忙碌,一边道:“我知道你们不肯挪窝。特地说这些伤人的,是看我们是个小辈,无所谓得罪,干脆刻薄些把我们骂走,省得来烦你们睡觉。没事你们尽管骂着,我都记录好了,到时候谈判桌上,也放给万族联盟的长辈们听一听。又或者放到碧水镜里头,让世人看一看,看你们到底是不是想解决这个虫患。万一以后有个什么祸患蔓延开来了,是谁家流芳百世。” 树精灵们:“……” …… 有树精灵怒骂道:“你个小姑娘倒是牙尖嘴利得很,年纪轻轻的,竟敢威胁长辈!” 言语时,渡劫期的威压施加下来,想将她按到土里。 时绒受到叱骂和压迫,八风不动,淡定得头都没抬一下:“我可没威胁您,我都是照实了说,当面记录的,也没背着您来。您年纪一大把,还拿神识境界压一个小辈,可是羞呢!” 微微一抬眸,笑着:“关键是神识境界还压不过我呀。” “你!!!” “都闭了吧,从刚才起就在吵吵嚷嚷的干什么?”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顿时止住了数方的喧闹。 时绒寻声看去,只见她十点钟的方向百米远,一颗金黄的巨树缓缓伸展枝叶,像是伸了个懒腰。 看腰围,看身高,再看那开口之后的气场,这应该就是这群老精灵树之中的最老树了吧。 最老树的树叶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好半晌才似看见了她:“咦,哪来的人族小姑娘?” 声调听着沉稳而浑厚,颇有些德高望重的先知范儿。 本来么,树精灵预言天赋极强,出了个好些个牛皮哄哄的玄师。 时绒立时上前,准备自我介绍:“老祖,晚辈时绒,是青云学府的学——” “你身上怎么会有别人的神识?” 时绒茫然一瞬,随后摸向自头顶的发簪:“您说这个啊?这个是我师尊送给我的,里面有一缕他的神识,用以庇护。” 这还是在来青云学府时,她怕炮灰命格出事,特地找师尊要来的呢。 最老树唔了好长一声。 冷不丁问:“孩子,我最会算姻缘,你要我帮你算算吗?” 时绒将信将疑:“您不是拿我开玩笑的吧?” 前头的树精灵可没一个友善的,他能一上来就免费帮人算卦?算卦可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自然不是。”最老树嗓音低沉,“我知你的心上人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人,用的是剑。我说得可对?” 时绒惊着了:这也没起卦,直接能看得穿吗? 果然树精灵先知都有点东西! 她起了兴致,恭恭敬敬地朝最老树一拱手:“老祖说得是,那就劳烦老祖帮我看看?” 最老树沉吟片刻,卖足了关子之后淡淡道:“你同他是竹篮打水,表面看得再充盈,再满满当当,最终却是一场空啊……” …… 嘉实回去缓了好长一阵,终于将情绪安定下来。 为了不辜负长老的嘱咐,又平静着心态往树精灵的所在地走。 刚一到那,就看到时绒气得上蹿下跳。 提溜着斧子,就要往那株金黄的老树身上砍去。 嘉实:“……” 场面总是惊人的类似啊。 第95章 被扎了心的时绒血压突突的, 举着斧头非让这老树组织组织语言再说一遍。 嘉实双手并用地按着时绒,拼命将她拖开:“师妹,师妹!算了算了, 这些都是长辈, 咱们冷静一些……” 时绒:“……” 这话听着怪耳熟的。 时绒被嘉实那么一拉一念叨,人稍微冷静下来了些。 嘉实低声:“你要记着咱们还有劝解任务呢。老树精灵都是在故意刻薄、激怒咱们的……” 时绒深吸两口气。 心叹这老树还真是会踩人痛脚,上来就正中要害,险些搞崩了她的心态。 平复平复心情:“师兄你撒开我吧, 我没事了……” 她脸上看不出情绪来, 嘉实将信将疑地撒开她,嘴上还嘀嘀咕咕地嘱咐道:“这都是活化石级别的大前辈,可动不得哈。” 眼看两人冷静下来。 那金黄的最老树悠悠问:“怎么, 你不信?” 时绒和嘉实对视一眼,嘉实对她摇摇头。 时绒揉了一下因为上头而变得通红的脸道:“要不然你展开说说, 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诓我的呢?” “我一把年纪, 诓你一个小辈干什么?” 时绒负着手, 走到最老树的身边:“您方才说竹篮打水, 看着充盈是什么意思。是说那人对我无意,是装着对我好的?” “呵,”最老实嗤笑一声, “就你这点道行还想要诓我的话?他都恨不得把心掏给你了, 哪里是装着对你好,你当我这点东西都算不出来?然则有些东西水太深, 你把握不住, 有缘无分啊……” 时绒低头捂住了脸, 肩膀颤抖。 其他老树啧啧落井下石:“情深缘浅, 莫过于是。” “可怜哟~” 嘉实赶紧挥着手来劝:“嘶……听不见听不见, 师妹你只当没听见!” 风过树动,叶片沙沙而落。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悠然风声之中,捂着脸的人,冷不丁笑出声来。 嘉实猝不及防被笑出了一声鸡皮疙瘩:“……?” 老树们:“?” 这娃娃莫不是气疯了? …… “这么说!” 时绒从手心里抬起头来,脸颊红扑扑的,眸子水润晶亮:“他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道侣咯!假以时日,必然会被我追到手的是吗?!” 旁观的嘉实叹为观止。 他早听龙濉说起时绒,说她心大豁达,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能心大到这个份上。 重点是这个吗? “……”最老树忍了忍,没忍住吐槽道:“……你这姑娘,只选自己喜欢的半截儿信么?” “我信不信不打紧,反正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那都是未来没定事儿。”时绒笑眯眯地挺着腰杆儿,“大半年前,命格还说我活不过青云会呢,眼下我也站在这里了。您拿这个晦气我,根本没用~” 她唯一吃不透的是师尊的心思。 只要确定了这个,其他的,问题不大。 她拉着最老树的枝叶,上下的摇晃,以表感激,“您真是德高望重的大前辈,可解了我心头之扰了!只要我俩往后能成,我一定给您包个大红包!” 老树们被倒噎了口气: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 知道遇见了个奇葩,再不做声搭理他们了。 …… 劝说的工程就这么耗了大半个月,未有寸进。 任由时绒和嘉实口干舌燥,那几个老的要么不搭腔,要么就想方设法地气人。 嘉实上班如上坟,好好一只瑞兽麒麟,变得愁云惨淡,负能量满满。 时绒只当是拿一份额外的固定收入,实在做不出来也没办法。 这日早上同他一起去上工的时候,瞧着密林中一个个被修者拎上行舟的野生妖兽,意识到一点不同寻常的氛围。 等再晚些的时候。 师尊每日暮时例行的查岗讯息没有发来,时绒掏出碧水镜一刷,发现“网络”果然全部断开了。 刚入夜,青云学府的通知便发了下来:所有学员在行舟上隔离七日后,立即离开泊叶城结界。 原以为虫患解决遥遥无期,恐怕要耽误下学期学习的众学员得了通知,皆是一脸懵逼。 …… 时绒立时去寻宴安。 那喇叭精果然站在人群之中,唾沫横飞地与学长和同学们科普着变故之所起。 “这说来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万族联盟和树精灵始终谈不妥,最终答应他们施行躺平的政策。族人可选择或去或留,七日之后结界封死,再无人可以进出。等八足虫把这一片的生物嚯嚯干净,没有食物可吃,它们自然无法继续繁衍下去。到时候只需将剩下的虫卵杀尽,三五年后,万族联盟过来查验,才会将树精灵领域的结界重新开启。” 三五年对寿命悠长的树精灵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他们不爱动弹,最适合群体隔离。 问题就是八足虫曾经泄露过一次,坚持用这种听之任之的法子,就不怕重蹈覆辙? 人群中有人发问,宴安砸吧了一口茶水,接着讲解:“先前那虫患泄露的原因找到啦!说是有个树精灵在杀八足虫之时,被它反咬伤了。因为负伤,便给同族送出了结界,到泊叶城修养。出结界时虽然做过全身检查,但谁知道那虫卵竟然渗入了他伤口里头!” 嘉实眯起眼,头皮发麻。 “泊叶城内的赤脚游医没去过秘境结界,不知道虫卵是什么样的。只当做寻常的外伤,替他处理了伤口,将污血和虫卵一齐挤了出来,随便用布包着便丢弃了。直到有人发觉八足虫成虫,意识到泄露时,为时已晚了。” …… 如此说来,便是一场小概率、可避免的祸事。 八足虫会产卵在人的体内躲过搜寻,实在狡猾。 另一方面,也是万族联盟和青云学府不想再和树精灵无休止地谈判下去了。 树精灵其狮子大开口,拿下了一块和泊叶城同等大小、且灵力更充沛的领域还不肯罢休,后以大部分族人不肯迁徙为由,要求每一届额外得到十个青云会的名额。 万族联盟长老的脸当场就绿了。 多给他们派是个名额,别的大族不闹翻天不可? 万族联盟退无可退,树精灵最终求仁得仁。不肯迁徙,就老老实实地被禁锢在这里。 时绒如今碧水镜都刷不了,就是因为外层又布了一层名为“隔界”的结界。 此结界乃是万族联盟长老下血本,请来大乘期阵法师亲自布控的。 谈判双方撕破了脸皮。树精灵既然顽固不化,不肯配合,万族联盟也不会再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他们,准备任他们被禁锢在这结界之中自生自灭了。 …… 时绒收拾包裹准备去隔离之前,去见了最老树精灵最后一面。 “您就不怕这虫变异,日后又能吃植物,主动攻击你们树精灵了呢?” 最老树老神在在,说不会。 时绒:fine.先知就是牛逼。 朝夕相处地聊了大半个月,时绒知道这群老家伙虽然嘴上顽固刻薄,却和那些贪得无厌的树精灵上层不是一条心的。 他们就是单纯地不肯离开活了千万年的家,死也要死在这里,仅此而已。 时绒临走前给这群孤僻且臭脾气的老人们脚下撒了一圈强效驱虫粉。 背上等价交换,顺手采摘的药材,就要离开。 “唉,那个黄毛丫头。” 最老树叫住她。 时绒本着尊老爱幼,自觉地回了头:“叫我?” “你回去之后,可以找沧明镜聊一聊。” 时绒一愣:“聊什么?” 最老树呵呵笑了:“天机不可泄露,你多去寻他几次,他自然会告诉你。还有和你一起的那个小麒麟崽子,记得提醒他,他有血光之灾。” “啊?”时绒惊了一下,“不知老祖是否知道嘉实的血光之灾该怎么破呢?” “要么离你和那个龙族崽子远一点,要么就和你这样的气运之子结为道侣,二选一。” 时绒一听这深感熟悉的套路,心里就开始好家伙:这不就是那炮灰命格嘛? 嘉实这么好的出身,竟然也是个小炮灰配角命? 不过路子倒是比她多一条,这天道可真会挑好脾气的人欺负。 时绒拱了拱手,毫不犹豫道:“谢老祖提点,我会转告给他离我远一点的~” …… 直到走进隔离的行舟厢房,她推开自己房门,看到桌上插着一支新鲜的百合花,心里冷不丁一顿。突然想起两日前在森林里做任务杀虫的时候,曾看见一朵百合被虫液污染了根系。 她不忍花被腐蚀,便顺手摘了下来,别在了衣服的纽扣上。 那会儿嘉实不知缘由地偏头看了她一眼。 他不是高冷系,但话少安静。两人做着同一个任务,分属于一片领域,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却从不大主动开口同她搭话,除非是公事需要。主要是他被树精灵把心态搞崩了,就不太爱搭理人。 时绒因此还挺关注队友的精神状态的,别免得学分没赚着多少,逼疯了一个好学长。 故而他一看她,她立时就注意到了。 迎着他的视线,主动问:“师兄也来一朵?别在身上多好看啊,心情也能松快些~” 嘉实当时笑笑说不用了。 时绒也没放心上,自个将那支百合带在身上两日,待它今日彻底枯萎,才没带着了。 然后今日她的房间里就多了一株新鲜的百合花。 “唔……” 时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将一些信息串联起来,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些事情。 嘉实的命格可以和她结为道侣来破。 万族联盟长老请来的大乘期阵法大师就是麒麟族的老祖,嘉实凭借这一层过硬的关系,得到了过来劝解老树的重点任务。 那么她是怎么平白得了这个关系户专用任务呢?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 青云学府的行舟在泊叶城上空停了七日,再一次全面消杀之后,终于启程。 宴安遥遥望着青翠沧古的城池,不禁喃喃:“这么好的一座精灵城池,或许十年之内,再也无法对外开启了。也不知到了那时,虫患不是已经解决了,这么拖着终归不如斩草除根来得安全。” 时绒撑着下巴,颇觉无奈地低低一叹。 虫患发现得早,只污染了泊叶城这一座城池,又有青云学府拉着万族联盟对此事负责。 按理说本该早早料理,可就是这么桩小事都沸沸扬扬闹了好几个月,至今解决不掉……若是大祸降临整个中州,万族之间一盘散沙,各有小心思,又该如何应对呢? …… 行舟二楼,麒麟族的老祖嘉天逸眸光淡淡,落在甲板上的时绒身上。 “模样生得挺机灵的。”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是个人族,但听说她也上了天乾榜。” 青云学府内的四长老,麒麟族的嘉熙连连点头:“您放心,这都是我仔细看过的,不然也不敢冒然请您出山。她是个不错的孩子,有拼劲有实力,性格人品也好,又有气运加身,同咱们少主再配不过了的。” 麒麟老祖笑吟吟地摸着胡须,连道了三声不错。 “等下一学期,她就要搬到乾院去了,你在院里找个好机会撮合撮合。或者走走关系,让她和嘉实住得近些,往来得多了,自然熟络起来了,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嘉熙应是:“我早都已经安排好了,是走的青云侍的关系,包管无声无息。” “嗯,”嘉天逸看了窗外两眼,嘱咐道:“现在的孩子,都不喜欢太刻意的相亲,你这一场任务就安排得不错,花也送得很妙!以后到了青云学府,也要藏着点,别太摆在明面上,让人家姑娘尴尬!” “是,我记着了~” 第96章 出了结界, 通讯便恢复了。 时绒连收了好多条师尊发来的消息。初是问她怎么不回话,后来听人说了泊叶城被封的消息,明知她收不到, 还是难掩担忧, 隔三差五地发两条消息来。 时绒嘴角都要咧到耳根,美滋滋地翻看着师尊发的消息。 直到翻到最末尾,看到最后一条讯息,翘起的嘴角瞬间抿直了。 师尊说他要暂时闭关。 自打入浮华山, 时绒只偶尔见师尊吐纳调息, 从不见他闭关过,修行修得相当清闲。 难得闭关一次,也不知道究竟要闭多久。 她蔫巴下去, 简单回复说自己已经出了泊叶城,一切安好, 又补道了一句:祝师尊新年快乐。 只愿他闭关结束第一时间看到, 能宽下心来。 …… 学员们在泊叶城困了近一个月, 假期眨眼过去, 连年都是在泊叶城里头过的。 眼下离开学的日子只有一两天,离得稍远些的, 想回家打个转儿, 路上往返的时间都不够, 便都留了下来。 时绒按照学院的要求搬进了乾院。 乾院临近千机塔,周边又有敛灵阵, 内里灵气充沛于外界三两倍, 是学府特地为天乾地坤榜设置的奖赏福利。 许谷提前收拾好了屋子, 她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乾院的院落是两进的, 周边还围起了一片小院子, 可以由学员自己支配,随便在里头种植一些灵花灵草之类的。 …… 这院子敞亮,时绒挺满意。 就是荒过一阵,院子先前杂草丛生,刚被许谷拔掉收拾干净,地上便显得光秃秃的。 她站在院前比划,想设计个小雅致的小花园出来。 小道那头传来人的脚步声,哒哒哒,伴随着另外一道格外密集且轻盈的脚步。 在她屋门前顿了,主动招呼道:“原来你搬到这里来了。” 时绒回眸对上嘉实的笑脸,视线微微一顿,落在他手边牵着的小狗上,良久:“师兄住在附近?” “就在你隔壁。”嘉实抬手往来的方向一指,“有事喊一嗓子都能听到。” 有些学员注重隐私性,在院子里种了树,分隔地围起来,从外头便看不太清。 嘉实的院子只有些低矮的花草,四周开阔,时绒从这一眼便能看见他家的前院。 时绒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嘉实师兄先前都不太同她搭话的,现在这是心情又爽朗了,还是……? 那只浑身胖嘟嘟的炸毛小白狗在时绒的脚边蹭来蹭去的,看着就很眼熟。 正是之前碧水镜里头,有人求问是谁家养的那只。 那狗子长得如此潦草,发型狂乱不羁,怎么也不像是家养的。 倒像是一个过来串门的理由。 时绒越看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心叹:啧啧,好密的情网! 没看出来,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师兄竟是情场上的高手,既能欲擒故纵,又能无心偶遇的。 不像她,只会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压着师尊的底线耍流氓。 “师兄经常在附近遛狗?” “是,不溜就拆家,我好些日没回来了,便带它出来玩一会儿。”嘉实看一眼她光秃秃的院子道,“师妹若是介意,我可以改路线。” 这话,这话进退有度,滴水不露! 时绒沉吟片刻。 时绒道:“师兄,我有心上人了。” 嘉实眨了下眼:“?” 干嘛突然和我说这个? 时绒还是第一次干拒绝人的事儿,收起笑容,显得严肃:“我往后是要同他结为道侣的,只有他才行,别人都不可以。” 嘉实:“……” 多可怕啊,有一个人同你寒暄聊天聊得好好的,突然开始自说自话起来了。 青天白日的,瘆得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嘉实迟疑复迟疑:还是说她受到了什么刺激,心理压力太大难以排解,突然想要找个人聊聊? 嘉实是想回家看书的,但看师妹满脸认真,又不好推脱。 良久,顺着她的话道:“师妹瞧上谁了?” 是有什么困难吗?给孩子愁成了这样。 时绒没同他说虚的,掏心窝子道:“我师尊。” 嘉实面皮抽了抽,点点头:“啊……” 这是能对外人说的吗? 不过也是,师徒恋多艰难渺茫啊。 万一被发现不轨之心,不给师尊揍一顿,逐出师门就算好的了。 难怪她会如此反常。 又好奇:“那时亦?” 时绒摇了摇头,没说,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 嘉实和她交情不深,不方便追问,也跟着沉默下来,默默消化这个劲爆的消息。 场面一度尴尬又茫然得令人窒息。 时绒叹了口气道:“树精灵老祖说了,你是炮灰配角命格不算特别打紧,只要离气运之子远一点,就不会有事的。” 嘉实:“?” 话题为何跳得如此之快,刚不还说你师尊的事儿吗? 炮灰配角命格又是怎么回事? 嘉实总感觉时绒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才会前言不搭后语。 默了默:“多谢师妹提点,我会去找自家族老问清楚的。” 这还是不死心呐…… 时绒摆摆手,心累地转身回了屋。 可惜啊,师兄是个好师兄,但她的心已经住满,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又想,不愧是你啊,时小绒。 时绒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开过窍了的人,反应就是快。 将没有结果的感情萌芽扼杀在了摇篮里,于数方的损失都最小,简直机智地一批! 许谷远远望着,微妙地觉着转身走回来的时绒,表情欠得她拳头发痒。 又说不上为什么来。 …… 下半学期主要是提修为,大部分学员都会进千机塔闭关苦修。 学府内只开了一些选修课,不要求出勤,考核也相对简单,是给那些学分不够千机塔消耗的学员们设立的,让他们不至于浪费时间。 明日千机塔就要开了。 时绒学分充足,感觉可以在下面留好一段时间,在房内收拾往后数月的衣服和行李,省得到时候来回奔波浪费时间。 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这样也好。 师尊闭关,她也闭关,赶巧儿了。 …… 平素里时绒的行李多是白亦抢着收拾的,衣服一套套搭配好了平平整整地挂着,乃至与衣服配套的发簪、首饰、香包都是有搭好的。 各色灵膳和零嘴放在可保鲜的盒子里头,分门别类地储存着,上头还贴心地标记好了名称,好不让她拿错。 她的乾坤囊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时绒自己也能做这些事,只是军人出身习惯了,不喜欢去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一般简简单单地收拾好够穿的衣服就行。 她从前总会念叨师尊的“极繁”主义浪费时间和精力。 又用不着每天换几次衣服,喜欢穿的款式来回就那么几样便于行动的。首饰更是嫌累赘,除了特殊场合,几乎没戴过。这些东西空置在乾坤囊里头,白占了地方。 如今师尊不在身边了,她看着那些繁琐复杂的小玩意儿,却处处都是他贴心为她的痕迹。 时绒低叹了一口气。 这样不行啊,等师尊出关,还是得想个法子将他骗过来才行。 …… 嗡嗡—— 搁在桌上的碧水镜忽然颤了颤。 时绒漫不经心地捡起来看了一眼。 白亦:“新年好。” 白亦:“在泊叶城没受什么伤吧?” 时绒:“!!!!” 师尊这么快就出关了?! 她无声激动了两秒,刚回复了一句:“还好,就被割了一道小口子。” 那头白亦便立时心急火燎:“让我看看。” 紧接着弹出了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 …… 碧水镜能开直播,自然也能“视频通话”。 时绒将手指头上那来不及送医,就已经愈合成一条浅浅白线的小口子递到镜头前:“不是虫子划的,是被精灵树的叶片割的。那叶子好锋利,我没有注意,不妨事。” 白亦离得远,不在她跟前守着,便更见不得她身上添伤痕。 不乐意地嘀咕:“那树精灵是睡着了不成?见人凑过来也不知提醒一下。你是过去帮忙除虫患的,反倒给他们伤着了是什么道理?” 时绒:“……” 虽然但是,倒也不必拉偏架到这种地步。 时绒看白亦心疼地微微蹙起了眉头,哈哈笑着转移话题,“师尊是已经出关了吗?” “没呢。” “?” 时绒愣了愣,闭关的时候不是都封闭五感,接听不到外头的讯息的吗? “那您怎么知道我从泊叶城回来了,还有时间同我聊天?” 白亦那边的镜头里漆黑一片,时绒什么都看不清楚,勉强才能借着碧水镜的光芒,分辨清楚师尊的面容轮廓,瞧着确实是在闭关的暗室之中。 也只有师尊的神颜,能在这种死亡打光下,依旧美得发光了。 “我放心不下你,突然就醒了。醒来看到了你的讯息,便来问你。” 心里有牵挂,入定自然不深,像是睡得不安稳那种感觉,时不时便要醒上一回。 时绒听着这句没忍住,眼帘微垂,抿唇害羞地笑了下。 因是在“视频”,那一点小小的微表情被放大,清晰地落在了白亦的眼中。 向来只有绒崽羞别人的份儿,她自己永远吊儿郎当,是连社死都可以一笑而过的真二皮脸。 白亦从未见过她的羞态。 低眉间,雪白的脸颊浮上一点红,睫羽卷翘。 幽黑的眸底淬着光,生动而灵秀,藏着三分羞。欲语还休,更多的却是欢喜,透过那点笑意明朗地传达出来。 白亦心都化了。 …… 得知绒崽明日就要进千机塔,短时间内再无联系的机会,白亦舍不得挂断视频,同她聊了好久,顺带监督她收拾行李。 “师尊还没见过吧,我刚搬了新院子。” 时绒提溜着水壶,准备去外头打一些水带上,一边举着碧水镜,展示乾院的屋子给他看,“比先前那个还要大上不少呢!也不知这青云学府里头,又不让外人来,弄这么多房间做什么,都空置着,打扫着也费劲呀。” 白亦只看,应了一个嗯,没搭腔。 时绒打着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嘿哈嘿哈的声音。 侧眸望去,嘉实正在院子里做俯卧撑。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精壮有力但并不夸张的肌肉,身形修长而笔直,趴在一块大石上,规律地上下起伏着。 时绒:“……” 时绒的眉毛连同心里的小心思一齐动了下。 略转过身,状似无意地将镜头带到了隔壁院落,嘴上叹:“唉,而且这么大的花园也没人会打理哟,愁死个人啦~” “等等。” 哪怕隔得远,嘉实的人在画面上只一个肉色的小点,白亦却果然注意到了,“你隔壁住的谁?” “噢?”时绒装模作样成才发现的样子,“他呀!是麒麟族的少主嘉实,天乾第四。” 她回过头来:“说来师尊您也许不信,他和我一样是炮灰命格呢。不过他略好些,还有两条生路可走,要么离气运之子远一些,要么和她结为道侣。您说,我同他是不是挺有缘的?” 第97章 白亦脸色顿时就黑了:这是什么渣崽发言? 去泊叶城的时候还好好的, 说要挣功名回来给他长脸,一门心思地图着他。 才一个月不见,也没说像上次从埋骨秘境时出来一般, 找他要个抱抱或是做点别的表达表达重逢后欢喜激荡的心情, 态度明显平淡些了不说,缘分还拴到别家头上去了?! 白亦当场被破了防。 幽幽道:“你同他一个月不到的交情,是人家炮灰命格你知道,命格要如何解你也知道。还真是一见如故, 无话不谈呢。” “那倒没有,”心机时小绒委婉道,“那命格是老精灵树告诉我的,嘉实师兄没同我提过。只是我同他两人被单独分属做了一个重点任务, 朝夕相处了大半个月,会比其他师兄略熟络些罢了, 毕竟是有过同命格, 同病相怜嘛~” 白亦:“……” 绒崽三言两语, 再加上眼见的事实, 他很快推断出了大体经过。 麒麟族有个能掐会算的老祖,听说退居隐世之后早不问俗事, 这次却突然出了手, 相帮青云学府布结界。 他先前还当老麒麟误以为虫患便是世界大祸的起源, 才巴巴跑出来帮忙解决。 没想到竟是别有所图! …… 麒麟少子,向来将晚辈后生看得重。 一个少主若是被炮灰了, 他们麒麟族上下不得闹翻天去, 定是要想一些辙的。 如果麒麟老祖不是冲着他家绒崽来, 白亦倒很能理解他们焦急慌张, 病急乱投医的行为。他自己也过过那以泪洗面的日子, 能明白他们的苦楚。 可气运之子有不少,他们自可挑别的去,做什么非逮着他家来杀? “可别提,都是炮灰命格算什么有缘?有这命的成千上万。那炮灰命格之所以被称为炮灰命格,便是因为他们都是大冲突事件之下的一次性消耗品,多如牛毛。要不是有玄师给他指点迷津,点破了命格,这辈子就稀里糊涂没了,哪还轮得上同你有缘?” 白亦怕她不知道背后的弯弯绕绕,毫无戒备,又怕同她明说了,这花心崽就顺杆子往上爬,同他郎有心妾有意的一拍即合。 只心焦劝说道,“你既是气运之子,为着他好,也要离他远一些。别等害了他性命,到时候心里头添负担。” 顿了顿,又道:“那麒麟降生的时候会浑身浴火,这个你晓得吧,人族的母体哪里受得了这个?你若是嫁……”白亦说到这里,自己蹙眉地停了下来,“唉你不得急死我,总之不行,麒麟不行!” 时绒茶里茶气地倒打一耙,“师尊说什么呢,他只是我师兄而已,怎么还扯到生小麒麟上头去了呢~” 白亦:“……” 眼看着师尊炸了毛,再作就要哄不回来了,时绒明白见好就收,点到为止的道理。 立时乖巧笑起来,起身往屋内走去,喃喃自语般,“我心里想着谁,师尊又不是不知道,谁要生小麒麟了?根本没有的事儿~” 白亦低垂长睫一颤。 又被她软软的两声嘀咕给轻易地哄好了。 时绒在桌边坐下,支着碧水镜,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望着他:“师尊也别太担心我啦,我反正就在千机塔里头闭关,老老实实的,不会再惹事儿的。您就好好闭关,修行要紧,我一定乖~” 白亦:“……” 把他气了个倒栽葱之后,她脸一抹,竟能又换上一副贴心小棉袄的嘴脸。 白亦细细一品味,便全明白了。 哼哼两声:“你如今还学着绕圈子,正话反说了么。” “哪里~” 时绒直笑,笑得又乖又甜又无辜:“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师尊怎么还不信我呢?” 她伸长了脖子,幽幽问:“那您得了空会来吗?” 白亦被她气得没脾气了。 终于明白她兜了这么一大圈,明的不行来暗的,就是要他去她跟前守着。 全明白,也只能纵着她的小心机。 不然她这么想方设法地非要见着他,若不能得逞,还不定真弄出点什么动静来给他看。 白亦压下心底那丝隐秘的得意与欢喜,淡淡叹息着道:“去,出关之后就去。” 时绒顿时乐开了花儿,原地蹦起来:“那您可说话算数,我等着您嗷!!” 白亦无奈地弯眸随她笑起来:“嗯~” …… 得知师尊以后会来,时绒收拾屋子都更有干劲了,走路带风。 连夜将小花园的设计图纸赶了出来,在第二日清晨交给了许谷,让她帮忙打理收拾。 许谷二话不说地应答下来,看眼那设计,花里胡哨得很。 时绒小姐自己从不爱搭理那些花花草草,一有空就钻进屋子里打铁,根本没那些闲情雅致管旁的,这花园设计是为了谁? 许谷想了想,没忍住问:“我听说时亦的青云侍牌已经交上去了,在学府里头都有好一阵没见着他的人了。他是不是不做青云侍了?” 她作青云侍的,还是要打听清楚,看看人是改做少主夫人了?还是…… 牌子交了? 时绒听着心惊,暗道得亏她昨日死缠烂打,迂回婉转地磨着师尊松了口,不然他恐怕是真不打算再来了的。 含含糊糊应道:“不好说,再看吧。” 牌子都交了,她也不知道师尊会不会再用时亦的身份。 师尊如今踏踏实实闭关去了,她也没机会问。 这份含糊落在许谷眼里,就变了一层意思。 她早在天乾地坤榜的直播中,看到了时绒当场“出轨”的画面。 窒息地她唰地站起来,在屋内走来走去缓了好一会儿,才能接着看。 时亦当时不在院内,她也不知人是个什么反应。 就记得那夜时绒回来得很晚,没去时亦的屋子,直奔着自己房间去了。她仔细听了一阵儿,没听到什么动静。不知是隔了结界吵的,还是真的冷战上了。 总之隔日时绒离开青云学府,时亦也跟着消失,再也没见着过。 是真分了? 许谷有些叹息。 时绒小姐哪里都好,就是在男女之事上,太渣了些。 之前口口声声说人家千里追妻多为不易,宠得跟什么似的,这才多久啊,转头就爱上别人了。 女人啊…… …… 朝霞漫天,在云间明灭着红橙色。 程金金仰着头站在千机塔的队伍前,喃喃:“看这朝霞,今日只怕是要下雨了。” “你还有心思看云!”宴安神色焦急,探头探脑地越过前头不太长的队伍,盯着千机塔的大门,“咱们都要进塔了,你还不盯紧一点位置,别给人家抢了去,这可是咱们一大早跑过来排的!” 千机塔不是向上的高塔,而是向下,往地下去的深塔,拢共九层。 青云学府之所以选址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界,就是因为这里曾被发现有一种天地异象:灵海潮。 每逢秋冬时节,千机塔原址的裂缝下头便会喷涌而出大量精纯的灵气。 有人说,是因为这下头有极品灵石矿脉,还有人说这下头就是中州大陆,位面灵根的起始。 传得神乎其神,也没个具体的说法。 “灵海潮”从前总会引来兽潮,危险性极高。万族联盟便合力在此修建了一座千机塔,用来收纳从灵海潮中涌出来的灵气。 等春夏时期,灵海潮相对稳定,不再喷发。 便开放千机塔,让青云学子们来此处修炼,吸收走储存的灵气。 一来二便,既解决了兽潮问题,又给学员们提供了绝佳的修行之处。 …… 千机塔就像是一个储蓄电池,分作九层。 每层阵法压实灵气的倍率不同,最下层的灵气被压缩得最浓,越往上便越淡。再多储存不了的灵气便溢出去,到了乾院和坤院的敛灵阵中。 千机塔第一层的准入门槛是学生在上一学期总分超过400学分,往后每往上走一层,增加100学分门槛 学生们刷脸入内,第一层每日消耗10学分,每往上走一层,每日消耗多加1学分。 像宴安和程金金这样的新学员,没接过秘境任务,只拿到基础的400出头的课程学分,便只能入第一层。 第一层虽然是位置最多的一层,却也没法同时容下三百新生。 满打满算只有一百个正位,需要大家排队去抢,程金金和宴安这才早早地在这里等着了。 宴安伸着脖子盯着看。 终于等到门开了,激动地拍着程金金的肩膀:“快快快,别走神了,咱们要进场了!” 话音未落,眼前袭来一片阴影。 是有人虎背熊腰,抱着手拦在了他的面前。 “人族?人族去后面,懂不懂规矩?” 第98章 宴安被那人伸手推了个趔趄, 撞回程金金的身上时人都是懵的。 程金金蹙着眉拉住他,瓮声瓮气:“都是早起过来排队的,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在前面?你们插队还插得这么理直气壮是吗?” “谁要插队了?” 那大块头往程金金面前一站, 同样是肌肉款型, 他却比程金金足足大了两号,压迫感十足,嘲讽着道,“小爷又不是在第一层混日子的, 用不着在这排队, 里头多得是空位置。倒是你们,低等种族就该自觉一点,退到后头去给人家让位置, 别在这抢了茅坑不拉屎,浪费资源。” “你大爷的, 谁是低等种族了!” 宴安想拉没拉住, 程金金一拳砸在大块头的胸口。 大块头周隼不躲不闪, 生受了这一拳, 却纹丝不动。 垂头看程金金像在看七岁幼儿,嘲讽地勾起嘴角:“就这?” 感觉到对方坚硬如石的防御, 程金金明白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 脸色难堪地涨红了。 正要张口说些什么, 那大块头毫无预兆反手一个肘刺,直捣他的胸口。 咚地一声闷响。 程金金胸腔明显塌陷下去一块, 整个人犹如一个炮弹般倒飞出去。 宴安大惊失色:“程金金!” 程金金倒地后便起不来身了, 吐出粘稠的血沫来。 队伍里其他云隐仙府的学姐学长们瞧见了, 纷纷惊怒地上去扶人。 “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动起手来了?” 周隼站在队伍外哈哈大笑:“区区人族, 天生体能如此之差, 就别学人家当盾修了。有些东西不是后天努力就可以弥补的,低等的,就是低等的!” 又望着那群拔剑出鞘,对他怒目而视的人族剑修们,“怎么,大庭广众的,你们还要群殴我?你们人族就会打群架了吧,当我这边没人的?” 周隼身后又走出来三五个彪形大汉。 扎扎实实地挡住了云隐仙府众人的视线,“只要我在,你们这些人族小崽子,就别想进第一层!” …… 队伍开始挪动了。 其他人远远瞥了一眼这边的动静,便撇开眼悄无声息地随着队伍进塔。 他们有的是既得利益者,有的是自顾不暇、没有发言权的弱族,有些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明哲保身派,更有些是心中暗自赞成周隼的行为的抵触派。 人族整体实力中下,但获得的青云会名额多。 好些人都是靠联盟抱团、合力淘汰其他落单队伍的手段进来的,在部分青云学员的眼中根本就上不得台面,不配与他们同校学习。 之前人族入学府之后伏小做低,低调做人,受了气也夹起尾巴不声张,再加上清慈道君名声在外,这才有多年的太平。 可这一届人族的新生实在是高调得不像样子,引发好些“高级种族”心底不悦。 周隼这样性格极端的人族歧视者出来挑头闹事,他们正是乐见其成,巴不得多看看热闹呢。 …… 今日负责守塔的先生正是周隼所在的红隼族,任这边动静闹得再大也闭着眼不闻不问。 有个声音低低的,在他跟前问:“长老,那边都打起来了,在欺负人呢,您不管管吗?” 红隼长老纹丝不动:“年轻娃娃凑在一起哪儿有不打架的,别闹出人命来就行。” “哦。”那人淡淡道,“这是您说的,我记着了。” 红隼长老听那声儿不对,豁然睁开眼,对上了时绒一双笑不达眼底的眸子。 …… 时绒是刚来的。 因为是走乾院出,先看见近处千机塔门口坐着的长老,后才看见队伍旁,与人争执,推搡动起手来的云隐仙府众人。 程金金满脸血地躺在地上。 权音师姐气得脸通红,抱着他,不住往他嘴里塞药。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时绒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一场堂而皇之的校园霸凌。 小混子还会把人约到天台或者暗巷子里打的呢,那些壮汉又不是天乾地坤榜上的人,何以敢如此嚣张? 便以为只是一些小的摩擦碰撞,又不小心失手伤了人,这才闹起来。 更以为是隔着队伍,长老没瞧见才没去阻拦。 立马两步上去告老师,怎想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 程金金勉强撑着坐起来,“师姐,别称了他们的意。你们该进塔的进塔,他们才三五个人,拦不住咱们这么多人的。咱们轮着进,反正四百学分也就能够进四十天,又不必天天都要入内,我倒要看看他们会不会自己不入塔,天天守着咱们!” 权音愣了一下:“你这憨憨被打一拳反而变灵光了怎么回事?” 程金金咧嘴,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周隼便阴阳怪气地笑道:“一拳就给人干趴的人,还真有脸在这大言不惭,说三五人拦不住你们这一群弱——” 寒芒一闪。 无声无息地从周隼的脖颈边沿浅浅地切割而去,带出一道飞溅的细血珠来。 “时绒!!” 在场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方才还稳重如山的红隼长老气急败坏地跳将起来,“你做什么,你要杀人吗?!!” 时绒站在周隼身后,幽幽道:“你这盾修的防御不咋地嘛,随便丢个暗器就能给割这么大个口子。要不是我早有预料地收着力,你脑壳都要飞出去碰瓷我了吧?” 周隼气急回身:“你!” 不等他开口,一个劲道的横踢蹬在他的侧腰上,送人飞起三丈高。 这一脚怕是能踢掉人小半条命。 红隼长老飞扑过来,要救下周隼。 时绒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抬着头:“着急什么啊长老,年轻娃娃凑在一起哪儿有不打架的?您放心,我有分寸得很……” 对待同学从没用过的强悍神识几乎要凝练成形,一巴掌拍开了扰人的红隼长老。 时绒紧接着闪身追上腾空的周隼,翻身一记膝击,迅猛砸下来。 周隼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时绒看着始终笑眯眯,脾气不动声色地爆炸起来,有多下得去狠手了,任谁也阻止不了。 发麻的背脊上起了一层冷汗,咬紧牙关下意识地护住柔软的腹部,运起盾修的护身甲。 “嗤——” 时绒看到他的动作,笑了一下,“你这盾修不会玩儿啊,最致命在哪儿不知道?” 周隼意识到不对,心中警铃大作,但为时已晚。 下一秒,他的男性最脆弱处被痛击,恍惚之间,听到了蛋碎的声音。 在场男修皆没忍住,发出了倒抽气的寒声。 “啊!!!” 周隼这辈子没这么疼过,那一刹那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后脑整个一麻,人痛苦地痉挛着,甚至还没落地就哀嚎着晕死了过去。 …… 周隼狠狠砸在地上,哐当激起飞扬的尘土,再没了声音。 时绒轻盈落地。 拍了拍手,看向旁边帮忙撑场子的彪形大汉:“师兄们怎么厚此薄彼呢,我也是人族,你光站在旁边看着,怎么也不来拦我一个试试?” 彪形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时绒走近他们:“我是没那个时间同你们每日耗着,慢慢打游击战的。若以后再有人无端欺负我同族,那我就送你们进济世殿躺个十天半个月。让你们安心养伤,就不会出来没事找事,耽误正经学员修行了。” 权音啊了一声,小小嘀咕:“这个方法更好!斩草除根。” 宴安默默地捂住了她的嘴:姑奶奶唉,您是嫌事情不够大么,还敢在这里拱火。 周隼是在长老面前被锤的,彪形大汉们知道,这里没人护得住他们。 纷纷捂着裆部,脸色发白地露怯了。时绒走近几步,他们便朝后退几步,无声地认了怂。 …… 红隼长老被个学生神识攻击,拍飞了出去,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狼狈而来,咬牙切齿:“好,你好得很,在校园中公然殴打同学,还用神识攻击先生!” 时绒嘻嘻一笑,“按您说的,我又没要谁的命。什么殴打不殴打的,那不正是年轻气盛的体现吗?” 又认真道:“自家小辈,您自可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不然出来横行霸道,总会遇见铁板,磕了牙的。” 红隼气得双目通红,“我倒要看看你这私生女有什么本事,能盖得住这件事来!你就等着明日就退学吧!” 时绒一听乐了。 还有提前退学这么好的事儿?她怎么都没想到呢。 都有中州第一的清慈道君做师尊了,当她还稀罕在这学府里头大搞内卷呢? 时绒淡定笑道:“您去告吧。没把我告退学,我都瞧不起您。” 第99章 周隼又醒了过来。 那么大一块的肉山疼得青筋暴起, 没顾上害怕在众人面前丢脸,整个人蜷成了虾球,杀猪一般地哀嚎响彻整片天空。 红隼长老听得心惊。 没心思再找时绒的麻烦, 撂下一句你且等着, 赶忙找人要将拿头撞地的周隼送去济世殿。 “这可怎么办啊。” 宴安看着周隼下腹隐约作痛,走路的姿势也别扭着,“我听说那周晔长老最是记仇,一定回去掌事长老那告你的。虽说是他们挑的头, 但他们红隼族和凤族的二长老走得近, 恐怕会偏袒他们。” 时绒没往心里去,随口道:“咱们学府总还有讲理的长老吧?那院长不是没闭关了嘛……” 宴安见了鬼一般看她:“这种小事,校长怎么会亲自来管?” 时绒笑笑:“随便吧。” 不管更好, 她要是能顺利退学回浮华山,还得亲自给红隼长老送一片锦旗去感谢呢。 锦旗上就写:“牛郎织女你牵线, 你是人间月老仙~” …… 闹了这么一场, 时间也被耽误了, 学员陆续进场, 千机塔的第一二三层都显示满员状态。 其他排在队伍尾端的新生等不到位置,只能默默离开。若中途塔内没有人离开, 那他们最迟要等到一个多月后, 才能在下一批进场。 原先排在前面的人修们气得牙痒痒, 但无可奈何,泄着气准备散了。 弱肉强食到了哪里都是不变的法则, 还是要自己立起来才行。 “其实也没什么。”权音缓和着气氛道, “千机塔一次最多能容纳500人, 且第一层向来位置最紧俏, 总会有人要等下一批。我们可以先去上选修课的课程, 或者趁着这段时间多做几个秘境任务攒积分也是一样的。” 但凡是求胜心切的人,谁不想要先闭关升级呢。 青云学府特地如此设计,就是为了激励众人上进,时刻保持着竞争的姿态,多多做任务攒学分:学分高的人,就不会有这种抢第一、二层位置的烦恼。 权音扶着程金金要将人送去济世殿,又催促起时绒来,“你也别在这里愣着了,赶紧进塔吧,怕一会儿上层也满员了。” “对了!你的学分多少了?”宴安认真给时绒建议道,“其实学分就算足够也不必非要去太高的层次,我建议最好先去第四层试试。你现在还是元婴初期,吸纳不了那么多灵气,不然浪费学分,也是亏。” 时绒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表示知道。 却看他们一个个都没走,睁着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 程金金身残志坚地扭着脖子:“那你的学分够上六层了吧?” 虽然他们都知道时绒这一整个学期忙着搞事、做秘境任务,但从没听她提起过最后到手学分有多少过。 时绒咧嘴,矜持地给他们比了个1。 权音羡慕:“1000分?能上第七层了呀!!” “差不多~”时绒心里默默合计了一下。 基础学分:420 埋骨秘境:155 直播:105 天乾第八:140 挑战赛:120 地坤第十六:50 泊叶城重点任务+杀虫:220 长长呃了声:“1210分吧,正好能上第九层。” 如果卖掉那把本命灵器,还能再多150积分。 权音:“……” 宴安当场酸成柠檬:“艹!” 同样是新生,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 千机塔是刷脸进的。 需要等上一个学员选中位置,确定占住了这个坑,开启闭关的结界,下一个才能进。 在时绒排队等待的时候,四层也满了,她进场之后,只能先往五层走。 五层里六十个隔间,一大半已经开了。 时绒感受一番,这里灵气之浓郁,比麒麟大阵的正中位还胜出不少,差不多是1.5倍。而麒麟大阵正中位20学分一天,这里只需要需要耗费14学分一天,性价比极高,难怪全体学员都在抢千机塔的位置。 时绒也怕灵气溢出,浪费辛苦赚来的学分,打算在这里先占着试试。 果断选择一个坑位,开启结界,吐纳修行。 …… 清泉院。 殷正从院外行来,脚步略显匆忙。 沧明镜坐在书案前,神色淡然,头也没抬:“何事慌张?” “师尊。”殷正站在廊下规矩行了个礼,才恭敬走进屋内,“是有几个学生打闹起来,送到济世殿去了。” “怎么回事?”沧明镜蹙眉望过来,“伤得重吗?” “有一个看着挺吓人的,还换了一颗续根丹,怕是要躺个十天半月才能长好呢。” “……”沧明镜面色微妙一瞬,现在孩子打架这么损了吗?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突然晃过了时绒那咧着大白牙的笑脸,赶紧闭了下眼,挥去那令人感到不详的幻影。 “呃,那疼是免不了了,所幸还能救,好好养着吧。” 千机塔刚开,往年常有这种事发生,多半是插队起的摩擦,不是多复杂的官司。 沧明镜听说人没大碍,养得回来,又恢复了从容。翻了页书道,“学院里学生纪律的事向来是三长老管的,你怎么特来找我说?” 殷正:“我听说时绒师妹也参与其中了,还是把人锤进济世殿的祸首。那红隼族的周晔长老找来二长老出来审理此事,恐怕会对师妹不利呀。” 沧明镜脸一垮:“……” 好家伙。 果然是你。 …… 周隼在病床上靠着止疼药,生熬了十多天。 人暴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下去,精神也显得格外萎靡:“怎么说呢?” 周晔坐在他床边,表情阴郁:“你也别太心急了,二长老说了,这件事还是得等时绒出关——” “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一听到时绒的名字,周隼浑身情不自禁地打起摆子来,支起上半身,激动地直喷唾沫,“她把我打成这样,嚣张至极直接缺席会审,长老竟然都没有罚她!十多天过去了,我躺在这里动弹不得,她却连个面都没露过,还在安安稳稳地闭关!二长老不是答应咱们可以把她弄退学吗?他老人家还能不能行了?!” “闭嘴!”周晔低喝一句,止住周隼的冒犯之语,谨慎地走去窗边看了一眼。 确认附近无人,才又折回来,气急道,“二长老是你个小辈能拿来说嘴的?我是看你伤了身,受折磨这么多天才没同你计较。否则定要禀明你父亲,让他好好管教你!” 周隼低下了脑袋。 “你得知道,那时绒虽然只是云隐仙府掌门的私生女,没个明面上的身份,但毕竟是上了天乾地坤榜的人,人族那边院长自然要大力保举。她现在又在闭关,我们要是冲进去把她拖出来了,传出去,岂不是我们的错处?等她出关,二长老才好名正言顺地罚她啊。”周晔气哼哼道,“那天你被打的事,几乎大半学员都亲眼目睹了,她还能抵赖不成?” 周隼听得脸颊直抽搐。 既觉着丢人憋屈,又无可奈何。 既然长老都说没有其他办法了,那就等着吧。 等她出关,他有凤族二长老做靠山,自有好果子给她吃! …… 时绒不知道还有人在等她出关呢。 半个月后,慢悠悠地撤掉了结界,从第六层隔间内起身,伸了个懒腰。 守在塔外的周晔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睁开眼睛,阴狠狠地盯着塔门的方向。赶紧通知二长老,只等她一出来,就找人将她拿下,省得节外生枝。 二长老凤四海正是凤于白的叔父,至今还过不去时绒在青云会上将凤于白淘汰的那道坎。 之前抓不住她的错处,也就作罢了,如今正逮着她出手伤人,便要一脚将她彻底踩死才好。 得了周晔的消息,放下手边要紧的事,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 千机塔内,时绒一边上楼,一边掏出碧水镜看了看。 消息空空,师尊还没出关。 顿觉兴致寥寥,转了身,往第六层去了。 寻了个空位一屁股坐下,又一次入了定。 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凤四海:“???” 周晔:“???” 你是个什么牛马? 他娘的,耍人玩呢是不是? …… 时绒每隔十天左右起身一次,开始爬楼。 周晔看她都要走到千机塔的一层门口了,以为这次铁定要出,麻溜给凤四海传消息,让他过来。 然后两位长老就一齐守在塔外,眼见着时绒在楼梯上爬上爬下,扭扭腰,踢踢腿,活动活动手脚,再掏出碧水镜看了看。 末了,又上移一层,继续闭关。 一路挪到了第九层。 接连被戏弄了三次,耽误了不少正事的凤四海血压突突的。 周晔顶着凤四海的怒火,更加卑微:“我……我以为她这次真的要出来了。” “废物!” 凤四海恨不得当场甩周晔一个耳光,拿眼神狠狠剜了他一眼,“要你这蠢东西有什么用?” “你不用在这里守着了!” 凤四海寒声,“时绒的学分还多,上了第九层,恐怕是要突破的,肯定会把学分耗完才会出来渡劫。我为惦记这边,耽误了不少时间,行程跑不过来,你正好帮我走一趟鹿族。” 周晔战战兢兢:“可是,五长老将指派我来守塔……” 青云学府十二位掌事长老,分管外交、财务、人事、行政、纪律等等。 再下一级就是周晔这样的执法长老,说是长老,其实就是年纪辈分高一些,都是万族中挑选过来办事儿的,听从主管人事长老的调派。 凤四海眸一沉:“……” 周晔寒毛倒数,立时又讪讪改口道:“哈哈哈,千机塔反正是出不了什么纰漏的。我去,我去就是……” …… 相较于其它层的幽暗而开阔,第九层的空间相对狭小。 且室内按照东南西北和正中的方位上,各自安着一块正六边形的半透明玉石。人可以透过那些玉石地盘,隐约望见地下流动的,几乎实体化的淡蓝色灵气潮水。 灵海潮内灵气太过狂暴浓稠,未经过阵法过滤稀释,无法轻易被人吸收运转。 这些正六边形的玉石,就是过滤口。 时绒仅仅是站在玉石旁边,便感觉像立在瀑布下头,浑身被那海量的灵气冲得生疼,体内周天自行开始运转。简直不是张嘴吃饭,而是有人拉开了你的嘴,直接给你灌进去,一步到胃。 淦,这里这么离谱的吗?! 时绒表示有点扛不住,难怪龙刑和嘉实他们都在第八层待着。 她只在这待上一会儿便有种撑到扶墙,头晕想吐的感觉。 …… 时绒远远低估了五行元婴吸纳灵气的效率。 虽然对属性灵气的亲和度不高,但在这浓度极高的环境之中,捕获灵气本就是极简单的事儿。而且她只要是灵气就可以吸纳,无需再分属性,一把抓来都能吃,不像别人还要挑挑拣拣地吃,自然省事儿得多。 时绒在七层时甚至还同步对比了一番自己和隔壁的单灵根学员,感觉自己的速度能是他的两倍左右。且环境中浓度越高,对属性灵气亲和度低的劣势就越不明显。 时绒机甲师的老毛病犯了,想试试各种浓度下的五行元婴吸收灵气速度数据,好得出最适宜的灵气浓度环境,因此才一步步往九层挪动。 但没想到第九层的灵气浓到了这种地步,相比第八层,简直是断层式暴涨。 时绒第一次来,没经验,没对比,自然也瞧不出什么不妥来。 灵气浓一点,能有什么事儿? 退一万步说,外面还会有轮班守塔的长老看着呢。 她壮着胆子地在玉石上坐定了,在奔腾不息的灵气流中,闭上眼极力运转五行元婴。 浑然未觉,从过滤玉石内灌入的灵气量越来越多,从无色透明状态,逐渐开始凝实成丝丝缕缕的淡蓝轻烟。 …… 嘀嘀嘀—— 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响起。 而塔内的众学员都在闭关,封闭五感,无一人听见。 然而守塔的长老擅离职守,又因恰好是轮换班的时候,周边巡逻的青云侍都不在。 那警报声声嘶力竭地响了个寂寞。 …… “嗯?” 时绒坐在风口上,第一时间感到了不对劲。 周天吐纳的灵气之中,杂质明显增多。 元婴小时绒像是快快乐乐吃饭,突然被哽到了一般,捂着自己的脖子,脸色青紫起来。 时绒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往脸上一抹,已是七窍流血。 再看塔内,冰蓝的烟雾弥漫,灵海潮涌动不止。 她奋力起身要朝外逃去,身下玉石却陡然发出破碎的声响。 时绒脸色微变。 咔—— 整个人顿时失重,跌进漫无边际的灵海潮之中。 第100章 五分钟后, 爆发的灵潮灌满第九层,继续朝上涌入第八层。 正在八层修行的龙刑、嘉实等四位化境期的神识相对敏感,察觉到进入体内的灵气陡然狂暴而汹涌, 四下不受控地奔窜而伤筋骨元神。纷纷强停体内周天止损, 喷出大口鲜血,从闭关的状态苏醒过来。 “怎么回事?” “灵气突然不受控了?” 四人关闭结界后,见旁边之人紧跟着醒过来,且有同样的症状, 立时意识到这并非是自己出了问题。 八层中丝丝缕缕漂浮的灵气已成忽隐忽现的烟雾状。 龙刑嘴边还挂着血迹, 蹙着眉:“这些灵气没有经过过滤,出事故了。” 天乾第二的凤禾冷着脸起身:“我去寻守塔长老和掌事长老过来关闭千机塔。” 龙刑点了下头,招呼嘉实和第三的姜卓准备下第九层看看情况。 塔内少说有400多名学员在闭死关, 无法苏醒。且每个隔间都有结界,外人想要强行唤醒他们还得先破开结界, 光凭他们几个根本做不到, 时间上也来不及。 青云学府内的其他学员大部分在元婴和金丹期, 元婴期元婴刚凝, 宛如婴儿,脆弱不堪。 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大量吸入狂暴不受控的灵气, 轻则元婴受损境界跌落, 重则爆体而亡, 金丹期更不必说了。若事故发散开去,恐会造成不可挽救的损失。 按照灵潮爆发的速度来看, 就算凤禾找到不知为何缺位的长老回来关闭阵法, 很多人等不到救援就会遇害。 灵潮的入口在第九层, 若有变故, 问题只能出在那。 为今之计, 龙刑只能找上小伙伴硬着头皮去第九层,看能不能暂时堵住缺口,暂缓灵潮涌入,给凤禾争取求救的时间。 龙刑和嘉实给自己套上高级护体法衣和护体结界,往下走了两步,在楼道中望见九层阵法中的灵气已经浓郁得几乎不能视物。 姜卓身形一顿,没有再跟上来。 擦着嘴角的血,“我受伤了,就不去拖你们后腿了。” 龙刑脸一沉:“……” 好脾气的嘉实拉住龙刑摇了摇头:这种事,不愿意没必要勉强,不然真成添乱的了。 嘉实道:“那你也去找长老求援吧。” 姜卓没吭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 龙刑打头进入第九层。 纵然有法衣和护体结界蔽体,两人身处灵潮之内,依旧觉得血气翻腾,灵海绞痛乃至耳鸣起来。 嘉实抹掉鼻端留下的鲜血,冲龙刑指了指地面上那些六边形的过滤玉石。 第一波灵潮冲击之际,五块玉石便尽碎了,留出五个巨大的透风口,呼啦啦往塔内灌着灵潮。 三月到七月是灵潮平静期,青云学府开启千机塔时,若遇见塔内灵气损耗过快的情况,会偶尔将底部第九层的“隔绝层”打开。 好让平静灵潮内的灵气,透过薄薄的过滤玉石,慢慢渗入,源源不断地填补塔内灵气,供给近五百名学员吸纳。 八月至十二月灵潮暴动期时,又是另一番的机制。 那时千机塔内无人,第九层会全数开放,敞开了迎接灵潮暴动,任由肆虐狂暴的灵气灌满整个塔内。等暴动过去,再封闭千机塔,等待慢慢炼化塔内的灵气。 …… 刚出塔的凤禾发现守塔长老不在原地,又见姜卓跟了出来,便转头让他去求援,自己落座在空置的守塔位上,要强行关闭千机塔的隔绝层。 姜卓向来倾慕凤禾,忍不住劝道:“未经守塔长老的允许,你便自作主张改变千机塔的阵法。若此事不大,事后查问起来,你就是僭越之责,还是和我一起去找人来吧。” 凤禾冷冷看他一眼:“所以我也没让你来干这活,你自去求援便是。” 姜卓“好心”碰了个钉子,脸色乍青乍白一阵,挥袖走了。 …… 发现“漏水口”后,两人开始搜刮身上能用的天材地宝当做替代品顶上,填窟窿。 因为有五个缺口,龙刑和嘉实出来闭关根本没带多少东西在乾坤囊里头,迫不得已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顶级法衣“虚鳞”和“雪茶”,铺上去隔绝灵潮。 “应该是灵潮突然暴动了,这些东西可以暂时顶一会儿。”嘉实不停地咳血,“可如果再来一波灵潮冲击,有几个窟窿是拦不住的。” “咱们已经尽力了。”龙刑毕竟是龙族,身体素质稍强一些,搀扶住嘉实往上走:“灵潮冲击一般会有两刻钟左右的间隔,现在只希望凤禾能尽快找人将隔绝层关上,咱们先离开吧!” “等等——” “你有没有闻到——” 两人同时开口,眸光巨震。 方才灵气卷动时,带来了一丝血腥气,正是人族的味道。 嘉实脸色惨白一片:“是时绒师妹!” 龙刑让撑不住的嘉实先上楼,自己转身又回九层,不能视物的灵潮浓雾之中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却没有发现时绒的踪迹。 只在正中位的过滤玉石缺口旁,发现了零星几点属于人族的血迹。 龙刑搓掉手指上尚未凝固的鲜血,后牙咬紧。 嘉实站在楼梯口:“怎么样?” 龙刑:“……她可能掉下去了。” 渡劫期以下若掉入灵潮之中,便是十死无生,更何况这还是暴动的灵潮。 龙刑无力救人,万般无奈地掉了头。 刚走两步,忽觉塔身巨震,千机塔尖锐的预警警报声再次响起,响彻云霄。 嘀嘀嘀—— 第二波灵潮冲击将至。 龙刑难以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 地动山摇。 青云学府乃至朝城之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沧明镜书房中的花瓶放置不稳,落地砸得稀碎。 他掐指一算,脸上血色尽失:“不好!!!” …… 龙刑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座巨山。 它猛烈地袭来,刹那间挤压掉他所有生存空间,将他狠狠拍飞到天花板上。龙鳞炸开乃至寸寸崩裂,皮肤渗出血点来,像是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 就在这濒临死亡的一瞬,龙刑忽然察觉到第九层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 气息寒凉,深沉如渊。 龙刑眯着眼,隐约透过灵气浓雾,瞥见了一道雪白的身影。 他身处暴动的灵潮冲袭之下,却稳如泰山,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平静地伸出了一只手。 下一刻,悍然暴动的灵海潮陡然停滞,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攥在了掌心。 膨胀扩散的灵潮被反向吸纳回他的掌心,速度之快,乃至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灵气旋涡,风声呼啸。 从浓雾,到灵液,再到一团凝练坚实的冰蓝晶体…… 砰—— 龙刑看得目瞪口呆,浑然未觉周身的压力骤散,整个人猝不及防从天花板跌摔到了地上,白亦的脚边。 传说中的仙尊就在他面前,衣袂翻飞,恍然如画。 龙刑:“……” 龙刑的鼻子被撞得生疼,首先想到的却是自己的落点离仙尊太近,好像有些不恭敬,蜷着腰就往旁边滚了滚。 白亦瞥了他一眼。 看他还能动弹,是清醒着的,便忍不住问道:“我绒崽呢?她逃出去了吗?” 龙刑:“?” 什么绒崽?谁? 他思绪还有些转不过来,缓了好久才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咽了口口水:“您是说时绒吗?” “嗯。” “她……”龙刑一时没去细想为何清慈道君对时绒的称呼是“绒崽”,小心开口道,“虽然我没有同她在一处,并不能完全确定,但她、她可能掉下去了。” 说完,指了指正中那个被清慈道君用结界封挡住的正六边形缺口,直愣愣道:“从这里。” 第101章 千机塔。 受到灵海潮冲击的千机塔塔身整体往外顶出、拔高了几分, 地面巨大的裂缝一直绵延到乾院外。 千机塔已封闭,而灵潮暴动。 爆发的灵气无处喷发,要出大问题是迟早的事。 “灵海潮近百年以来的爆发时期规律, 从未有过提前爆发的境况, 这、这实在是天灾呀……” 沧明镜和几位掌事长老刚到千机塔,一位执事长老便哆嗦着胡须上前解释。 塔内陆陆续续走出一些结束闭关的学员,萎靡不振,身上都带着伤。 那一双双稚嫩而清明的眼睛扫来, 看得执事长老神色发虚。 沧明镜寒声问:“今日是你守塔?” “不、不不!”那名胥二长老立刻道, “不是我,是周晔长老,夜里才轮守到我。” 三长老玄琼拿团扇掩了下鼻子:“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一身的脂粉酒气?” 分管人事的五长老余祁云面沉如水:“两日之内有排班的人员不得擅离青云学府,更不得醉酒, 你们平日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沧明镜抬起手, “找个知情的人来问问, 底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有人员伤亡。再让大家带着破界符,去把里头闭关的学生都强行叫醒, 千机塔封闭不能太久, 这次的灵潮暴动的威能太大了, 让他们马上撤出来,重启千机塔。” “是!”随行赶来救援的执事长老们都进入了千机塔。 胥二长老面如土色:“我……凤禾应该知情, 但她顶着灵潮关闭了隔离层, 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反噬, 现在晕死过去了。” “废物!”姗姗来迟的二长老凤四海面色铁青地怒斥道,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让一个小辈顶上?!” 胥二被凤四海当众责骂也不敢吱声,现在损耗的可是凤族的天骄。 姜卓寻到他的时候,他还在朝城的青楼里头喝酒逍遥,和院长等人也就是前后脚到。此时若不低调些,被旁边的姜卓翻说出来,他就全完了。 胥二心里直骂周晔那个懒货倒大霉,拖累了他。 守千机塔乃是最好的闲职,百多年没出过事了,怎么偏是周晔不在场的时候出了事,害他这个要轮班的人在这里挨骂! 丹修六长老默默上前给凤禾渡气。 千机塔前的光芒再一闪,龙刑背着昏迷过去的嘉实颤颤巍巍地走出来。 凤四海赶忙迎上去,用关切的表情掩饰掉心虚和紧张:“你们怎么样,最下面几层的学员没有什么大的损伤吧?” 龙刑不知道该怎么说,摇了摇头:“清慈道君亲临,救下我和嘉实,又挡住了爆发的灵潮,损耗不算太大。” 凤四海刚松一口气,便听得他继续问:“时绒出来了吗?” 沧明镜听到时绒的名字脑子一嗡。 顿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刚才还沉着冷静的人头皮都要炸了,急声:“快,快去看看时绒在不在别的层!” 凤四海是知道时绒去了第九层的人,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了颤,表面上还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什么意思?” 龙刑用一种空白又茫然的表情道:“我、我在九层看到了时绒的血迹,以为她掉到灵潮里面去了。清慈道君问我,我便如实说了,然后……清慈道君就跳进了灵潮……” 周围陡然寂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龙刑口舌发干,小心翼翼:“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旁边不知情的学生低低叹了声:“清慈道君真乃当之无傀的中州第一人,德高望重的大前辈,竟然肯冒如此大的风险救一个晚辈后生……” “是啊是啊!” 龙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虽然但是,他怎么感觉清慈道君他老人家救的人,与他而言好像不仅仅是一个晚辈后生。 龙刑指着六边形玉石洞抬起头的时候,曾不经意间看见了清慈道君脸上的表情。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那一刹的神色,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 千机塔下。 灵海潮的出口虽然只有一个,里头闭塞的回环暗道和往下的深度范围却极广。 到处都是浓稠的灵液,蓝茫茫的一片,刺得人眼睛生疼。 不会的…… 绒崽是气运之子,定能化险为夷。 白亦自我安慰着,但心中荒凉一片。 灵海潮回退时的吸力极大,以时绒的修为根本挣脱不开。一旦被那浪潮裹卷着撞到什么,当场晕死过去…… 他眼眶发红,咬紧的牙关打颤,不能再想了。 无论如何,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人。 灵潮阻隔了神识,无法扩散开来寻人,幸好时绒头上还带着有他神识的发簪,慢慢地靠近感应着去寻,总能找得到。 白亦沉默地在肆虐的灵潮之中平稳行进,如履平地。 沉稳而迅速地一条条暗道找过去,绝不放过一处死角。 半刻钟后,终于感知到一丝发簪神识的回馈。 白亦精神猛震,立时追随而去,然而空荡荡的岩洞之内,他却并没有看见时绒的身影。 断裂成两半的玉簪随着灵潮浮动,旁边嶙峋突出的岩角上挂着一滩鲜血,丝丝缕缕地随着灵液飘散开来…… …… 白亦像被人在后脑敲了一闷棍,本就失血的脸色寡白得不成样子,漆黑的眸底渗入丝丝血芒。 指尖颤抖着,仔细检查了一遍撞击点,判断时绒最有可能被被卷入的方向。 来不及了。 他想。 绒崽就算没失去意识,受着伤,伤口便会成为灵气强灌入体的缺口。 她等不了。 抬手间,墨发飞舞,汹涌的乱流被强行禁锢。 近乎疯狂地,以一己之力,分拨开来整片灵海。 …… 嗡嗡嗡—— 一阵轻微震动的声响,吸引住白亦的注意。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碧水镜上出现的面容:“……绒崽?!” “师尊你终于出关了。” 时绒的脑袋被撞伤了,头上绑着一圈白白的绷带,在脑袋上系了个兔子耳朵。精神萎靡又分外虚弱,蔫耷耷地躺在什么东西上,对着镜头小声:“你要再迟些出关,就见不着我了,呜呜呜,师尊你快来救救我呀……” 白亦被她喊得心都要碎了,眼眶发红,急急道:“你在哪?能说出大概的方位吗?师尊就来找你。” 时绒不知白亦已经到了青云学府,还以为他刚出关,在浮华山。 “我在千机塔下头,掉到灵潮里面了。”左右看看,柔弱无比,“我现在……在一大块极品灵石矿脉上,撑不了多久了。” “好,”白亦嗓音绷不住有些颤抖,“我这就去!” …… 白亦当年设计千机塔之时,曾来探索过底下的灵潮,知道这下面极品灵石矿脉大致方位,在颇深的地底。 灵海潮阻碍着人行进。 一道剑气横斩而去,不等灵海合拢,白亦的身影便如一道青烟,消失在原地。 …… 急切的心跳犹如鼓点,催得人头脑空白。 越到紧要关头,那一口气就越松不下来,憋在人的心口,能让人活活窒息。 朦胧中,他看到了绵延的极品灵石矿,紧接着瞧见了一道模糊飘动的人影。 白亦那口气终于能呼出来,刚要张口:“绒——” 话音未完,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那方才还气若游丝,虚弱萎靡的人,此刻正一冲一缓,自如而欢快地在灵海潮中游着泳。 满脸财迷地扒拉着一块巨大的极品灵石壁:“哇~哇~~!这些全都是灵石啊~~好多好多!!” 白亦:“……?” 他迟疑地清了一下嗓子。 低低的一声,在这万米深的地窟之中格外的突兀。 时绒扒拉着灵石的手微顿,唰地地回过头去。 但见师尊就站在不远处,脸上迷茫疑惑的表情和他水光潋滟的眼眶和泛红鼻头,出现了情绪上的断层。 “师尊!!!” 时绒原地一个大变脸,激动地一涌一涌地朝他游过去,“呜呜呜~您可算来了!!” …… 时绒这回真不是演,乃是实打实地差点丢了性命。 从千机塔上坠下去的一瞬间,她就意识完大蛋,着急忙慌地将乾坤囊里头的法宝能用得上的全堆到身上。 那么多防御法宝叠加,她一时也不知哪件起了作用。 总之她刚掉入灵海潮后,虽然七窍流血不止,耳鸣不消,元婴哭闹不止,暂时还没有爆体而亡的前兆。 她略心安了小会儿,却不敢再驱动体内紊乱的灵力,想着苟一苟,等这股退潮的吸力消散后,她就能乘着下一波的灵潮再冲回千机塔。 结果那灵潮乱流毫无预兆地改向,狠狠给她甩在了岩角之上。 若非有师尊的玉簪自发开启防护,略略阻挡了那么一下,她的头当场就碎了。 时绒被那一下拍得曾短暂失去了意识几秒钟。 清醒过来后,第一时间伸手想要去捞断裂的玉簪,但浓度极高的灵气争相恐后要从脑袋上的伤口钻进体内,她整个人像是要爆炸了一样,行动也僵硬无法自控起来。 时绒心想完了,这次恐怕是真的要没了。 断裂的玉簪从她的指尖划过,飘去了远方。 那扑空的感觉让她拧起眉来。 鬼使神差地想到幻境里那并未成功的一吻。 早知会抱憾终身,她当初难得鼓足勇气主动亲吻师尊的时候,就应该大胆些,何必要亲什么脸颊,就该冲着他的嘴去。 是我自己不中用呀! …… 既知已无生还之路,时绒并非坐以待毙之人,死也要死在前进的路上。 孤注一掷,拼着爆体而亡的风险,催动体内紊乱的五行灵气,想要再试最后一次,奋力冲向千机塔。 霎时间被足足撑大了两圈的元婴疼得差点炸给她看。 而她的五行灵气没入灵潮之中就像是泥牛入海,唯有火属性的骨魂火未被吞噬,残存地附着在她体外,似乎和灵海并不相容。 时绒心思一动:“嗯?” 骨魂火可以隔离灵潮? 不等她操作起来,一股强悍的乱流当胸拍下,时绒脑子里传来一阵尖啸的鸣音,刹那断了片。 被那号称能吞噬渡劫期的灵海潮拖向深渊、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时绒求生欲爆棚,释放所有的骨魂火,附着在自己的身遭。 尽人事,听天命。 …… 再次醒来,人就在极品灵石矿附近了。 也许已经到了灵潮深处,附近的灵液浓稠而平稳,再无波澜。 时绒身上的骨魂火静静地燃烧着,灵府之中,可怜的“时小绒”元婴浑身臃肿像个吹起来的气球,但和她昏迷之前的比起来消肿了不少。手里还抓着一缕骨魂火,借以炼化灵气之中的杂质。 时绒:啊哈!又苟下一命! 气运之子就是耐造啊! …… 可骨魂火能确保她不被灵潮活活撑死,却不能让她离开这里。 为今之计,要么得等到灵潮彻底平息,要么找人来救她。 这灵海潮的暴动来得稀奇,时绒料想青云学府恐怕会暂时封闭千机塔。 那儿是灵潮唯一的出口,就算灵潮平息,她还能砸烂了千机塔出去不成? 至于找人求援。 渡劫期以下进来这里十死无生,别人来都是送人头的,只能找师尊求助。 时绒没有别的办法联系到师尊,尝试着给他发去碧水镜的视频通话。 深处万米地底,果然显示连接已断开,无法通话。 时绒郁郁地看着那行“连接已断开”的大字下面的小字:若地底信号不好,可以升级会员加强信号哟~~ 时绒:“……?” 你们修真世界的,也会玩资本家这一套?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时绒一次性给自己升级成了碧水镜的至尊VIP会员。 再一拨,通了。 时绒:“!!” 好家伙,你这碧水镜有点东西啊! 第102章 绒崽游过来时的情绪是高亢的, 姿势却别扭,不复往日的轻盈顺畅,显得吃力。 白亦远瞧着看不清, 离得近了, 才注意到她脑袋绷带上的血迹暗红的一片,身上血管暴起,皮肤微微浮肿着,面无血色。 白亦心口剧痛。 沉默地迎了上去, 伸手, 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 时绒还没给师尊这么主动地投怀送抱过,略怔了征。 只以为这是久别重逢难得的温存时光,被人紧紧压在怀里, 还在嘻嘻哈哈,将骨魂火也包裹去师尊的身上, “师尊瞧我肿了一圈呢, 是不是抱起来的手感一下子丰盈圆润了不少?哎嘿嘿, 我脸上都有婴儿肥了, 方才拿镜子瞧了一眼,还怪可爱的~” “别闹,”白亦笑不出来, 嗓音微哑, 将手指搭在她的后脖颈的经脉之上,“让我看看你体内状况先。” “嗷……” 指尖那微凉的触感莫名让时绒哆嗦了一下。 像被衔住了后颈的幼崽, 顿时老实地趴在他怀里不动弹了。 …… 她体内的状况糟糕极了。 被未过滤的灵气灌满经脉灵府, 整个儿淤积堵塞着, 一时半会儿无法炼化, 疏通不开只能让她的经脉越涨越肿。 这样的状态换了旁人, 怕是疼得动都不敢动弹了。谁像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在坚强地造作着。兴致勃勃地在灵潮之中游来荡去,馋着极品灵石矿。 只等他来了,才一头扎到他怀里,哼哼唧唧地喊疼。 白亦看着看着,没忍住鼻子一酸,无声落下泪来。 …… “您别哭呀,” 时绒像是头顶长眼睛似的,宽慰地抚了抚他的背脊,慢慢道,“我好着呢,还能蹦还能跳的,经脉和灵府也没被撑破。您来救我了,我就有着落啦~” 白亦又扒拉她脑袋上的绷带,嗓音更哽咽了:“这又怎么回事?伤得这么深,药都没上就包上了……” 时绒啊了声。 她是想上药的,可身上的骨魂火不敢撤掉,外敷的药用不了。 内服丹药吧,体内的状况是这个鬼样子,丹药那点微末的药力太忙了,四处救火,还轮不着去找她脑袋上那个窟窿呢。 一切尽在不言中,白亦全懂了。 脑补了一番她在这无人的万米地底深处挣扎自救的画面,心如刀割,悲恸得难以自抑。 泪眼婆娑地再次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给她治疗脑袋上的外伤,又以灵气灌入她的经脉,辅助她疏通炼化体内淤积的灵气。 尾音带颤:“是我来得太迟了……” “天灾的事儿,怎么能怪您呢?” 时绒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师尊瞧见她受伤,爱哭的老毛病又犯了,想支起脑袋伸手给他擦擦泪,让他缓一缓情绪。 然而挣了挣,根本挣扎不开:“?” 时绒眨眨眼:“师尊?” “……”白亦伤心得不愿意动弹,只想搂着她,确认她在自己的怀里才能心安。 垂首靠在她脖颈间,无声泪眼滂沱,哭湿了她的肩膀。 …… “……” 时绒被师尊抱着,受用得不行,又被他哭得心虚。 她不知在她打碧水镜视频电话求援之前,白亦找了她多久,又经历过怎样的心路历程。 以为是自己那一通视频演得太过,惊吓着他了。 讨好地摸摸他的头发,开始自省道:“其、其实我没那么难受,我是五行元婴,经脉和抗伤的能力比旁人强不少。之前同您视频的时候,我承认我有一丢丢演的成分……是因为我还以为您在浮华山呢,就想让您着急着急,好能快些来救我,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有点慌……” 本意是解释道歉的,却不知是哪句话说错。 白亦扶在她后脖颈上的指尖一顿,抽噎声更重了。 “……” 时绒玩崩了,僵在原地,开始头皮发麻。 咱就是说,作妖作过了头,现在该怎么哄啊…… ……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碧水镜震了震。 时绒自打知道碧水镜可以联系外面之后,也联系了牧丹青,好让她帮忙找院长求援,配合着开一开千机塔,别给她关在里头了。 掐着时间,这会儿应该是她寻着沧明镜,给她回消息来了。 时绒精神一震,拍拍师尊的背脊,暗示着道:“是沧明镜院长。” 他俩这样搂搂抱抱的,若是给院长瞧见了…… 她倒是乐见其成的,就看师尊要不要他的清誉了。 白亦动也没动弹,鼻音浓重:“上头的灵潮暴动未止,你找他也无用,千机塔现在开不了。” 时绒恍然地哦了一声,难怪师尊在这里抱着她不撒手,原来是出不去。 “出不去就出不去罢……” 时绒没再去动碧水镜,轻笑道,“那咱们就在这里待着,反正有师尊在,我怎么都不怕~” 白亦似乎被这句话哄着了,呼吸平稳几分,低低应了句:“嗯。” “我知道师尊一定会来救我的。”时绒再接在励,“哪怕您在浮华山,或者是更远的地方,我也有信心能等到您来。” “……” “所以呀,您别哭了。”时绒微微偏头,放出大招,“再哭我要亲你了?” 白亦沾湿泪水的长睫颤动了一下,眼泪瞬间收住了。 顿了顿后,啜泣声突兀地重了两分。 …… 时绒才不管他是不是干打雷不下雨,只要听到动静,寻着由头,便不由分说地埋头亲了上去。 环在他腰间的手不自觉收紧,浅浅的一触,尝到他脸颊上微咸的泪。 时绒仔细品咂了一下那触感,说不出的喜欢。 又像是嫌这样的若即若离的接触不够,难以倾诉,用力狠狠地在他脸上啄了几下,甚至嘬出了清脆的声响。 被啄得耳根通红的白亦:“……” 哪有她这样的姑娘?亲个人,跟饿狼啃食似的! 他不自在起来,佯装的啜泣声也维持不住了。 偏开头要起身避让,却反给她赖上来,抱住了脖子。 “等会儿~”时绒亲得正开心,哪里舍得人走。仗着自己受伤,师尊正心疼她,又接受了她会偷亲他的事实,不会拿她怎么样。 放心大胆地霸道着,“我还没亲够呢!” 白亦:“……” 她都不知道害臊的! 他起身的动作稍稍拉开了两人的间隙,给了她更多发挥的空间。 时绒微微偏过头,想偷偷亲一亲他的唇角。 却恰逢他被她拉得低首。 mua一声。 阴差阳错,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白亦呼吸猛滞。 时绒:“!!!” 那不一样的湿软触感让她心中一凛,豁然睁大了眼。 第103章 四目相接的一刹那, 时绒浑身的毛孔都收紧了,说不上是悸动多一些,还是心慌失措多一些。 就像是在刀尖上起舞, 突然被一个机缘巧合的意外推到了悬崖边沿, 不知下一步是虚还是实。 心惊胆战。 又肾上腺素飙升,兴奋不已。 但见白亦愣怔着,似乎回不过神来,神色也并不抵触。 那点儿敬畏和害怕就又被包天的色胆给蒙蔽了。 若是踏空, 亲一下是罚, 亲两下也是罚,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时绒豁出去了,微微张嘴衔住他的唇。 一门心思急切地想要对他做点什么, 但半知半解,不得其法, 最终只热情地在他唇上重重碾磨着, 咬了好几口。 亲得自己双腿发软, 呼吸急乱, 还做出一副流氓的姿态,手脚并用地紧贴在他的怀里, 大言不惭地问:“师尊怎么不反抗呢?您不反抗, 那我就当您是默认了~” …… 白亦唇上触到一团湿软, 放肆地轻薄着他,主动又大胆。 心惊肉跳, 面上热腾腾地红了一片, 她这是想…… 他震惊过度, 乃至于有些晕乎, 喘不上气来。 这才是第一次, 亲就亲了,怎么能…… 白亦屏息凝神。 可她似乎也是个假把式,努力了半天,始终没个章法,只气势汹汹,像小狗一样来来回回将他啃咬着他的唇。 那生疏又热情的吻,弄得他心里头又麻又痒。 白亦扶着时绒后颈的手微微发烫,仿佛被那点青涩的纠缠蛊惑了,溃败一般地张了嘴…… “——轰!!” 一声巨响从两人的脚下传来,极品灵石矿脉生生被撞裂开来,碎石崩裂,一股惊涛冲天而起。 “!!!” 时绒倏然一惊,来不及反应,便被人一把护在了怀里。 等意识到低眸的时候,那气势悍然,势不可挡地洪流已眨眼冲至面前,要将他们吞噬而入。 哗啦—— 暴虐的洪流在一道轻飘飘斩落的剑芒之下一分为二,强行改道,撞向竖立的岩壁之上。 坚实如铁的灵晶岩壁被冲刷得寸寸剥落,整块整块地坍塌下来,声势之浩大,宛如天崩地裂。 “这是怎么了?!” 怒吼的狂风之中,时绒紧紧靠在白亦的怀里,抓紧了他的衣襟。 又害怕那骤然爆发的灵气洪流太强会伤着他,支起脑袋想看他一眼。眸子亮晶晶的微微浮着一丝水汽,红肿的唇水光潋滟,“师尊你不要紧吧?” 白亦看她一眼,便撇开眼去。 若不是这灵潮来得不是时候,他刚刚险些…… 白亦耳根通红,无言拿手护住那颗不安分的小脑袋,将她往怀里按了按:“先别动——” “这里情况不对。”他道。 …… 极品灵石脉之所以会在这里形成,便是因为此处乃是灵潮较为和缓的地界。 千万年来受到灵潮的滋养,灵气将附近的岩石浸润得通透,又附着极浓的灵气晶石,日积月累,慢慢形成了极品灵石脉。 这里不该是灵潮爆发之地,更别说如此猛烈的爆发了,蹊跷得很。 时绒心中后怕不已,千机塔附近的灵潮和方才的巨浪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 若师尊来晚那么一会儿,她但凡被那洪流怼着冲一下,这会儿骨头渣都不剩了。 来到修真世界之后,时绒还是第一次明确而直观地感受到大自然力量的可怖之处,凡人之躯无可抵挡。 而白亦如天神下凡,挥袖一剑,从容破局。 强人滤镜叠满。 那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爱搞她心态、讲究又臭美的哭包师尊,动起手来是真的恐怖如斯! 时绒那点小鸡爪子乱抓、无限膨胀的心思顿时给按回了土里:就她,还妄想强行逼他就范? 乖巧老实地靠回他的怀里,抹了抹嘴唇,安静如鸡。 还是想别的辙吧。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也高啊。 …… 灵潮爆发是周期性的,一时强,一时又会和缓退下去。 时绒等外头的情况稍微平和些了,小心翼翼低头看着脚下极品灵石矿脉被撞出的巨大窟窿。 蓝莹莹的灵液填满了那深不见底的地穴,宛如一汪直通地心的寒潭。 时绒:“来都来了,师尊,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气运之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毋庸置疑的。 时绒仗着自己气运加身,又有师尊擎天护着,紧紧抱着他的腰身,跃跃欲试起来:“我既没死,说不定是天道送的机缘呢?” 白亦身上的余热未消,被她贴得不自在,又怕出事,不好将她从身上揭下来。 心里头矛盾,便激出莫名的幽怨来,悄悄地望了她一眼。 方才还小脸红扑扑、粉嫩嫩的人被那天崩地陷的阵仗吓了一遭,虽不至于煞白,眼神却彻底平静下来,满心满眼地搞事情。 看那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的旖旎动情? 先撩人的是她,先冷静的也是她,整一个收放自如。 这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心浪荡崽必备的心里素质么? 白亦有苦说不出,撇撇嘴:“你说去就去吧。” 反正出不去,到哪里都差不多。 …… “等等嗷~” 时绒拦了拦白亦,掏出碧水镜来,“方才不方便,现在方便些了。咱们先和院长通报一声吧!一会儿去了下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白亦不置可否,只在听到那句不方便的时候,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那小动作被时绒捕捉到了。 时绒知道师尊讲究这些细节,立马赞道:“没事儿,您那唇被我亲得可红可好看了呢,没肿!” 这贴心会来事儿的劲儿,娴熟地让人心里泛酸,白亦幽幽:“这么说,平时不红不好看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时绒脸一木:“啊?” 什么? …… “……可算接通了!”碧水镜上一晃,显现出牧丹青焦急的脸来,“你怎么样了,不要紧吧?” 她凑到碧水镜前,像是倒豆子一样,“我听说清慈道君下去救你了,你遇见他了吗?” “……”时绒眨巴眨巴眼,看看师尊又看看碧水镜上的牧丹青。 “我好着呢。”时绒伸长手,调整了下碧水镜的镜头。 单手搂着自家师尊的胳膊入镜,时绒努努嘴:“见着了,在这里呢。” 白亦配合着淡淡看过来:“……” 牧丹青双眉一飞,脖子防御性地后仰:“……?!!!” 焯!真的是本尊?!!! 我的妈呀,你怎么敢的啊?!!! …… 此事的牧丹青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脑壳嗡嗡的,只以为时绒自来熟又社牛,搞不好在地窟下头被人家清慈道君顺手救了,她看人家顺眼,上去就能跟人勾肩搭背,好成兄弟了。 牧丹青太阳穴突突地:听我说啊姐妹,社牛归社牛,这可不兴这么牛的啊! 她一见白亦就口干舌燥,视线都不敢往那边瞟,脑子里尖啸了千万句让时绒珍爱生命,嘴上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就看着碧水镜上的时绒疯狂走内心戏。 奇的是,时绒还看懂了。 冲她展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但笑不语。 …… 牧丹青身边还有不少人。 时绒联系她之后,她第一时间便找上了沧明镜院长。 沧明镜听说时绒还活着,险些原地心梗去世的,又捡回来四分之三条命,连道三句太好了,感谢天道给他重生的机会。 之后便一直催促牧丹青联系时绒,生怕有变。 短短几分钟的等待时间内,几位长老闻讯都赶了过来,等着时绒的消息。 沧明镜心急,看牧丹青抓着碧水镜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句话来,忍不住上前:“怎么了,让我来说吧。” 牧丹青老实将碧水镜交到沧明镜的手里,退了下去。 …… 时绒看到人多,悄悄将胳膊垂下去,免得别人多想。 师尊先前说过让她在外头不要公布与他的关系,虽然炮灰命格已解,但一件事藏久了就莫名成了地下情,突然要公布,好像得经过双方协商同意才比较合适。 白亦垂眸看了一眼她,没吱声。 沧明镜一见白亦便宽心了,不再担心时绒的安危,沉声道:“方才爆发了一阵大潮,幸得有你预留的阵法做缓冲。饶是如此,缓冲阵法已破,千机塔受损严重,我等都要为护法压塔。千机塔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开启,你们还要再下面稍微等等。等灵潮平静,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嗯。”白亦在人前可端着了,冷清着一张极具迷惑性的面容,淡淡,“不急。此事蹊跷,我会先探明下面出了什么事。” 第104章 二长老凤四海眯着眼盯着碧水镜上的时绒, 难以置信:这小崽子真是祸害遗千年,掉进暴动灵潮那么久都没死成? 沧明镜又嘱咐了几句,让他们一切小心, 眼见要撂下视频。 “道君!”麒麟族的四长老嘉熙着急道, “时绒才元婴,深入灵潮太多恐有不妥。” 各家做长辈的性情不一,有谨慎贴心的,自然也有马虎大意, 我行我素的。 嘉熙看时绒纵使是脸色刷白, 仍然紧紧挨着那旁人不敢近身一丈之内的清慈道君,可见是吓狠了。 惟恐清慈道君看顾不到脆弱小辈的情绪,斗斗胆, 上前提了出来:“是不是等将她送来上之后,再下去探查比较好?” 三长老玄琼深感莫名地摇了摇扇子, 品出一丝不同寻常来, 悠悠然地笑:“人家人族自家小辈, 自己照料着, 你特跑出来操的哪门子心啊?”倒显得人家不会照顾晚辈似的。 二长老凤四海内心跟着疑惑,这老麒麟几时这么关心人族了? 嘉熙尴尬地抹抹汗:“都是青云学府的学生嘛。” 他视线在人群之中逡巡一周, 试图获得认同, 但没人站出来给他帮腔。 时绒也笑嘻嘻:“谢过长老关怀, 我有骨魂火,问题不大的。” 沧明镜左右看看场面, 一锤定音:“你只管放心, 道君他有分寸的。” 白亦几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嗯。” 掐断了视频链接。 嘉熙:“……” 他一片好心, 却莫名感觉被所有人讨厌了是怎么回事? …… 连接挂断后不久。 灵潮涌动, 似乎又有了卷土重来的意思。 “我听说灵潮冲击一般会有两刻钟左右的间隔。”时绒警惕道, “这才过了不到半刻钟。” 白亦:“嗯,时间变快了。” 这样频繁又强力的灵潮冲击,纵然有几位长老护法,千机塔不知道还能顶多久。 局势紧迫,白亦不再多话,带着时绒轻车熟路地向下行去。 每一次灵潮冲击之前,便提前寻到一处平稳暗道暂避锋芒。等潮退了才出来,最大限度地保障着时绒的安全。 “师尊对这里很熟悉,也知道路线的样子……” 越往下,灵液越浓越粘稠,哪怕有骨魂火隔开,人处其中好像在身上压了千斤重物,连喘息都费力。挂件时绒缩在师尊的结界里,慢慢看明白了,“您早就清楚这地下有什么?” 啵地一声。 时绒感觉自己好像在不经意间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膜。 两人下沉的趋势顿时止住了。 白亦垂眸看过去:“嗯,是万重佛莲。” …… 时绒在文思阁中看见过有关“万重佛莲”的记载。 万瓣花莲,彻底展开时足有两丈宽,通体玉白,莲心灵气如泉涌,不可断绝。 传闻中,那是神明之物,凡人只能远观,不得染指。 否则,触之即死。 “万重佛莲?” 时绒还未来得及转头看一眼,赶紧将师尊往后推了推,“那个不能碰的,咱们还是离远点吧!” “确实不能碰。”白亦解释道,“万重佛莲每一瓣花瓣上所蕴含的灵气都足以引发一次灵海潮,普通人触之则爆体而亡。” “而且它不是等闲的天地灵物,它是位面本源,天地大周天运转的灵气之始。” …… 千机塔修建在一道天然裂开的岩缝之上。 岩缝深不见底,一路蜿蜒到万米以下,被浮动的灵海潮所灌满,放目望去哪儿哪儿都是蓝莹莹的一片,像是处于水质通透、能见度极高的海底。 但万重佛莲周边不是。 雾气迷蒙,仙雾缭绕,隐约听着,附近似乎还有潺潺流动的溪水声,徐来清风声。 莲花微摇,像是陡然来到了祥和仙境之中,恍然给人极大的割裂感。 时绒险些给它惑了心神,更深地往师尊身后躲了躲,茫然:“啥位面本源?听上去很牛的样子!” 白亦言简意赅:“若将位面看做是一株草木,万重佛莲就是草木的根。” 时绒一愣,探出两只眼睛来,“可它似乎已经凋零了?” 书本上记录的万重佛莲,盛开时花团锦簇。 这一朵几乎只剩一个莲盘了,盛开在石壁之上,中央寥寥近百硕大的花瓣点缀其上,摇摇欲坠地透出一份残败之感。 白亦沉默良久:“中州大难将至,身为位面本源的万重佛莲自然会受到影响,我只是没想到它会败得这么快。” 时绒急了:“啊?!” 这怎么搞,她们这一茬的气运之子最多的也就元婴期,能顶得上用处吗! “那怎么办,还能救吗?”时绒往前伸了伸脑袋,“要不然给施施肥,浇浇水什么的?” 白亦:“……你当这是在种花吗?” 话音未落,一片半人高的花瓣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风轻轻一吹。 摇晃了两下,从莲盘之上飘荡着坠下来。 “!!!” 时绒浑身一紧,下意识就想卧倒防爆。 白亦纹丝不动。 下一刻,卷积的风悄然而轻盈地托住了那片莲瓣。 白亦身形笔直,从容在空中虚虚画了几道符咒,淡蓝的光点轻灵追随着他的指尖所向,扑向莲瓣。 时绒惊诧地眯起眼,预想中爆裂开来的灵潮并没有袭来。 那片莲瓣被淡蓝的光点托举着,飘荡着,停在了他们身前,像是在普通不过的大花瓣。 白亦垂眸:“喏,给你了。” 时绒被口水呛了下:“???!” 这是我能收的东西吗? “你不是想下来收天材地宝吗,怎么这会儿又怂了?”白亦道,“我特地跑这一趟,就是给你摘这个的。放心,我给加了阵法,它不会再自行爆开,引发灵潮了。” 时绒来劲儿了:“这!这个怎么用啊?” 白亦:“拿回去炼丹,或者生啃都可以,比极品灵石好用多了,可以直接炼化。但要记得小口一点吃,不然人没了。” “这么好!吃着东西就能把级升了呀?”时绒喜上眉梢,一边嘴上说着辛苦师尊,一边晃了眼万重佛莲那边,“那我们要不要在等一会儿?多摘几片上去?到时候托表姐帮我炼丹,我也得给她备一点呀!” 不是她贪得无厌,这气运之子还有好几个。 能多搞一点是一点,届时大家都有所提升,共渡难关时也是助力。 另一方面,收集散落花瓣,解决了灵海潮冲击的源头,还能缓解千机塔上头的重负呢! 白亦哪里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渣崽心里惦记的人多,但明面上好歹说的是牧丹青,没把龙濉提出来气他,撇撇唇,就没多话。 “再等两刻钟吧。” 白亦斟酌着道,“这回是花瓣异常脱落,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否则就出大乱子了。” 时绒自然点头称是。 两人又等着收割了两片花瓣,眼见局势稍稍稳定下来,白亦在时绒的念叨下,给万重佛莲加持了一个守护阵法,便启程动身返回地面。 …… 千机塔前忙碌一片。 执法长老们以破阵符破除结界,一个个将满脸懵逼的学员们强行唤醒,拉到塔外,由“班主任”和任课先生各自清点人数。 程金金和越天瑜跟在人群中,迷迷糊糊被先生们扒拉着脑袋,点了三回名。 他们刚进去千机塔修行没几日,就被强叫了出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空地聚满了人,喧嚣不止,叽叽喳喳地听到他们在说着什么灵潮冲击。 但大部分人都没将这当回事儿,悲伤地念叨着:“今日份的学分都缴纳了,结果半途把人叫出来,这学分能不能还给我呀?” “就是就是,亏死了!” “唉,要不然问问长老咱们什么时候能再进去?不会又要等一年了吧?” “天哪,我马上要晋级元婴中期了……” 几位掌事长老围在塔前守阵,面色沉吟。 越天瑜隐隐感到有些不妙,挑了下眉:“你看,别的长老都在,守塔的周晔长老怎么不在?” “不清楚。”程金金对氛围不敏感,左顾右盼,“但你看到时绒了吗?宴安和权音刚刚还在的,只有时绒怎么没见着?” “啊,我也没看见。她应该下得深,还没被长老叫起来吧。” …… 两刻钟后,所有入塔的人员清点齐整,千机塔塔门轰然一声关闭。 五长老余祁云在众人面前宣布道:“千机塔遭遇灵潮冲击,暂时封闭,所有学员可以自行安排时间,等待通知。好了,原地解散!” 越天瑜一愣,赶忙抓住眼前负责清点人数的张痕先生:“先生,时绒还没有出来!” 张痕:“她……” 一人从越天瑜身边走过,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幸灾乐祸:“你还不知道吧,她掉到灵潮里头去了。你们的大腿没咯,哈哈哈,看周隼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第105章 越天瑜被这话砸地一懵:“你说什么?” 周野咧开嘴, 露出两颗大板牙,阴阳怪气道:“我说她排面也是够大了,能让清慈道君亲自下去给她捞尸。可惜……人在灵海潮内, 只有爆体而亡这一条路可走。哪怕清慈道君亲自下去, 能捞上来几块骨头,也得看运气了。” 张痕在旁听得皱眉:“都是同学,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周野对着先生又是另一幅的嘴脸,腆着脸笑道, “先生别嫌我说话难听啊, 我说的这些可句句属实。她自己托大上第九层,死在里头了,能怪得了谁呢?” 程金金拳头握得邦紧:“你——” 咔哒—— 刚关上的千机塔的塔门突兀地发出一声震响。 全场倏然一静, 刚解散能自由活动的学员们皆回头,略显惊诧地看向千机塔。 这个时候重开千机塔, 是清慈道君上来了? 周野轻蔑地剜了程金金一眼, 刚才还嚣张的嘴脸立时收了起来, 温顺老实地退到微微躬身行礼的人群之中, 拱起双手。 众目睽睽,千机塔塔门缓缓向上抬起。 溢满的灵气随之倾泻而出, 透着微微的凉意。 似乎是等待不及, 塔门刚抬升到半人高的时候, 里头突然探出一只白嫩的小手的。 单手握拳,大拇指一翻, 朝上翘着。 众人面上的敬畏之情一僵:“?” 那小手随着抬起的门渐渐上升, 嘴上还给自己配了音:“bang~bang~bangbang!” 塔门过肩, 露出里头的人窈窕纤细的身形。 塔门渐次过头, 时绒嫩白的小脸上带着点儿笑意:“我好好地活着回来啦!” 微微一挑眉, 直视着僵硬住的周野,“你几个蛋啊,说话这么讨人厌?” 周野呼吸猛滞:“……” 被她带笑的眼光一扫,下半身就莫名开始发疼,心慌意乱起来:这怎么可能?!寻常元婴期,哪怕是龙族落进灵海潮也是必死无疑的! 周野是跟随周隼挑事的壮汉之一,记恨上次被人族下了面子,又以为时绒绝无生还的希望,这才上特地过来落井下石,讥讽几句过过瘾。 若是被时绒记恨上了…… 周晔背脊一阵阵地发麻,断了子孙根的周隼的殷鉴不远。他口干舌燥,佝偻着身子,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一言不发地掉头跑了。 “哈哈哈!不是吧不是吧?人家小姑娘说你一句就吓跑了,还是不是男人了?” “怂货!” “你们红隼族的,都白长这么大个儿了吧哈哈哈哈~” …… “哇!!”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的权音喜极,顾不得是在公开的场合,尖叫着扑了上来。 接下来是宴安、程金金、越天瑜等人,硬汉落泪地粗笑着,将她围成了一个肉山,把她纤细的背脊拍得邦邦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金友安相对矜持,拿小帕子擦拭着眼角,视线往塔内晃悠了一圈,细声问:“没、没有其他人了吗?清慈道君呢?” 时绒美滋滋:“沧明镜院长劳烦他在塔内坐镇,帮忙受损的修复千机塔。” 金友安:“?” 不知道她突然之间眉飞色舞,高兴个什么劲儿。 绒·开窍·崽:这你就不懂了吧。 院长给师尊找了活儿,自然能顺理成章地将他留下来了。 时绒豁出去的那一吻亲下去,却被突如其来的灵海潮给打断了,忙着正事儿,谁也没那个功夫静下来分说分说。 亲的时候,他半推半就地护着她,没个反抗的动作,给了她好大的期望。 既如此,就算事后翻旧账,她也是不怕他的,甚至巴不得他自个送上门来。 唯一担心地是他会事后后悔,逃避躲闪。 眼下好了,只要有活儿将师尊留在这。人在跟前,她自有大把的机会,大展拳脚。 …… 时绒春风得意马蹄疾,心情亢奋,闲不下来跑去文思殿看书,想要稳稳心态。 但一群学长学姐们围着她问东问西,看她就像是看动物园里面的大熊猫:“你是怎么在灵海潮里头活下来的啊?” “我听说下头有极品灵石矿,是真的吗?” “那么浓的灵气滋养着,那里头是不是天灵地宝一堆呀?” 时绒竖起书册来,一律以:“昏过去了”、“不清楚”、“清慈道君救的我。”来回应。万重佛莲凋零的事,有师尊告知沧明镜,她这边便没有对外透露。 看多了末日大片,时绒明白有时候大祸临头之前,人群恐慌造成的伤害或许还胜于灾难本身。更何况这一切都是预言,世上只有少数顶级玄师知道,中州所要面临的大劫难并没有切实发生。 时绒也是上了沧明镜的玄师命理课之后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很多人根本不相信玄师的能力。 有些是因为有些半碗水的玄师自己本事不济,在外面招摇撞骗,弄坏了这一行的声誉;有些是觉得他们是故意在用预言来干涉、引导一些事,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有些就是单纯了失了智的人。 就像现世之中,还有人坚定不移地相信“地平说”,普通人无法理解其思维,与他说不清道理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时绒最终选择缄口不言,等待院长和万族联盟下了决定再看情况。 …… 时绒身边给围得水泄不通,文思殿的管事刑长老清了清嗓子,不徐不缓道:“殿内需要保持安静,有话就请去外面说吧。” 一声嗓门不大,却喝止住了躁动的人群,时绒终于可以安心看一会儿书。 刚看了没两页,忽然听到院前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殿前游廊雕花的凭栏被人踹碎了两根。 “时绒,你给我滚出来!”那人一路气势汹汹地从游廊走过来,两三壮汉脸色煞白地试图拉扯他,都没能将他拉住。 时绒被人点名叫骂,抬起头来。 只见周隼眼眶血红,咬着牙绷着腮帮子的模样透着一股子要杀人的狠劲儿,劝架的将他一身外袍嘶喇坏了都没能拦住他,愣是排开一切人的阻挡,冲到了时绒面前。 双手抓住她的领口,嗓音愤怒到颤抖:“是你,是你对不对?” 时绒:“?” 时绒:“啥玩意儿是我?” 刑长老淡淡:“不要在这里打架,要打出去打。” 立时有人上前来扒开周隼的手:“出去!” “杀人犯!杀人犯!!” 周隼被两个学长一左一右地架着往外拖,依旧歇斯底里,“是你杀了周晔长老,一定是你!” 他这两声喊得整个文思殿的人都听见了。 信息量之大,引得所有人侧目。 “周晔长老?” “就是那个失踪的守塔长老吗?他死了?” 刑长老也皱下眉,他和周晔共事多年,多少有些交情,抬手让将人留下,询问道:“什么情况?老周怎么了?” “刑长老!”两米多高的周隼神情颓废,噗通一下,对着管事长老当阶跪下了,眼红得要滴血一般,扭头看向时绒,“当初、当初确实是我不好,鲁莽冲动,得罪了人,可你有什么报复的手段尽管冲着我来便是,为什么要拿周晔长老的命?!让他刚出青云学府不久,就受人偷袭埋伏,横死当场,魂灯俱灭!” 刑长老:“什么?!” 时绒也吃了一惊:真死了? 但更多的是茫然: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不不……” 宴安摇着手挡刀时绒身侧,“时绒掉到千机塔下头去了,刚刚才被捞上来。你那周晔长老,是在白日守塔的时候就离府了,这事儿同她八竿子打不着,你可别来乱扣帽子。” “她自己没来,自然还能指示别人去!” 周隼道, “周晔长老在青云学府这么多年,没和其他人有过大的纷争,更没有仇敌,除了你!他因你殴打我之事,多次上诉到掌事长老那儿,要你退学,你便怀恨在心,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 时绒听明白了:“说了半天,你什么证据都没有,自己主观臆断地认定我是杀人者,然后来找我诛心来了?” “不是你还能有谁?!”周隼吼得嗓音嘶哑,“你点了黑市的天灯,直言要买他的性命,不是仇杀是什么?!其他人根本不存在杀人动机!” 时绒快被他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冲动易怒的样子给整笑了:“什么仇怨?就因为我把你打了一顿,我就有杀你族老的动机了?有一说一,你们想点天灯杀我还差不多吧?我若看不惯你,随时可以打你,至于憋这么大气还花钱买凶?” 他们红隼族的天骄就这心性,难怪身为猛禽,和凤族走得那么近,还混成这样。 “……” 刑长老也觉得周隼这通大嗓门,喊得过于蠢了。 他和时绒正起冲突,闹得学府内尽知,不可开交,遇着这样的大祸,自然是会往时绒头上想的。 可越是怀疑,不是越该沉下心来收集证据,搞她一本吗? 跑到当事人面前来喊,还能让她承认不成? 到底还是年少不经事,刚丢了大面子,受了大磋磨后,紧接着又死了嫡亲的叔叔。 情绪一时崩溃,考虑不及也是有的,刑长老无奈地伸手将他扶起来:“你有话慢慢说,别这么激动。死了一位长老,青云学府一定会彻查,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还是先回去冷静冷静。” 周隼:“我——” “你给我闭嘴!”二长老凤四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文思殿门口,沉着脸一把扯过周隼,“还嫌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不够给我添麻烦吗?赶紧回去,这件事我会帮你查清楚的!要你过来闹什么?能有什么结果吗?” 周隼被二长老提小鸡儿似的,粗暴地拉了起来。 刚将他拖行了两步,那三大五粗的壮汉,突然没忍住低头呜呜哭嚎起来:“叔父,是我害了你啊叔父……” 二长老的脚步顿了顿。 最终还是拖着他走出了大殿。 时绒看着两人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皱起了眉头。 …… 入暮,清泉院。 “万重佛莲的事,我已经传讯给了各大族,想必不日就有回音。灭世大祸已经迫在眉睫,我们不可以在坐以待毙下去了,到时候——” 沧明镜絮絮说了好些,抬眸一看,面前的人拨弄着手边的杯盏,似乎半句没听进去。 “师弟?”沧明镜唤道,“我刚才说的……” 白亦淡淡:“等消息嘛,我听见了。” 沧明镜纳罕地笑起来,给他倒茶:“这是怎么了,同你说话心不在焉的?” 话音未落,一青云侍进得院来,在阶下叩拜。 起身道:“禀院长,清慈道君,外头有位学生过来了。” “谁?” “时绒。” 第106章 晚春时节, 暮色尚浓时,潮湿的微风中便渗了一丝凉意。 时绒挑帘从外头走进来。 不等她开口,沧明镜便上前关切着道, “你身上的淤堵的灵气还没完全疏通, 怎么不回院调息几日,还在外头乱跑?” 时绒规规矩矩给沧明镜行了礼,才抬起头道:“我静不下心来。师尊说过心绪不宁便不好强行调息,怕坏了道心, 影响更大。” 屏风隔开的内屋中, 白亦视线动了一下:“……” 抿了抿唇:看来渣崽还是有心的,不止他一人心里惦念着。 白亦心里总算好过了些,摩挲着杯沿的指尖力道不觉轻了几分。 视线不知何故与自己僵持着, 不肯挪将过去,耳朵却悄悄树起, 听着屏风外的动静。 …… 沧明镜没听出她意有所指, 还以为是周晔长老之死让她烦扰, 这才静不下心来。 主动开解道:“周隼找你闹了一场的事儿我听说了。他是个暴脾气的孩子, 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向来顾忌不了旁人。周晔被人在黑市点天灯收了命, 黑市有黑市交易的规矩, 买凶者基本上不可能被查出来。唉, 也是可怜,死的是嫡亲叔父, 他却无计可施。找你只是绝望之下的泄愤罢了, 你不用太过理会。” 天灯是黑市最高级别的追杀令, 一盏天灯的筹码价格之高, 令人咂舌。 买凶者只需在灯笼上写着人的名字, 挂在黑市的正中,天灯亮,则黑市之人皆知。 被追杀者不死,则天灯不灭。 任何人带来被追杀者的尸首,都可以在黑市领到极丰厚的报酬,一夜暴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怕明知名单上的人身份不低,亡命之徒们依旧对天灯任务趋之若鹜。 周晔的尸首被发现时,正被悬挂在黑市的天灯之下公示。如此不体面的死法,也难怪周隼第一时间会想到仇杀。 而买凶者是谁,黑市的任务发布人也不一定清楚,更不可能帮着去查。 这是一本永远都不可能查清的烂账,拿不到证据,周隼只能胡搅蛮缠。时绒被横泼了一通脏水,受着无妄之灾,可不得闹心。 …… 时绒对这种舆论攻势不感冒:“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要闹大那就闹大好了,我清清白白,上公堂也不怕同他对质。” 她精神爽朗,不像是遇见棘手难题需要等着长辈开解的模样。 沧明镜后知后觉,迟疑问:“那你来我这做什么?” 时绒默默看了一眼屏风后的白亦。 白亦给自己倒了杯茶,没吱声:“……” 沧明镜:“?” 是他错觉吗?怎么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莫不是在千机塔下头有什么不愉快? 时绒笑着道:“我这一学期换了院子,怕师尊回家的时候认不得路。眼见天色晚了,便特地过来给师尊带带路,请他回家呢。” 白亦嘴角往下绷了绷,没能压住那点翘起的喜意,深感窝心。 心里那点小不自在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受用得不行,立时又想起身同着她走了。 ……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出来,便让他心惊了一下:绒崽近来待他愈发地随意,可是拿准了他人美心善,必然步步退让,万事都不会同她计较? 白亦的心绪兀自大起大落着。 千机塔下那热情的一吻,时绒至今没给他一个解释。 从前的她可不是这样的。 先前的绒崽嘴上耍着流氓,至少态度带着敬重与珍惜,一旦有个试探的小动作,便紧跟着一套撒娇卖萌,将他哄地明明白白。 白亦屡屡被占便宜而没吱声便是如此。 他被吃了豆腐,但绒崽喜笑颜开,赞那豆腐香香甜甜,可好吃了。 他被夸得心情一好,也不是非得同她计较。 可这次却什么都没有。 她的试探也不如从前般稳打稳扎地透着小心,大突进地亲上了他的嘴不说,还惦记着撬开他的牙关,吻得那叫一个激烈。 要多放肆有多放肆,显然是不拿他这个师尊当回事了。 白亦每每回想,都觉着嘴唇发麻,耳根发烫,又无比心塞。 因而自怨自艾了大半个下午缓不过神来:她待他不那么上心珍重了,什么名分都不给,就把他轻薄成这样。 果然,太轻易得手的东西,是不会被人珍惜的。 …… 屏风外,沧明镜欣慰着道:“你有心了。自己受着伤呢,还惦记着师尊。” 时绒不知这句“惦记”是不是话里有话,但她无所畏惧,一概应下:“是。” 白亦眼前火盆上的茶壶发出欢快的尖啸声,沸腾着冒出些许水汽来。 沧明镜压根没想太多,毫无眼色道,“不过师弟他既然已经去了面上的幻阵,又交了青云侍的令牌,以清慈道君的身份留在青云学府,帮助修复千机塔,再同你住一个院子不合时宜。我另外安排了住所,也是清静之地,晚些的时候会安排青云侍给他带路,就不劳你费心了。” 时绒:“……” 白亦:“……” 一左一右,两道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简直能把他穿透。 沧明镜愣住:“怎么?” 他的视线也在两人之间往返了一趟,“有什么不妥吗?” 白亦凉凉:“没有。” 时绒默了半晌,也跟着皮笑肉不笑:“没什么不妥,师伯思虑周全,是我考虑不周了。” 没想到鼓足勇气走这一趟过来,想要闯关通关的,却连boss的面都没见着,先在突然冒出来的守卫跟前折戟沉沙。 沧明镜语重心长:“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自己的身体,早早祛除体内淤堵的灵气为好,别仗着年轻,挥霍身体的本钱。” 白亦:“……” 纵然不满沧明镜突然从中搅局,但这话他是认可的。 什么都比不得她身子重要,旁的都可以放一放。 于是开口道:“嗯,疗伤要紧,你先回去歇着吧,好好闭关几日再说。” 师尊都发话了,又是在院长面前,不便操作,时绒无可奈何应是。 迫不得已退了出去。 …… 等人走后,白亦拂袖起身,绕过屏风走过来。 “这是吵架了?”沧明镜一脸过来人的从容,打算给师弟开解开解,“有什么事同师兄说说。何必和一个小辈计较,她主动都来找你求和了,做师尊的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他俩之间定然是有猫腻的。 不然时绒进屋的时候叫他,他一个整天我绒崽长绒崽短追着他念叨的人,竟然态度怪异,只应了声嗯,躲在屏风后面连面都没露一个。 这阵势看着不对。 沧明镜怕师弟性子清冷,太端着,不好哄。 到时候当着他一个外人的面弄得时绒下不来台,会伤了小辈的心。 这才想着把人支走,先从中调停调停。 没想到师弟并不买账,睇他一眼:“谁说吵架了?我俩好着呢。你若是不横插这一手,还会更好。” 沧明镜:“……?” 我一双看透世间万物的玄师慧眼,都看不懂你俩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 …… 时绒闭关去了。 千机塔灵潮暴动之后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万重佛莲之预兆暂且不提,还有不少家长为学生受伤而过来讨要说法的。 虽说是天灾,但青云学府守塔长老擅离职守,没能及时处理事故不说,反而让几个天乾头排的天骄顶在前头,付出不小的代价,一个个重伤昏迷,才把局势稳了下来。 那些可都是大族中最紧要的后生。 出了事,谁能承担得起后果? 各族后怕不已,一股脑跑过来要肃查。 可擅离职守的周晔长老人都死了,这又是另外一团理不清的麻烦事。 访客一堆接一堆,沧明镜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时不时来寻专心修复千机塔的白亦,拉他这尊大佛出去四处救火镇场子。 …… 白亦的下榻之处乃是整个青云学府最好的客居,岳庭院。 也是唯一的湖景房,就坐落在岳庭湖旁。 推开窗便可得见水波粼粼,三两只仙鹤在湖边嬉闹,清风徐来,岸上杨柳依依。 美则美矣,却静过了头,万籁俱寂的,像是回到了浮华山。 沧明镜将他这一番感慨听了去,诧异道:“你近来心性变了不少呀?若嫌冷清,青云学府那么多好苗子,你随便挑拣两个指点着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白亦不置可否。 略略思量,感觉也不是不行。人到底是群居动物,还是要与人相处才更踏实。 第二日,清慈道君住在岳庭院的消息传开。 居所前时不时地有学生过来游荡徘徊,或是假意在湖边垂钓,或是在岸上练剑。 只盼能有个机缘,给仙尊瞧上一眼,万一合了人家的眼缘,说不准还会开口提点他/她一二。 远远见着,便或是恭敬或是热情洋溢地同他打招呼:“清慈道君安好~~” 白亦:“……” 第三天,清慈道君的居所外多一道结界。 青云侍尴尬地站在结界外对络绎来访的学生解释:“不好意思啊,清慈道君喜静,这片儿是私人院落,不对外开放了。” 又来找白亦的沧明镜目睹了一切:“……” 不是,你前天不是这么说的啊。 …… 白亦觉着他还是孤单着吧。 别家的娃儿太吵闹,也没一个合他脾性的。 入夜之后沐浴焚香,躺在美人榻上做皮肤和头发保养,一面在碧水镜里头刷着绒崽打赛的视频打发时间。 横看竖看,还是自家崽好。 看她一拳KO岳子温之前,还先提示一句:“师兄看这儿~看我这纤纤小手,打人疼不疼?” 不觉笑出了声:真是又乖又可爱。 那么大力道砸在人家下颌骨上,也不知她手打疼了没有。 正怡然自乐,碧水镜嗡嗡震响了两下。 时绒的消息弹出来—— [放下咸鱼当卷王]:师尊~你能出来一下吗? 白亦心里一跳。 [白亦]:怎么?你出关了? [放下咸鱼当卷王]:是呀。 [放下咸鱼当卷王]:几天没见,想您啦,您出来一下嘛。 白亦看着碧水镜,拗不过般摇了摇头,叹道:“真是黏人。” 立马起了身,收拾收拾脸上敷着的面膜,挑选出门要穿的衣服,整理头发。 时绒等了半刻钟。 [放下咸鱼当卷王]:您人呢,怎么还没出来? [白亦]:刚沐浴。 时绒懂了。 也没催促,按照惯例准备等半个时辰起。 …… 夜深人静,弦月昏暗藏在云中,四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不远处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有人一身雅正端方,貌美不可方物,终于出得门来。 时绒自我安慰:还行,这次拢共就花了一刻钟,算很快了。 第107章 湖边空旷, 相去甚远不见一点烛光与人影。 月辉暗淡,白亦挑灯沿着湖边行走,是夜幕之中唯一的亮色。 他一路走, 心里就一路嘀咕:不知绒崽大半夜的将他叫出来, 还偏约在无人的后山,是想做什么。 白亦脑中浮现了几个猜想,耳根有些发红。 末了,略整了整衣带, 确认纽带都系得紧紧的, 给人轻易扒拉不下来,这才放心大胆地往后山去了。 …… 山野内漆黑的一片,连月光都被大山遮挡着, 照不进来。 没有花海,没有萤火虫, 没有一切浪漫的气氛。只有光秃秃的草地上架着的一头野猪, 被热烈的篝火烤得滋啦啦流油。 时绒穿着一身乌漆嘛黑的黑衣, 整个人快融在夜色, 大喇喇地坐在地上,对他咧着一嘴儿小白牙, 笑得没心没肺:“师尊来啦!” 那过于质朴的画风让白亦一滞:“……” 不经意间毁了他好多幻想。 …… 时绒并不知道他期待了什么, 师尊整日里都是这般岁月静好的精细绝美画风, 她也察觉不出有什么特殊的。 但多日不见,忍不住多喵了他几眼。 奇得很, 人就在眼前, 思念似乎也并不能得到纾解, 越看越想看, 就想同他离近些。 拍了拍身边特地捡过来备好的干净大石块:“您坐呀, 看,夜宵我都给您准备好啦!” 一边拿刀戳着冒油的野猪,一边热情道:“我今日出关活动手脚的时候,逮到了一头小野猪,香得很,想着一定给师尊您尝尝~~” “……” 谁大半夜的吃烤乳猪? 白亦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绒崽能想着他,做师尊的总得领情。 走过来坐下,“你这是晋级了?” 时绒说是,美滋滋:“还跳了级呢,元婴后期了。” 在千机塔这个“高级经验池子”内闭关修行一个多月时,她便突破到中期了。后来被灵海潮一冲,生把她的元婴灌肿了两圈。 等她将那些淤积在元婴和经脉之中的灵气炼化,恰好达到了淬体的效果,一口气跳到元婴后期。 就像升级机甲之后必然要拉出来测测数据,时绒晋级出关之后,自然要到后山练练手。 …… 燃烧的篝火偶尔崩裂出火星来。 时绒翻动着架着烤乳猪的木棍,袖口垂落,快要碰到躁动的火舌。 白亦忍不住上前去,帮她将袖子挽起来。卷上两圈,眸光撞见一截儿凝白的皓腕,在寡淡的月光下白得刺目。 顿了顿,又给她往下拽了拽。 “您干什么呢?”时绒笑嘻嘻:“一时挽上去,一时又放下来的,这儿没外人,露个手肘又没事。 白亦脸不红心不跳:“夜里招蚊子。” 时绒:“……” …… 时绒便转过身,又笑着将另外一只手递到他面前。 白亦挑眉:……看这大爷样儿! 多大个人了,还要师尊给整理衣服。 他任劳任怨地给卷了,嘴上嘟囔着:“特地出来打猎练手,怎么还穿着宽袖的袍子?” “出门的时候,没想着第一时间来后山的。”时绒仰头看着白亦,“我去找您了,可您院子外头有结界,还有人守着,我进不去。” 她最先想着见他。 白亦眸底染了一丝笑,但勉力压着:“尽骗人,你夜里穿着一身黑,一看就有猫腻,能是来见我的?” 时绒没遮拦地实话实说:“我那不是奔着翻墙去,想给您一个惊喜的嘛,穿别的颜色太醒目。” 她一摊手,“结果就被拦在外头了,那青云侍还同我好说歹说,说你不在里头,生怕我缠上您了。我当真了,真以为您在忙,就先来后山练手,还是去问了沧明镜院长,才知道你早就回院歇着了。” 那白嫩的小手在他面前一摊开,就没收回去,巴巴地将他望着。 白亦:? 眨了下眼,终于想明白她伸手要的是什么。 …… 浮华山上四处阵法结界多,时绒打小对这个不感兴趣,他担心她乱闯乱跑,进到某个阵法里出不来,便统一修改过山上的阵法结界。 又给她炼制了一枚专属的“钥匙”携带在身上,从此那些被他设定过的结界,她便能来去自由。 时绒讨要的就是那枚“钥匙”。 之前渡元婴劫的时候,白亦给她收拾过一次乾坤囊,好些没必要的东西都移出去了,不在她这,那“钥匙”就在其列。 “钥匙”本是她的,给她理所应当。 但白亦注意到她话里的小细节,颇有些在意:“你好好的不通传,不走正门,要拿钥匙翻墙干什么?” 时绒不答反问,理不直气也壮:“见自家师尊还拘走什么门吗?” “您防着我,”她语调一转,幽怨道,“我兢兢业业给您做了十年的徒弟,尽心侍奉,您像防个外人一样防着我。” 第108章 “……” 这话说得他左右都不好接, 说防着是伤了她的心,说不防着那就是装傻了,要给她拿捏住话柄, 还不知道以后会被怎么发挥。 白亦心里计较清楚, 此刻被她占了上风,就该及时止损,省得说多错多。 默默掏出绒崽专用“钥匙”,递到她手中, 该认输时就认输:“我就是问问, 你别往心里去。” 时绒哼了一声,“那您那结界会改吧?” 白亦:“……设立时就是给你留了小门的。” ? 时绒意味深长笑起来。 白亦被她笑得心里一紧,不觉多言了句:“本就只是防着那些不相干的外人来打搅的……” 时绒眉眼弯弯。 指尖收缩, 团住那枚“钥匙”的同时,轻轻缠勾住他的手指, 挠了挠他的手心, “其实吧……” 时绒望着他, 笑吟吟道, “我对您思想已经不纯洁了,您防着我也是应该的。” …… 篝火激烈地颤动了两下, 晃得树影模糊起来。 遥远的星月那么淡, 淡得正是安然。 白亦的呼吸静下来。 “我想过了, 哪怕您日后气我怨我不理我,我也不后悔告诉你这些。” 时绒握着他的手, 垂下眼慢慢道, “我掉到千机塔下头, 濒死的时候就想, 若我就这么没了, 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同您表明心意。如今万重佛莲预示大难来临,塌天大祸将至,我被天道顶在前排,也不知道能活几日——” 白亦眉心一紧,顾不得她是在难得认真正经的告白,打断道:“胡说,别在这咒自己,快说呸呸呸!” “……” 时绒情绪断裂了一瞬。老实巴交:“呸呸呸!” 白亦满意了。 捏捏她的手:“你接着说。”好好展开说说。 “……” 时绒顽强地将情绪续回来,“总之,我不打算抱着遗憾过一辈子,有话就得说出来。” 深吸一口气:“我喜欢您,想和您亲亲抱抱,双修的那种喜欢。” 白亦心底一悸。 夜风徐来,枝叶晃动。 鬼气森森的暗林落在他的眼底,是刹那间千树万树桃花开的梦幻场景。 …… 话说出口,方才还豪情万丈,奋勇冲锋的人,突然有种一脚悬空之感。 时绒的心境落不到实处,看师尊久久未言,忍不住上前一步,给自己找补,积极推销道:“您看我这么年轻,五行元婴,神识还是大乘期,您同我在一起,应该不算太吃亏吧?” 她一下凑得近。 微微偏着头笑着,一副随时要亲上来、跃跃欲试的进攻姿态。 白亦给她那眼神看得心脏揪紧。 像是挣开了枷锁的凶兽,侵略感十足。 且可爱。 白亦垂眸看她:“你从什么时候有这个心的?” 她上来就硬邦邦地摆条件,都不肯展开说说。 “说不清,”时绒眼珠子动了动,实话实说,“我一直对您惊为天人,但在浮华山的时候没敢起心思,也怕是我自己弄错了心思。后来出山,见得人多了,才知道我果然还是最喜欢您,除了您谁都不行。” 白亦脸一热,险些当场笑出声。 …… “是谁在那边生火?!” 一声暴呵,冷不丁地响起,击碎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 时绒悚然一惊:“!!!” “秋长老今夜不是不值班吗?!” 可恶,坏她好事! “值班怎么了?” “……” 时绒来不及解释,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 刚才还甜情蜜意,拉着他的手口口声声说最爱他的人,咻地一下窜进了林子里,消失不见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已经被塞了一把插着烤肉的小刀。 白亦:“……?” 管理灵兽的秋长老气势汹汹地拨开草叶,走过来:“又是哪个小崽子来偷我的猪——” 四目相对。 空气里烤乳猪的香味肆意弥漫。 秋长老愤怒的表情滑稽地僵在脸上:“……清慈道君?” 白亦:“……” 事已至此。 白亦慢慢低头,吃下那一口烤肉。 稳稳当当将锅背起:“是我。这是你私人养的吗?实在抱歉,我给你赔偿吧。” 碧水镜震动两下。 【放下咸鱼当卷王】:爱你哟~ 白亦无奈地扶额,她怎么能这么渣又这么可爱呢? …… 千机塔暂停开放,青云学府内流动人员多,四处都热闹了起来。 由于这一学期每人只选了几门选修课,闲散的时间颇多,玄梓不想虚度光阴,跑去云晖殿,打算看看有没有合意的任务可以接来做做。 往日相对冷清的云晖殿人来人往。 玄梓在任务版前驻足,正一一挑选,忽然红光一闪,一条新发布的任务顶置到了最上层。 …… 师尊昨夜没再给她回话。 时绒想想自己才卖了他一波,也不好意思催促他回个话什么的。 秋长老正是给她上灵兽养殖课的先生,时绒知道他发起火来有多恐怖。尤其这学期她还报了这个选修,万一露脸被先生记恨上了,恐怕得挂科。 百般无奈,时绒只能含泪献祭师尊。 上头的热血冷静下来,时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一桩大事儿,紧张得一夜睡不着,爬起来咣咣打铁。早上去命理课时,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哈欠连天。 “你不是说命理课狗都不上,怎么又选这一门了?”牧丹青一进课堂就看到时绒趴在靠窗的桌上神游,“你昨夜又通宵打铁了啊,这么困?” 之前在泊叶城的时候老树精灵给时绒指路,让她找沧明镜谈谈。 她平时见不着忙碌的院长,只好报了这门选修,才好借着交作业或者咨询的借口去找他。 时绒不好解释,懒洋洋地嗯了声,再次看了眼碧水镜。 牧丹青放下书包坐在她相邻的空位上。 陆陆续续有学员进课堂。 因这一场是院长上的大班课,到的学生很多。在先生来之前,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闲聊着,课堂上乱哄哄的。 时绒从他们的交头接耳之中不停地听到“任务”两个字。 好奇地凑在牧丹青身边:“这是出什么大的新任务了吗?看他们都在聊。” 牧丹青不很上心的样子:“是有一个。多数是当个谈资,说着热闹吧。” 看时绒不知情的模样,给她解释道:“是万族联盟过来发布的一个任务。要接的人得签生死状,且自己一个人签的不算,需要亲属亲自过来,也签一份认可书。报名的人还要通过层层审核,背景,能力等等,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什么任务,搞这么严重?” 牧丹青就说了两个字:“出海。” 出海? 时绒一个激灵,困意消散大半。那不是十死无生的路子吗? 万族联盟这个时候要计划出海,莫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这任务有人接?” “这就不知道了。”牧丹青道,“但是此次任务的报酬和审核流程都很特殊,不是走学分,而是另外的奖赏。” “参与者不能以个人的名义参与,需以势力的名义。”牧丹青意味深长,“你知道,出海的目的是为了探寻更多的领土。若此趟出海能寻到新大陆,船上之人背后所代表的势力皆能优先在新大陆上分一杯羹,这是万族联盟商量好的。” 时绒听得嗤笑出声:这不就是画大饼吗? 海的那边是资源还是灾难现在都说不清楚呢,一分报酬都不用给,就想把人诓去探险,哪怕万族联盟历来声誉良好,旁人也犯不着为他赌这么大一把吧? “出海那么危险,他们一句空口承诺,只怕是叫不动人。” 牧丹青:“所以呀,听说这次任务会有大乘期前辈亲自带队坐镇。” 第109章 大乘期? 时绒心里一动:“有说是谁吗?” 眼见院长来了, 牧丹青赶紧往外掏书,“还没,我没打听。或者等要去的人报了名, 做筛选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牧丹青看着对这件事没啥兴致的样子, 时绒问:“这次任务,你没想去?” 牧丹青:“我去做什么呀?地坤榜上那么多丹修,应该轮不着我。况且人族里头能和其他妖族争一争地盘的只你们云隐仙府,我们丹修要那么多地盘没用, 守不住呀。” 又提点时绒:“你要是有兴趣也千万先等等。这事儿到底是风险太大了, 别着急往前头冲,观望观望再说,几家大族都没表态呢。” 沧明镜院长走进课堂, 堂内安静下来。 时绒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 “讨论得这么热闹, 想必大家已经听说万族联盟发布的出海任务。” 沧明镜负着手走进课堂后, “那今日就顺应热题, 临时加做一个小测试。” 此话一出, 怨声载道一片。 命理推算深奥复杂,极度废脑废神识, 做一场推演, 比去后山跑十圈还累些。 大班课上多半是些同时绒一样选修命理的初学者, 更是要命。 沧明镜没理会那些抱怨声,自顾自将一四方敞口的的铜器放置在讲桌边:“自玄术一门崛起, 自古便有不少玄师以推演之法定地脉, 窥探海外世界。此乃大风水, 于你们而言还太过高深晦涩, 遥不可及。但借助这一法器, 若有机缘使然,或许可以让你们捕捉到一点痕迹。” “啊这……” “哎哟,这怎么考啊。” 这就好像小学生被拉去考高数,老师还堂而皇之地安慰你说:没事,你随便蒙一个答案吧,说不定运气好就对了呢。 时绒整个无大语。 而小部分主修命理的玄师则是有些惊喜地看向沧明镜拿出来的铜器,眼神痴迷,比过年还高兴:“那是窥天鉴?!” “呜呜呜,我居然能用上一次传说中的九品灵器,无憾了!” 学渣和学霸们的气氛冷暖对比强烈,课堂上闹哄哄的。 沧明镜不管不顾,开始点名:“夏茶,你第一个。” …… 时绒很有做学渣对照组的自觉,安静如鸡地等待着轮到她被叫上去公开处刑。 旁边不住有人小声私语: “不是说海外有没有新大陆都尚未可知吗,不一定存在的东西怎么拿出来测呢?” “难不成是有玄师确切看到了?” “若真有,那就是个大消息了。” 时绒默默听着,更觉沧明镜所谓临时的小考并非心血来潮,像是在大力配合宣传万族联盟的“出海”任务。 喃喃低语:“该不会还有托儿吧?” 话音未落,台上的学生慢腾腾地提高声音喊叫起来:“我~找~到~了!!!” 时绒:“!!!” …… 窥天鉴的影像投影到空中。 并不是她想象中清晰新大陆地图的模样,只有一团青灰色的雾气,在中州大陆的东南方向一闪而过。 不懂的人,譬如还未学到大风水天星、且学了也不会懂的时绒满脸蒙逼:……你别诓我,这是找到个啥? 懂的人则是一脸沉吟。 时绒找了个看上去好像很懂的姑娘,问道:“怎么了,这卦怎么解,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坏参半。” 那姑娘好心给解释了,“青色寓意生机与生命,说明那个方向往深海走,可能是有一片大陆存在的,也有可能是个富饶的小岛……” “而且那气泽的青色中带灰,又显得诡异不详。不过这种气泽是根据观测的玄师本身的视角来变幻的,比如说我是个鹿妖,要是那大陆上有狮虎这样猛兽横行,与我而言就会显现红、黑色等危险不详的颜色。” 时绒赶紧去看台上的人:得,龟族。 那说不准就是测到的一群青鱼,和几条鲨鱼吧? 那小鹿妖姐姐看时绒眼皮耷拉下来,一脸寡淡失趣,笑道:“卦象本就千人千面,万人万解,若能轻易得个统一的答案出来。这世上道行高深的玄师那般多,早将海外的情况算出来了,还需要人出海航行实探吗?只不过是给一个警戒和指引罢了。” 小鹿妖抬手一指。 时绒眯起眼睛,看向影像上青灰色显现的方位:“海外的大陆可能在东南方?” “是。” …… 这不是玄师第一次指引东南方。 否则青云会,鲛人群岛上,她不会看见那艘远洋船。 她将船的事告知过师尊,但后来就没再听见相关的消息。 时绒心血来潮,埋头在碧水镜里头搜了搜。 同样没有结果。 想想也是,东海之滨地处偏僻,凡人居多,连散仙都少,能用上新一代碧水镜的就更少了。多半还和她从前一样,用传音符传讯,消息自然流通得慢,甚至传不出来。 …… 命理课堂上一共有三名地坤榜上的学霸,先后查探出海外的气泽痕迹。 两个在东南方,一个在西南方。 虽说卦象粗浅含糊,只能凭借九品灵器追随到一缕气泽,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卦象在外人看来是各有各的解法,左右都说得通,玄师自己心里却是门儿清的。 玄师们的议论声渐消,眼神不住交流,心下有了定夺。 时绒也明白如今这风向是往哪边吹的了。 …… 下课散学。 方才还蔫巴巴没精神的时绒,顿时像是出栏的小鸭崽儿,扑腾着往外跑。 沧明镜赶紧喊住她:“嗳,时绒!过来过来,着急忙慌地去哪儿呢?” “……”时绒不情不愿地顿住步伐,直言,“千机塔。” 沧明镜面皮抖了抖:“……” …… 昨夜他临时去叨扰白亦。 远洋云舟的防护阵法设计有疑难解决不得,阵法大师开了空窗,沧明镜没办法只好再次找上师弟求助。 因这次是临时加急的活儿,又是深夜,他本以为会被师弟冷眼相待,甚至拒之门外。没想到却被他好心情地迎了进去,还给他倒了待客茶。 沧明镜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不敢过分叨扰,扰了他睡眠,一股脑儿说完正事,急匆匆要走,却被白亦挽留下来。 不胜酒力的人掏出一壶酒。 白亦浅笑着:“师兄很忙吗?要不然再留下来聊聊?” 沧明镜:“……” 逐渐感觉不对。 …… 但白亦什么都没说,正常与他商讨着出海的具体事宜和此次云隐仙府派遣出海的弟子名单。 除了青云学府的在读生,还有不少毕业生以及峰主都在挑选区域之中。 偌大个门派,总不能全让孩子们挑大梁。 师弟愿意主动分担肩上的重担,沧明镜欣喜地想要落泪,不觉在岳庭院中待到了天亮。 当时只觉稀奇诡异,不晓得师弟吃错了什么药,心情好成这样。 后来越品越不对味,白亦反常熬了个通宵不说,还喝了些平时不太沾的酒。喝了酒不说,平时嘴上十句有七句念叨的时绒也没提。 但凡他提起这个名字,他便不声不响地低头喝酒,眼底唇边皆是隐秘的笑意。 …… 沧明镜打量着面前挂着两个眼黑圈的小姑娘,心里电闪雷鸣地一炸,顿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心里泛上股子说不出的滋味。 看人家坦坦荡荡的,竟还有一丝佩服她的胆量:“千机塔那边正开着阵法做维护,没有要事旁人进不去。” 时绒的脸还没来得及垮下来,沧明镜给她递过去两封信,“这些是给清慈道君的,我不得空,找你是想请你帮我跑一趟。” 时绒瞬间又活了过来。 接过信件,嘻嘻笑道:“好哇!” …… 有学生带着云隐仙府的密信过来寻清慈道君。 在外护阵的六长老韩眠想也没想,拦在她面前道:“你将密信暂存在我这吧,等道君出塔,我会第一时间交给他。” 时绒迟疑:“我可以自己亲自给他吗?” 韩眠严肃道:“塔中情况糟糕,你不便入内,也不好随意打搅了道君。” “……那好吧。” 时绒知道修复千机塔乃是青云学府的要事,不好在这儿感情用事,干扰进度,撇撇嘴要将信件交出。 轰隆隆一阵闷响。 千机塔的塔门从内开启了。 白亦不疾不徐地走出来,眸光淡淡,落在她手中递出的密信上:“给我的?” 韩眠看蒙了:“??” 啥级别的密信啊,能劳动清慈道君亲自出塔相迎? 更何况好像也没人通禀呀,他咋知道有人送信的? 时绒唰地一下将信收回来,笑靥如花:“嗯!” …… 只是送信,清慈道君得了信件却没立刻离开,而是停在原地看了起来。 韩眠不明所以,但自觉地走开了些。 他一走,时绒就悄咪咪凑近了两步:“师尊没生我气吧?” 白亦没看她,瞅着信:“……秋长老没为难人。”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山不就水,水去就山,她偏着身子凑到密信边上,要同他对上视线,压低嗓音,乖笑道,“我等了一夜,没等来您的回音,还怕您会生气不理我了呢。我也不求您能立马给我答复,见您愿意同我说话,我就放心啦。” 院外,巡逻的青云侍走来走去,守阵的长老们分座在塔边,就在四五米开外的地方。 光天化日的,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两句短暂而隐秘的私语让人心尖发颤。 白亦收起信件,瞥她一眼:“你还晓得怕?” 那端起的威严毫无震慑力。 时绒朝他笑,手藏在垂落的袖中,轻轻捏了下的指尖,软声:“怕呀,怕死啦~” 白亦抿起唇:“~” 要给她甜死了。 …… 命理课上,窥天鉴推演测试的结果传扬开后不久,青云学府渐渐热闹了起来。 时不时有些生面孔的长者被青云侍接待着,领进朝晖堂。据说是学员的家属,来做任务咨询的。 报名接出海任务的人数激增。 大势所趋,玄梓坐不住了,拉着玄姣一齐去到云晖殿看情况。 “我知道你向往出海很久了,但这事儿不是儿戏,总要慎重一些。” 表姐淡定地翻着报名的名单:“目前着急报名的都是一些小族,龙凤两族都还没表态呢,你看——” 眼神突然一定。 “怎么?” 玄梓察觉不对,伸着脖子凑过来看。 玄姣的指尖停在一张自主填报的报名单,那张报名单上头赫然写着时绒的名字。 时绒报名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张报名单上,她背后代表的势力不是云隐仙府,而是回春门。 两人面面相觑:“时绒什么时候成回春门的人了?” …… 时绒突然被班主任龙腾叫来朝晖堂,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看到明烨,和面前推过来的一张生死状和一张任务知情书,当场无语地笑出了声。 龙腾也不知回春门怎么会给时绒报名,但既然有人提交了报名单,明烨又是丹修老前辈,不像是会拿人寻开心的样子。他按照流程便需要找到对应的学生过来协商签字,好上报上去过初审。 但看时绒的样子,不像是愿意配合的。 他心知这里头必然是一趟浑水,借着端茶的借口,让他们两坐下来聊,自己则溜了出去。 …… 屋门合上。 时绒立在门边便不客气地开了口,似笑非笑:“老祖,我看在你辈分大的份上喊你一声老祖,这字我签不了。早说了,我和回春门没有半点干系,你就别费心思了。” “我知你是要这么说的。” 明烨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可是娃儿,你若是想做出海任务,只有我明家这么一条路可选。” 时绒神情复杂地一挑眉,“哈?这话从何说起。” 不知道他这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明烨道,“你和红隼族不合,身上又缠着红隼族长老的人命官司,他们若记恨想要报复你,此刻就是最好的搅局时机。只要稍微弄出一些虚假的证据来,咬着你不放,再把事情闹大。长老们在审核你的能力资历之时,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影响,便能将你从名单中剔除出去。你想,此任务的竞争激烈,青云学府总不能让一个杀人嫌疑犯,身上有污点尚未洗清的人,登出海的远洋船吧?沧明镜虽然是院长,却也不能在这种人命官司里头公然袒护你。” 时绒知道他这些说的是实话。 要诬陷一个人很容易,要洗清身上的污水却艰难。 更何况红隼族若想在此时坏事,根本不需要做出多真的证据来,反正目的不是真的让她背上杀人的罪名偿命,而是将她这一场出海的机缘拖没罢了。 时绒凉凉一笑:“你怎知红隼族会故意害我?而你们回春门又能做什么保住我呢?” 第110章 明烨执茶盏的手微顿。 “丹修门派或许势弱, 人脉却强。红隼族的长者曾来我这儿求过丹药,便留有一两分的情面,可以在中周旋。恰好我知道他族的三长老即将晋级渡劫中期, 需要一枚七品破境丹, 这天下能炼制此丹的没几个。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我愿意出手相帮,娃儿,你对我这个态度可不好。” 他能先斩后奏, 将回春门的名报上了才知会她, 恐怕就不是一两分情面那么简单,是早就通过气儿的,要拿此事做威胁。 说什么相帮不相帮, 时绒都要笑掉大牙:“你要是单纯相帮,咱俩还坐在这朝晖堂的偏殿里头谈什么?是交易就说交易吧, 做什么找人谈生意还高高在上, 指望着人家对你感恩戴德的?” 明烨从没被晚辈如此不客气地对待过, 脸色当即难看了几分:“……” 这次的“出海”任务要求五花八门, 可能是因为要去新大陆开荒,并不是一味要修为高、战力强的。丹修、炼器师、阵法师、玄师等等有一门手艺的都很紧俏, 地坤榜上没报名的学生甚至被先生一个个地家访, 询问不参与的理由, 拥有骨魂火的牧丹青也被拉去谈话了。 丹修世家原本在“出海”任务上排不上号的,就因这项要“手艺人”的特殊要求, 又变得前程明亮起来。 回春门搭上万族联盟, 表示愿意出人, 万族联盟欣然应允, 开出报酬。价格极高, 唯独没有获得“分割”新大陆领土的资格。 外头的门派直接联系万族联盟,走的是外包人员路线。 通过青云学府,则是“内聘”的路子,两者门槛不一样,待遇自然是有差距的。 回春门现在只有萧氏一门在青云学府有三位丹修,但都不在地坤榜上。眼下报名的人多了,他们会不会在初审被刷下来都很难说,还谈什么分土地的事儿。就算选上了,能分,也跟他明家没关系了。 明烨眼见跟着万族联盟躺分的大机缘旁落,眼红得滴血,又想起时绒来。 七品丹药再珍惜,只要能将时绒绑在他们一条船上,便是划算的。 …… 明烨又深吸一口气,压下脾气,淡淡道,“你身上流着我明家的血,认祖归宗理所应当,云隐仙府又不会怪你。他们家大业大,不会缺人,届时你出了海,在船上在对云隐仙府之人帮衬一二,两边都能兼顾。鱼与熊掌兼得,有何不好?” “我也知道你感恩被云隐仙府收养十年,想要报恩。可退一万步,你在云隐仙府不过是个孤儿,比不得那些峰主掌门的嫡系子弟靠山大,资源好,眼下在青云学府里待着风头正劲,却始终是个外人,日后是要回师门,在那些峰主眼皮子底下过活的。修行之途漫漫,万一你以后有个差池,跌下云端,谁会捞你一把?你遮了那些嫡系的风头,他们不踩你一脚就算好的了。” 明烨给时绒倒了杯茶,递过来,“可你若是来我回春门,就是明氏嫡系,所有的资源都能倾注给你,甚至以后整个回春门都是你的。孰好孰坏,你是个聪明孩子,难道分辨不清吗?” “照你这么说,我若是知恩图报,就是蠢,为了自己前程叛出云隐仙府,才是聪慧?” 明烨一窒。 时绒抬手拒了那杯递来的茶:“我从前只是不待见明殊一个人,现在看来,你们明家的三观还真是让人不能苟同。道不同不相为谋,明家老祖,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就不登一条船了吧。” 龙腾端着果子吃食姗姗来迟,正好看见时绒推门而出,屋内的明家老祖脸色阴沉得骇人。 …… 明烨走出青云学府,明氏现在的家主迎上来,看他眼色,也知情况不好,一时没敢吱声。 明烨脸色彻底沉下来,“到底是年轻啊,无山无靠一孤儿,也敢这么同我说话,狂悖!”咬紧后牙,“把那些东西送出去吧。” 明家家主被老祖那深沉的怒意惊到,缩着脖子:“要不然,算了吧。我看时绒前途一片大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若是日后好好维护关系,总有一天能让她回心转……” “闭嘴!”明烨勃然大怒,若不是这一代家主是个懦弱的,明氏何至于一步步衰败至此,“要拉时绒回头,这次是最好的机会,咱们明氏也等不起了。要是让萧家登了船,我这老骨头一死,回春门里头哪里还有明氏说话的地方?她自己不肯来,咱们就去断掉她的后路,让她只能选择回春门!” “红隼族的事能拖死她不说,云隐仙府先前最豪横、风头最劲的子弟金友安在青云会上也曾和时绒不合。时绒还淘汰了一名他的手下,他表面上同时绒和和气气,私底下自然记恨在心。你也去找他说说项,落井下石这种事,想必他很乐意帮一帮。” 这就是要撕破脸了。 家主手足无措:“可、可这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是把人强行拉回来了……” 明烨横他一眼,“她肯作为明氏子弟回来,回春门往后就是她的。送到嘴里的东西,她再气恼,还能真吐出来不成?届时她自然会明白,什么恩情都比不上血脉联系牢靠!” 家主唯唯诺诺:“是、是……都听您的。” …… 周隼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里头是一段偷拍的时绒的影像,可见她人在广仙居,和游磊推杯换盏,侃侃而谈。 周隼起初没明白这影像是何意思。 其小弟周野抖了抖嘴唇,指着游磊道,“我听说这位游磊掌柜,在黑市很吃得开,恐怕在黑市的地位不低。会不会是有人知道什么内情,要通过这个影像举报给咱们?” 影像角度拉得偏,只看到了最前面的时绒和游磊,没拍摄到后头的宴安程金金等人,莫名给人一种私下交易接头之感。 乃是时绒刚入学,被程金金等人拉着入朝城游玩,恰好撞见游氏的场景。 那会儿明殊才得知时绒的存在,派人查探她背景情况。遂找人跟踪,得到过这么一段影像,后来明殊身死,这些查到的资料辗转落到了明烨的手上。 记录仪的影像可没有时间,这个时候放出来,味道就变了。 时绒好端端的与黑市之人私下接头,能是为了办什么事? 周隼“!!!” “她一个新生,平白如故,为何什么要去结交黑市之人?!”萎困在床上的周隼瞬间弹了起来,绝望之人抓到一丝救命的稻草,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直往外冲:“这就是时绒找人暗杀我叔父证据,我去提交给审理的长老,顺藤摸瓜,总能查得到!” 周野急急追上:“可、可是二长老说了,让咱们别插手这件事,交给他全权处理。不然得罪了人,以后的日子难过!” 周隼听不进去,满眼血丝:“我死的可是亲叔父,还顾得上得罪不得罪人?!” “哎哟喂,我天哪!”周野拦不住,在后面急得跳脚。 周隼一路跑到云晖殿后殿,听证审判之所。 …… 负责审理此案的苗仪看了这段影像,淡漠:“知道了,你回去等通知吧。” 周隼:“?” 他不能理解,双掌按在苗仪的书桌上,情绪激动:“既然得到如此关键的证据,你不该立即去提审游磊,再把时绒控制起来吗?” “我没看出来哪里关键,也不能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随便控制一位学生的人身自由。”苗仪看着书,“你一天闹三回,也该闹够了吧?你是关心则乱,先回去冷静冷静。” “……”周隼啪地一下拍飞了他的书,“是不是院长给你施压了?你是不是不敢动时绒?他们人族有靠山,我们红隼族就活该被欺辱吗?!” 苗仪:“……” 两位青云侍上前,将大吼大叫的周隼左右按住。 “杀死周晔的黑市杀手已经被抓到正法,此案就要结案了。”苗仪站起身,气势凛然,“此事牵连甚广,还涉及到千机塔之变。二长老的意思,查到这里就足够给万族联盟一个交代了,你要再挖,你们红隼族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周隼懵了:“你什么意思?二长老为什么不肯查?” 苗仪摆摆手,没再解释,由青云侍将他拖了出去。 …… 周隼被丢在云晖后殿的台阶下。 猛烈的阳光打在他身上,让人有些目眩,迟迟回不过神来。 恍惚间有人临近的脚步声。 一抬头,时绒背着手,悠悠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似笑:“听说你又来告我,我特地过来看看热闹。” 四下无人,周隼踉跄着慢慢爬起来,气力被抽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找她对呛:“……” 连二长老都放弃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时绒看着他脸上清晰的泪痕:“我倒是有些欣赏你的。虽然蠢了点,又意气用事,跋扈自傲,但至少重感情,和那些只会权衡利弊的人不一样。” 周隼眼神阴冷,“你这时候跑来嘲讽我,嘲讽一个败者,格局可太小了吧?” “我可没那么闲。”时绒笑笑道,“这不是刚得罪了人,料想他会在你身上做动作,这才巴巴赶来看看情况嘛。没想到还轮不着我使劲儿,这事就不成了……” 周隼眯了下眼,知道她说的是匿名信的事。 “不是你找院长过来施压的?” “当然不是。”时绒摇摇头,“你不是说找不到别人杀人的动机吗?那我和你分析分析吧。” “假如你的叔父没死,他擅离职守活罪难免,还会因此得罪在千机塔之变中受损严重的龙凤等大族,红隼族需要出一大笔赔偿金……可他死了,死于刺杀,这事儿就怪不到他头上,怪不到红隼族头上。” “你#¥%@”周隼爆了句粗口,“放屁!” 时绒神色淡然,毫不动摇地继续道:“你叔父好好的守塔,为何无故擅离职守?是不是被什么人指使,谁又能指使得动他?若他活着,擅离职守的罪名坐实,指使他的人会不会被牵连?你红隼族损了一名长老,为何不敢将这件事闹大,默任你四下闹腾往我头上泼脏水转移注意力,最后却只找到一名杀手就匆匆结案了呢?” 周隼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走。 时绒在他身后大声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杀周晔,更没有指派人杀他。若我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前程尽毁,永世被心魔缠身!” 周隼脚步一止,惊悚地顿住了。 静立良久:“……” 时绒:“你好好想想。退一万步,就算我有办法逃避杀长老的罪责吧。我如果有这么大的能耐,何至于因为周长老要告我,就杀人灭口呢?反正他是告不倒我的,我需要特地把事儿闹大?你不觉得你自己的逻辑对冲了吗?” “……”周隼慢慢抬手捂住了眼睛。 跪地嚎啕大哭:“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呢?!” 时绒缓和了语气:“……嚎有什么用,多长点心眼吧。” …… “结案了?” 朝晖堂正殿,各势力话事人与被选中的青云学子齐聚。是为出海任务的利益分配提前做一次大略的协商,一齐做个见证,签订好合约。 回春门有萧氏一脉的一名丹修入选,故而明烨在这里有一方席位,听到明家家主的汇报,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这怎么可能?” 萧家家主看过来。 明家家主压低嗓音:“红隼族的三长老把丹药退回来了,说不参与此事。周隼倒是去告了一回,但是没水花,被按回来不说,之后还彻底消停了,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言语时,时绒恰好出现在了殿门口,坦坦荡荡地走了进来。 明家家主噤了声。 …… 因为都是人族,双方位置安排临近,时绒迈步朝这边走来。 龙腾看她甩手甩脚的孤身一人,迎上来:“你怎么是一个人来的,你家长辈呢?” 时绒没来得及开腔,岳子温那头便嗤笑出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她听见:“一个私生女,哪来的长辈会替她出席正宴。” 他旁边精灵族的长者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听见。 时绒瞥岳子温一眼,大概是他们精灵族的长辈在,他又觉得自己能行了吧。 时绒:“他一会儿就到。” 龙腾不好问太多,哦哦两声:“那你先坐吧。” …… 云隐仙府的人还没来,时绒周边空出一大片席位来。 她孤零零的坐在那儿,像是开家长会时,唯一没有家长到场的小孩,哪怕她脸上没有多少尴尬,也显得无端突兀地可怜。 “这不是那个天乾地坤榜同时在榜的人族?云隐仙府没人管她吗?” “听说是个私生女,那云隐仙府的掌门要是来了,他道侣不得和他闹翻天去。” “估计一会儿云隐仙府别的学生和峰主到时,会顺便帮她把字签了吧。” “看着也是怪可怜的。” 明烨看着她被众人围观,心里微妙地痛快,冷哼:“自取其辱。” 若早随了他们回春门,又岂会有今日这一遭的尴尬与侮辱? …… 龙濉看不下去,想过去陪她坐一会儿。 刚站起来,便看到回春门的丹修大前辈起身,去到了时绒的身边。 玄梓立时想到当初看到的那张回春门的报名单,拉住了龙濉。 龙濉:“?” 玄梓不好解释,压下他:“先等等,看看情况。” …… 明烨脸上带了点幸灾乐祸的笑意,拂袖欲坐下来,低声:“云隐仙府这次派来的是海棠峰的峰主金云晋,他是金友安的父亲。金友安哪怕占不着青云学府内部的名额,也可以被金云晋额外带上船。你说,这次出海的任务,他是更看重你,还是他自己的亲儿子?你尽心尽力,只图给人家当下人打手,这份心境,可真是崇高无私,让人敬佩。” 时绒抬手:“嗳,等等!” 明烨一愣:“?” “你别坐这,”时绒起身拦在他面前,淡淡,“这是我师尊的位置,你别给他弄脏了。” 玄梓惊得下巴掉地:什么情况? 时绒那个笑面虎的脾气,能当众这么不客气地对丹修大前辈说话,对方得是个什么牛马?! 明烨也没料到会被一个无背无景当众打脸,先是懵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后,这几日对她积攒的怒意,混杂着被当众羞辱的气恼瞬间爆炸开来,一声怒喝,抬起手:“你!放肆!” …… 龙腾离得远,回身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明烨一言不合,一巴掌扇向时绒。 其余众大佬冷眼旁观,没有一人出手阻拦。 他们不知前情,只看当下,小辈言语不敬,长辈出手教训,理所应当,他们没理由出手蹚浑水。 可那巴掌并没有落在实处。 时绒不闪不避,眼睛都没眨一下。 而她面前的明烨唇色骤白,巴掌悬停在她脸颊边半公分处,再不能寸进:“这是……” 大乘期的神识?! 还一前一后地束缚着他,有两股? 时绒嘲讽地勾起了嘴角,漠然而冷淡。 …… 人群忽然躁动起来。 在场之人望向殿外,纷纷起身行礼。 从屋檐倾泻下来的日光新亮,白亦在云隐仙府众人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 墨发如瀑,白衣胜雪,行于人群之中,眉眼却清冷似月中仙,神情难得沉郁。 时绒神色当场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委屈兮兮大声告状:“师尊,他要打我!” …… 全场一静。 龙濉瞠目结舌:??? 她在喊谁? 岳子温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脑子嗡嗡的,呼吸瞬间急促了两分:“!!” 不会的。 清慈道君身后还跟着金云晋等人,也不一定是喊的他…… 白亦沉着眸走过来。 云袖浮动间,仿佛带来一阵渗透人心的凉风。 不像是别家的长辈出来调停事故时,先问自家娃儿的对错。 上来便将人护在了身后,明知她是没给欺负上的,还是沉声:“明烨道友何故欺负我家徒儿?” 明烨一滞:“……” 有人庇佑着,时绒顿时来劲儿了。 撇撇嘴,委屈地蹭上去,拉着他的袖子道:“您可算来了,您要是再不来,别人觉得我是个没人疼、没人管的孤儿,都要欺负我了!” “……” 殿内接连响起倒抽气的声音。 清慈道君亲口承认。 罗倩傻了:最强富二代竟然就在我身边? 我那极接地气的二皮脸同学,居然是传说中高不可攀的清慈道君的亲传弟子? 怎么养出来的,咱就是说? 这个世界就他妈的玄幻! 凤禾更是惊骇:她这是摸了清慈道君吗?直接用手摸?她是怎么敢的? 不愧是亲徒弟,就是勇啊! 第111章 “绝了, 我之前就奇怪了,难怪她那么豪横!” 玄梓一边被震惊得浑身发麻,一边嘶哈着小声, “可时绒平时同你说话是这个语气, 这个调儿吗?” 龙濉老实地摇摇头:“不是。” 他将声音调低了两个调,再淡淡念道:“是这个语气。” 玄梓:“……” 玄梓拍拍他的肩膀:“……一样,我有时候听到的还要再低上一个调儿呢。” …… 白亦眉心稍蹙:“……” 有些话绒崽说着轻描淡写,混不在意, 他听着心里却不舒坦极了。 绒崽提及过, 前世与父母之间的感情寡淡。 父母忙于军务公事繁忙,她自小便一个人长大。学校组织的亲子活动、家长会,她家里从来没人出席, 同学们都笑她是孤儿。 时绒已经过了会为这种事难过的年龄。 但这次青云学府组织的“家长会”,他表态说愿意出席的时候, 她还是高兴得要命。特地提前赶到了现场, 说给他占了个好位置。 白亦越想心里越是难受。 眸底无笑意的时候, 那张清冷的谪仙脸, 格外地唬人:“谁笑话你?” 寒风一度。 岳子温心里一个激灵,整个人都不好了。 缩起肩膀, 惶恐地低下脑袋, 瑟瑟发抖地隐藏在自家长者背后, 尽量削减存在感。 独留明烨首当其冲,被大乘期神识无声无息压得双腿发颤, 唇色惨白:“……” 至今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喃喃:“时绒、时绒何时成了你的徒弟?” 时绒在旁边冒出来一句:“啊, 那得是十年前了!” 明烨:“……” 我问的是这个吗? 白亦:“……” 他愤怒的情绪差点给她可爱没, 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绷住。 …… 殿内气氛静默凝滞得吓人, 晚辈们大气不敢喘一个。 纵然清慈道君隐世多年,始终是个无欲无求的淡然清冷模样。 但在座的长辈话事人们,却基本都经历过当年万族战乱、血雨腥风的年代,见过清慈道君锋芒最盛时的模样。 一剑斩大乘,杀伐果决,无人敢与之争锋。 这才有万族屈服于他的统治,迫不得已的联盟。 他是给中州带来和平的仙尊,在某些人眼里,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尊。 除了敬,更是畏。 想都不敢想,时绒是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嬉皮笑脸得出来的,他们看着都觉汗流浃背。 …… 与回春门颇有私交的族氏见状不对,赶紧硬着头皮上来圆场,笑哈哈:“原来时绒就是道君的亲传弟子,果然名师出高徒啊!” 双方都是人族,本不至于有太大的冲突才是:“这……这大家之前都不知情,全是误会,要不然坐下来慢慢说?” “说什么误会?没得人家还觉得是我时绒先挑的事。” 白亦道,“回春门挖我徒儿墙角,欲逼她叛出云隐仙府,此事明烨道友又作何解释?” 明烨脸皮抖了抖。 明家家主更是没绷住,手一颤,杯中的茶水撒出来不少。 “是是是,就是他挖墙脚!” 金友安感觉时候轮到他上场表演了,一溜烟挤过人潮,冲上来指着明家家主道,“师祖,就是他要我父亲帮忙,在出海任务中打压时绒小师叔。还让我与他里应外合,借机将她挤走!我有影像为证!” 金云晋:“!!!”有你什么事?! 金云晋瞬间一脑门子汗,这冤孽当着清慈道君的面,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时绒好奇地哦了声,搞事不怕事大,看向金云晋:“还有这事儿呢?” “……”金云晋被自己儿子坑了一把,人都是傻的,但表面还是风轻云淡,佯装是早就知情,同着儿子一起主动坦白的模样:“是有。他们意图挑拨我和师妹之间的感情,想让你在云隐仙府无立足之地,无路可去才好归于他们回春门门下,其心可诛!” 金云晋起初不知时绒来路,虽知明家家主用心不纯,但也被那一通言论说得心里不悦。 他是不喜欢有人抢了自己儿子的风头,却没想过要将人挤走,充其量是想敲打敲打。可金友安等明家家主走后,说破了天都不肯同意他出手,也就作罢了。 谁知时绒还有这么一层惊天的身份!顿有与滔天大祸擦肩之感。 …… 金云晋这话一出,众人情绪躁动起来。 别说这是亲传弟子,就是普通弟子,挖人家的墙脚也是极不道德的行为,乃是各族之间的大忌! 况且他手段卑劣,以为时绒无根无基,竟还要挑拨他族内斗,欲要将人逼得无路可走,强押着人叛出师门! 回春门的萧家家主被众人冷眼围观,心里莫名极了:“纵然是清慈道君亲问,这事儿也不能只看你们一家之言吧?” 龙腾从明烨一言不合就要出手伤自己学生时起,便格外愤怒。 当下未作犹豫便站出来道:“五日之前,回春门确实擅自主张以自己的名义给时绒提交了一张报名表,要求时绒过来签字。这张表格如今还在我手上。” 玄梓举起手:“我先前也看见了!” 玄姣默了默,跟着应声:“我也。” …… 明烨老脸通红,从未料想过事情会如此发展。 那张报名单是他刻意没有收回,留在龙腾那里的。 若时绒只是个无根无基,没有师尊庇佑的孤儿,被人发现和回春门有点私下的联系,旁人绝对不会想着怪罪到回春门头上来。只会觉得她不安现状,自己想要另寻他路,有了叛出之心。 哪怕这次的事情不成,时绒不肯为回春门效力出海。这一张报名单留在外头,就会成为一道她与云隐仙府之间横亘存在的隔阂。 疑心一起,再难打消。 时绒在云隐仙府将永远触碰不到核心,被当做外人防备着,日子一长,再多的恩情也被消磨掉了,何愁她不回心转意? 他算计到细节,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时绒背后靠山来头如此之大! 若说她要舍弃清慈道君,来登回春门的门楣,傻子都不会信的。过错方自然就成了他们! 明烨恼羞成怒,恨得牙痒痒。 两人多次谈论,时绒从未对他提及过清慈道君,不就是想要眼下这一波逆风翻盘,看他颜面尽失的大好局面吗? …… 事已至此,双方是彻底撕破脸了。 明烨也不怕多一条议论,“道君明鉴,时绒从未提过,我方才才知道她是你弟子。在此之前,只想她是我明家的血脉,不好流落到外头,这才前去拉拢,好让她认祖归宗。” “明家血脉?” “啊?明家谁的孩子啊?” 这一波接一波反转的大瓜,吃得众人下巴合不上。 “连时绒的师尊是谁都不知道,还说是自家的孩子。” 玄梓呵了一声:“要真是你家的孩子,前十年干什么去了?只怕是早年遗弃,如今看她登高,又腆着脸想沾来她的光来了?” 明烨凉飕飕地横了他一眼:“……” 小辈贸然插话本属不妥,但旁边坐着的九尾狐长老施施然吃着果子,并没有训斥约束自家晚辈的意思。 明烨额角猛跳,此事也不好再给自己多树敌,压着怒火道:“她遗落在外,并非我愿!是明——” 龙濉好奇问:“你既然样样都不知情,五天前为何又如此理直气壮、自作主张地要拉人回去,今日还在这里想打人?种种行为,不像是你家遗弃了时绒,倒好像是时绒欠了你家一样?” 他俩怼明烨怼得时绒想笑:“可不就是么!” 时绒扒拉着师尊腰杆儿硬,附和着道:“况且是不是明家血脉,还都是他上下嘴皮一碰,随便说出来的呢,谁知道是真是假!” “我一没在明氏族谱之上挂名,二他拿不出留存的魂灯,三没有任何人证物证。总不能因我是个孤儿,随便一个谁跑过来同我说是我的亲属,我就巴巴地跟着他走吧?骗三岁小孩儿也没有这样轻易的!” 氏族子弟降生,都会留下一点脐带血,封存在魂灯之中。 一是为正血脉,二是为护魂魄,三是为知安危。 带有脐带血的魂灯,具有滋养魂魄的功效。若日后此人神识受损严重,该魂灯便是能助他/她修复魂魄之神物。 人死则魂灯灭,若有此物,青云侍汪右淳怎么敢夺舍明微? 渣爹死前才听她告知自己的女儿没了,必然没有给明微留魂灯。 这便没了物证。 又因她是个私生女,真正晓得他存在的人不多:唯有爹、娘以及青云侍汪右淳,当年在云隐仙府接应她的刘长老。 这四人如今都死了,哪来的人证? 时绒铁了心想和明家划清界限,省得日后被他们翻出来纠缠,后患无穷。 …… 这下连同回春门交好的族氏也不好帮腔。 纷纷尴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好上赶着让人家认亲呢?” 明烨没想到时绒脸一抹,连人都不肯认了:“你竟要睁眼说瞎话,否认你的血脉吗?!” 时绒道,“我自六岁起便在浮华山,养在师尊膝下,早没了生身父母的记忆。你若是知道他们是谁,就拿出证据来,要是真的,我自然会认的。” 明烨:“这是你父亲明殊亲口同我说的,还能有假?” 时绒认真:“那你再让他来亲口和我师尊说说?” 玄梓:“噗!” 明烨气得一口气噎在心口。 时绒悠悠:“要不然拿证据,要不然就拿人,你可别仗着辈分高,空口无凭地在这里胡搅蛮缠。” “你!!” 明烨哪里有证据! 牧清然死后,明殊担心一个私生子的存在会影响自己日后议亲,亲自处理了和孩子所有相关的东西。打算将人甩得一干二净,怎么会留下什么证据! …… “所以这是挖墙脚不成,乱认亲找补解释?” “该不会下一句就得说时绒自己承认是他家的孩子,他又是什么都不知道,被诓骗了?” “那可真是好大一朵老莲花啊!” 议论指责声中,明烨被刺激得耳膜咚咚震响。 他满盘皆输,声名具毁,脸色涨红到脖子根,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白亦看向遭受无妄之灾,傻在原地的萧家家主:“这下都说清楚了?” 萧家家主面色变幻几下,恍惚明白明家一大家子背着他都做了些什么,他无辜被牵连也只能背锅:“此事……是我回春门唐突了。” “你认了就好。” 白亦淡淡,一锤定音:“回春门明氏为一己之私,恶意挑起其他门派内斗,迫害其弟子,有违万族联盟守望相助之初心,被逐出万族联盟,此后永不复入。其与联盟有关交易、任务、信息往来,青云学府名额一律断绝、收回。” 明家家主脑子里一炸,血色尽失:“什……” “!!!” 众人皆惊,这岂不不是直接断了回春门的前程命脉,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了吗?! 万族联盟大长老满脸严肃,恭敬低头应是。 方才还为回春门说话的几个族氏吓得默默连退几步,仓皇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 萧家家主萧河品出白亦言语之中只说了回春门明氏,似乎未有让他萧家连坐之意,略愣怔了一下。 近年来回春门两家明争暗夺,内耗严重,早就貌合神离,私底下小动作不断了。 当即上道地表态道:“回春门萧氏与明氏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起便决裂为二,各谋前程!” 明烨咬紧牙关:“萧河!事到如今,你也要来踩老夫一脚?!” 萧河沉声道:“若明烨师伯办事之前考虑过是否牵连到萧家一脉,牵连到整个回春门,就不会有如今的祸事了。你当初没顾虑过我们,事发之后,却要我同你们共沉沦?这是什么道理!” 萧河拱手看向清慈道君:“此非我萧氏之祸,还请清慈道君明鉴,放过我无辜的萧氏一门。” 白亦淡淡:“可。” 回春门毕竟是人族势力,又是难得富裕的丹修老世家。若一次性全摁死了,对人族而言是一大损失。 本是明氏的过错,让他一脉承担后果足矣。 萧氏断尾求生,长舒一口气:“谢过仙尊!” …… 明氏墙倒众人推。 无一人上前帮衬,甚至都在心中暗暗叫好。 非是为了时绒,而是因为世家大族之内,谁家支脉里头没出过个把青云天骄。 若像明氏这样私下里搞挑拨离间,挥锄头挖墙脚的得不到应有的惩罚,那他们才要坐立不安呢! 青云侍面无表情地上前:“明氏没有子弟入选出海任务,两位请出去吧。” “噗!!” 明烨急火攻心,当场被气得吐出一口血来,晕死过去。 明家家主慌没了神,又气又怕,浑身都在颤抖。 无措地扶着明烨,回望众人,只觉头晕目眩。 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言申辩,因为无冤可辩。 默默带着明烨走了。 玄姣撑着下巴看着两人的背影:“这一去,明氏是彻底完了。” 玄梓随意道:“心怀鬼胎者,必受反噬,自找的罢了。” …… 一场闹剧落幕,众人情绪皆有些空茫、缓不过神来。 而这头的当事人时绒已经掏出小帕子,麻溜地将桌上被明烨的血溅到的地方仔细擦了擦:“师尊您坐!” 白亦对她的殷勤十分受用,拂袖坐了下来。 时绒自己的桌子也被血迹污了一大片,正要收拾,白亦招招手,拍拍自己席位宽大的软垫:“别折腾了,坐这吧。” 绒崽说过,她小时候幼儿园开家长会的时候都是家长坐在孩子的位置,孩子搬着小板凳靠在家长边上。 大大小小的人闹闹哄哄地挨着,一低头间就能说上话,显得温情又暖心。 她瞧着别家的家长和孩子,觉得很羡慕。 他不知道幼儿园是多大的幼儿,但想到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自己小板凳上,看着别人满脸艳羡的画面,心都要裂开了。只恨自己没能在那时就在她身边。 又想她在明氏那儿也受了委屈,补偿她的情绪太浓,便下意识的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 青云侍要过去将桌椅换掉的动作一顿,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 反正时绒已经蹭到清慈道君那一席,挨着他坐下了。 特地将自己桌上没被弄脏的果盘也端了过去,俨然是毫无芥蒂、且万分开心地和师尊拼了桌,还小声说让他往那边挪一挪,她的位置太小了。 清慈道君:“……” 清慈道君真的让了。 青云侍眉毛飞起:我不懂,我大为震撼。 寻常弟子和师尊之间相处,是这种感觉吗? 第112章 初会拟订的分成情况是按势力派遣的学生的综合实力排名和人数来定的, 哪怕战果未知,众人依旧你争我夺,吵得好不热闹。 初会开了不止一天。 学生们在一群长辈之中没有插嘴的地方, 多数第二日就不再出席。来到课堂上, 差不多都是同辈,说话直接大胆,将初会的舌战延发开来。 时绒概不参与,反正他们这些小辈吵赢或是输了, 影响不到初会结果, 而且她出海也不是奔着新大陆的资源去的。 有人来找她开辩论赛,她一律:“啊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 牧丹青最终因骨魂火被选中出海, 怕被人烦,这两日一直跟着时绒。 在她身边小声道:“为了块还没到手的饼抢成这样, 还不知道去了之后有命没命呢。” 时绒看了一眼她的神色, “你好像对出海任务态度挺消极?” 牧丹青撇撇嘴:“就算有大乘期坐镇, 海上的风险也是不可预估的。而且你说……” 她左右看了看才道, “如果真的有新大陆,却不是无人的大陆, 上面还有原居民怎么办?他们这样提前分资源, 还特地找了大乘期坐镇……这要是打起来, 我心里实在不舒坦。而且一旦开战,谁还顾得上咱们这些小辈啊?若非我悬壶谷的长老被利益糊了眼睛, 铁了心要我去, 我也不想蹚这一趟浑水。” 时绒笑了下:“我顾着你呀~” 牧丹青:“……说正经的呢!” “是说正经的。”时绒托着腮, “出海一事, 自万族联盟建立以来就是众人关注的热点。想要这么多族落拧成一股绳, 光靠我师尊一个人武力镇压是不够的,便需要一个抒发口,一个假想的外敌,舒缓转移中州万族内部的资源缺乏的矛盾。这样大家为了共抗外敌、亦或者共谋利益,才能真正想要联合在一起。” “这块大饼在他们眼前悬了快百年,看得见吃不着。终于到触手可及的时候了,他们自然心焦急切,欢欣鼓舞。”时绒对她说了实话,“但其实,利益大饼只是假象,将人勾上船用的。我师尊道,灭世大祸十有八九来自于海外,此去是为了提前平祸,凶多吉少,可没那个功夫干打家劫舍的侵略勾当。不过你要是真的怕,现在得知了内情,想要在登船之前离开也多得是办法,看你怎么选吧。” 牧丹青双目圆睁:“灭世大祸?!” 时绒点点头,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细声,“几个有顶级玄师的大族都是知情的,拿大饼诓了另外一部分不知情的出海。你知道此事,也万莫对外张扬。”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一则人心难料,趋福避祸乃人之天性。 二则有些族氏内没有自己的玄师,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肯轻易听信别人的话,恐怕不好协商,只能先斩后奏。 祸端来临,总要有人顶上去,不管自愿的好,不自愿的好…… 否则大家就得一起死。 当然,知情的大族通过万重佛莲凋零的现状,明白灭世大祸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境地,无一人退缩。 譬如麒麟族,为了稳住其他族落,不让他们起疑,甚至将他们的少君嘉实都派了出来。 结合嘉实的炮灰命格,这一去,麒麟一族都清楚,他们的少君只怕十死无生了。 时绒告诉牧丹青这件事,便是因为她是天道选定的气运之子之一,与此事相关联甚密,且靠得住。 等出海之后,若有变故,还需她出手相帮。 不如提前告知,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毕竟人家是丹修,好些东西都需提前整理的,不然上了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牧丹青明白了。 点点头:“我不会说出去的。” …… 两人从命理课上散学,牧丹青走在路上,感觉时绒被人频频侧目围观。 “啊竟然是她……” “入学第一年就同时登上天乾地坤榜的,怎会是凡俗之人!” “自从知道她是清慈道君的弟子之后,我再看她简直貌若天仙,像极了我未来的道侣!” “胡说!我觉得时绒仙子容貌一直很不错,就是性格……” “性格怎么了,这叫率性自然,别具一格懂不懂?” “是是是,是我浅薄了!” 牧丹青地铁老人脸:“……说得啥啊都是。” 时绒撩了一把额前的秀发:“唉,掉马啦,以后就低调不下去啦。” “咦?表姐你都不惊讶?” 牧丹青镇定脸:“从清慈道君下千机塔救你,你两同框给我打碧水镜视频的时候,我就感觉你俩之间不对劲。回去琢磨了两日,猜出些苗头来了。” 时绒怡然地笑:“果然,师尊爱护我,藏都藏不住,唉~” 牧丹青:“……”这话就你敢说。 牧丹青见她直直往乾院去,不由好奇:“这都夜了,你不用去给清慈道君请安吗?” 按师徒礼说,既然在同一处,为表珍重关切,徒儿每日的晨昏定省少不了。 人家师尊还是中州第一人,怎么说也该更敬重供奉着才是。 时绒:“……” 她倒是想。 时绒:“师尊最近事儿太多,我去了也抽不出空来见我,便免了我拜见,省得我在外头空等。” “唉?”牧丹青沉吟道,“道君从前都是不参与万族联盟之事的,现在如此繁忙,是要同行出海?” 时绒心往上一提。 当局者迷,她竟然才意识到这一点! 师尊不问俗事,隐世已久,先前就算在青云学府,也只拿着青云侍的令牌团在她的院子里,不在外走动,时绒便没想那么多。 师尊去修千机塔,她以为是能者多劳。 后来主动提出参加万族初会,她想师尊是过来单纯地帮她开一个家长会。 如今看来桩桩件件,都佐证他已重新入世。 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一点的时绒心里微妙地心疼泛酸起来,半晌:“我不清楚,得空问问。” …… 月上中天,眨眼又是夜深。 “一大把年纪了,哭哭啼啼做什么?” 岳庭院内,白亦面无表情拉开门,要送走老泪纵横的麒麟老祖嘉天逸:“气运之子又非我家时绒一个,你自可找别家去。总不能说我家的徒儿看谁家可怜,谁家有刚需,就随意许配过去吧?” “我孙儿都要没了,我怎么能不哭!”嘉天逸死命赖在门口不肯走,拼命对沧明镜使眼色:“这眼见还有半月就要登船了,这会子真找不到其他人啊!那牧丹青是个丹修,体格只怕太弱了些,没法同麒麟……孟知雪还是个小孩,更加不妥。” 嘉天逸自从知道时绒是白亦的徒儿之后,就预感到大大的不妙了。 本以为可以让孩子们自然相处,水到渠成就好,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有这么一座大山要翻! 嘉天逸怕私底下那些小安排被清慈道君知晓了,会觉得他们心眼多,没诚意。 第一时间拉下一张老脸亲自过来坦白,洽谈提亲,想要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路子,结果一开口就被拒绝了回来。 嘉天逸左思右想,自家娃儿怎么也不算太差吧,何至于清慈道君要如此不高兴呢? “我家嘉实虽然憨了些,不如你家姑娘灵慧机智。但体格好,性格也温和,绝不会欺负人的!他还是火属性天灵根,种种条件勉强、勉强也拿得出手吧?你好歹看他一眼,万一合眼缘呢?或者有什么不满的,尽管提出来,咱们好商量。”再看一眼沧明镜,“是吧院长?” “……”沧明镜眼观鼻鼻观心,忽略了嘉天逸给过来的眼色,杵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盆栽,只当没听见。 “合不合我的眼缘不重要,重要的是时绒喜不喜欢。” 白亦冷淡,“我没觉着时绒对他有别的意思。嘉实为着平命格来求娶,说不欺负时绒我信,要说能多珍惜在意她却不见得。” “千机塔之变,嘉实和龙刑凤禾三人主动揽下职责,力挽狂澜,我知你家少君是个好孩子,也不忍他出事,但要为这点不忍搭上徒儿的一辈子,这不能够。” 白亦难得对外人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却字字句句不留余地,“你要是真为着他好,还是赶紧从别处想辙吧。” 嘉天逸语塞:“我……” 砰! 在外德高望重,人人敬仰的麒麟老祖吃了个闭门羹。 悲从中来又无可奈何,抹着泪离开了。 …… 室内静默下来。 等人走后,沧明镜终于撒开了那盆可怜的盆栽。 心里越想越觉得嘉实这孩子可惜,看自家师弟说得那么义正言辞,好像全无私心的样子,忍不住也试探着道了一句:“其实……时绒说不准是肯的。” “你不是说她怪花心的吗?花心的好处就是她接纳度高。她又心软,万一看那局势紧迫,愿意救人,自己答应——” 白亦回眸:“……” 沧·今天看上去命格外多的·明镜尴尬一笑,瞬间止住了话头。 再然后,堂堂青云学府的院长也被扫地出门。 …… 沧明镜的一番言论,叫他连泡澡敷面膜的心情都没了。 绒崽眼下追他追得紧,自然不会答应。可他如果久久没给确切的回音表示,让她逐渐无趣了,又同嘉实上了船,一去好几年—— 她是个图新鲜的人,难保不会把持不住,心软了…… 白亦想到这,心里的急切无人能体会。 郁郁地走出院落,坐在岳庭湖边,打算吹吹风,排解一二。 忽闻身旁岸边水声激荡炸响。 月落湖心,一人冷不丁笑吟吟地从水里钻出来,激起水花四溅。 破碎的水滴之间,她的眉眼比星辰更亮,笑靥如花:“哇嘿!!” 冰冷的湖水溅落两滴在他的面庞。 白亦瞳孔微微收缩,清晰地投射出她的影子来:“……” …… 时绒站在没过她腰身的湖水之中,看他久久没有动静,扑腾了两下水:“哈哈哈哈!师尊这是给吓着了吗?” 白亦抿了抿唇,所有的坏心情在她没头没脑登场的那一刹那,烟消云散。 伸手去拉她:“夜里水凉,快上来。” 时绒握住了他伸来的那一只手。 面上带着情场老手的从容微笑,不进反退,用力一拉。 白亦纹丝不动:“?” 常常因为师尊过于娇娇而忘记他其实超强,根本不易推倒的时绒:“……” 感觉像拉住了一座山。 掌心那一刹传来的沉甸甸的重量,毁了她好多推到师尊,湿身戏水的浪漫幻想。 白亦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想要干什么,再想配合跌进水里也迟了。 看绒崽一脸切实的失落,心有不忍,尝试提议道:“要不然你再拉我一次试试?” 时绒:“……” 倒也不用这样强行配合我。 …… “师尊心情不好吗?我方才来时,远远就看到你长吁短叹的。” 时绒没有立刻上岸,站在水中拉着他的手。 白亦默了会儿,没答:“……” 时绒便明白了。 一入尘世烦扰多,接触的人和事杂了,总有些什么叫他烦心。 时绒右手举高,将什么挥洒地抛进湖里,然后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刷刷—— 白亦微微眯眼,只见七、八道明亮的光束倏然从水底穿透上来,角度不同地斜向交织在时绒的身后。 在漆黑的夜幕与平静湖水的映衬下,那几道意味不明的光束,格外的显眼。 时绒:“……” 对不起对不起,没彩排过,舞台走位没卡好。 时绒迫不得已暂时松开白亦的手,往后挪了两步,走到了灯光交织点中。 光芒一盛,她整个人从修辞意义上的白得发光,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在发光。 十里八乡开外,恐怕都能看到一个在夜幕之中突兀发光的小姑娘。 白亦被那白光晃得噗嗤笑出声:“耍什么宝?” 时绒嘻嘻哈哈给他比心,“给您唱个曲儿,让您开心开心~” 白亦:“?” …… 时绒清了清嗓子,再一个响指。 BGM声慢悠悠响起——《勇气》梁静茹。 若有后世之人在,必然会被这一场面沙雕,土尬得手脚蜷缩。 但白亦是个深居简出的,没见过那些得人心的脏套路,愣是在她开口说要逗他开心的一瞬间,就被感动得捂住了嘴。 白亦:看绒崽多在意我! 天色太暗,时绒站在光中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自顾自开口吟唱:“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白亦从没听她唱过歌,只偶尔听她哼过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调儿片段。 他向来觉着时绒的嗓音生得格外地好,不至于过分甜腻,也不会太清冷。 什么调儿从她嘴里唱出来,无需太多技巧,总归都是好听的。 …… 时绒也不是正经严肃地干唱。 而是明显像在耍宝逗他开心一般,一边摇头晃脑,还一边配着歌词带上些花里胡哨的动作,冲着他直笑。 那含着笑意的尾调,有种娓娓道来的甜意,一丝一缕地沁进他心里。 让白亦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觉着可爱得要命。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 “如果我的坚强任性,会不小心伤害了你,你能不能温柔提醒,我虽然心太急,更害怕错过你。” 歌是精心挑选过的,在逗师尊开心的同时,夹带了些告白的私货,不晓得他能不能听进去。 ……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时绒唱到最后一句,从她精心布置的“舞台”走了出来。 顺势拉起了白亦的手,“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唱完,大大方方地在他的手背上mua了一口。 厚颜无耻地问他,“师尊开心些了吗?” 白亦感动的情绪四溢,忘了同她计较亲手的事儿:“……嗯,开心。” 时绒发自内心:我师尊真好哄,真的。 …… 负责舞台效果的“手电筒”功成身退,被时绒一一从水底收了回来,免得污染环境。 抬脚迈步上岸。 咻咻—— 吸饱了水的裙子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水流如注,连绵不绝地落在木板地上,发出不可忽视的声响,像极了那个什么。 白亦:“……” 时绒:“……” 好在对着师尊,她并不觉着太尴尬。 一把抱起沉甸甸的裙子,大大咧咧在人身边坐下,就开始拧裙摆。 一边拧,一边随口问道:“出海的远洋船说是快要造好了,这次出海,师尊会去吗?” 白亦也坐过来帮她拧裙摆,低声:“应该不会。” “啊?” 时绒没想到会得到否定的回答,惊诧:“为什么?” “有龙族和麒麟族的大乘期坐镇,应该足以保障你们在海上时的安全。” 白亦沉吟半晌,帮她解开被水打湿的发髻,如实道,“而且我最近境界有些不稳,需要静修,还不知道能不能去。” “!!!” 时绒一甩脑袋转过身,紧张兮兮地追问道,“怎么会境界不稳,您不是闭关刚出来?” “我——” 两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凑近,距离刹那拉得极近。 温热的呼吸轻轻撒在他的下颚。 白亦一下收声顿住了。 月光如洗,时绒看到他低垂的眸光瞬间幽寂深沉了几分。 眸光羽毛一般,爱怜而珍惜地扫过她的眸,鼻,最终停在她的唇上。 触感犹如实质,让人心跳加速。 时绒几乎以为他要低下头来吻她了。 可当她大大方方地撅起嘴,下一刻,白亦又红着耳朵偏开头去:“你说话就说话,噘什么嘴……” 时绒:“……” 哼! 煮熟的鸭子递到了嘴边,没来得及啃一口就飞走了,那遗憾感直叫人心梗。 时绒抿回嘴,背过身去抱着自己的膝盖,愤愤道:“又不是第一回 ,亲都亲过了,您还计较这些,可真小气!” “……”白亦可算是知道什么是蹬鼻子上脸了。 从前还多谨言慎行的一个乖徒儿,自告白之后,人说话做事就彻底放开了。 隔三差五的撩拨也就罢了,他若有不依的,她反倒要生气,他真是找谁说理去。 白亦对她的言论表示震惊:“这是能随便大方的事儿吗?” “……”时绒背过身不看他,硬气起来。 白亦便没了辙,给她梳理湿濡的发,又低声哄,“怎么还气上了?我也不是怪你。” 满是惆怅道,“离登船的时日不久了,你再不多看我几眼,以后很长一段日子都见不着了。” 时绒怒容一滞,被这话狠狠戳中了。 微微侧过身:“……那您还没说您怎么了。” 白亦:“道心不稳。” “怎么会?!”时绒彻底歪过脑袋来,焦急:“师尊好端端的,怎么会道心不稳?” 她的漂亮的杏仁儿眼圆睁着,茫然又清澈,透着两分在旁人面前不曾体现过的依赖与欢喜。 白亦深深地望着她,心口悸动的同时,轻轻刺疼了两下。 心中低叹:就是因为这样才不稳呀。 …… 见他久久不答,时绒也没有死心眼地继续追问缘由。 捏了捏他的手,更着紧的是他的安危:“那要紧吗?严重不严重?” “不要紧,不严重。” “您可别诓我!”他说得太轻松,时绒反而不信了,“若是不要紧,您怎么会不上远航船?” 之前去一趟青云会他都要贴身跟着的,这次去出海,他反倒不跟了是什么道理? “确实不要紧呀。” 白亦无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等你到了我这个境界试试,想出点什么事儿都难。” “那您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闭关?” 时绒唯独在这个问题上不依不饶,生怕自己远洋一趟耗时太久,万一师尊有个什么变故瞒着不肯告知。到时候事发突然,她都赶不及回来,可不得活活急死去! 白亦一边被追问着,不知如何解释,一边又觉得被她这样缠着关心的感觉实在是好。 耐心解释道,“载着大部队的远洋船走得慢,会在海上航行很久。这一段时日船上有大乘期坐镇,不会出问题,我去了也是浪费时间,不如趁着这一段时间好好静修。” “我留下不是因为境况要紧,而是因为心急,想要快些稳固境界,好——” 白亦垂下眸,脸红地隐下没说,也不能说。 抬手替她拂去腮边的发,“等我好些了,就去找你。” “真的?”时绒狐疑。 “真的。” 师尊登顶之后,修行并不勤,多少年了才见他闭关一次。 这会儿怎么还见缝插针地,卡着远洋船航行的时间去稳固境界? 心急什么呢? 可又想,人家好歹是中州第一,纵然退休养老多年,如今大难将至,他偶尔又有了奋发的念头也说不定的。 时绒在心里自圆其说,嘴上却不肯轻易放过:“那您亲我一个我就信。” 白亦:“……” 时绒退让一步:“实在不行我亲您也行?” …… 时绒又吃得香豆腐一块,美滋滋地从师尊的院子里翻出来。 鲁迅大师诚不欺我,开窗理论实在好用! 刚一落地,就与吃着夜宵路过的玄姣四目相对。 玄姣没想到这里还能有人窜出来,悚然一惊:“!!!” 慢半拍认出人的玄姣看看时绒,又看看她身后的院子。 默默继续炫了一口糕饼,对她伸出个大拇指:“牛还是你牛!” 什么墙都敢翻。 时绒得意一笑,挺起胸膛接受了她的赞誉。 …… 玄姣递了一块糕点给她,时绒接过。 两人眼神一撞,便默契而贼兮兮地并排走了。 玄姣:“你说你都翻墙了,怎么不直接搬过来算了?” 时绒:“你不知道,我师尊就喜欢翻墙这一款,带小惊喜的。” 玄姣无语凝噎:“……那确实没想到。” 你让别人翻一个试试? 第113章 隔日一大清早, 时绒还没起床,程金金、越天瑜等云隐仙府的弟子便提溜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过来拜见。 越天瑜、金友安站在阶下,正经对她行了晚辈礼, 拱着手一板一眼道:“先前不知小师叔身份, 多有僭越冒犯,还望小师叔勿怪。” 时绒顶着鸡窝头,抱着手臂,漱着口:“……咕噜咕噜。” 程金金将赔礼往地上一搁, 狗腿地上来给她捏肩:“咱们小师叔是那计较的人嘛?搞那一套虚的显得多生分!” 时绒吐掉漱口水, 慢悠悠:“确实,用不着这么客气。” 让开身子:“进来坐。” 众人第一次来乾殿,兴致勃勃地一拥而入。 平时多话的宴安扭扭捏捏, 随大流地唤了声小师叔,就缩在人群里头当空气人。 时绒拿腿拌了他一下, 打趣道:“不是还想给我做道侣来着?怎么见着正主就哑巴了, 你绞尽脑汁想的那些小花招呢?” 权音:“?” 宴安脸上能煮鸡蛋了:“!!!” 自他知道时绒就是清慈道君的徒弟之后, 就知道今日拜见, 免不得会被她抓着当年提亲的事儿调侃不放。 宴安红成大萝卜,告饶地给她直作揖:“对不住对不住, 是我想错了!那我先前就是不想努力了, 想要找个富婆攀高枝儿嘛。谁知道清慈道君的弟子就是你呢!” “就提亲那事儿啊?”知道内情的程金金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我还看见过他那张画呢!啧啧,叫给修的, 都不像是真人了!我就说别拿假画忽悠人吧, 你非不信!” 权音看热闹不嫌事大:“哪儿呢哪儿呢?小师叔你那还有画吗?” 时绒随便扒拉了两下头发:“唔, 好像有?” 宴安绝望地捂住大红脸:“求求你们别说了!” “哈哈哈哈!” “拿出来大家一起看看!” 众人欢声笑语地闹开。 本是同龄人, 辈分和身份带来的那一点儿生疏的距离感, 似乎顷刻间又被消磨掉了。 团欺宴安被逮着捉弄了好一阵,为了转移话题,强行凑到了时绒面前:“我还打听到一些事儿,这次是特地过来告知给小师叔的,你可一定要放在心上。” 许谷送了些果盘零嘴进来。 时绒给她道谢,转头看向宴安:“你说?” “天乾第三的姜卓你有印象吧?” “嗯?”时绒想了会儿,“就是那个千机塔之变中,第八层内唯一一个选择自己避祸求援的穷奇族人?” 金友安听她说得毫不客气,看向侯立在旁的青云侍,眼皮子跳了跳,试图圆场道:“那、那毕竟还是需要有人传消息出去的嘛,更何况青云学府还嘉奖了他积极求援的事儿……” 青云学府的嘉奖令带上姜卓的名字,算是卖给穷奇族一个面子,不至于让他太难堪。明哲保身本身没有问题,就怕有对比,会显得像是个懦夫。 “对,反正就是他。” 宴安道,“你还记得你直播渡劫的事儿吗?我后来去看过你直播间的录像,除了【青翠鸟】岳子温之外,还有几个学分土豪,一直追着你的直播刷学分。” “我担心那些人也和岳子温一样,会记恨你,就把那些名字记了下来,尝试扒马。之后多次混迹碧水镜的时候发觉,他们和【青翠鸟】关系匪浅,经常都是组团来的。再找了一些关系……” 权音打断他:“你别废话说过程了,直接说结果行吗?” 宴安被师姐训斥得撇撇嘴,咽回话:“那些马甲里头,其中一个就是姜卓。” “而且我还得了一个小道消息,听说打天乾榜的时候,岳子温之所以对你百般挑衅,就是因为他当初怂恿姜卓和其他几个好友去你直播间刷学分。结果翻车,赔了一大笔进去,要也要不回来。他被姜卓骂得狗血淋头,好像还挨了打!他拿姜卓没有办法,这才找上你泄愤。” 时绒托着腮:“难怪……” 难怪岳子温为了那点学分气成这样。直播间的土豪那么多,就他一个人蹦跶地最厉害,原来是他挑的头,把兄弟们都坑了。最后迫不得已被顶出来,要找回场子,才能挽回一点面子。 宴安又道:“岳子温和姜卓都被选中了登远洋船,还有那个周隼,你要提防一些。清慈道君这次并不上船,去了海外,天高皇帝远的,你的身份不一定能震慑住那些小人,身边也没多少自己人,可千万要自己小心一些!” 金友安肃然:“我会多留意他们的动向的。” 时绒点了下头,不置可否。 有了宴安的情报,“对家”显现在明处,总归比在暗处好提防的多。 …… 说完正事儿,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姜卓头上,团期宴安觉着自如多了,终于有心思打量起周遭环境。 在院子里左右看看,冷不丁问了一句:“对了,时亦呢,他今天不在家吗?” 许谷奉茶的手猛顿。 权音耳朵悄无声息地竖起来。 室内瞬间安静了。 …… 托师尊脸上那“花非花”幻阵的福。 云隐仙府的众人仍觉着时亦和白亦是彻彻底底的两个人,没人敢往一个人头上想。 但要命的是,师尊对自己的容貌十足的自爱,哪怕用了幻阵也不肯变脸。 这就导致看到时亦的人都知道,他和白亦很像。 白亦是她的师尊。 和白亦很像的时亦,是她的小情人。 这个事儿,无论给谁看上去都怪死了。 更别说还有天乾决斗场上幻境的那事,简直不能深思。 众人进屋之后,默契的没提此事。 谁想宴安是个二百五,一张嘴就提到了最不该提的话题。 …… 权音一边害怕,怕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答案,八卦吃瓜之心又忍不住熊熊燃烧。 一群人沉默着,巴巴地望着时绒。 时绒呃了一声,想承认事实吧,又想师尊在外头是最端着的人,总得给他留个面子。不然让当年那个被他按去做了小的许谷,日后要怎么看待那清冷的清慈道君呢? 况且师尊屈尊扮散仙,都是为了救她,时绒怎么好以怨报德。 叹息了一声,幽幽道:“有关于这件事,其实不必我明说,你们也猜到了吧?” 几双眼睛一起开始瞳孔地震。 不会吧,不会真的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吧。 时绒点点头:“是,是我渣,找了个替身,聊作慰藉。” “前阵子我已经和他说开,他便不再跟着我了。这件事,我还没好叫师尊知道呢……” 宴安吓得膝盖一软,噗通一下瘫坐在地上。 求求了,可不能叫他老人家知道啊! 第114章 初会结束, 出海的终审名单上报上去没多少日,青云学府便下了通知,学生当天晚上统一出发前往东海之滨, 第一批登远航船。 这份通知下得匆忙, 时绒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临近的大城池里采买。 紧赶慢赶地赶回来,甚至来不及走一趟师尊的岳庭院,去给他告个别,便给龙腾逮住, 塞了个娃娃进她怀里。 时绒看着满脸泪痕, 一抽一抽哭晕过去的孟知雪:“?” 几个意思? 龙腾道:“从青云会后她就一直念叨你的名字,最想与你亲近,眼下……要不然你陪陪她吧。” 时绒听他语气不对:“怎么了, 出什么事儿吗?” “你还不知道吗?”龙腾看了一眼孟知雪,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按, 屏蔽了她的五感之后, 压低嗓音道, “这次出海的远洋船选在东海之滨外, 鲛人群岛附近下水。昨日万族联盟提前过去踩点,在海上发现了大量鲛人的鳞片。他们猜, 鲛人族群消失了这么久, 始终没有出现, 可能集体遇害了。” “因只剩下鳞片,找不到其他痕迹, 万族联盟也查不到此事的由来。害怕此事与‘世间大难’有关, 立刻封锁了东海之滨的海域。又担心迟则生变, 这才提前了出海的时间。” 龙腾眉间挤成一个川字, “孟知雪在青云学府中时一直被秋长老照顾着。秋长老对‘大难’之事不知情, 还以为是去冒险找新大陆的,想带孩子看个新鲜,便将孟知雪的名字报了上去。万族联盟先前一直没批,出了鲛人的事儿后,突然批了名额。” 时绒蹙眉:“这是为什么?难道鲛人族的事还有什么内情?” 龙腾道:“不清楚,事发突然,我这里暂时没得到其他的消息。” “孟知雪得知这个消息,承受不住哭晕了过去。小姑娘可能已经是这世上最后一个鲛人了,实在是可怜……秋长老不知内情,恐怕出海之后看顾不好她。我不会跟船走,只能将她托付给你。” 怀里的小姑娘闭着眼睛,像是做了噩梦一般,轻轻颤抖起来。 时绒心里低低一叹,将人拢进怀里:“我知道了。” …… 被他这么一打岔,时绒心情沉重且出发的时间紧迫,也没想着特地跑去寻师尊了,打算迟些给他视个频告别。 抱着孟知雪踏上行舟,正要将小姑娘放回房间里休息,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低低地一句:“拜见道君。” 时绒脚下一顿,回过头来。 便见白亦同沧明镜、大长老三人领头,像是过来视察的领导一般,慢慢从行舟内的走道中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先生、学员和青云侍。 大长老看了一眼站在甲板上的时绒:“人都到齐了?” 龙腾低声:“还有两个,出去采买去了,迟了些。” 大长老皱了下眉:“都什么时候了,当出去野炊吗?” 沧明镜知道他是个急脾气,出来圆场:“事发突然,孩子们也是因为上心,才纷纷出去大集市内采买,等等就是了。”又转头指着时绒,对青云侍道,“去给她把手环带上。” 青云侍:“是。” 青云学府为了这次出海任务,特给学生们制了一批手环。 手环开启后自带“定位”、“警报”系统,如果在海上或者到了新大陆,不甚与大部队走失,有这手环在可以方便长辈们施救,大大增加生还的几率。 时绒乖乖地伸出手。 可那青云侍不知是在几位大佬面前紧张还是怎么回事,帮她扣手环的手指不停地颤抖着,锁扣相碰发出嘚嘚嘚的声响,努力半天愣是扣不上去。 青云侍窘迫得要哭出来了。 时绒看她紧张,正想说要不然她自己来吧,旁边传来一声淡淡的:“给我吧。” 青云侍吓傻了:“!!道、道君?” 白亦没什么表情,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了手环。 而后垂头拉起时绒的手,亲手给她扣上。 “师尊。” 时绒叫了他一句。 白亦抬起眸。 那在外人眼中显得冷清淡薄墨瞳,落在她眼里,便添了三分牵挂与不舍。 若非是特意过来给她告别,向来喜静的师尊又怎么会平白出现在行舟上? 时绒心里头暖暖的道:“我会想您的。” 临别的关头,他哪里听得了这个。 白亦眼眶一热,差些落下泪来,好险才忍住了。 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腕:“手环不要摘,遇着危险了,就联系我。” “可您不是要封闭五感闭关吗?” 白亦沉默了一会儿:“……我会听见的。” 第115章 时绒心觉奇怪, 这怎么能听得到? 但沧明镜等人视察完毕已经要走了,时绒也不好单独留下师尊询问,道句恭送, 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晃了晃腕子上手环, 就当是师尊给她吃的一颗定心丸。 …… 知晓此去是为平难的族落不多,大部分以为是去探险的,少年天骄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指望着大展手脚, 云舟上的气氛便格外的热闹欢腾。 当天晚上, 最期盼出海冒险的玄梓还好心情地组了个局,说什么都要时绒一起参加。 时绒拗不过,又不好将昏了醒, 醒了又哭昏的孟知雪一个人放在船舱里,为让她振作一些, 将人一起带了出来。 宽敞的阁间里头, 烛光通明。 嘉实给她让了个里头的位置:“哪来的小娃娃?” 孟知雪小脸苍白, 眼眶哭得红彤彤的, 埋在时绒的怀里不抬头:“……” 时绒坐下来的同时解释了一句:“鲛人族的。” 嘉实便闭嘴了。 …… 玄梓组的局,无歌舞, 无酒水, 也不敢大声喧哗, 省得吵闹到云舟上层的前辈们。 就是一单纯安静的茶话会,只请了关系不错的十几人小团伙。 把人聚在一起, 讲起各类出海冒险的故事。 什么幽冥船、海猴子、海底巨妖, 稀奇古怪的神话产物应有尽有, 他对这个极感兴趣, 说得眉飞色舞, 兴致勃勃,可算是抖落起来了。 时绒没什么兴趣,但孟知雪终于没哭得那么厉害,偷偷抬起发肿的眼睛,悄无声息地竖起耳朵听故事。 她松了口气,能哄住孩子也不错。 …… 云舟遇着气流,轻微的颠簸了一下。 屋内的烛光晃动,风卷起垂帘。 “其实说到幽冥船,东海之滨前阵子还真发现了一艘……” 开口的是玄武族,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在其余人亢奋高昂的讨论声中,极轻易地被掩盖掉了。 时绒正好离他坐得近,听到东海之滨的字眼,被吸引了注意力。 侧过头问:“什么样幽冥船的?” 她全程没开过口,突然开口,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让玄梓等人都停止讨论,看了过来。 “就是一条空船。” 玄武族人慢条斯理地吃着果子,“好像听人家说,还是一条高规格的远洋船。奇怪的是,他的船身没有大规模破坏的地方,就是底仓破损了一小点,随便有个人补一补就行了,但没人缝补,它就那么慢慢沉到海里去啦。船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就好像一夜之间,船上的人统统凭空消失了一般,或者一起弃船而走。” 时绒想到自己在青云会上看到的那一艘船:“它既然沉了,又是怎么给人发现的?” “它自己飘到近海来了。你不知道,这种远洋船设定了返程路线阵法,无人驾驶也会乘着风浪,慢慢往回走。只是因为它沉了,一直停在浅海岸边,没给人发现,还是亲自下海捕鱼的海女们看见的。” “海女们觉得幽冥船不详,怕里面有幽魂什么的,没人上去打捞。这不是正好,我们族落有人在那边参与铸造这次出海任务的远洋船,她们便找过来说了一下情况。我们族人通水性,上去查探了一番。根据船内残留的生活痕迹显示,那艘船上面原有的修者应该很多,且在船上的生活相对规律平静,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一起消失不见了。” 玄梓靠过来,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最近东海之滨的怪事可真多,一桩接一桩的。” 孟知雪手心一紧,又埋回了时绒的怀里。 时绒剜他一眼,玄梓立马举手求饶,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无声:“我忘了。” 罗倩听着听着,显得忧虑:“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咱们出海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玄姣蹙眉沉思起来。 嘉实的眸光和时绒碰了一下,喝口茶水,温和道:“东海之滨地处偏僻,且地广人稀,信息流通慢,是万族联盟最近过去造船才热门起来。有什么稀奇事,自然是趁着那边人多才能被爆出。” 玄梓一门心思去冒险,茫然地跟着应和:“就是就是!哪片海域没有几个诡异故事,我看你就是胆子小。都是元婴期的人了,还怕这种乱力怪神的事儿。” 罗倩抱着抱枕哼了一声,显得不满。 龙濉看气氛不对,生硬地帮腔:“我看也别一直说这个了,大晚上的,怪吓人的。要不咱们换一个话题聊吧?” 龙刑干巴巴:“是的,聊点别的吧。” 牧丹青:“你们对古药方有兴趣吗?” 时绒:“……” 得亏你们这些人不玩狼人杀,不然不给人抓得怀疑人生? …… 时绒当场做了副纸牌,大家一起□□,输了的真心话大冒险,强行将尴尬下去的场面给圆了回来。 事实证明,这种在后世曾经风靡过一时的社交游戏,在修真世界依旧吃得开。 时绒作为游戏的“开发者”,鸡贼地坐稳了庄家的位置,没有参与游戏,就看他们之间菜鸡互啄,玩得上了头。 罗倩赢了之后问玄梓有多少个前任。 玄梓归着手指头算,发现手指头根本不够用:“记不清了。” 罗倩一个抱枕砸到了他的脑袋上,挪走到旁边,面无表情去挨着玄姣坐下了。 众人吃瓜脸:“你可真行啊,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还以为你多洁身自好呢!” “也有咱们青云学府的吗?” “有,有是有。”玄梓摇着扇子,“你们要听到什么风声?分手了也不会成仇人嘛,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的。” 时绒叹为观止。 不愧是九尾妖狐,这海王鱼塘管理学学得真好。 更秀的是,二号海王玄姣赢下第二场比赛之后,直接再问玄梓:“那你是怎么处理那些分了手,或者你不喜欢,可她/他还痴缠不休之人的?说出来姐姐借鉴一二?” 清纯小龙龙濉咳嗽了两声,有点儿听不下去了:“还有小娃娃在呢!” 时绒哈哈哈地捂住了不知何时睡着了的孟知雪的耳朵,“你们说,我挡住了。” 在场没有他养的鱼,玄梓毫不避讳道:“自然各有各的法子啊,得针对着不同场合和不同人的性格来。” “但是基本上,说闭关,就是最好的法子。你看,不管怎么说,咱们修者修行总是头等要事吧?再谈恋爱也不能耽误了修行,耽误了前程……” 玄梓扬扬手,“有些姑娘家世显赫,又或者本来就与我是朋友、远亲的,我不好把话说得太绝,坏了关系,就三番五次说闭关,明明得空也拒绝与她见面。淡着淡着,她自然就明白了。” 时绒前一秒还在哈哈哈笑着,后一秒脸上的笑容一僵:“?” 为什么她忽然有一种膝盖上中了一箭的错觉? 第116章 云舟晃晃悠悠, 在三日后到达了东海之滨。 从天上看,两艘巨大而簇新的远洋船停在简陋的码头上,对比着旁边小巧粗糙的乌篷船, 像是真物摆进了玩具堆, 有种莫名的不协调感。 时绒慨叹,哪怕是科技树技能点没点在工业上,修真界这个造船能力也是相当不俗嘛。由万族联盟牵头,这船造得那叫一个豪横。 远洋船之大, 堪比后世环球的邮轮, 且里面还有折叠空间的阵法,远比外观能见的还要宽敞,轻易可容纳上万人。 东海之滨的码头从未如此忙碌过, 四面八方都是御空而来的云舟。 排着队,一个个核实名单, 进入远洋船。 “为了避免麻烦, 登船之后, 便不得下船了。”万族联盟的执事长老们站在船下扯着嗓子喊, “各位仙友若有什么需要采买的、玩赏的,请在登船之前随意做好, 登场之后不得下船!!!” 正值初夏, 海边的咸风却透着一股寒意。 码头前熙熙攘攘, 附近的散修都过来凑热闹,摆售一些当地的海产, 积极叫卖着。 “咱们现在就登船吗?” 牧丹青帮忙抱着孟知雪, 没去同悬壶谷的长老会和, 而是来找了时绒, 整个人愁眉苦脸的。 原因无他, 悬壶谷给牧丹青找了个相亲的差事。 男方是四翅精灵族的羽祁,因地域与悬壶谷毗邻,且战力强,对悬壶谷这个邻居还算和善,偶尔庇佑,双方早有意联姻。只是悬壶谷近年来没有多出众的天骄,才一直搁置。 好不容易等着牧丹青熬出头,虽然没上天乾地坤榜,但被选中了出海任务。悬壶谷的长老动了心思,想要赶紧稳住四翅精灵,找来牧丹青洽谈。 牧丹青被烦得没心思出席茶话会,今日正好遇见,便跑来跟时绒诉苦:“丹修虽然手头富裕,但战力不济容易被人觊觎,悬壶谷想要找个靠山,这个我心里清楚,我堂哥也是因此娶了碧落宗的二小姐。可我才多大啊,好不容易凭自己的本事挣得现在的境地,就被他们安排着去联姻,做巩固门派的基石!我爹娘还一声不敢吭,我就算是个物件儿,也不能被如此随意对待吧?!” 时绒宽慰地捏捏她的手。 世家大族往往如此,将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又喜欢搞党同伐异那一套,凭借联姻大肆拉帮结派,扩大影响。至于个人的情感与得失,并不在他们看重的范围内。 “你们门派长老他们是上了哪条船啊?” “悬壶谷离东海之滨离得近,来得更早。早上了右边那条,龙族坐镇的。” 时绒:“那咱们就去左边那条,麒麟老祖坐镇的。反正上了船不能下,他们短时间内也找不过来。” 悬壶谷本在出海任务中本就属于偏末流的势力,更加不敢在万族联盟定的规则面前造次。 “可是云隐仙府不也在龙族那条船上吗?你自个一个人……”牧丹青有些犹豫,怕拖累了时绒,毕竟她身份特殊些,若是被拉走了,云隐仙府的人不得急疯了去? “这路途遥远的,身边没有长辈护佑,万一出了什么事儿……” “咱俩登了船就不出门,惹不着什么事儿的,况且咱们和麒麟族少君也认识嘛,在这条船上也不算没人罩。”时绒显得淡定。 开玩笑,这里三个气运之子,还能在路上就翻车了? 时绒认真:“关键是你自己拿定主意。相亲这件事上,看是要听长辈的话,还是……” 牧丹青斩钉截铁:“那就去麒麟船!” 时绒:“得嘞~” …… 刚登麒麟船,时绒远远就看到周隼在那闹腾:“我、我不是要下去,我是上错了船,我要去龙船!” 执事长老冷面无情:“这是规定,你既上船登记签名了,就不可以换地方。换船要走的流程太多,我们没工夫和你耗。实在要换,等船开出鲛人群岛后,让你们长辈来协商吧。” 时绒同着牧丹青抱娃从旁边经过,没忍住噗嗤笑了一下。 周隼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笑个屁啊?!” 时绒点头:“我笑屁。” 屁周隼:“……” 噗—— 时绒怀里的孟知雪小小笑出声来。 “你给我记着!” 周隼看着有小孩在,愤愤剜了时绒一眼,没继续爆脏字,涨红着脸转身跑了。 “他也在这艘船上?”牧丹青略显忧虑,“他会不会过来找事儿啊?” “管他呢,他又打不过我。” 牧丹青:“……也有道理。” 拳头硬就是好啊。 …… 除了大族之间有身份地位的话事人们有早就提前安排好的上等房间。 晚辈和随行的长老们,差不多都是一样的经济舱,住在低层一点,先到先得,想去哪边去哪边。不过世族一般抱团提前预定占好地方了,像她们这样乱窜的,和周隼那样走错的,少之又少。 得亏来得早,时绒在麒麟船的第三层找到三间相邻的房间。刚要安置,碧水镜嗡嗡震响个不停。 金友安满脸冷汗的大白脸怼在屏幕前:“姑奶奶唉,船都要开了,你怎么还没到?” 时绒一边和孟知雪一起铺被褥,一边道:“我上船了,在麒麟船。” 金友安:“!!!” 碧水镜那头寂静了一分钟,换成峰主金云晋,“师妹是走错了吗?一会儿我去找执法长老协商。” 时绒道:“不用劳烦师兄,既来之则安之,我在麒麟船挺好的。反正两船并行,相隔不远,有什么事碧水镜招呼一下就能联系到了。” 碧水镜那头又慌乱了一分钟,时绒听到沧明镜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不成啊,你问问啥情况,还是得让她过来才行。不然白亦问起来,谁都没办法交代!” 金友安捂着碧水镜小小声:“您说话太大声,那边都要听见了!” 时绒:“……” 时绒丢下被褥走过去:“院长?” “她怎么喊我呢?”沧明镜再次道,“跟她说我不在!” 金友安近乎绝望:“您没事也多用用碧水镜吧。您是没站在镜头前头,但嗓门那么大,声音还是会被收进去啊!” 时绒听得纳闷:“院长您躲着我做什么呢?” …… 玄梓茶话会说的那段落到她心里,时绒便心下琢磨起来。 自打她对师尊存了小心思的事情败露之后,一向清闲度日的师尊,便接连闭关过两次。 这次更离谱,说是闭关,又道只要她唤,他便一定能听见。 不封闭五感,算哪门子闭关呢? 时绒后知后觉,感觉怪极了,想找院长问问清楚。 更何况老精灵树也说了,遇着感情上的事,可以找沧明镜谈。 可院长忙碌,时绒每次找着他,他都有紧急的事儿要办。 时绒不好为这点小纠结耽误了出海任务的大事儿,体谅他日理万机,便没总去碍着他。 谁想到等船开拨,沧明镜他躲在船舱里头,得空了也跟她装样说不在。 等她问出这一句时,碧水镜更是滴地一声,被紧急挂断了。 时绒:“……” 牧丹青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这是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时绒喝了口水,压下情绪:“不清楚,这事儿就挺迷的。” 牧丹青更怂了:“那可是咱们的院长,你千万别——” 话音未落,时绒就又给金友安弹了个视频过去,也不问沧明镜在不在,劈头盖脸平静道:“院长,一会儿船开拨之后,我希望可以和您见一面。您要是再躲着我,我可要闹了。” 金友安无措地捏着碧水镜,前看看,后看看:“……” 麻了。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最后选择站队方:“院长,时绒说闹,可是真的要闹的,您是不是重视一下?” 沧明镜焦心:“闭嘴吧你!” 时绒:有内奸就是好办事。 …… 第117章 麒麟船驶出港口。 见着大海, 孟知雪的心情好了许多,站在靠着窗,有点类似榻榻米设计、半人高的木榻上, 趴在窗口和主动地牧丹青奶声奶气地聊起天来。 时绒则趁着孩子好不容易不哭闹, 盘膝坐在榻边的地毯上,开开心心整理起乾坤囊内新采买的各类炼器材料。 室内祥和安宁一片。 孟知雪想是说话说得口渴了,要折返到去桌边喝水。 结果刚走了两步,突然歪歪扭扭一个倒栽葱从半人高的榻上扑了下来。 时绒眼疾手快, 在孟知雪脑袋磕地的前一秒, 单手接住了幼崽。 牧丹青吓了一跳,跑过来:“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大了还平地摔呢? 孟知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 似乎没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奶声奶气给时绒道谢:“谢谢姐姐。” 时绒感觉不太对劲, 将娃儿正过来, 放在地上, 迟疑道:“你站不稳?” 牧丹青:“啊?” 时绒微微松开手, 只见孟知雪好好站在平整的地面上,没有任何外力作用在她身上。她自己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身体前摇后摆了两下,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牧丹青惊叹:“真的站不稳唉?” 她上去给孟知雪诊脉, 又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地毯上摔着不疼,孟知雪也是一脸纳闷地尝试爬起来几次。 结果前扑后倒, 各种摔法千奇百怪, 像是人体失去了基本的平衡基能一样。 正她俩凑在一起围观东倒西歪的奶团子, 讨论这是怎么了的时候。 在船上找了半天找不见小鲛, 终于在别人口中得知孟知雪被时绒“拐去”麒麟船了的秋长老, 给时绒发来碧水镜消息,劈头给她一通好骂。 时绒没脸没皮,笑嘻嘻地给他骂。 然后将镜头对准苦恼着站不起身来的孟知雪,询问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秋长老不愧是专业的灵兽养殖学先生,没过多久就下了诊断,解释道:“她自小离开父母,鲛人化尾和双腿行走都是依靠天生本能和后期模仿人类得来的,其实并不适用于她这样的小鲛。只因平时待在平稳的陆地上,勉强适用。登了船,在微微摇晃的船上,就会出现明显的失衡现象。” 牧丹青听得心疼,问:“那这个要怎么帮她呢?” “帮不了。”秋长老看在她俩都还算照顾关心小鲛的份上,脸上的怒容消退了些,“没有人教,那就只能靠自己慢慢摔着摔着学会走路了……” 反正现在也不方便换船了,秋长老挂断碧水镜前切切嘱咐:“好好看着,别让她磕着碰着,鲛人幼崽期相对敏感孱弱,别让她太难过。” 牧丹青:“哦哦!” 牧丹青听话地起身欲将桌角之类,会冲撞到孩子的锐物磨平,时绒却坐着不动,不紧不慢地掏出了自己的锻造炉。 牧丹青:“?” 打磨个桌角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吧? …… 时绒给小鲛炼制了一件“弱水甲”。 虽然只是三品灵器,但它和普通防具不一样,通体透明,泛着一丝冰蓝,可以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小鲛每一寸的皮肤,甚至包括眼睛和头发。 时绒想着,把屋子里的桌角磨了,还有屋外的。 她们这么小心翼翼地看着,孟知雪总放不开手脚。 幼崽要学东西,要摔跤,总不好一直给她打造一个温室环境。还是给她做好保护,然后随她去试,去跌倒。 反正保护到了眼球,摔着哪里都不疼。 …… 时绒老老实实在船上看娃,待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两船并行驶出鲛人群岛范围。时绒终于等来沧明镜的回应,说让她上五楼灵膳厅,他们师伯侄两人一起吃个饭。 时绒心下隐隐有个猜想,留下表姐和孟知雪,独身去了。 …… 灵膳厅修建得宽敞雅致,想是因为天色尚早,这里还没什么客人,安静而空阔。 时绒被青云侍指引着进入包间,沧明镜端坐在内,捋着胡须略显不自在地招呼道:“来来来,这里的厨司可是从雾华城调过来的,声名远播,你尽可尝尝。” 时绒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然后以小辈跪坐的姿态在他对面落座。 等青云侍上了菜离开,应景地吃了两口灵膳,随后道:“谢谢师伯招待。只不过我找您是有事儿要问的,要不然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 沧明镜:“……” …… 沧明镜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怵时绒。 和对白亦的怵不一样,时绒是属于那种完全让人无人掌控、无法预料的存在。 人活在世,总有诸多顾虑与牵绊,所以显得怯弱畏缩。 唯有她,单刀直入,无所畏惧。 也是,她连白亦都敢觊觎,岂会忌惮他一个区区青云学府院长的名头? 至少她的态度还是恭顺的。 沧明镜自我宽慰了半晌,料想瞒是瞒不住了,拿出一个东西来,交给时绒:“你可知十年之前,白亦为何要收徒?” 时绒:“?” 她伸手接过那记忆影像,沧明镜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道:“你可先看看。” …… 记忆影像之中的画面很是寻常,只是一个生得过分漂亮的人类幼崽日常练剑的模样。 且记录的影像还是他自己布置的,嘀嘀咕咕对着镜头说了好长一段话,扯东扯西的,大意是说这是师尊布置的任务,要练习一个动作三千次,他觉得好累好难,但是怎么办呢,还是要练。 那幼崽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短手短脚的,提剑的姿势却颇有章法,毫无疑问是个剑道天才。 略显话痨的天才。 看他那精致如画的眉眼五官,时绒心里轻轻一动,知道这就是师尊白亦小时候的影像无疑。 …… 沧明镜问:“可看出点什么来了?” 时绒想了想,直言不讳:“师尊小时候真可爱。” 沧明镜:“……” 求求了,你能关掉滤镜正常看吗? 沧明镜无语地喝了口汤,压压情绪,而后慢慢道:“师弟年幼之际就被师尊带上了浮华山,我见着他的时日不多,从前与他也并没有太深的羁绊,但我始终记得他那时候的性子……” 影像上正放着白亦成功练出第一道剑气时的模样。 饶是周边安静,一个人都没有,他却兀自激动开心着。欢呼呐喊,围着木偶人跑了三圈给自己庆祝。 时绒手指缩紧。 沧明镜:“活泼开朗,眼神明亮灵动,和其他木讷乖巧的弟子比起来,像是一株春天里新生的嫩芽,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勃勃的生机。” “可身逢乱世,没有人可以一直天真下去,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第118章 “白亦是人族千年难得一遇的天骄, 又有普爱万物之心。我们的师尊曾算出他的命格,言明他可登至高之位,然而高处不胜寒, 从此孤家寡人, 永世孤寂。” 时绒听到那一句“孤家寡人”,心疼得眉头微微一蹙:“命格而已,非不能改。更何况师尊现在身边有我,早算不得孤家寡人。” 沧明镜摇摇头:“孤寂不在身旁是否热闹, 而在于心。” “世人皆以为大乘期便是修仙之巅峰, 其实不然。” 沧明镜道,“大乘之上,还有悟道境。有关于这一境界, 我知晓不多,还是后来从师弟的口中得知了一二。” “您的意思是说师尊已经是悟道境?” “百年前就是, 否则他又如何一剑斩大乘呢?” 时绒眸色渐深:“……” 沧明镜叹息着道:“有人说, 一入悟道, 则脱离五行天道命格的束缚, 由人入神境。听着至高无上,但人之于神, 区别就在人有七情六欲, 而神掌控万物, 无欲欲求。世间法则有千万道,其中与剑法相贴的最强之道, 便是断情绝爱的无情道。” 时绒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面无表情半晌:“您可别诓我, 我与师尊相处十年, 可半点瞧不出来他是修了无情道的样子!” “是啊……”沧明镜歉然苦笑, 无不惋叹, “我早说过,他是这世间最有生机鲜活之人,感情充沛,热爱着世间万物,不愿意做一个孤冷的神。入无情道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他身逢乱世,为了众生万族千百年的和平,自愿做出的牺牲。” “战乱平息,万族联盟落定之后,他便从此归隐浮华,再不曾提剑,只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他强迫自己停止修行,原以为修为可以从此停滞,却发现自己只是境界跌落回了大乘期,人反而逐渐开始丧失五感……” …… 时绒听到这,差不多就全信了。 师伯所说之事,与她所见的种种细节都对上了号。 师尊刚查探出她炮灰命格的时候,已是悟道境,跳出五行,不再受天道气运的影响。但他停滞修行,压抑境界多年,境界有所跌落,不确定自己是否又遁入五行,这才允许她下山。 后来尾随着出手相救,才明白自己果然不受天道限制,能以规则之外的力量,按灭她的绿环,于是再不提远离她的事儿,一路紧紧黏着她。 …… 师尊百年避世不出,时绒曾以为他只是单纯的社恐,可青云会上,他同人说话却无半分异常,甚至活络自带社牛感,不靠身份也能一句话将人怼得哑口无言。 外人眼中的清慈道君冷漠而高不可攀,不好相与,其实重感情得要命,感情纯粹而细腻,温柔到了骨子里。 自己独个儿一个人待在孤山之上,依旧活得精致又讲究。 浮华山那般大,一步一景都是他耐心亲手设计出来的,四季都有繁花盛开。 不同的时令,他还会搭配不同的衣裳,领着她一起去踏青,品着不同的酒,看着不同的风景,津津有味。 从前的时绒只觉得他太注重仪式感,将简单的日子过得过于繁琐,和她这样崇尚极简风的直女脾性完全不搭,甚至有些嫌他闹人。 如今才知道,如此种种,都是他的一腔热血与热爱,在与无情天命,无声做着拉扯与对抗。 时绒心口隐痛。 “此事离奇,或许意味着他压制境界拖延也是没有用的。”沧明镜看时绒一眼,“师尊羽化之前曾让白亦收徒,一味的压制境界只能适得其反,悟道在心,若在这世间有牵绊,或许能多做一会儿‘人’。但白亦迟迟不肯下决断,因为担心自己入神境之后,无心无情,会亏待了弟子。后来不知为何又改了念头,收下了你……” 沉默良久的时绒冷不丁开口道:“师尊没有亏待我,他待我很好。” “……”沧明镜讪讪,突然觉着自己虽然无意,但很像是背后说人家坏话的,找补道,“大概、大概是你合他的眼缘。他最近活得确实很有人的生气儿了,只是生不逢时,造化弄人……” 时绒的表情极没有极悲痛抗拒,也没有仿佛被辜负的失落。 神色如水,静静问:“所以师尊所谓的闭关,也不算闭关。他只是道心不稳,要远离我,稳固境界?” “这个……具体的我不清楚,他没有同我说过。” 沧明镜心里猜想是这样,但不敢明说,这也是他对时绒避而不见的理由。话音一转,尝试安慰道:“现在整个中州大难当头,白亦他身为中州第一人,必须——” “哪有什么必须不必须,”时绒截断他的话,“这世上本没有人需要一直做救世主。” 沧明镜语噎:“你——” 他不会激起孩子逆反心,把事情搞砸了吧? “但我敬他愿为苍生牺牲,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时绒认真道,“这一切若是师尊自愿做的选择,我都可以接受。” 沧明镜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时绒继续道:“可这不妨碍我要他。” 师尊哪怕真成了神又如何? 渎神就是了。 沧明镜:“……!!” 沧明镜被她的大胆直言弄得头皮发麻,平时看着挺乖一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悍! 情不自禁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你不会想去同他闹吧?” “不会。” 时绒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不再久留。起身,对沧明镜行了一礼,准备告辞,“师伯放心,我再没分寸也不至于将儿女私情摆放在整个中州的安危之前,更何况若世界末日真的降临,我与师尊恐怕也躲不过去。等祸事平定,河清海晏,我还想要好好的同师尊过下半生呢~” “您诸事繁忙,我就不多耽误您的时间了~” 沧明镜:“……” …… 沧明镜沉默看着时绒走出包间。 在今日之前,他看时绒始终是一闹腾些的小辈,不知为何白亦独独对她不一样。大概是她身上那股子迎风不倒的韧劲,叫他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模样吧。 今日一谈,才发觉自己对这个小姑娘还是看得太浅。 她年龄虽小,心智却超乎想象的坚定。寻常之人哪怕再明事理,骤然听闻心爱之人修的是无情道,恐怕早就绷不住,悲痛绝望到失态了。她却还能保持理智,不悲不闹,且并不准备放手…… 沧明镜长长叹息,也不知他今日同时绒说得这番话,对两人是好还是坏。 收拾收拾正要离开,忽然感觉遗忘了什么东西。 回头看去,自己借给时绒看的,师弟仅存的小时候的几段影像,全给她无声无息、悄咪咪地摸走了。 沧明镜无了个大语:“……” 该说你牛逼呢,还是心大呢? …… 时绒内心也不算毫无波澜。 回到自己房间,人就蔫耷了下去,瘫在床上不动了,默默地看着师尊的影像。 牧丹青晚上抱着孩子过来找她一起去吃点东西,打发时间,见她无精打采,忍不住试探地问了句:“你同院长说什么了,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孟知雪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绒姐姐,不要不开心~” “乖~”时绒揉了下孟知雪的奶团子脸,盘膝坐起身,“我在想,我应该要更加用功修行了。” 牧丹青眨巴眨巴眼:“啊?” 什么东西? 时绒哒地拿左拳头撞了一下右手掌心,“乱世出英雄嘛,我又有气运加身,说不定可以遇着一些有好机缘疯狂升级。到时候软的不行来硬的,我就不信了!” 看她咬牙切齿,一脸土匪样。 牧丹青失笑,喝了口茶:“你这是要对谁软的不行来硬的啊?” “我师尊。”时绒托着腮,微微苦恼,“院长说他修了无情道,我可能追不着他了。” “噗——” 牧丹青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去。 第119章 孟知雪接连两天没再看到牧丹青。 在盘膝打坐的时绒身边无聊地滚来滚去, 问她:“牧丹青姐姐很忙吗?都不来找我们玩了。” 时绒闭着眼,淡淡道:“她受了点惊吓,恐怕得缓上两天。” 孟知雪不懂, 但喃喃:“真可怜。” …… 时绒正在抓紧时间吸收万重佛莲的花瓣, 啃上一小口,别提多带劲儿了。那浓郁的灵气冲得她灵台清明,整宿整宿地修炼,根本停不下来。 她的元婴在千机塔下头被冲过一波狠的, 已经有了“弹性”与“耐性”, 对这等量级的灵气冲击已经不屑一顾。 撑得略胖上一圈也稳如老狗,整个儿不哭不闹的,时不时还老神在在地指了指自己的小嘴儿, 表示自己还能炫,让时绒动作搞快点。 时绒:“……” 五行元婴, 恐怖如斯。 …… 出海第十日的清晨, 朝阳刚在地平线露出一点儿金边, 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的天儿, 后一刻突然黑云压境。 这样天气骤变的情况在海上很常见,但这回不同的是两船的护船大阵都被激活了, 巨大的结界包裹住船身。 时绒立时起身抱住熟睡中的孟知雪, 关窗的时候正想伸着脖子往外看一眼。 就听到外头的巡船的长老喝止:“那是谁啊?快把头缩回去!远洋风暴就要来了,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时绒神识浅浅一扫,又是周隼那个二百五, 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之后, 讪讪地将脑袋缩了回去。 巧的是, 他就住在她楼下正对的房间。 时绒拉上窗, 房间的结界防御自然开启, 不一会儿便狂风骤雨,地动山摇起来。 …… 船身在巨浪之中上下剧烈地起伏着,比坐过山车刺激多了。若非有大乘期的大佬坐镇,好几次都要被狂狼生生掀翻。 再大的远洋船到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也不过是小孩儿的玩具,被肆意蹂虐。 孟知雪被吓醒了,缩在时绒怀里瑟瑟发抖。 明明是白天,天色却暗得像是在深夜。 外头怒吼的狂风不止,滔天的浪潮冲击在船身之上,偶尔还会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天崩地陷,宛如末世降临。 再一会儿脸色煞白的牧丹青也找了过来:“龙船好像离咱们越来越远了,不会有事儿吧?”一边说,一边在时绒身边坐下来,箍住了她的手臂。 时绒道:“这样大的风浪中不好船的控制方向,离远一点反而更好,省得撞在一起,损失更大。等过去风暴圈,自然会重新聚在一起。” 顿了顿,“你干嘛也抱着我?” 牧丹青:“不知道,感觉在你身边有安全感一点?我有点怕。” 时绒:“……” 表姐你一堂堂天骄,说这话像话吗? …… 有大乘期坐镇,渡远海风暴圈依旧无比凶险。 哪怕是在阵法护持之下,船体也有好几处破漏变形,需要人紧急修复。 可风浪已经持续了两日,始终未歇,这种境况根本没有人可以出去修船,只能靠麒麟老祖护船,独自硬撑。 一个个坏消息传来。 人处其中,随浪颠簸,始终不见天日,逐渐有种对抗大自然的渺小与绝望。 船上众人一个个胆战心惊,不复刚出发时的意气风发,甚至隐约后悔起来。 终于在中州人民万众一心出海搞事的大热潮下,认清现实,头脑冷静下来,记起出海远洋,原就是个十死无生的任务,但这会儿想要下船已经不能够了。 …… 护持这样一艘大船,对大乘期的损耗也是极大的。 风暴不知还要持续多久,必须有人要和麒麟老祖轮换着上阵。 于是到第二日傍晚的时候,启用第二套大阵,以十八名渡劫期为辅,一名渡劫后期为阵眼,接管大阵。 众人聚力,理论上该比麒麟老祖一人更强。但此阵乃是第一次启动,各方配合不佳,拧不成一股绳,平白增添损耗。 当日夜里,船身颠簸得更加厉害,船上所有人彻夜不敢入眠。 时绒试图以碧水镜联系金友安他们,问问龙船的情况,但她的至尊VIP到这儿居然派不上用场了。 “可真是出师不利。” 牧丹青喃喃道,“我听说东海之滨找着了一艘返航的远洋船,它的炼造材料还不如咱们的好。可从它受损的情况上来看,所经历的风浪,远没有咱们出海时这么凶险。咱们这是走的什么霉运!” 时绒细想也对啊。 为何独独他们过来时就如此凶险呢? 走霉运是不可能走霉运的,气运之子岂会走霉运!莫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 时绒将一瓣万重佛莲交给牧丹青,准备上到最高层的麒麟船“控制室”,看看情况。 小鲛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别出去。” 孟知雪神情有些恍惚,低低道:“人太多了,船过不去的。姐姐,我们回去好不好?” 时绒:“?” 小鲛人脆弱,飘摇风雨之中大人尚且恐惧,她受到惊吓,昨天就开始发起烧来。 牧丹青给她炼制了丹药,让她吃了能短暂休息片刻,但还是会被大幅度起伏的船给摇醒,整个人显得浑浑噩噩的,时不时地说梦话。 但时绒没有因为她神识不清,就忽略她的发声。 在她身前蹲下来,细声:“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孟知雪水灵灵的眸子似乎空茫了一会儿,不多时又聚起神来:“我好像知道这里。” 牧丹青和时绒对视一眼。 鲛人的传承,有些是在鲛人成长过程中,自发出现在其记忆之中的。 看她这个样子,是继承了一部分鲛人的记忆? 孟知雪坐起身来,朝窗外看去:“这里有一个很神奇的天然屏障。嬢嬢说,咱们要游回鲛人群岛,最好要一个一个地过。不然会被风、被浪吹回来,卷进深沟,再也出不来了。咱们大船里的人太多了,过不去的,姐姐,咱们回去好不好?” 牧丹青悚然一惊,终于明白了事情根结所在。 搁浅的那艘远洋船,里头的人可远没有这一艘多! …… 鲛人敏感而排外,几乎不与其他族□□流,且成年后战力非常,等闲种族不敢轻易招惹,任他们在海外过着相对封闭的日子。 如此情况下,他们迁徙至远海的路线、目的地和途中见闻,就更加不可能告知给外族,造成了这一部分的信息缺失。 时绒和牧丹青抱上孟知雪,立刻去将这一情况告知给控制室的人。 然而麒麟老祖刚轮换下去休息,第二套大阵之中坐镇掌舵的乃是青云学府的二长老,凤四海。 “如今情况危急,不是你们这样的小辈能插得上手的时候,别来捣乱。” 他沉沉扫时绒一眼,面色不愉,“小鲛尚且年幼,又发着烧神识不清,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就为了她一句胡言,要我将船上的人分开、单独渡海,出了人命算谁的?” 时绒知道,他说这些不单纯是为了针对自己,正常的掌权者也会有这样的顾虑。 于是道:“我可以自己出船一试,若能成功,则返回来一个个接你们出海。” “不可!” “这不是胡闹吗!” 在场的护持的其他渡劫期长者纷纷出口反驳:“你是什么身份?要是让你涉险出了岔子,我等可承受不起清慈道君的怒火。” “但既然是鲛人的传承之言,或许有点门道在里头。这风浪实在过于诡异,非得要试,就找别人吧!” 凤四海眸子一转,定在抱着孟知雪的牧丹青身上。 “你不是和时绒一样坚信这个小鲛人的话么?要不然就你去吧。” 第120章 凤四海此话一出, 其他辅阵的长老们都默了。 鲛人的梦呓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麒麟船如今面临的风浪属实诡异, 最好的办法是按照时绒所说, 找一个人出去看看。 可茫茫大海,狂风巨浪,一人孤身离开船,就像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前路尚未可知。 哪怕运气好, 真的找到了去路, 要是返不回船来,一样得活活困死在海上。 让谁去? 万族联盟本就是利益一致而各自为阵者,谁愿意在这样的关头自主派人做这样风险极大的任务, 削弱己方势力的力量? 三个和尚没水喝。 如今主要的话事人麒麟老祖不在,没人主事分配责任, 选人成了最难、最得罪人的事儿。 凤四海主动担了这个责任, 找出一个无根基、无背景的悬壶谷丹修小姑娘, 绝大多数长老都觉得不妥, 但都选择了沉默。 只有青云学府四长老,麒麟族的嘉熙蹙眉道:“她是个丹修, 如何去得?凤长老让个娇弱人族娃娃顶上, 不觉亏心?” 凤四海神色不变:“那就请嘉熙长老指派一个人吧。您可别忘了, 咱们凤族和你们麒麟族都是火属性,见不得水。在咱们这条船上的蛇族、玄武族倒是合宜出海, 可我凤族与他们二族向来不合, 若是指派他们, 别人怕会觉得我公报私仇啊。我也是无奈之举, 还望嘉熙长老体谅。” 嘉熙这一插话, 果然被拉出来顶锅。 其余众长老眼观鼻,鼻观心,将嘴闭得更紧了。 嘉熙暴脾气按捺不住,“我指派就我指派!那就让蛇族派一水性好的长老出来。” 十八位辅阵长老中,就有蛇族长老。他淡淡看嘉熙一眼,慢悠悠开口道:“既然麒麟长老点了名,我们也不好不应。那就等风雨稍缓些,我便让他立即出发。” “此事紧急——” “再急也急不过人命吧,这样大的风浪下,嘉熙长老是想让我蛇族人出去送死?”蛇族长老打断他的话。“你若是性急,不如让你们自己人去?” 嘉熙与他同级别,又不是大乘期,没有那么大的话语权,蛇族长老肯应下安排,自认已经足够给他面子了。 嘉熙气得不轻:“若不是我族都是火属性的,我至于找你们?” “所以让人族去又怎么了?你非要自己跳出来,自己给自己揽事!” …… “我去。” 正当他们相互推诿,来来回回地掰扯不愿意担责的时候,牧丹青开口,“我去就是了。还请各位长老打开一丝护船阵法,让我得以出去。” 场面一静。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忽然觉着在一个小辈面前自惭形秽。 牧丹青看他们不做声,继续看着凤四海道:“您放心,我不是为了遵从您指派才出船。我出船,是我自己愿意的,哪怕我真出了事儿也同您没关系,您看这样您称意了吗?” 这话明着是给凤四海台阶,实际是暗讽他为了不得罪大族、撇清责任,特地找了个无足轻重的人顶事。 凤四海嘴唇扯了扯,皮笑肉不笑:“衬意。本就是你们自己主意,自然应该你们自己负责。时绒身份特殊,不能离船,只能你去,理所应当。” 他挥手,丢了个牌子出去:“你拿这个,就可以出阵法了” …… 牧丹青接了牌子急着要走。 时绒压根没打算听从凤四海的意思让牧丹青一人去,得了牌子,还不是她想走就走,他们管得着么? 拉住牧丹青,对那群长老道,“还有一事。” 今日之事过后,她算是见识过稍有话语权的渡劫期长老们都是个什么情况了,像麒麟族那样肯说句公道话的少。 难怪院长不肯将“世界大难”之事告知给他们。 责任只要是落在集体头上,他们便指望着别人擎天相护,决然不肯自己出头。 只有利益才能驱使动他们。 时绒看在眼里,淡淡道:“还望诸位长老控制麒麟船,尽量抵抗住风浪,放缓速度,停在原地。省得牧丹青去了找不回来,没法给大家引路,到时候就又得选人出船了。” 凤四海不情不愿地哼道:“你说停,要停多久?若是和龙船离得太远,之后追不上了……” 嘉熙立时骂道:“凤四海,你不要欺人太甚。人族势力是不在这条船上,可你也不要当人族无人了!” 其余长老也怕白白损失一人,附和着:“是啊,小姑娘自愿出船,咱们给她一点时间是应该的。” “只要她能找到出路,咱们缓速个一两天,等风雨过后再全力前行,不会追不上龙船的。” …… 凤四海本就只是想要恶心恶心时绒他们,又不是真要把事儿办砸。 大势所向,他冷哼一声,不再坚持。 抬起手:“退!” 大阵泛起蓝光,十九名长老同时闭目全力以赴,对船身施加逆向力道,麒麟船在巨浪之中缓缓减速,逐渐稳固下来。 …… 时绒见状,和牧丹青点点头,以为事情权且稳定,就要往外走。 刚下了几层楼梯,突然前方传来一声轰隆的炸响。 不等她们反应过来,一道强悍的推力袭来—— 时绒瞬间抓住刚要迈出楼梯口的牧丹青。 “!!!” 守卫在走廊上的两青云侍毫无防备,被惯性摔飞出去,咣咣砸在走廊末端,紧闭的大门上。差一点就要砸碎大门旁边的窗户,跌出船去。 …… 麒麟船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无形无色,船头却因为撞击,整个被挤压得扭曲变形,碎木崩断横飞。 得亏大船刚刚减速,又因护船大阵的护持,才没能当场解体。 然而十九位护船长老首当其冲,纷纷吐出大滩鲜血来,负责船首的三位更是被震得当场晕死了过去。 护船大阵刹那破碎,风雨和海浪再不受阵法阻碍,泼天似地涌了进来。 顷刻之间,情况急转直下。 …… “怎么回事?”牧丹青惊险地被时绒拉回楼道之中,后怕地死死抓着楼梯扶手,稳住身形。 时绒:“难道是孟知雪说的屏障?” 她听小鲛描述的时候,还以为那屏障是一种类似天然法则的东西,是一种特殊的禁区,人多了就会陷入其中不得出,而不存在屏障实体。 听到她转述的众长老们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麒麟船居然可以切切实实地撞上去。 …… 麒麟船被拦着无法往前,被巨浪裹挟着横拍上屏障。 四处响起喧杂的惊呼声、器物移位的撞墙声,一片混乱。 “啊!!进水了!!” “船头撞坏了!!” “怎么回事,是什么东西啊?!” 孟知雪吓得大哭,时绒和牧丹青两人一起紧紧护着她:“别怕,别怕……” “只要船没有彻底坏掉,撞上屏障了,不全是坏事。说明咱们方向是对的,屏障就在眼前,稳住了船,咱们渡过屏障只是伸伸腿的事儿。” 牧丹青脸色煞白地点点头。 …… 麒麟老祖被惊醒,面色苍白地迅速赶到“控制室”,欲要接管大阵。 然而阵法竖起的前一刻,两个小姑娘带着一个小娃,突然自高层窗口跳了出去。 嘉天逸大惊,灵气凝聚成掌,要将两个娃娃接住。 然而一双乌黑的尸鬼骨翅从她们背后展开。 两人坠势同时一滞,乘着风浪,朝着那无形的屏障一头撞去。 下一瞬,三人齐齐消失在暴风骤雨之中。 嘉天逸:“!!!” 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 穿过屏障的刹那,时绒感觉到了一股玄而又玄的天道之力。 她的境界离悟道期甚远,但在青云会突破天道桎梏的时候,短暂地接触过天道之力。 瞬间就辩认出了那天道法则的可怖之处。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天道之力没有试图阻止她,而是轻轻“推”了她一把。 时绒莫名有一种直觉,抬手捂住了小鲛的眼睛。 “啊——!” 牧丹青没忍住短促地尖叫出声,死死捂住了嘴。 屏障的另一端,海阔天空,风平浪静。 从天空俯瞰,不远处有一处小岛,微微起伏的海浪拍在雪白的沙滩上。 浅摊之上,全是白花花,浮肿呈现巨人观的尸体,腥臭千里可闻。 其中就有被生生剃去鳞片的鲛人。 …… 孟知雪闻见味儿了,皱起鼻子,要转过头来:“什么东西这么臭呀?” “大概是一些鱼坏了吧。”时绒转移话题道,“过了屏障就是鲛人的家吗?” 孟知雪摇摇头:“路上会有一些可以歇息的小岛,但是家还在更远的地方。” 时绒说好,摸摸她的脑袋:“嗯,不要乱动。咱们在高空上,万一掉下去或者被深海妖族袭击,都是很危险的。” 孟知雪立马不动了,瑟瑟发抖地抱紧了时绒。 …… 时绒为了不让她看到那些炼狱场景,带着孟知雪在天上盘旋,将整个小岛逛了一遍,没有下去,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牧丹青则会意地降落在了沙滩上,查探了一番那些尸体。 末了,凑回到时绒身边,以口型配着肢体动作,无声道:“这里面有各种族群的人,还有鲛人,也许是双方起了冲突。但是打得也过于惨烈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往下看了看,又道:“这里的怨气很强,还有不少大佬的神识残魂。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咱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时绒点点头,她们现在的要务是为了给大部队领路。 这里有一个相对安全的小岛,正好可以安置从船上一个个挪下来的人,也能让长辈们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 她护着孟知雪往回飞,低头却突然感觉到衣襟湿了。 孟知雪的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服,将脑袋埋在她的怀里,无声无息地颤抖着。 时绒心口一疼:“……” 看来她什么都明白。 “我听说鲛人的歌声最是好听,平时也是靠歌声与远方的亲人联系。” 时绒捏了捏她攥紧的拳头,“咱们就要到家了,唱个歌吧?” 隐忍多时的孟知雪,突然放声大哭。 牧丹青没忍住喉间哽咽,在旁边跟着流眼泪。 阳光明媚又无情地散落在尸横遍野的小岛之上。 雪白的沙滩上的海水清澈,似乎和那人间炼狱的惨相格外地不搭,又莫名的现实到残酷。 “呜~~呜呜~” 带着童稚哭腔的鲛人之歌,在空阔的海面之上回荡。 随着风浪悠悠荡开,一声一颤,却再无回音。 …… 鲛人的歌声空灵,似乎有撼动灵魂的力量。 时绒神色微微一动,察觉到小岛之上萦绕不散的残魂有了轻微的反应。 千丝万缕地聚拢起来,然后掉头,朝这边汇聚。 “……” 牧丹青回眸看了时绒一眼,见她神色冷静,捏着小鲛的另外一只手,也没有后退。 …… 鲛人族群强大,哪怕只是残存的念力,也极具规模,让人心口发紧。 “呼——” 残魂扑上来时带起了一股微咸的海风。 孟知雪若有所感,抬起头来:“娘亲?” 没有人回答她。 残魂在三人周围温柔的盘旋,可惜孟知雪修为太低,什么都看不见。 时绒看到了,低低道:“她在。” 片刻,那风猛然一涌,时绒和牧丹青同时感到自己的灵府之中撞入了一道强悍之力,并未做半分停留,飞蛾扑火一般没入了骨魂火。 时绒接连炫万重佛莲、炫成小球的元婴,嘴里突然发出啵的一声。 肉嘟嘟的婴儿瞬间开始抽条,长大。 时绒转瞬晋级化境期,内心却没有丝毫的欣喜。 鲛人族群听到孩子回来了,为了向她们表示对照顾幼崽的感激,自愿付出最后一道魂力,助她们晋级的同时,给她们留下一道讯息:“谢谢你带回我们的孩子。” “但不要再继续深入大海了,大海的那一端有着无穷无尽的魔鬼,只有这一道屏障可以阻拦它们的脚步。” “回去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第121章 姜卓和岳子温待在房间里时, 亲眼看见时绒从窗外坠下。 两人皆惊,两步上前趴在窗口,眼睁睁地看着她展翅, 头也不回地飞入了风暴之中, 难以置信。 “她这是疯了?” “怎么还带个孩子和一个丹修?” 风暴那头久久再无动静,岳子温死死盯着窗外重新聚拢起来的护船结界,直觉事情一定不简单。 时绒做事看似莽得很,其实无利不起早, 上次渡劫晋级元婴开直播就是最好的证据。 要说她是去找死, 岳子温绝对不信,时绒冲出护船结界,一定有其目的在。 岳子温心里焦躁起来, 在一片混乱之中传唤自家精灵族的长老:“去查查时绒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可不能事事都让她占了先机!实在不行, 咱们也冲出去!” 姜卓相对谨慎一些, 冷静道:“人族势力都在龙船上, 若是有什么好事儿, 哪里轮得到她们第一个上?” 岳子温微怔:“……也对啊。” 他还意外时绒怎么会在麒麟船上呢。 姜卓淡定地在桌边坐下:“麒麟和凤族都还没动,别慌, 等等消息吧。” …… 麒麟老祖重掌大阵。 船身不再往前, 竟是吱呀吱呀, 费力往后退了数海里,随后停船不动了。 麒麟船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 又害怕出了乱子。船触礁破洞了不说, 清慈道君的弟子可都飞走了!那可是要命的事! 于是各找门道, 没有门道的也去凑热闹, 纷纷挤上高层, 要打听情况。 吵吵嚷嚷,闹得不成样子。 嘉实因为来得迟,住在较低的第二层,此刻周遭全是空房,便显得格外的安静。 但方才那一会儿护船大阵破碎,泼天似的雨和浪直接透过没来得及关的窗子,冲进了他的屋子,将他屋内水洗过一遍。 麒麟是火属性,格外不喜欢水。 嘉实冷不丁被淋了一身,人都要抑郁了。反正他已经知道自己是炮灰命格,命不久矣,那些个大事儿轮不到他操心,族老们也没通知他要他去办啥。 于是这会儿他什么都没去打听,正佛系地拎着小簸箕,忙前忙后地往窗外倒屋里的积水。 又贤惠地将被打湿的衣服和被褥在房中整整齐齐地晾晒起来,准备用身上的热力慢慢烘干,能好好活一天算一天。 刚倒出最后一桶水。 嘉实心情略好,人在窗口站着,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啵地一声轻响。 他窗口正对的结界突然裂开了一道小口,两大一小的身影飞快从那道口子之中飞了进来。 展翅之间,瀑布似的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精准地兜头冲了他一脸。 泼进他刚收拾好的小屋…… 嘉实的微笑僵在脸上:“?” 时绒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豪迈地一抹脸上的水,不忘回头冲站在窗口“翘首以盼”的嘉实热情比了个赞道:“多谢师兄关心,我们回来了!!!” 嘉实:“……?” 谁关心你了?我都不知道你出去了好吗! 我真的会谢! 牧丹青当时没有吱声,等两人飞上了顶层,落在窗台上,才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胳膊,小声道:“……我怎么感觉他脸色苍白,看上去要晕倒了?” 直女时绒摆摆手:“不存在,不能够!麒麟体格强得一批,好端端地,怎么会晕倒?” 牧丹青眨巴眨巴眼: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被咱们气的? 虽然破阵进船的地点完全随机,但她莫名有点愧疚是怎么回事? …… 岳子温看到了归来的时绒。 整个人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将脑袋伸出窗外:“她回来了!!” 姜卓诧异:“她怎么还晋级了?直接到了化境期?!!” “不仅是她,就连跟着她一起出去的丹修也晋了一个境界,到元婴后期了。”岳子温因为柠檬而面目狰狞,“这才出去多久啊!我说了吧,你非不信,若非有大机缘,她怎么可能涉这么大的险!” “难道麒麟族和凤族是为了讨好清慈道君,故意把机缘让给她们?” 姜卓脸色也格外难堪起来,指尖在桌面上连点,心浮气躁起来,“看来族老说得果然没错,海外处处都是机缘。要是咱们不自己多多争取,有她这个靠山最硬的仙二代在,什么好处都轮不着咱们。” 岳子温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所谓机缘,本来就不是等着别人安排,而是自己去夺来的。 “正是!” …… 时绒和牧丹青归来之后,马不停蹄找上了麒麟老祖,要求单独谈话。 凤四海当场阴阳怪气起来,明里暗里说时绒拿乔,不尊长辈。 不等其他想要听消息的长老开口附和,嘉天逸便冷着脸,抬手将他们都支了下去:“路是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找到的,想怎么说,说给谁听,自然也该是人家决定。你要想做个受人尊重的长辈,不如别在这摆谱,自己去找个路出来?” 凤四海一窒。 不敢跟大乘期呛声,也知道麒麟老祖早就不满自己派遣时绒她们出海的事儿。看其他长老都不搭腔,于是闭上嘴,讪讪退了。 牧丹青左看看右看看,感觉麒麟族真是妖族之中难得的清流了。 …… 孟知雪唱过歌后,不知为何便沉沉睡去了。 已经听到事情所有经过的麒麟老祖解释道:“鲛人的歌声之中有特殊的力量,有些可以迷人魂魄,有些又可以鼓舞人心,全看她的一念之差。她方才吟唱时的心情悲恸,自然损耗颇大。不过发泄出来也好,大声哭过,总比闷在心里强。好好睡一觉,醒来会好过许多。” 牧丹青点点头,又道:“可是鲛人残魂警告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 “我们出发时,就已经知道海的那边没有资源,只有灭世‘魔鬼’,咱们就是冲着他们去的,绝不可能停下。” 嘉天逸慨叹道,“不过有一处,我倒是觉得鲛人的提点起了大作用,令人后怕啊。” 时绒:“?” 嘉天逸:“若没有鲛人在,我们为了渡海,恐怕会强行破开那道屏障。届时,我们这些因为预言想要救世之人,反而成为撞开中州屏障、导致中州沦为末日的罪魁祸首,末日预言就此成真。” 牧丹青一个激灵:“!!” 时绒赶忙道:“那得赶紧联系龙船,让他们不要强行破壁才是!” “你放心,从你们出海时,我就已经联系过龙船,说明情况让他们暂停渡海。”嘉天逸慈祥地笑笑,“毕竟你们三人都是气运之子,有天道引路,总不会出错。” 时绒心里头舒坦了。 和正常的长辈沟通,就是愉快。 …… 小岛之上,鲛人和其他人的浮尸满地的事,并没有给其他人知道。 麒麟老祖率先派遣嘉熙和嘉实等心腹,第一波跟着时绒上岛,悄无声息处理、收捡起了这些尸骨。 嘉熙长老居然还认出了其中一个人:“这人是穷奇族的。曾组织过一次远洋出海,但出海之后就再没回来。” 哪怕是修真者,皮糙肉厚的,经过这么久的风吹日晒,海水浸泡,尸体已经严重肿胀,高度腐烂,大部分消息都提取不出来了。嘉熙还是翻看了那尸体旁散落的乾坤囊,才认出穷奇族人。 嘉实的袖子捋到手腕,浑身臭的要命。 搬尸体他是主力,见的多了,自然察觉不对:“这应该就是前一批远洋船上的人?他们怎么会和鲛人族打起来了,还打得这么惨烈?” 别的不说,好几人浑身骨头尽碎,是被鲛人生生绞死的。当然鲛人也不好过,鳞片都被生生砍光了。 一群修仙者,用的却是最原始且血腥的厮杀法,造成的伤口可怖,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都想不出缘由,端着下巴沉默了。 嘉实举着脏兮兮的两手,冷了场:“……” 默默转身回去,准备继续任劳任怨地搬尸体。 唯有牧丹青给他面子,接了一句嘴:“确实离奇。树林里面还有一具特殊的鲛人尸体,她身上没有伤,尸体保持地完好,好像还是同一时间自然坐化的?” 嘉熙说不是:“她不是自然坐化,应该是灵气耗尽,竭力而死。” 搬尸工嘉实左右看看,见他们似乎聊完了,看向牧丹青,问题朴实:“那具尸体沉不沉,需不需要我去搬?” 牧丹青:“……需要。” 顿了顿:“谢谢。” 嘉实:“不客气。” …… 风雨不知为何消停了些。 等小岛被清理完,麒麟船上之人开始以云舟为载体,分批次排队渡海。 云舟虽然轻便而速度快,但因用料轻,防御力极低。 不像麒麟船防御高,且以兽骨为主干,内有远古巨兽的威压,会自发遣散开深海妖兽。 一个云舟,在深海妖兽的眼里,也就是一口包的小饺子。虽然几率极小,但万一被盯上,便是大乘期也救不回来。 众人胆战心惊,转移得沉默而有序。 …… 麒麟老祖嘉天逸依旧坐镇在麒麟船上,远远护持着迁徙的人群,维持麒麟船的平稳。 忽有一阵清风徐来,明明轻柔无痕,仿佛再寻常不过的海风,却莫名让人心中一悸。 浓厚的乌云刹那之间被阳光刺穿,倾泻而下万丈金色的光束,宛如一道道锋利却不迫人的剑芒。 所有人茫然地抬起头,不知为何天地之间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异像。 小姑娘们伸出手迎接久违的阳光,发出惊叹:“好漂亮啊!” 唯有嘉天逸和龙船之上的龙族老祖震惊地睁大了眼:“这是……” 悟道境?!! 第122章 万丈剑芒霞光持续了近一刻钟才消散。 而屏障的另一头, 碧空如洗,风平浪静,从始至终不曾出现日光穿云的祥瑞之兆, 就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从暴风骤雨之中渡到这一边, 给人一种从险恶之地,来到世外桃源的错觉。 恍惚之间,感到周围的灵气都更浓郁了呢! 欣喜震惊着:“海外果然有宝藏!” “这里怎么会有一道屏障,难道自成一个世界吗?” “啊~龙船的人也过来了唉!” …… 人群上岛之后, 为探险有了实质的进展而欢呼雀跃, 但麒麟船上高层大族话事人们眼神交流,心里却并不痛快。 时绒和牧丹青第一个穿过屏障,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 双双晋级突破的事,辅阵长老们亲眼所见。 他们原以为这边会有什么天地灵物, 类似千机塔下的灵海潮, 可以给人机缘, 助人晋级。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平平无奇一个小岛,找不到一点机缘的痕迹。 再联系麒麟老祖在让大部队迁徙之前, 首先让嘉实少君等麒麟族人, 单独跟着时绒来此地“蹚路”的举动, 就显得意味深长起来了。 “他们该不会是想要独占好处吧……” “麒麟老祖向来德高望重,应该不至于如此?” 凤四海冷哼:“只要利益足够, 就可以让人变成鬼。更何况他若是不贪, 何至于年纪一大把了, 要亲自出海?” 周隼盯着凤四海看了半晌, 没吱声。 凤禾冷漠地抬着下巴:“那本就是时绒自己争来的机缘, 为什么要给咱们分?” 众人一默。 凤四海不好不给自家少主面子,嘴角抽了抽:“少主说的是。但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麒麟族这样行事,迟早出问题!” 话不投机半句多,凤禾提着裙摆,转身朝岛内走去。 周隼默默跟上。 …… 龙船和麒麟船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若不及时修补,恐怕走不远。于是大家准备在集体岛上修整两天,等船修好,再行上路。 不大的小岛,陆陆续续搬迁进来上万人,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夕阳西下,适合落脚住人的地方都三五成群的聚了人,修者们好心情地将挡雨蓬支起来,烤烤火,吃一口新鲜的野味,像是一场集体的野炊聚会。 沧明镜远远看到十日未见的时绒,正笑嘻嘻地往火堆里添柴,逗小鲛人开心,心中五味陈杂。 白亦以如此之快的速度,重回悟道境,证明他心智已坚,再无回头之路了。 可怜她一个小姑娘,青春正貌,情窦初开,就这样被天道时运摆了一道。 沧明镜心里头不好过,更不好面对她。 拍拍金云晋的肩膀,让他们带着人族的人过去寻时绒,准备自己去海边逛逛。 冷不丁从眼角瞥见一点雪白的衣袍。 突兀在这光线昏暗的山林之中,又矛盾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沧明镜征然:他怎么这么快就到这里了? 从晋级悟道境的祥瑞之兆现世,到现在,不过一两个时辰,他便生生从中州赶到这里来了?! 悟道境,恐怖如斯! …… 时绒将驱蚊的草药堆到火边,招呼着金云晋和众师兄姐等人过来坐。 低下头时,明明记着火堆正前方是没人的,收拾好药草,再抬起眸来,眼前却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人。 金友安吓得啊了一声,刚要在时绒递过来的简易椅子上坐下的,脚一滑,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时绒动作顿了顿。 火光浓重,随着树影微微摇晃着。 只一个无声的对视,沧明镜却从中看出了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悲凉,轻轻叹了口气。 下一秒,时绒丢开了手中的驱蚊药草,拍了拍手掌,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师尊来啦!” 金友安顿时爬起来,和金云晋等人一起见礼。 白亦淡淡应:“嗯。” 迟重的火光镀在他的面容之上,明明是暖光,却依旧透出一股子如月如雪的清冷来。 金云晋微妙地感觉到白亦的气息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说不上来。 小辈们更像是受惊的鸟兽,不敢离白亦站得太近,都往时绒的身边挤过来。 时绒被踩了好几次脚,给挤得步步后退。 最后实在没位置,三两步绕过火堆,凑到白亦跟前去了。 但放着他身边大片空白的地方不占。 啪—— 伸手撑住了自家师尊身后的树干,给他树咚住了:“师尊,我能站这儿吗?” 沧明镜眉头一皱:“……?” 金友安窒息得想离开这个世界:你好勇,我好怕。 提前被打了预防针的牧丹青:……不妨事,麻着麻着就好了。 最离谱的是,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的清慈道君并没有推开她。 低眉看人一眼,都依着她了:“可以。” 视线扫过她消瘦几分的脸颊,轻声心疼道:“怎么瘦了?” “……”时绒摸摸自己的脸,感觉是瘦了些。近来又是有心事,又是忙着办正事的,想不掉肉都难。 但不想叫他担心,佯装不知道,嘻嘻哈哈:“没有吧?之前是被灵气撑肿的,现在才是正常的样子。” “是晕船了吗?” “还好,只有刚开始有一点点不适应,过几天就能把肉养回来啦!” 他俩嘀嘀咕咕地轻声聊起家常来。 沧明镜久久看着,心里头诧异,分辨不出,也说不上来白亦是个什么状态。 说是无情,又会关心着紧着时绒。 说是有情,神色情绪却明显较从前更淡了,整个人的气息也更清冷出尘。 难不成是像从前一样,强行将自己的修为短暂地留在了悟道境一层? 说来也是,如果完全丧失感情,成却神格,又如何与众生一起面对灭世之难? 没有与人共情能力的神,还会出手相帮众生吗? 只是重回无情道,一切都再不可逆,他所行之路的尽头终究是无人的巅峰。 沧明镜摇摇头,没有打扰他们师徒相处,一切随缘,珍惜这最后的温存吧。 …… 时绒自知道师尊修无情道后,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眼看他对自己还能有个温和的模样,诡异地还有些开心和满足。 开心末了,冷不丁想起一桩最要紧的。 之前她在船上辗转难眠,一直后悔没能当面问问沧明镜。 趁着师尊被龙族和麒麟族的两位老祖拉去商议要事,找到在海边乱逛,感时伤春的院长,打听道:“我听人说有些无情道要杀妻证道?已示断情绝爱,斩断所有的羁绊?” 她有点磕巴:“不、不会我就是师尊的那个‘妻’……” 她这个气运之子,该不会是献祭流的吧? 想想她之前献祭师尊那么多次,那可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了。 “……”沧明镜一脸空白:“你在说什么鬼东西?你从哪里听到的?没这回事!” 时绒大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那不都是在晋江看的。 晋江文好多都是这么写的,害得她差点以为这修仙界无情道都得这么玩呢。 沧明镜简直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能不能有点悲情设定女主的自觉? 你师尊修无情道啊! …… 两日之后,两艘船都修补得七七八八。 海上无大浪,其余的能在路上慢慢缝补,还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众人收拾收拾准备上船,突然有两个巡逻的执事长老满头大汗地跑来,给沧明镜禀报道:“有一位青云学府的学员不见了!” “什么?”沧明镜脸色骤变,“是谁?怎么不见的?” “是精灵族的岳子温。”执事长老怕生怕被追究擅离职守的罪责,吓得发抖,一气儿道,“昨天夜里他、他同我说得了鲛人的地图,知道附近还有其他的岛屿所在,离得不远,说是、是精灵族的长辈让他去探探路。看看上面是否有灵矿之类的,我没有多想,就让他去了。可是今日要登船了,也不见他回来,我去问六翅精灵族的长辈,他们居然说不知此事!” 执事长老委屈地要命,“六翅精灵问我要人,若是我拿不出来,就要亲自驱船去找,穷奇,穷奇也要跟去,这可怎么得了啊!” 明明一切顺理成章,沧明镜却越听越不对味。 岳子温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是想要做什么? “他们没让我们派人跟他们一起去找?” “没有,他们两伙人上了一个云舟,方才就已经走了。” 沧明镜看向白亦。 白亦淡淡:“不用管,人没丢,过两日就会回来了。” 第123章 沧明镜很快领悟过来。 他们两族打的好算盘, 得了鲛人地图后,晓得附近是鲛人的领域,没有大的危险, 便要赶在大部队之前, 四处寻宝去了。 明着走,会让人诟病。 谎称孩子丢了,任再有天大的事,那也是找人要紧。于是能正大光明地开着云舟离开大船, 大张旗鼓地四下搜寻。 若有机缘, 自然是他们先到先得。 …… 从沧明镜得知情况的龙族和麒麟族无言以对。 这种把戏在他们看来如跳梁小丑一般,龙族老祖龙明祖性格相对急躁,说话间就要将那群私自出行的人抓回来。 嘉天逸佛系道:“人皆有私心, 难免的事。这种事宜疏不宜堵,各族人心不齐, 咱们过于强硬会闹出更大的争端来。等他们寻不见宝, 灰溜溜回来, 自然不会再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 “……” 龙明祖按捺着脾性想想, 觉得他说得也有点道理。茫茫大海,哪是那么好寻宝的? “行吧, 和他们两族保持联系,”龙明祖吩咐下去, “还是别让他们出事,咱们应该不久就要到了, 不知那头是什么情况呢。多一个人, 多一份助力。” “嗯。” …… 各族忙忙碌碌登船。 牧丹青为了躲避悬壶谷安排的相亲, 依旧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时绒。只是这次没好上麒麟船, 便同时绒挤在了龙船, 云隐仙府给她预留的一个屋子里头。 牧丹青拨弄着熟睡的孟知雪的小手,对时绒歉意道:“我躲在这里,不会打扰你和……吧?” “那当然不会,我巴不得你在这呢。”时绒稍稍将屋子布置了一番,收拾妥帖了,便推门往外看了看。 “?”牧丹青:“你要出门?去哪儿?” “我琢磨着,这房间挺小啊!”时绒认真道:“你和孟知雪在这里住,再挤一个我未免太拥挤。我去找师尊哭一哭,说不准他会收留我,岂不两厢合宜?” 牧丹青:“……” 被她的没脸没皮震撼住了。 时绒拱手:“表姐~这屋子你可一定要占住了,谁来找你你都别走哇。待我成功,以后一定给你包大红包!” “……”牧·工具人·丹青真的没眼看。 …… 白亦端坐在屋内,心不在焉地喝着茶,时不时朝门口望去。 这都上船一个时辰了,绒崽是不是也该到他这来打个招呼了? 在岛上人多,他刚重回悟道境,几十百把双眼睛和神识死死盯着,他都没法同她好好说说话。 绒崽都瘦了,还不肯同她说实话,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这个年纪的姑娘心思最是敏感,她拐弯抹角不肯说,他也不好逼得太紧,显得过于强势,反让她不悦。 白亦琢磨着,又起了身,去将门打开,特地留了一条缝儿。 省得她来了见他屋门紧闭,以为他在修行不好打扰。 不多时,那道儿门缝终于被人推开,探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来,眼睛乌溜溜的:“师尊?您在忙吗?” 白亦不自觉展了笑颜,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不忙,进来坐~” 来聊聊天~ …… 时绒看到自家师尊的笑,愣了一下。 修无情道的,还能这么笑? 这就是心中无情,撩人自然快?真正的纯欲天花板? 时绒也不是那等子客套的人,师尊既然拍了身边的位置,她便绝不往他对面的空位坐。 不动声色把门关紧,人就凑上去坐下了。不是与他同向对着桌子,而是正面着他,盘着腿坐在了蒲团之上,眼巴巴地瞅着他的侧脸。 白亦:“……” “听闻师尊晋悟道境了哇,恭喜恭喜~” 时绒作为弟子,首先当然是浅聊一下师尊晋级的事儿,以表关心,“您刚晋级就过来,不用稳稳境界吗?” 白亦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她竟然会知道悟道境的事,这世上除了大乘期,鲜少有人知晓。 但她既然问了,他也没有隐藏:“重回境界,境界会相对平稳,在船上修行也是一样的。省得离远了,放心不下你。” 这就是认了。 时绒久久看他:“……” 她无法想象断情绝爱是种什么感觉,自己私下琢磨,也觉得那必然并不好受。 大概像是最爱美食的人,突然失去了味觉? 或许东西吃在嘴里已经尝不出味道,但记忆和理智告诉自己,面前的食物是自己最喜欢的,应该好好珍惜。 师尊依然待她好,就是因为这样吗? …… 时绒突然侧身,靠在了桌子上。又身体微微前倾,挡在白亦的视线前,深深地望着他。 白亦喝着茶与她对上视线:“?” “那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悟道境唉!”时绒冲他伸出大拇指,翘了翘,笑嘻嘻:“师尊牛哇牛哇!” 白亦:“……” 哪怕看过多次,他还是被萌得唇角翘了一丝。 时绒盯着那一缕笑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掏出一个小本本来,奋笔疾书。 上写:牛哇牛哇测试。 下写:反馈:反应平平,不存在被夸赞之后害羞的情绪。比上一回的情绪波动下降百分之二十,但有一个附加的笑,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敷衍。目测假笑率高达百分之四十。 与其自己私下里猜来猜去没个说法,时绒觉得数据才是最真实可靠的。 可惜她不懂心理学,也不知道这个测试准不准。 但是没关系,多测几组综合看看就好。 最后得出总结:对她的情绪值下降百分之十左右。主要是没有了被她强行撩拨之后退缩害羞的情绪,应该是坦然无畏式无情,嘶……难搞。 白亦:“?” 白亦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时不时埋头刷刷写东西,字体奇怪而潦草,用的应该是穿越之前的文字。 他看不懂,于是问,“你干什么呢?” 时绒道:“有感而发,随手做点小记录,师尊不用放在心上。” 白亦:“……是吗?” 那你怎么一边做记录,一边往我脸上瞄,确定是啥正经记录吗? 但想想绒崽都离开他小半个月了,会要多看他几眼也是正常的。 便听之任之,给她多看几眼了。 …… 除了测试白亦对自己的态度。 时绒又在聊天之中夹杂私货,悄咪咪提问,测过几组别的数据,比如有关沧明镜、云隐仙府、青云学府等等。 白亦对这种问题给出的反馈相当之匮乏,一般都是表情淡淡地嗯一声表示知道,而没有兴致多问两句。 时绒医生咬着笔头,内心直叹:“问题很大啊……” 总结:对外情绪值下降百分之八十左右,全方位无情无波动。 严肃认真地为这次测试做了个复盘,最后将魔爪伸向师尊的头发。 …… 白亦对她毫无防备,很轻易被她圈了一缕头发在手里把玩。 这样的接触并不算亲昵。 时绒说着说着话,坐姿愈渐崩坏,已是懒洋洋地靠过来,半趴在桌上,手一低便能触碰到他。 但她没有。 只一片静谧之中,在暧昧的距离之中,垂眸地圈弄着他的发。乐此不疲,眸光认真而悠远,莫名让人耳根发热。 …… 时绒原计划是弄断师尊几缕头发,试试看他会不会有情绪波动。 毕竟师尊爱美,最宝贝他的头发,这是结果最显而易见的测试了。 可手里盘着师尊的发丝,越摸心里头越喜欢,又死活下不去手了。 曾钢铁直、为了做测试可以不要命的时绒,在想到师尊可能会难过哭泣的画面后,饮恨败北,最终决定停止这一项“惨无人道”的试验。 改作轻轻拽了拽。 然后紧张地盯着他看反应。 白亦面对崽子的手贱作妖行为,没有任何恼火的情绪。 只是不知道她在闹什么,看她轻轻拽,就微微倾身过去,无辜地看着她。 “对不起啊,”时绒道,“把师尊拽疼了吗?” 疼是不疼。 但是白亦怕她手劲儿大,没个分寸,真给他头发拽断了,就示弱道,“疼。” 时绒与他四目相对,心里立时软了。 叹息一声,欲要放开师尊的头发:师尊被拽头发的时候,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好像不太上心的样子,情绪波动果然小了好多啊。 白亦看绒崽不知为何颓丧下去,咬咬牙,又将头发塞回到她手里:“其实也没那么疼,你轻点就好。”可以玩的。 时绒:“?” 时绒转过身,笔尖起飞,在她的实验报告上继续写。 剪,划掉,拽头发实验。 结论:紧张头发的情绪大幅度减弱,情绪波动下降百分之九十,夭寿啦,出大问题!! 白亦:“???” 白亦看她脸色乍青乍白,变幻莫测,不禁思索他离开的这几日,绒崽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她行事如此反常? 甚至独处的时候,都不对他动手动脚了。 得去问问沧明镜情况才是。 …… 时绒没忘记来师尊房间的目的。 并再次利用了开窗理论,晃着脚丫子道:“师尊是不知道,表姐才这么年轻,就被家里催促着联姻,她还不像我,有个能为我撑腰的师尊在。她的父母一句话都没说,就答应了下来,说是全凭族老安排。她也是没办法了。” 她小嘴叭叭,有时候并不需要人接话,自己就能说上一大堆。 又道:“前两天龙船和麒麟船都受了损,下面两层进过水,被褥一抖全是盐渣,屋子里一股子海腥味,又潮,实在不好住人。这上层的房间愈发紧俏,一个空房都没了。这不,她就来找我了……” 悄咪咪喵师尊一眼,“我寻思着,龙船上没有空房,只有院长先前特地给我留的一间。两个人还带个小鲛人,三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这有点挤呀~我和表姐原就是在麒麟船上报了名的,在那边还有住的地方。要不然……就同她一起搬到那边去?” 话说到这,还真怕师尊感情淡化之后,看她说得有理有据便一口答应下来,忙道,“就是好不容易与师尊团聚,不想离您太远……” “你之前住的是麒麟船?”白亦发现了好大一个盲点,诧异道,“怎么回事?沧明镜他们不管你的吗?” 绒崽瘦了这些,难道是在麒麟船上无人庇护,给人欺负了?! “……”时绒万万没想到,翻车的点居然在这里,安抚道,“不是,是我和表姐自己去的。” 白亦眼神更诡异了。 他早前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重回悟道境,原计划是不登船的,但早就给绒崽布置好了船上的事。 除了麒麟族的嘉实,其他与她交好的人和族落,都被分派到了龙船。而相对交恶的,都派去了麒麟船。 能保管她在船上也有小伙伴们一起玩儿,不至于无聊,更不会被旁人冲撞,坏了心情。 结果她自己跑去麒麟船了? 干啥呢? 时绒看懂他眼神之中的疑惑,解释:“那不是表姐不乐意,我为了帮她避开悬壶谷硬塞的亲事嘛,才躲到麒麟船上去的。她年纪还小,不想成婚。” “当真?” “当真!” 白亦幽幽道:“那你既然愿意为表姐做到这个份上,是不是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师兄嘉实寻不着活路,就这么没了?去麒麟船是一就二便的么?” 时绒头皮发麻,不知道话题究竟是何时被他歪到天边,拿捏住的。 正要说感情的事儿咱们能拿出来做慈善,外头突然传来人轻轻叩门的声音。 嘉实的嗓音清清落落地传来:“晚辈嘉实,初登龙船,前来拜见清慈道君。” 时绒:“?” 白亦瞳孔地震:“!!!” 看看紧闭的房门,再看看那个满脸弹幕式刷过“他怎么会来?”“哎呀翻车了!”最后一脸无辜,写着“真的与我无关”的渣崽。 眼前一黑,想哭了。 …… 嘉实是被麒麟老祖安排过来的。 嘉天逸原本被白亦一通义正言辞地拒婚敲醒,给弄死了心,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老老实实将自家嫡孙安排在麒麟船上,与其他气运之子保持距离。 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时绒和牧丹青带着小鲛人自己跑过来了。 他看到一丝生机,后来又安排嘉实第一趟跟着两人渡海寻路。听嘉熙说,时绒虽然对嘉实不感冒,牧丹青与他相处得不错,两人有说有笑的,还相互帮忙了。 虽然她是丹修人族,体格弱了些。 但只要他俩有真感情,嘉天逸总能搜刮出来好些天材地宝,给未来孙媳妇强筋健骨补补身体,说不定两人能有希望结合。 于是调转矛头,又想着撮合嘉实与牧丹青,巴巴将人忽悠着,送到了龙船里头。 嘉实自己不知情,是听祖父说他的房间被水淹了,又潮又臭,恐怕住着难受。上层没房间给他,让他自个去龙船找个位置住。 麒麟族爱子,却最不娇惯孩子。 好脾气的嘉实习以为常,老老实实过来,没找见空房,还是龙刑收留了他。 但他寻思人既到了龙船,理所应当得去拜见拜见清慈道君,见个晚辈礼。 龙刑他们都组团去过了,他登船登得迟,没有理由坏了规矩,这独身才来了。 …… 嘉实得了一句进,恭敬推门入内见礼。 抬起头来,座上的清慈道君神色格外的冷,脸色沉得厉害。 他心里咯噔一下,看到旁边手足无措,站得笔直的时绒,心想自己该不会正好遇见道君训斥弟子了吧? 时绒扣着手,有点无语。 嘉实来得时机太巧,让她背了好大一个黑锅,她心里一慌差点露了怯。 趁着两人都在,要把话说开:“我上了麒麟船之后,就老老实实待在房里,没惹事,更没欺负人。头两日渡屏障的时候才见着嘉实师兄,是吧师兄?” 嘉实从没看过吊儿郎当的时绒那么慌的样子。 面对白亦,面对莫名被卷入的尴尬冷凝的局面,心里是紧张得要命。僵着脑子,低声附和道:“嗯,师妹很好,没有做错什么,还请道君明鉴。” 时绒:“???” 你好好说话行不行?别演我啊!! 好哇! 他居然还想反客为主! 白亦眸一沉,淡淡:“她在出海任务中立了大功,我怪罪她什么?” 对啊? 那师妹是为什么事儿“挨训”呢? 难道是干了什么坏事儿不愿意承认? 嘉实也百思不得其解,但被清慈道君那一句话语之中的寒意冷得后背发麻。 脑子空白一片,又感觉他仿佛话中有话,似乎在等着他说点什么。 想到时绒方才那句“没有欺负人”,若有所思,弱弱问:“因为……因为她泼湿了我的被子和衣服?” “!!!” 白亦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时绒,红着眼睛,活似看负心汉。 时绒捂脸。 艹,求你别开口了。 越解释越说不清! 第124章 时绒万万没想到, 被嘉实坏了好事的她,最终还是成功地入住了师尊“豪华套房”的客房—— 事情起因在三日后的夜里,时绒在睡梦中听到一阵破风声, 惊醒过来。 推开窗看去, 皎洁的明月高悬,海阔浪平,麒麟船就在相去不远的地方,与龙船齐头并进。 穷奇和六翅精灵的云舟回来了, 大摇大摆地越过龙船, 登麒麟船,不少夜猫子听到动静奔到甲板上看热闹。 修者的目力好,时绒远远瞧见毫发无损, 春风满面的“失踪人员”岳子温从船上下来。 牧丹青揉着眼睛:“看他这开心的样儿,该不会真弄到什么好东西了吧?” “谁知道呢。”时绒撇撇嘴, 双手枕着脑袋, 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这下可惨咯, 他们擅离队伍去寻机缘,不仅没有败兴而归, 反而尝到了甜头。有这么个坏例子在, 其他人不甘做个吃亏的老实人, 恐怕会跟着不安分起来。” 牧丹青蹙着眉,说不会的:“之前那是六翅精灵不知道清慈道君到了, 现在有他坐镇, 应该不会再有人轻举妄动了吧?” 时绒不置可否。 机缘险中求, 修行之人, 头铁的可老多了。 还得看人家承担风险, 得到的是多大的机缘才是。 旁边睡着的孟知雪,突然睁开了眼睛。 …… 岳子温不是傻子,本就是拿见不得光的手段溜出去的。绝不会将自己得了什么宝贝,说出来给围观吃瓜地群众听。 只苦笑道:“我在海上被风浪迷了眼,走失了方向,慌忙之间走出好远。得亏长老们来救我,这才劫后余生,实在是庆幸。” 岳子温在年轻一辈之中人缘不错,其余人心里知道有猫腻,嘴上还是纷纷安慰。 凑过来看热闹的蛇族苏曼靠坐在栏杆上,梳着长发悠悠道:“学府不是给你发了定位手环,你不会用?” 岳子温脸上笑容一僵,人群里头热闹重逢的气氛也凝滞片刻。 姜卓搓着手指,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岳子温彬彬有礼:“不小心弄丢了。” “呵呵~”苏曼笑眼盈盈,“那可正巧~” …… 岳子温和关心他归来的众人寒暄完毕,回到房间里,脸上的笑意骤然冷下来。 明明是六翅精灵和穷奇计划合作,一起出去吃小灶,“搞事”的名头却由他一人但下了。穷奇跟着吃了肉,转头便一句帮衬的话都没有。 岳子温越想越气,一脚踢在柜门上:“若不是看他还有点战力,老子才不想捧他的臭脚,骂名都由我来担了,他倒显得格外高洁!” 六翅精灵的几位长老显得淡定许多:“名声都是虚的,你又是小辈,过几年大家便都忘了,还能一直跟你计较不成?咱们得了切实的好处,这就足够了。” 最爱伪装成谦和君子搞小团体的岳子温:“……” 和长者之间观念上的隔阂,让岳子温连怒火都发不出来,咬着牙坐下了。 其余七个六翅精灵族兴致勃勃聚在一起谈论此行收益。 笃笃笃—— 门倏然被敲响。 “请问,六翅精灵族的岳子温住在这里吗?” …… 屋内点着灯,门却迟迟未开。 走廊上的光线昏暗,斜落在时绒的裙摆之上,她手里抱着孟知雪,哭得眸子水灵灵的:“是,是这,姐姐,我闻到了,气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歪?睡着了吗?”时绒再扣了扣门,“我知道你在里头,你灯还没吹呢!” “……” “呀?该不会又失踪了吧?再不开门我可要冲进去救人啦!” 哗啦—— 岳子温一把拉开了门,拿身体挡住了门缝,冷着脸,咬牙切齿:“你来做什么?” 时绒这个时候来找他,哪有什么好事?多半是来找茬的。 但仗着自家一屋子的长辈庇护着,他也不怂她,先发制人:“你不是在龙船吗,怎么好私自来麒麟船?” 孟知雪看见岳子温脸,不知为何呆了呆,凝神细看良久,随即仓皇地缩回时绒怀里。 时绒以为她是被岳子温的又凶又臭的脸给惊到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害,你都能私自出海了,我私自来个麒麟船怎么了?” 岳子温:“你——” 六翅精灵大长老道:“大半夜的,就别在外头大声喧闹了,省得扰了旁人的清静。时绒小友,有话进来说罢。” 岳子温愤愤松开阻拦的手。 时绒笑眯眯走进屋去,看到了他们一屋子的长辈,神情淡然,丝毫不虚:“哈?这是在开会呢?那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啊……” 不看僧面看佛面,大长老岳鹤看在清慈道君的面子上,沉着性子问:“不知小友深夜拜访,有何贵干?” 岳子温将门关上。 时绒环视一周,开门见山道:“想和六翅精灵做个交易。” “哦?说来听听。” 时绒:“我要鲛人权杖,你们要什么,价码随便开。” 旁边几位长老脸色唰地变了,岳鹤眯起眼:“你说什么?” 时绒轻声道:“我知道你们出海,不单单是救了人回来,还寻到了鲛人巢穴,在鲛人宝库内大肆搜刮……” 岳鹤打断她的话:“鲛人族已灭,鲛人宝库便是无主之物,即便我们寻到了鲛人宝库,那也是我们自己的战利品。” 时绒颠了颠手中的奶娃:“喏,这里还有个鲛人呢。” 岳鹤眼角抽了抽,眸光渐沉:“……” 时绒还没天真到觉得亮一个鲛人出来,就能让六翅精灵和穷奇把吃进去的宝藏吐出来。那只会致孟知雪于危难之境,为了足够的利益,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微微往前递了一下自己的手环:“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把事情同师尊说过了。” 众人扶椅,面面相觑。 岳鹤眸底的凶光悄悄沉寂下去,后牙咬紧:“你想怎样?” 时绒道:“我说了,我不是想要抢你的战利品。别的我们不要,但是鲛人权杖之中有鲛人的传承,对小鲛至关重要,我愿意以同等级别的灵器与你交易,咱们双方都不吃亏,你看如何?” …… 孟知雪不记得鲛人巢穴的位置,是岳子温将权杖带回麒麟船后,她远远感知到了权杖的气息,这才激动地告知给时绒。 鲛人有些深刻的记忆是可以共享的,未成年鲛人会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慢慢接受族内记忆的传承。 但如果因为某些不明因素,未成年的鲛人迟迟没有得到传承,还可以由鲛人王族以权杖赐予他/她族内传承。 鲛人的传承,对世间唯一幸存的鲛人孟知雪而言至关重要。 而且若是运气好,时绒说不定还可以通过权杖,知道在小岛上的惨案到底是如何发生的,鲛人口中的魔鬼究竟又是什么东西。 岳鹤皮笑肉不笑:“鲛人权杖属性特殊,说是七品灵器,但因为蕴含特殊魂力,恐怕早已匹敌八品灵器了。你舍得换给这么一个小鲛人?” 时绒唰唰唰摆出八件灵光莹莹的七品灵器来。 “八品灵器我用不了,师尊没给我备在乾坤囊里头。这些是他放在我这里的几件七品灵器,你若是看得上眼,咱们二换一,当场就换了。” 鲛人权杖确实堪比八品,二换一也没有亏太多。 岳鹤:“……” 其他六翅精灵长老倒抽凉气地站起身来:“!!!” 岳子温眼睛都看红了。 清慈道君中州第一人,宝物多,这个能理解。 你不过是他徒儿,随手能带这么多七品灵器,是不是太过分了点?龙刑他们身上也就一两件啊! 他还在为得到一个伪八品的七品灵器激动得睡不着,人家年纪轻轻,一掏兜,八个! 你有钱,你清高! 岳子温甚至觉得时绒说不馋他们得到的鲛人宝藏是真话了。 富婆成这样,确实没必要馋。 又不禁想,他当初为什么想不开,非得挑衅她呢? …… 过了好半晌,屋内的红眼病们的呼吸声才重新平静下来,不敢妄动。 岳鹤盯着那些灵器良久,意识到一个问题:“……全是防具?” 那简直是武装到牙齿,且正好一套的七品防具。 这一套防具明显是经过特殊调配的,针对毒、幻、五行灵力的防御皆有,全方位的守护。 时绒说是:“我师尊主要每天担心我会挂掉嘛,防御这块就掐得很死……” 这一套是师尊出海之前刚给的,她到现在还没来得及试呢。 “……” 岳鹤越看越心惊,同时也起了贪欲。 他是不敢找清慈道君弟子的麻烦,尤其眼下亲眼所见她有多受道君看中。 可谈交易嘛,得看谁更需要这个东西。 时绒主动找来,点名要鲛人权杖,这东西可是仅此一件,无法替换的。她能答应二换一,那是不是磨一磨还能三换一呢? 岳鹤态度好了些,让人给时绒奉茶,慢悠悠道:“你的防具虽好,咱们出海任务之中,最紧要的却是战力,鲛人权杖有摄魂之能,还能做全体伤害的武器,与你这个比起来……” 时绒一听就知道这是给他磨上了。 她坦诚而来,上来就给底牌表诚意,是因为局势紧迫,时不待人,不是来给他还价的。 时绒道:“你这是看不上,还是想抬价?” 岳鹤没正面回答:“你这防具环环相扣,正是一套,若是拆来来,多可惜啊……我看你和那小鲛关系好,这样吧,其实鲛人宝库里面还有两件七品灵器和一些六品灵器,要不然你拿着一起换去?” 其余长老附和:“是啊,换一件是换,不如凑个整嘛。” 言外之意,是想要那鲛人宝库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换一整套七品防具? 时绒被他不要脸到了。 孟知雪气得脸通红,扒住时绒的手:“算了,姐姐,我不要了!他们摆明了欺负人!” 岳鹤不敢担这样的帽子:“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谈的交易,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算欺负人呢?这法杖世间仅此一柄,我不肯轻易割爱,便是欺负人?” “……” 时绒是没想到他们六翅精灵,号称精灵族中的贵族,居然是个这般贪欲纵横,市侩的嘴脸。看看旁边一脸笑的岳子温,大概真应了那句老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从前看的电影之中的绝美、绝和善的精灵误我。 时绒翻了个白眼,收起防具:“既如此,实在谈不拢,就算了吧。” 岳子温顿时紧张起来。 哪怕二换一,也是血赚的生意,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岳鹤和其余长老却是老油条,让开门,气定神闲:“或者时绒小友还有别的灵器,咱们下次再谈吧。” 时绒敷衍地给他咧了一下嘴,扭头带着孟知雪走了。 这还谈个屁,给脸不要脸。 鲛人权杖本就属于鲛人,是他们这伙儿强盗从人家宝库里抢来的,那她替天行道,再帮孟知雪把东西抢回来。 不过分吧? …… 岳子温见识过时绒的报复,表面不动声色,其实一肚子坏水。 眼见着她走远,忍不住对族老道:“要不然就换了吧?她若是让清慈道君过来帮她明抢,可怎么办?” “你当清慈道君是什么人,会公然帮小辈明抢一个七品灵器?这可是在海外远洋船上,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们云隐仙府若如此蛮横,强行侵占别人的宝物,以后还要不要在世上立足了?” 岳子温被骂得讪讪,扭头望去。 走廊那头,时绒怀里待着的孟知雪不知为何一直死死盯着他,稚嫩的小脸上有着一丝凝重和疑惑。 岳子温脑袋一歪:“?” 孟知雪像是被吓到一般,缩回了时绒的怀里。 以一个外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姐姐,那个小哥哥怪怪的。” “?”时绒以为小娃还在记恨岳子温凶她的事,“哈哈哈,对,他人品不好,你别搭理他。” 孟知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 弄岳子温还用不着师尊亲自出手,没得把一件小事弄大了。 时绒只巴巴将孟知雪交给师尊代为看管。 她现在对六翅精灵的道德底线完全不抱希望。 理论上来说,孟知雪的身份,完全可以找万族联盟诉说此事,以舆论施压,要回权杖。但是时绒害怕自己不能带着孟知雪一辈子,她得罪了精灵大族,以后要怎么独立存活? 这就是时绒提议交易的初衷,哪怕亏一点,至少能和平解决问题。 但交易没有谈拢,六翅精灵会不会担忧孟知雪走舆论路线,想要先下手为强除掉她,就不好说了。 时绒得保障好孟知雪的安全。 调息中的白亦摆摆手,顺手将偏房划给了她:“她若是不闹,就让她住进去。” 时绒安心了,开开心心跑去给孟知雪收拾床铺。 白亦睁开眼。 emo了三天的人,头发丝儿里都透着幽怨,主动问:“你先前不是说要搬去麒麟船吗,怎么没搬?” 时绒一听不对。 师尊这好几天了,劲儿还没过去呢? 当天嘉实走后,她可是老老实实把和嘉实的事情经过都同他交代过了的。 也正是被这乱入的误会一打岔,都忘了要强住进来的事,从师尊房间出来,关上房门才后悔莫及。 …… 时绒从偏房探了个头出来,笑嘻嘻:“我舍不得师尊,还是同牧丹青表姐挤着吧。这样日日还能上来给师尊请安~” 白亦看她一眼:“那你可以搬上来住,省得上下跑。” 又不是没有空房间。 时绒:“……?”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从偏厅走出来:“您说什么?” 师尊是主动邀请她吗? 时绒可没有耳背的毛病。 白亦将她的反问解读成了推脱,心里发苦,幽幽垂下眸:“师尊不比你们小年轻精力充沛,不好同你玩泼水游戏,相处起来是沉闷没趣儿了些……罢了,你不愿意同我一处,我也不勉强你,高兴找谁玩便去找他吧。” “愿意愿意呢!” 时绒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我可爱和您在一块儿啦!” 第125章 时绒将孟知雪藏了两天, 却发现精灵和穷奇那头一点动静没有。 门窗紧闭,低调得连门都没有出过,也没找人来和她联系谈交易, 稳得一批。 “老油条真是棘手!” 时绒郁郁地看着麒麟船的方向, 他们龟缩不出,她都没办法下手了,“这么等下去不是事儿呀。” 小鲛接连受打击,今日又病下了, 高烧不退。 牧丹青上来看小鲛, 听说清慈道君在修行,缩在时绒的偏房内,声音格外地小:“难道还是得告到万族联盟那儿去?” 时绒脸拉得老长:“他们不来找小鲛, 就是摆明了,咱们哪怕借着小鲛的名义告也没用。” “为什么?” “我昨个问过院长了, 院长说最好的情况, 一番漫长的口水仗之后, 万族联盟仅能将具有特殊意义的鲛人权杖判给小鲛。就这, 还有可能被他们找各种理由拖着,迟迟不交付。” 规则毕竟掌握在统治阶级的手里, 偏袒着强者。 规则上鲛人已经灭族, 鲛人宝库是精灵族搜到的“无主之物”, 谁捡到算谁的。 退一万步,就算万族联盟能够做到看在人族的面子上, 强行得罪精灵族和穷奇族, 将宝物判回给小鲛。 怀璧其罪, 孟知雪一个小鲛, 如何守得住那些财宝? 当时是圆满了, 这件事彻底公开,之后也会是她的一张催命符。 “院长还说最重要的一点,孟知雪现在是未成年鲛。如果事件公开,精灵族和穷奇族还可以受鲛人族“馈赠”的名义,要求领养孟知雪,口头上一句待她成年归还鲛人权杖,就可以堵住悠悠众口,到时候咱们不仅拿不回权杖,还有可能把小鲛也赔进去。” 时绒再想介入,她也是个事件无关者,使不上力。 世上规则弱肉强食,本就无奈至极。 牧丹青快气吐血了:“老赖嘛这不是!” “人家做了千年的强盗了,占人宝物是做熟的活,你想要人家吐出来,太难了。逼急了,他们什么阴损的法子使不出来?” 时绒叹了口气,“院长说他不看好此事,鲛人到底弱势,闹大了孟知雪并不见得会有一个好结果,最好的办法还是私了。” 牧丹青更愁了:“私了,怎么私呢?” “对啊,他们一大帮子聚在一起,也没个落单的……”时绒伸长脖子,往白亦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喊道,“师尊能帮我想想辙吗?把他们从房间里弄出来?咱们时间不多,不能同他们这群老赖耗着了。” 时绒:不玩了,我还是开挂吧。 “……”牧丹青下意识地坐直些。 这种事,也好劳烦清慈道君亲自动手吗?怎么引? 良久,里屋传来人的声音,淡淡的:“可。” …… 随着话音落下,牧丹青明显感觉到周遭的风浪静了,风雨欲来。 护船的麒麟老祖骤然睁开眼。 咚—— 像是鼓点敲击在心脏上,海底深处骤然传来一道沉闷而强烈的震波,掀起数米高的浪潮。 伤害不高,但威慑效果极强。 刹那间,安静的远洋船上热闹了起来。 “什么情况?” “天呐天呐,不会是深海巨兽吧?” 咚—— 又是一声。 两艘并行的远洋船上的人几乎都被惊醒了,无数道神识朝海底扩散而去,四下搜寻。 牧丹青吓得头皮都要炸了,那股子仿佛从深海底部传来的庞大威压,真的像极了被惊醒的深海巨兽! 然而一转头看向时绒,她却还是笑吟吟的模样,单手提溜着一个被她称之为“望远镜”的东西,叫唤道:“这个法子好,师尊再来两下~~” 牧丹青反应过来了:“……” 为啥她隐隐约约觉得清慈道君行事风格也有点……偏呢? …… 望远镜视角中,有胆小之人惊恐关窗,独居的冲出去找人,更有胆大的将脑袋伸出窗外,四下张望,大呼:“妖兽呢?我没找着哇!” “怎么样?他们出来了吗?”牧丹青问。 时绒将视角锁定岳子温的窗,纳闷道:“没动静?” 不仅没人冒头问情况,连一缕神识都不曾外探出来过。 这不科学啊? 正常人遇见突发状况,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对劲。” 时绒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子凉意,将望远镜往牧丹青手里一塞,跳上窗口,“我过去看看。你拿望远镜盯着,万一有状况,我给你们打手势!” 迟疑片刻,又从船外翻到了白亦的窗外,扒拉着窗沿,腆着脸笑:“师尊,再送我一程呗?” 两船距离不远,但是船上都有护船阵法。 要么找院长或者龙族老祖打报告等待审批,要么就找师尊强开后门。 时绒果断选择后者,上回她就是这么过去的。 白亦表情不知为何有些凝重,提醒她:“把防具穿上。” 时绒呆了一下,乖乖在窗台上坐下,穿起七品灵器防具来:“怎么了?” 白亦:“说不上来,感觉不太好。” 远洋船的房间密集,为了保障隐私,每个房间都有隔音隔窥探的阵法结界,一旦被人强行破坏侵入就会发出警报,他也不好强行去看。 白亦上前,帮马马虎虎往身上套防具的时绒整了整衣襟。 末了,指尖轻轻揉了揉她的脸颊,“稳一点,别浪。不管那边有没有出事,只要你安全回来就算你一大功。” 他替她整理灵器的时候站得近,时绒坐在窗台上的膝盖都要碰着他的衣袍,腿轻轻一勾就能攀上他的腰。 这样的距离实在适合搞偷袭。 时绒却没敢,强撩无情道,那不得灰飞烟灭。 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念头,挑眉:“那、那记了大功能要奖励吗?” 白亦捏捏她的耳朵,指尖微烫。 慢慢道:“可以。” 时绒来劲儿了。 无情道也得说话算话吧? 今儿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动她一根头发!! 时绒咻地一下从窗台上窜出去。 尸鬼骨翅愣是给她扇出了小蜜蜂的感觉,都快出幻影了。 牧丹青举着望远镜:“?” 咋突然之间这么亢奋? …… 因“深海巨兽”恐被惊醒,龙船和麒麟船之间需要交互消息,颇有几人在海上往返,时绒身份特殊,并不显得格外显眼。 趁乱摸到岳子温的房间外,时绒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徘徊了一阵。 他们这无声无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总不是在集体闭关吧? 万一真的只是在闭关,她毫无理由突然闯进去打扰了人家的状态,会不会被锤? 吱呀—— 旁边的屋门突然被推开了。 周隼抱着胸,满脸疑惑地看着鬼鬼祟祟贴在岳子温门口的时绒:“你干啥呢?” 时绒回过头,表情一亮:哟!瞌睡送枕头嘛这不是? 周隼头皮发紧:“?” 怎么这样看我? …… 砰!! 周隼茫然着,被时绒上去一个过肩摔,狠狠砸向了岳子温的门口。 时绒:毫无理由打周隼和毫无理由闯长辈屋子,哪个后果严重,这还用选? 时绒是收了力的,岳子温房前的阵法结界被砸得剧烈抖动,却没有立刻破碎。 这么大的动静,里面也没有反应。 “卧槽,时绒你有病吧?!老子没惹你啊!我@@¥……%” 周隼被砸得七荤八素,爬起来就要和时绒干架。 时绒单手拔剑出鞘。 周隼动作一滞,瞬间哑火:“……” 时绒面色凝重,冲用完了就能仍的“敲门砖”周隼摆摆手:“你躲开点,忙正事呢。” 周隼:“……” 周隼内心狂吐芬芳。 时绒的剑插进了岳子温房间的门缝之中,眼看就要强行破门而入。 周隼自以为理解了她要做什么,捂着腰往旁边走,冷着脸提醒他:“精灵族的长老进去之后没出来,里面是有人的,你想进去做什——” 一只苍白的手冷不丁从房间里头伸了出来。 略显浮肿的手指卡在刚开启一丝的门缝上,左右一推—— 木门瞬间被拍成了粉尘。 时绒一脚把站在原地傻住的周隼踹飞出去,双手抗住岳子温甩过来的鞭子。 “艹,什么玩儿啊这是!” 周隼抗揍的身体机能在危急关头发挥到了极致,被时绒踹飞十多米,站定了就能惊叫出声,“他怎么扭曲成这样!” 时绒眯起眼,这才意识到岳子温甩过来的不是鞭子,而是他的编成辫的头发。 将辫子甩出来时,整个人脑袋低得脸都要贴上自己的胸膛。 时绒:“……” 岳子温慢慢抬起头,颈椎骨咔咔作响。 一双惨白,完全没有瞳仁的白色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嗓音沙哑,似乎流露出一丝绝望与害怕:“救、救我……” 时绒瞳孔微缩。 尚未来得及反应,岳子温便陡然伸长了脖子,要照着她的脖颈一口咬下。 周隼吓得乱叫:“我草草草!” 鬼,他被恶鬼附身了!! “……”时绒右手一抬,在岳子温咬上自己之前,捏住他的下颌骨,轻轻往上一顶一扭,便将他的下巴卸脱臼了。 “别草了,去叫人!” 时绒一击掏心掌将岳子温顶回屋内,可惜门已经被他破坏,结界无法重启。 她大略扫了一眼屋内景象,室内不知为何飘着一层绒白的、像是蛛丝一样的东西。明明只过去几天,这里却仿佛已经被尘封多年了。 七位精灵长老面无人色,身上也覆盖了一层绒丝。保持坐姿,面对面围坐着,纹丝不动,宛如一尊尊诡异的石像。 时绒掏出一枚阵石,代为封在门口,竖起结界。 “不……不要!” 被重新丢进房间的岳子温像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手脚并用地要爬出来,无意碰到了其中一位长老。 那长老眼球急速转动起来,眼见就要睁开眼…… …… 时绒尚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意识到这事已经在她能处理的范围之外。一枚阵石,可压不住渡劫境。 更何况这里还有七位渡劫境。 更何况她还不能掉一根头发。 周隼一面捂着腰玩命地往船外跑,不禁一面想: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是真的有差距的。 在他都快要吓尿了的时候,时绒居然临危不惧,不计前嫌地救了他,还以一己之力直面“恶鬼”! 绒姐,永远的神! 下一秒,他新晋女神的声音从背后追上来,从容而高亢。 “师尊,救命啊!!!!” 周隼脚下一个踉跄:“?” …… 精灵族长老的眼睛倏然睁开了。 瞳孔却不是岳子温那样惨白,而是灰蒙蒙的,像拢上了一层雾气。 他的意识似乎比岳子温更清楚些,眼珠不停晃动,显得惊恐,身体却不能动弹。 目眦尽裂地望向门口的时绒,嘴唇颤抖,以口型说出了四个字。 “鲛人权杖。” 第126章 时绒被提醒, 侧走两步调整视角。 才瞧见七名围坐长老正中间的地面上,摆放着一根权杖。因被厚厚的绒丝覆盖,权杖之上的宝石被遮掩住光芒, 并不显眼。 时绒挑眉。 难不成他们是扎堆聚在一起, 打算通过鲛人权杖强行偷窥鲛人族的秘密,结果被反噬了? 不等她这个念头闪过,时绒头皮倏然一紧。 眼角余光看见一只浮肿的手,穿透阵石结界, 直直朝她的面门抓来—— 时绒:焯! 渡劫期了还不讲武德, 搞偷袭,刚刚不是还动都不能动的样子吗? 精灵长老的速度极快,却被阵石的阵法略拦了一下。 时绒便是抓住这一瞬的时间反应, 身形后仰的同时,自袖中滑出一把万缘伞, 展开格挡—— 然而想象之中沉重的撞击力道并没有传来, 只有一道飞溅的血散落伞面。 “?” 时绒看到伞檐之下, 一片雪白的衣袍。 悬在喉咙口的心顿时稳稳地落了回去。 笑嘻嘻收起伞, 露出脑袋来:“师尊~~~” …… 白亦的心脏还在狂跳。 从小自立自强,有问题自己解决的绒崽那一声救命, 将他吓没了神。立时赶过来后, 眼见发狂的精灵长老要对她下手, 更是当场魂飞魄散。 差点没收住,一剑将人横斩了。 “没伤着吧?” 白亦将人拉过来, 心有余悸地上下打量。 “没有啊。”时绒笑吟吟转了一圈给他看, 顺带地凑到了他怀里, “当当~好着呢!” 旁边被齐根斩断了手, 卡在结界里头哀嚎不止的精灵族长老岳德意:“……” 哈喽? 什么时候了, 你们合适在这里师徒情深吗? …… 时绒那一嗓子,不仅喊来了白亦,还惊扰了半条船的人。 不少人以为是之前“作乱”的深海巨兽冒头了,麒麟船上的嘉天逸以及几个大族的人前后赶到,欲要救人。 见着时绒小鸟依人抱着自家师尊胳膊,直往他怀里钻,只当她受了惊吓,没有多留意。 纷纷诧异地转过头,看着岳子温屋内诡异的场景:“这、这是什么情况?” 白亦道:“精灵族和穷奇族单独出海一趟,恐怕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众人脸色一变。 嘉天逸立即吩咐人道:“去看看穷奇族的情况。” 时绒提醒道:“他们被惊醒之后,会有很强的攻击性。穷奇战力太强,先把他们的结界加固了,确认无人可以逃出来,再看情况。” 嘉天逸无声地点了下头,麒麟族人应:“知道了。” …… 岳子温意识混沌,最好的时候只会期期艾艾叫着救命,说疼。 不好的时候就像是一只觅食的凶兽,四肢着地地满屋子乱爬、乱撞,咧着嘴时不时地发出咆哮声。 半点精灵的优雅都没了,像极了鬼上身。 “这是什么病症?前所未见!” “太诡异了吧,还有的救吗?” 走廊上的人越聚越多。 这两层住着几乎全是年轻小辈们,听到动静,从屋子里探头探脑,跑出来看热闹。因看到清慈道君在场,又有阵法结界隔着,长辈也没阻止他们。 他们便全不害怕了,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 “岳子温还好说,里头其他人可是渡劫期,丹修根本不能进去看诊啊,万一他们又发狂要杀人怎么办?” “把他们几人分开,然后各自绑住试试?” “看他好像没意识的样子,直接用药粉迷晕了也行。” 时绒在白亦跟前小声道:“这样式,我怎么感觉有点像丧尸啊?” “丧尸?” 时绒低头一扫,岳德意的断手落在地板上,浮肿得像是被水泡过。 不知怎的,她突然联想到小岛上鲛人们的尸身,似乎也是这样式的? 顿了顿继续道,“简单的说,就是人染了一种特殊的病后,失去自我意识,变成一具攻击性极强的行尸走肉。它们会猎捕其他活着的生物,而且这种病的传染性也很强,有些可以通过血液和唾液传播……” “!!!” 围观的人群听到了他俩的耳语,心惊地退远了些,避让开岳德意被斩落断手的血迹。 甚至有人大呼小叫起来:“救命!我刚刚踩到那个血了!” “啊啊啊,我脚下这个印子是不是血迹啊?我脚还能要吗?” “……” 时绒:你们耳朵这么好的吗? 时绒怕那人真干出点什么事来,回眸过去:“一般踩到血也不会传染的。” “哦哦哦,”抱着脚背看脚底的桑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谢谢!” …… 岳德意先是哀嚎着晕死了过去。 青云学府六长老,丹修眠海赶过来后,怕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想办法给他喂了一颗丹药进去。 大概是被砍了手后,剧烈的疼痛刺激到了他,岳德意苏醒之后,竟然短暂的恢复了清醒的意识。 “呼、呼……” 看到结界外的众人,岳德意手脚并用地往这边爬,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哀声:“救我……快把结界打开,放我出去!” “你醒了?”嘉天逸看他恢复了神智,激动上前问道,“你们这几天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鲛人的诅咒,这一定是鲛人的诅咒。”岳德意趴在结界上,几乎失去瞳色的眸死死盯住时绒,“那个小鲛,只有她能救我们。你去把她找来,你快去把她找来!!” “诅咒?” “天哪!那不是邪术吗!” 时绒嘶了一声,明知故问,“好端端的,鲛人怎么会诅咒到你们身上去呢?” 围观的人太多。 岳德意喘着粗气,难以置信:“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那说点别的。”时绒道,“小鲛现在哭病了,起不来床。而且就算她好着的,她还是个未成年鲛,没有继承族内的传承。哪怕你们现在所受的确是鲛人的诅咒,她没学过解咒之法,也救不了你们。” 天道好轮回啊。 岳德意大概是难受得厉害,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珠不受控制地乱转。 格外暴躁地咬着牙,“你!”他压低嗓音,“你让她先救着试试!权杖给你,给你还不行吗?” 时绒笑了下。 凑上去,也压低嗓音:“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时绒扬声:“先霸占了人家的宝库乃至传承的权杖,把人家小鲛生生气病了,现在又指望着人家来救你。六翅精灵,精灵中的贵族,好大一张脸啊。” “啊?” “我的妈呀,这也太……” 手上没沾染过血腥的年轻小辈们义愤填膺:“啧啧,难怪他们回来的时候喜滋滋的,报应来得可真快啊!” 周隼也道:“那不是活该吗?人家小鲛就算不救人也没什么吧。” “闭嘴!”凤四海凉凉剜他一眼,“你懂个屁!” 某些长者们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百年前万族战乱之际,恃强凌弱的事他们曾经干过不少,自然更能共情精灵族。不过是捞了一份无主之物,这样的惩罚未免过重了些。 再说了,六翅精灵和穷奇毕竟是中州强族,和其他族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既然在一条船上,咱们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怎么说还是应该救一救的……” 风精灵道,“你方才不是说,这玩意有可能是具有高传染性的病,那岳德意又说是诅咒。咱们至少可以请小鲛来看看是不是诅咒?也好对症下药。” 因清慈道君在,他们的言辞相对温和,哪怕是在道德绑架,态度上倒比六翅精灵还要好些。 “长老们说得也是。” 时绒淡淡将问题给他们抛了回去,“那就请你们谁帮个忙,去把鲛人权杖拿出来吧?小鲛能继承传承,要真是诅咒,自然就能救了。” “这……”风精灵一窒,隐晦的瞄了白亦一眼,又不敢做声。 白亦作壁上观,摆明了不打算出手。 低头看自家崽子可爱的发旋:唔,怎么感觉头发比从前浓密了几分? 是因为最近没打铁了吗? 躲在后面看热闹的小辈们颇觉痛快,噗嗤笑出声来。 蛇族的苏曼还冲她抛了个媚眼:“就是~” “鲛人已然灭族,若真是集全族之魂施展的诅咒,便是连大乘期也不能胡乱触碰。” 时绒道,“风精灵长老想救六翅精灵族,就请出手吧,总不能风险他人但,您在这里张张嘴就能做好人。只要权杖到位,我自会同小鲛说好,来救人的。” …… 岳德意和岳子温都有一个共性,就是格外想要“出来”。 死活不愿意靠近权杖附近,像是野兽对于火的恐惧,整个人贴在结界边沿。抓挠着门窗,抓得手上血肉模糊也不曾停止,哪怕意识偶尔清醒,也拒绝配合取权杖,好像那就是要他们命的东西。 眠海用点射的方式给两人吃过好几轮清心镇定的丹药,始终无济于事。 毕竟那是让渡劫期都悄无声息栽了跟斗的未知“诅咒”,谁也不敢冒那个风险上前取权杖。 更何况里面还有七个渡劫期。 更何况还有人判断这种“病”具有传染性,几条命也不够浪的。 两位大乘期倒是能去,但是万一大乘期也中了招,那远洋船恐怕就是团灭的结局了。 此事暂且搁置下来。 …… 觊觎到鲛人宝藏的精灵族和穷奇族受到“诅咒”,被“恶鬼”缠身夺舍等消息传出来,闹得两船人心惶惶。 麒麟船的六层和七层的人被清空,以阵法完全封起。 岳子温冲撞结界、嘶吼的声音愈渐癫狂,到了晚上,穷奇族姜卓那边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麒麟船上的人彻夜不敢眠。 丹修来了几波,隔着结界在窗外看诊。 人的问题看不出来,满屋子的绒丝粉尘被丹修断定有“大问题”,于是更加没有人敢去取权杖。 穷奇族的情况比全军覆没的精灵族略好,还有两位长者因为没有跟船出海,在屋内闭关而幸免于难。 眼见姜卓少君已经发病,无计可施,找到白亦面前,噗通跪下了:“还请清慈道君出手,我等愿意归还鲛人全部的宝藏,并发誓永不觊觎!” 时绒掏了掏耳朵:早有这个态度,不是啥事儿都没有了么? 第127章 下午时分, 以六长老眠海为首的丹修们,在做好严密防护的境况下,分析过岳德意的断手时, 发现其已经断绝生机的残肢之上, 竟然生长出一种特殊的绒丝来。 丹修通过对比岳子温房间内的绒丝,判定这两种“绒丝”为同一种东西,且极易断裂分散,可以随风而动, 具有很强的扩散性。 人不敢触碰那些绒丝, 丹修们用抓到的海鸟做实验。绒丝刚一触上海鸟的羽毛,就无声无息地渗入进去。 不过时间尚短,海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症状。 而且这东西怪得很, 说弱吧,没入海鸟体内之后, 他们拿神识搜都搜不到, 仿佛不曾存在过, 令人汗毛倒竖。 说强吧, 一点凡火都能让它们灰飞烟灭,且只要不直接接触皮肤, 一般的防具就可以防住它。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更暂且不知危害性如何。 但生长在“病人”体内的东西, 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 时绒与岳子温、岳德意有过直接肢体接触。 打斗时在场的有周隼和白亦,后来岳德意断手落在结界外, 无法判断是否有绒丝通过他的断肢扩散, 当场围观之人都算间接接触。 到发现绒丝有异这短短时间内, 他们内部已经流通过不知多少轮。 嘉天逸眉头皱得快要夹死苍蝇。 为了谨慎起见, 白亦当即决定封船。 不仅仅是六层和七层被隔离开, 整个麒麟船的阵法被改,只许进,不许出,和龙船保持距离,自行隔离。 所幸时绒和白亦在出事之后,都没有回去龙船。 如果出现最坏的结果,至少能保住龙船。 …… 有关于“绒丝”传播的消息只有麒麟和丹修知道,外部的传言更倾向于是鲛人的诅咒,且现在也不知道这些绒丝和鲛人诅咒有没有关联。 无关者以为冤有头债有主,尚且镇定,都还老实待在船舱内,没有想着逃离麒麟船,封船于是顺顺当当地完成了。 夜里穷奇找过来时,白亦刚将麒麟船的阵法改好,空出手来,终于有功夫搭理那群惹祸的夺宝者们。 淡淡问时绒:“小鲛怎么说?” …… 刚出事那会儿,时绒见小鲛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不敢让她独自在龙船,于是让牧丹青将人带过来了。 结果查出来绒丝问题,麒麟船隔离,他们一大家子全被困在这里。 好在时绒虽然老实巴交地坐在屏风后头的结界里头接受自我隔离,但其实她在和岳子温接触的过程中,全程佩戴好了整套防具,根本不会有问题。 牧丹青有骨魂火,无惧绒丝,而小鲛身上一直穿着她之前给她炼制的、能覆盖全身的“弱水甲”,自带防具,也不会被传染。 …… 孟知雪状态还是不太好,但能坐起身了,蔫耷耷地靠着牧丹青,冲着时绒点点头。 时绒不像她那么好说话,应:“这可不好说呀。得拿到鲛人权杖,拿到传承再论。” 穷奇被屏风隔着,看不到里面人的表情,冲着白亦连说好话。 白亦起了身:“你回去吧,在屋里呆着,不要出来随便走动。” 他虽没应,穷奇长老却听出了一丝余地。 感激涕零地接连叩谢,再三保证等诅咒解除,会将鲛人宝藏原封不动地还回,一面弓着腰退下去了。 …… 于是四人再次来到了封禁起来的岳子温房前。 牧丹青无不担忧:“清慈道君不会真的要进去取权杖吧?不管是那些绒丝还是诅咒,可都玄乎地很呢……” 取权杖不仅仅是为了救人。 鲛人极有可能是知道灭世秘密的,权杖里的内容对他们而言很重要。目前为止,丹修们对精灵族和穷奇族的症状毫无办法。 时绒拉着白亦的胳膊:“实在不行,我同您一起进去吧?您抗住那些渡劫期,我取权杖。我可是气运之子,又救过小鲛,就算真有诅咒,也不会诅咒到我身上吧?” 白亦诧异地看她一眼:“我又不进去,那里头多危险啊。” 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不要怕死的吗? 时绒:“?” 牧丹青:“?” 小鲛哽住:“啊?” …… 时绒只见白亦在岳子温隔壁的房间内布下了同样的困阵,随后打通连接两间房子和阵法。 终于能离权杖远一点的岳子温和岳德意、以及后来陆续被他俩动静惊醒的精灵族长老们,当即尖啸着,狂奔进了隔壁。 然后白亦咔一下,把两个阵法又截断了。 拿下巴点了点徒留权杖的空屋子:“拿骨魂火将整个屋子里的绒丝燎过一遍,就能进去,让小鲛拿权杖了。” 这一番操作看得牧丹青合不上嘴。 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仰望中州第一人的光环看久了,坐井观天,便以为人家大佬、大前辈们遇事都会猛得一批,直接风轻云淡,唰唰拿无敌的武力来硬刚解决问题? 嘶—— 还是她个人的思想太浅薄,太刻板印象了。 譬如她身边相对“思想开明”的时绒就接受良好。 啪啪拍手,赞叹道:“师尊,妙哇!” …… 等把屋子里里外外烧过一遍。 时绒等人才佩戴着能覆盖全身的防具,进入了岳子温的房间。 “这绒丝烧起来怎么一股子臭味?” 时绒轻轻道,一面扇着鼻子前的空气。那味道不是她想象之中头发烧焦的味道,更像是腐臭垃圾焚烧的味道,臭得要命,还有一股子说不清的烤肉味。 屋内的地上零散散落了一些东西,除了鲛人权杖,还有一些法衣和鲛纱。 时绒都小心地避开了,白亦则是护崽子一般小心地跟在她身后。 时绒上去确认权杖附近被烧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绒丝,才让小鲛拿起来。 谨慎:“你看看,没问题吧?” 孟知雪的小手握上权杖。 鲛人权杖明明刚刚被火浅燎过,杖身依旧是冰冰凉凉的,顶端的幽蓝宝石质地细腻,色泽通透。 “应该?”她轻轻晃了一下,皱起眉来:“就是觉得——” “啊!” 停在门边不远处的牧丹青突然惊叫了一声,给时绒吓一激灵,差点当着师尊的面爆粗口,坏了她淑女徒儿的好形象。 好难忍下那句芬芳之语,“干啥呢?” …… 白亦引开精灵族的时候,打通了两间房间,只拿一层透明的结界隔开两间屋子,对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牧丹青面色煞白地指着岳子温,一手捂着嘴。 “他、他嘴里刚刚跑出来好多……” 话音刚落,四肢着地趴在地上的岳子温浑身痛苦地抽搐颤抖起来。 其余神志不清的精灵长老们定定地看着他,不仅没有被激起丝毫爱护幼子的意思,反而像是感觉到了一丝惊恐,接连往后退去。 岳子温无助地被留在原地,双眼翻白。 紧接着喉咙上下猛然收缩一下,嘴巴大张:“呕……” 然而吐出来的不是未消化的食物,而是大片大片的血水,混合着一滩乳白、近乎透明的线装物体。它们细小而密集,宛如被斩断的头发丝一般黏腻地纠缠在一起,缠绕蠕动着。 时绒挑眉:“虫?” 牧丹青离得最近,看得最清。 她本来还只是猜想,被时绒那么一点破,联想瞬间上了头。 没忍住胃下一涌,当场吐了出来:“yue!!!” “……” 时绒差点被牧丹青突如其来的喷射给波及到。 条件反射地跳开两步,正好被白亦伸手揽进了怀里,完成了一次双向奔赴。 被留在原地、受到溅射伤害的孟知雪:“……” 我是一个没有人疼爱呵护的小孩,是吗? 第128章 牧丹青在人前失仪, 大为羞愧。 但转头一看时绒美滋滋地搂着自家师尊的腰,埋胸埋得好不怡然,哪里有半点在意的样子? 牧丹青擦着嘴角, 又强行厚起脸皮自我安慰:行吧, 她替姐妹做了一回助攻,这波就不亏。 牧丹青不敢再往岳子温那边看了,呼吸微微颤抖地给小鲛擦了擦脸,又同她道了个歉, 问:“鲛人的诅咒还带让人长虫的吗?是论属巫蛊之中蛊虫的流派?” “……我不清楚唉,”小鲛皱起鼻子,抗拒地捂住眼睛,“但虫子也太恶心了, 我可不想用这种诅咒!” …… 时绒在星级战场上看过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虫族,接受能力尚可。 万万没想到, 绕了半天这场祸事居然还是虫子引出来的, 凑上去细看。 岳子温本就浮肿, 俯趴着的时候, 被撕拉得宽松的衣服下垂,遮掩着身体并不明显。 等他抽搐起来, 身体明显顶到地面呈现一种诡异的姿态, 时绒才看到他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 几乎到了快要被撑破的程度。 因为腹部受到浮肿身体体重的挤压,他的嘴里不住地涌出线虫。 虫子借助粘稠的血液扭动起来, 四下散开。精灵长老们神情惊恐地试图躲避, 但无法逃出困阵, 便发了疯似地撞击着门窗的结界。 声嘶力竭, 犹如困兽:“快!快救人啊!你们是不是故意想害死我们!” “你们已经拿了鲛人法杖了, 为什么还不救人?!!” “都给你们,宝物都给你们行不行!” 不大的房间内挤了八个人,可以活动的空间不大。 未知的线虫铺开来,似乎分不清宿主,只要接触到人的皮肤,便自发钻入人的体内。 其他长老避得太远,于是好些线虫又重新钻回了岳子温的身体里…… 如此场景,看得时绒痛苦面具,眼皮直跳。 万虫噬骨,躺在房间中央动弹不得的岳子温疼得直抽搐,回光返照般恢复了一点意识。看着避让开的长老们,眼中的痛苦一点一点地被绝望取缔。 眼角溢出泪来,发白的眼无助地看着时绒:“杀、杀了我吧!” …… 时绒有点看不下去了,捏了捏师尊的手。 白亦轻轻一动,在结界上短暂让出一个尾指粗细的小洞来。 时绒弹射一点骨魂火入内,焚烧那些从岳子温身体内涌出的线虫。 她不知道怎么救人,那些虫在他们身体里面,她总不能连人带虫一把火烧掉吧? 帮忙烧烧体外的,杜绝他们交叉二次感染,倒是可以。 就是治标不治本。 岳子温长吟一声,果然不嚎了。 “岳子温的病症来得如此急……”时绒欲言又止,不好当着人的面直说他恐怕没有生还希望了,小声道,“不知是因为身上的是母虫,还是因为他修为低,这种线虫在他体内孵化成长地最快?” 白亦道:“若有母虫,那他应该是隐藏得最深的,不该第一个发病才是。” 时绒点头:“也对。” 那就是后者了。 若非岳德意被提前唤醒,第二个发病的是姜卓。 之后长老们陆续“醒来”,正好是按照修为高低来排序的。且长老们的意识明显更为清楚,能说话,但大多时候无法自控,会变得无比狂躁。 联系到丹修无法检测到海鸟体内绒丝的事。 不难联想,他们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虫蚕食,而无法抵抗? 嘶…… 这搁谁谁都得麻。 …… 比起绒丝,这些已经长成头发粗细,拇指长短的线虫明显难烧一些。 但诡异的是,这些线虫竟然可以被骨魂火“吞噬”,而非“焚毁”。 要知道骨魂火能且仅能吞噬“神识”、“残魂”之类的生魂,才能借以壮大自身。 这种东西,正派人士可不好搞。因而培育骨魂火极为困难,只能放在自己灵府里头慢慢养。 时绒没想到有这种意外的收获,赶忙道:“表姐,你要不要也弄一点烧烧,这个对你的骨魂火有好处的!” 牧丹青没反应过来:“什么?” 时绒控制骨魂火从岳子温身上捞了一把线虫,嘎嘎吞噬进去。 积极安利:“来给你的骨魂火喂点小零食呀~鸡肉味,嘎嘣脆。” “……” 牧丹青面目扭曲,扭头,扶墙再次喷射:“wu……yue!!!” 孟知雪唔了一声,duang地软倒在地,当场晕了过去。 时绒:“?!!” 时绒听到动静扭头,无辜道:“……我是说骨魂火吃,又不是我吃,怎么大家恶心成这样?” 是呀,物尽其用,哪里恶心了?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嘛。 白亦偏头看了一眼晕倒的孟知雪,宽慰自家绒崽道:“不是恶心,她是进入权杖传承的状态了。” “啊?” …… 牧丹青表示自己短期内对线虫接受无能,一看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过去将昏迷的小鲛抱进怀里,由时绒一个人吭哧吭哧将线虫都收拾干净。 小鲛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继承传承。 时绒处理完线虫就要离开,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唤住了她:“时绒,你烧死我吧……” 时绒原本以为岳子温人要被那群线虫反反复复挪窝的迁徙活动给折腾没了,没想到他将肚子里那些货全部排出来之后,整个人干瘪下去一圈,竟然还有口气在,甚至眼睛也恢复了一点黑色。 时绒回眸:“那可不行,杀人是不对的。” “……” 岳子温下巴合不稳一般,说话就打颤:“……我身体的灵根和灵脉已经千疮百孔,全部被毁了,我、我太疼了……” 牧丹青脚步一顿,脸色凝重起来。 这线虫,居然还可以毁人灵根? 对一个拥有一切的天骄而言,资质全毁,比死好不了多少。 岳子温狼狈地趴在地上,涕泗横流的模样,已然没有了一丝身为精灵的傲气。 祈求地向她伸出手:“求求你,给我个痛快……我把宝藏给你,什么都给你!” 时绒神色动了动。 其余精灵长老们默然地蜷缩在屋角,与岳子温保持着距离,漠然着没有吭声。 岳鹤更是闭上了眼睛: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能说什么呢? 岳子温已经废了,对精灵族而言,死不死都是一码事。现在最要紧的,是他不要再犯病,波及到他们就好。 遇见这样意外的祸事,哪怕少了一个嫡系天骄,想必族长也不会怪罪到他们头上。 …… 时绒收回目光,最终道:“你家长老们都看着呢,这事我可不敢随便帮你。” 六翅精灵对待自家晚辈的漠然态度让人心寒,如此没下限的人,她怎么敢留一个杀人的把柄在他们手中。 岳子温再可怜,终归是六翅精灵自己的人,之前也是加害人的身份,一朝翻车,苦果终究得自己吞。 时绒淡淡道:“一会儿丹修眠海长老会来,你说不准还有救,别放弃得太早,再撑撑吧。” 岳子温伸出去的手僵住了。 眼神发直地看着时绒等人离去。 “呜呜啊!!!!!” 一声绝望凄厉的哭嚎划破夜空。 其间藏了多少悔恨与怨怼,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 麒麟船九层,洛河间。 牧丹青候在前厅,给继承传承的小鲛护法。 原本未成年小鲛继承传承会有长辈护持引路,现在没有其他鲛人,全得靠孟知雪自己摸索。白亦便在里屋,孟知雪身边,以灵阵守住她的魂魄。省得继承中她情绪不稳,会出其他岔子。 空闲下来的时绒则去隔壁和眠海等人汇报交换有关于线虫的情报。 眠海越听面色越差,直至心惊胆战,一旦未知线虫能毁人资质的消息传出去,不知会在麒麟船上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他强装镇定:“既然知道这是虫,能隐匿在人体内,咱们就算找着破解的方向了,应该能很快研制出对应的丹药来的。” 时绒知道这不过是美好希望的场面话,点头嗯嗯了两声。 “还有一事,骨魂火可以吞噬那些未知线虫。若是将少量魂火融入丹药之中,也许能救人?” 眠海略显诧异地看她一眼:“你是个好孩子。” 骨魂火这种天地灵物,不是谁都舍得拿出来的,“但是骨魂火有限,成本太高,且炼制起来太难,需要大量时间和高级灵药中和。恐怕赶不及救下这一批人……我先去看看他们的情况,试试别的法子驱虫,倒时候或许需要你用魂火帮忙清虫。” 时绒拱手行礼:“我随叫随到,辛苦长老了。” 时绒临走前,转头看到那几只被关在结界里的海鸟,随口问了句:“被做绒丝实验的海鸟就是这几只吗?” “是。” “它们还没有发病?” 据她所知,这些海鸟不过是凡鸟,身上没有灵力,居然可以撑过一夜? 眠海应:“暂时没有。” 时绒哦了一声。 也许是海鸟被接种的绒丝太少,也可能是岳子温刚一出海就接触到了未知线虫,潜伏期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吧。 …… 时绒回到洛河间,护法的牧丹青看她在前厅坐着躺着都不得劲,时不时地往屋内张望。 嘴角抽搐了两下,便将她放了进去。 时绒感激地笑,冲人压压手,还是那句话:“大红包,大红包嗷~” 牧丹青翻了个白眼:“……” 这都说几回了,能不能给一次真的? …… 时绒不想打扰到小鲛,蹑手蹑脚地进屋。 也没靠得太近,随便在窗边的矮榻上盘膝坐下了。 白亦回眸看她一眼:“坐那么远干什么?” “?”时绒立时颠颠地拖着软垫挪过来,看看床上躺着的小鲛,轻声,“咱们现在是能说话的吗?” “我做了护灵的结界,她现在状态平稳,不会被外物所打扰。” “哦哦!” 那她就放心了。 时绒和白亦交代了几句与眠海交流来的信息。 现在最忙的是要攻克线虫难题的丹修,他们这些人,处理好最先头的慌乱,反倒是闲下来了。 白亦轻轻:“这关恐怕不好过,你不怕吗?” 天道预言的大难已经初显端倪,人处其中,惊慌恐惧是免不掉的,绒崽却没显出太多失措的负面情绪来。 就连好脾气的嘉天逸,也气急败坏地在背后将惹事的精灵和穷奇族全家问候了好几遍。 他怕时绒是肩负气运之子的名头,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太大,情绪会难以排解。 “怕呀。” 谁想时绒轻巧地承认了道,“那尽人事,听天命嘛。反正我还有师尊陪着呢~” 她盘膝坐在软垫上,说话的时候像个不倒翁一样,左摇右晃的。 唇边一点浅笑,瞧着甜得很。 “师尊~” 她想起来,轻落落地唤了他一声,“我的奖励是不是该给我啦?” 第129章 白亦转过头来, 有点心知肚明,又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你想要什么?” 时绒感觉得到,自从师尊晋级悟道境后, 反而不像从前一样对她总是闪躲避让了, 时不时还挺开放主动,任她作为。 界限感是人代入了身份和情绪才会产生的。 剥夺了情绪之后,自然就把握不好人与人之间相互默认遵守的那一条界线。 时绒想,师尊现在没有了多余的情绪, 大概更多的是一种信念, 一种始终记着要对她好的信念,所以才如此主动而又愧疚地愿意满足她的要求。 若是如此…… 时绒抿抿唇。 那当然是要借这个大好机会,奠定自己不可捍卫的地位啦! “我什么都能提吗?”时绒慎重问, “有没有什么上限之类的?” 白亦不敢想她问这句是什么意思,屏着呼吸, 垂下眼:“……你可以说来听听, 我再判断判断能不能行。” 时绒看看厅外。 自认还是要脸的人, 凑到白亦耳边小声:“师尊, 那悟道境了,还能双修吗?” “!!” 饶是白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也没想到这崽子这么敢想, 上来就跳那么老多步骤, 直奔主题! 温热的呼吸散在他的耳廓,轻易地将白玉的肌肤染地绯红一片。 这进展太快了。 白亦无所适从地抬手捏住了她使坏往他耳朵吹气的嘴:“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时绒被捏了脸, 还是嬉皮笑脸:“我说我单纯问问, 您信吗?” 白亦无言以对。 时绒便又坐直了身子, 一秒正经起来:“我真是单纯问问的。这不是大难当头, 急于提升实力嘛, 听说找人双修是个不错的法子,便同您打听打听。师尊觉得不好,我就不提了。” 白亦:……我差点都要信了。 其实…… 白亦表面端庄地收回手,隐在袖下的手指却忍不住微微蜷缩起来。 那软嫩香滑的触感残留在指尖,挥之不去。 心底小鹿乱撞地想:其实,可以是可以的。 绒崽的神识是大乘期,同他相差不远,基本不会有问题。 就是无媒无聘,又在远洋海外,陌生之地,实在太亏待她了。 但绒崽说得也有道理。 同他双修对她提升修为的确大有好处,如今这样的局面,正是需要她加紧晋级的时候。 白亦心底小鹿快要撞死了,牙关一松…… “我想好了~” 时绒先一步打断了他千回百转的思绪,温温道,“师尊,我要您以后每一日只要见着我,便来拉一拉我的手或者亲我一下,好不好?” 白亦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嗯?” …… 时绒想要的不多。 在等她晋级悟道,或是有能力对师尊这样那样之前,只想在他身边圈好地盘,别让他彻底丧失、遗忘掉对她的情感就好。 日复一日的肢体接触,能让她最直观地体会到师尊的状态,也能延缓师尊的感情衰退,给她争取时间。 时绒巴巴地望着他,“这也不行吗?咱们都亲过好几回了,这不算什么吧?您说话可得算话啊!” 哪里亲过好几回了,回回都是她霸王硬上弓好吗? 白亦浑身长嘴也说不过她。 虽然被抢了话,但这样循序渐进的提议,显然更符合他保守的爱情观,赶忙顺着台阶下了。 配合地捏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这样?” 时绒笑弯了眸,占了便宜还要卖乖,反扣住他的手,正想抬头道一句:对啊,师尊您看我多乖,一点都不折腾人的。 眼前的烛光忽然黯淡下去。 恍惚之间,有暗香浮动,夜风吹动了纱帘。 时绒瞳孔收缩。 是因为白亦微微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并不深入的一个吻,因为他厮磨的慢动作而显得格外的缱绻。 珍惜而温柔,仿佛在爱怜地寸寸触碰着此生挚爱的珍宝。 百花齐放,烟花齐炸。 时绒脑子彻底宕机了。 她只是要求亲亲脸颊的,没想到师尊这么大气,有这么大碗的豆腐给她吃! 不等她捋明白这个便宜是怎么赚来的,身体已经快于意识,伸手环住师尊的脖子,热烈地给予了回应。 …… 海上明月生。 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时绒从眼角余光甚至可以看到屋外,被烛光映照在门上牧丹青的身影。以及旁边透明结界之中,还躺着随时可能醒来的孟知雪。 这样躲着人,偷摸的亲昵让人心尖发紧。 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忍不住心惊胆战起来。 白亦保守又脸皮薄,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却始终没能抗住怀中人的痴缠,一次次地被引得情动,与她越缠越深,不可自拔。 直到小鲛嘴上发出一声梦中的呢喃。 在寂静的房内,宛如惊天一声的炸响。 时绒吓了一跳,平时胆大包天的人,意外地倒比白亦还要更惊慌些。 一下顿住了动作,抬眸去看小鲛:“……” 白亦眸色黯得厉害,意犹未尽地拿指尖揉过她柔软的唇上的水光。 像是想要拉回她的注意,轻轻道:“她没醒呢。” 时绒却被吓破了胆儿。 她干的是在人眼皮子底下渎神的事儿,感触自然不一样。 心惊肉跳地从师尊怀里起身:“那她怎么说梦话呢?” 牧丹青也听到了孟知雪的呢喃,起身过来了些,似乎要凝神细听动静。 时绒怕她要进来,心虚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发现没什么可动的。 又侧过身去帮师尊,一边给他拢被扯开的衣襟和腰带,一边臊眉耷眼地说对不起:“唉哟,我这手呀,它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师尊不会怪我吧?” 白亦被她这个说法整笑了。 时绒便在他唇上又亲了一下,笑嘻嘻:“您不说话,我就当您不怪了~” …… 孟知雪的呓语明显多了起来,神色也渐次不安,时不时还会惊叫一声,在梦中嚎啕大哭起来。 白亦估摸着时间,料想她传承快要完成,情绪突然变得如此激动,恐怕是看到了鲛人灭族之祸的由来。 一手触摸上灵阵,一手朝时绒伸去。 时绒:“?” 白亦:“要不要看?” 时绒想也没想将手交到他的手里:“要!” …… 鲛人之祸,起源于一艘远洋船。 那艘远洋船上有一位音修,悠扬的笛声在海面悠悠荡开,吸引了鲛人的注意。 成年鲛人知道那不过是一只百灵鸟,见怪不怪。 小鲛们好奇心浓重,围着船看热闹。 百灵鸟或许早就知道这里有鲛人,热情地拿出蔬果招待,一二来去便和单纯的小鲛们交上了朋友。 百灵鸟说,他们要去寻找新大陆。 小鲛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唱着歌,祝福他能如愿以偿。 一个月后,鲛人又听到了百灵鸟的笛声。 但这次不是交友,而是求救。百灵鸟说他们遇见了魔鬼,成千上万的魔鬼,受到诅咒,连船都被魔鬼所控制。 百灵鸟命不久矣,希望鲛人可以拦下这艘回往中州的远洋船,不要让祸事传到中州大陆。 …… 鲛人听信了百灵鸟的话,一拥而上,以歌声迷惑住远洋船上之人的神志,将他们引到附近的小岛之上禁锢。 四周全是海域,没了船,他们不可能去的了中州。 鲛人原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万万没想到,诅咒却“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被诅咒之人变得暴戾嗜血,神志癫狂,见人就咬。 一身修为逐渐倒退,直至彻底沦为废人。 鲛人族落彻底乱了,想要找到诅咒的来源,请出闭关的老祖,却已经太迟。 诅咒发展之快,让人根本无从抵抗。 第130章 鲛人性烈, 不愿意让寓意着邪恶的诅咒玷污他们的故土。 受诅咒的鲛人自发离开家乡,来到禁锢“魔鬼们”所在的岛屿,在临死之前与“魔鬼们”决一死战。 双方死伤惨烈, 尸横遍野。 因诅咒会剥夺人的修为, 到最后已经是全然的肉搏。 鲛人不知为何在“诅咒”之中始终保持着清醒的状态,绞杀,撕咬,以最原始的方式和“魔鬼们”进行着战斗。 他们漂亮的鳞片被对方尖利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撕下, 每一位鲛人倒地, 都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孟知雪在梦中泣不成声,时绒有些不忍看下去了。 正当她想要退出传承世界之时,一缕缥缈的歌声倏然响起。 那苍老的嗓音, 沙哑而悲凉。 却又像是绝望的深渊之中,散落的一缕阳光, 有着救赎的力量。 孟知雪哭泣着, 在梦中跟着那歌声轻轻吟唱。 时绒睁大了眼。 看见那些躲藏在人身之中的“诅咒”终于显出了原型, 纷纷钻出人体之外, 暴露在阳光之下。 正是她在精灵身上瞧见的线虫。 而吟唱的鲛人老祖面容迅速苍老,衰竭, 眨眼之间便从一清俊青年变成耄耋老人。 他艰难地抬起手, 数十米高的海浪凭空而起, 将整座岛屿吞噬。 等浪潮褪去。 无数线虫被奔腾的海浪吞噬,净化一空。 …… 时绒想起牧丹青在林子里发现的那具唯一无伤, 坐化的尸体。 原来他就是鲛人老祖。 寿元将近的老人, 耗费了最后一点元气净化岛屿, 最终羽化仙逝。 保住了中州数年的太平。 …… 嘉实好不容易在龙船兄弟那找了个地铺躺躺, 没待几天, 又被老祖招了回来。 理由是麒麟船上出了祸事,有一种不知名的虫子,不会被人的神识发觉,也不会被灵气攻击而伤到。只怕水火,且火的效果最好。 麒麟可以浑身浴火,是这种虫的天敌,老祖要他过来干活。 嘉实于是乖乖卷上铺盖过来了。因为六七层封闭,麒麟船房间紧缺,他甚至只能和重点隔离的周隼待在一起,两人之间,仅有一道结界相隔。 嘉实因为时绒的关系,对周隼的感官不好。 但他脾气好,还是尽心尽责地肩负起眠海长老说的监管任务,盘膝坐在周隼的结界对面,整整六个时辰,几乎不错眼地盯着他。 周隼:“……” 周隼快被那麒麟盯疯了。 他借口要洗澡,名正言顺地在两人之间布了张帘子,嘿咻嘿咻地将大块头的身子塞入小木桶中。 看不到麒麟那张过分柔和的小白脸,心里头顿时舒坦多了。 还有心思给他展一展自己健壮的肱二头肌,隔着帘子同他搭话,情商奇低道:“你们麒麟不是个顶个的猛吗?怎么偏你长得这么秀气,娘们唧唧的,一点不阳刚,还能当少君呢。” 万族之间审美参差。 比如虎族和麒麟这种大猛人族,兄贵身材才是最优秀完美的。嘉实这样清瘦的体格,秀气的脸庞,在兄贵审美的族落之间可不吃香,尤其是男人看不上他这种“白斩鸡”。 嘉实没有生气的意思,温温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秀气或者粗犷不过外在,顺其自然便好。” “……” 周隼翻了个白眼,感觉同这人说话很没意思,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正专心搓泥,忽然之间听到了一阵鲛人的歌声。 那声音童稚而空灵,却莫名悲凉,引得他片刻失神,脑子里有种奇妙的嗡鸣声。 周隼搓泥的动作慢了下来,浑身有点不舒服:“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鲛人的歌声?” “嘶……” 周隼感觉皮肤胀痛起来,用力一搓,搓出长长的一条来。 他心说不会吧不会吧,就算有个十多天没洗澡,也不至于脏成这样? 低头往水里一看。 咣当—— 两米高的壮汉直接光着屁股从木桶里头弹射了出来,在屋里上蹿下跳,抖着手尖叫:“啊啊啊啊!有虫!!!” 嘉实眼睛快被他闪瞎了:“……” 你刚才说谁不阳刚来着? …… 等嘉实第一个找上门来,时绒才知道孟知雪的歌声已经影响到了外面的人。 周隼应该是在时绒和岳子温打斗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了那些“绒丝”。因为时间尚短,还处于潜伏期,并没有发病,直接被孟知雪的歌声催发了出来。 虫子从他的体内钻出之后,嘉实一把火将它们烧了干净,然后把尖叫个不停的周隼打晕了,这才出门来找清慈道君和自家老祖。 “其他潜伏期的病人应该也是一样的状况。” 嘉实道,“未免那些被鲛人歌声驱赶出体外的绒丝虫乱跑,咱们应该尽快组织人手去处理掉这些虫子。” 火属性的麒麟、凤凰以及拥有骨魂火的时绒和牧丹青就是主要人选。 且因为隔离的人太多,人手不够,牧丹青不得不加入其中,被分配去处理穷奇。 …… 一行人往下走,时绒去处理精灵族,和牧丹青分开之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没吃东西吧?” 牧丹青脸色微变,差点又想吐了。 时绒没敢再开玩笑,略显同情道:“你加油。” 嘉实走在牧丹青的身侧,留意到她的不适。 问道:“你上过灵兽养殖课吗?” “上过几节。” 在时绒的建议下,在这一学期选的,只是还没上多久,就出海了。 嘉实:“我在灵兽养殖课上养过雪绒鸭,有时候会需要挖一些蚯蚓给它们吃,刚开始也觉得很恶心。” 牧丹青眸底动了动,看过去:“……” 嘉实继续道,“后来长老又要我们养鱼,时不时地要给找鱼虫……感觉这种绒丝虫长得差不多,比鱼虫稍大一些,比蚯蚓又小一些。其实你想,它们再丑,同鱼虫和蚯蚓一样,都伤不到咱们。你就当是养你的骨魂火,给它找口吃的。” 牧丹青眨了眨眼。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吗? 时绒咧着大白牙说什么鸡肉味嘎嘣脆,愣是给她恶心得做了一宿噩梦,给嘉实这么一通分析,竟然感觉好多了? 牧丹青笑笑,正要同他说一句谢。 一转头,看到关着穷奇结界内的场景,脸色一变,胃部痉挛两下:“yue!!!” 旁边紧跟着传来一声相似的:“yue!” “?” 牧丹青一边吐,一边转头看向嘉实,眼神无声询问:你不是说你不恶心吗? 嘉实脸色煞白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耳根发红:“对不起,它们实在是太多了……” 牧丹青:“……” “噗哈哈哈哈哈!” 牧丹青揉着泛起生理性泪水的眼睛,大笑出声。 …… 时绒独自跑去查看精灵族的情况,见到让她毕生难忘的场面。 铺天盖地的绒丝虫倒是其次,屋子中央躺着的不再是臃肿的岳子温,而是被咬断了脖子、浑身扭曲的岳鹤。 “这是怎么回事?” 守在这里的丹修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刚、刚开始听到鲛人的歌声,虫子被驱出体外的时候,他们几个都是不能动的。不知道为什么岳子温突然袭击了岳鹤长老,然后其他长老也跟着扑上去……” 生生将岳鹤长老给咬成了重伤。 岳鹤只剩下一口气,毫无抵抗力地趴在那苟延残喘,岳子温还死死地咬着他的脖子。 时绒懵了:“为什么?私人仇怨?他们之前说过话吗,还是起了什么争执?” 丹修连连摇头:“没有啊……自从眠海长老离开之后,我一直守在这里。他们的意识模糊不清楚,之间没有什么有效的交流,都是一些喊疼,叫救命之类的。” 时绒想不明白,但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更没办法立刻上去救人。 点射出骨魂火,开始猛烈地灼烧起绒丝虫来。 …… 又隔了几个时辰,线虫明显比之前更难烧了。 甚至烧着烧着,连丹修都闻到了一股明显的烤肉味,肚子发出一声明显的咕噜声。 时绒:“……” 强还是您强,这都能闻饿。 丹修尴尬地解释:“我好久没吃东西了,该吐的都吐完了……” 时绒:行吧。 她和丹修姐姐胡侃了两句,一边分神地烧着虫,九层的鲛人歌声突然地停了。 丹修察觉到了,还松了一口气:“这是鲛人继承传承之后,解除诅咒了吧?这下咱们终于可以安心向新大陆去了。” 时绒心里却是一个咯噔。 怎么这个时候停了,她才刚烧了一半! 果不其然,刚才还要死不活,任人宰割的绒丝虫们再次活络了起来。 精灵长老和岳子温因为体内的绒丝虫被驱逐殆尽,恢复了八成的神识和两层力气,当即惊恐闪躲避让开来。 躺在中央的岳鹤成了绒丝虫集火的目标。 岳鹤面露绝望:“不要!!!” 时绒的火力全开,涌裹上去,但还是烧不透那层层的绒丝虫。 外层的虫被烧融,内层的绒丝虫则纷纷涌入岳鹤的身体。 咔——咔咔—— 冰蓝的骨魂火焰包裹之中,本该是骨骼全断,粉碎扭曲的岳鹤竟然慢慢站了起来。 歪了半截的颈骨立直。 岳子温麻木冷漠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 时绒察觉有什么不对,挥手收回骨魂火。 汹涌火焰散去的下一瞬,便对上了岳鹤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是一种陌生的眼神,阴郁之中掺杂着一丝玩味。 嘴一张一合,仿佛还有些不习惯这具身体,舌头蠕动半天,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又一艘船,又来一只讨厌的鲛人……” “嘻……嘻嘻嘻……好玩~” 第131章 麒麟船, 洛河间。 “它就说了这么两句话。” 时绒绘声绘色地给白亦描述,“然后它就那样歪着脑袋,咯咯咯诡异笑着, 身上气息节节攀升, 像是被夺了舍一样,可把我吓坏了!” 闻讯赶来麒麟船的沧明镜被这消息吓得不轻,忙问道:“那你怎么不喊人?岳鹤长老怎么样了?” “那会儿喊人怎么来得及?”时绒道,“我看情况不对, 一把火把给他烧了, 骨灰都扬了,应该没事了。” 沧明镜:“……?!” 那可真是把你吓坏了。 只有清慈道君一个人真情实感地怜惜了,绒崽被“吓坏”的时候, 他都没能在她身边。 心疼摸摸她的头发以做安慰,夸赞道:“做得好~” …… 孟知雪吟唱的时候, 还在传承之中, 不能无人看护。 牧丹青和时绒都被支走了, 白亦自然要留下。 孟知雪突然结束吟唱, 便是因为她正好从传承记忆之中清醒来,悲恸得大哭不止。 几个丹修闻声赶过来轮番哄都没用, 时绒回来之后一声不发地抱起她, 孟知雪俯靠在她的肩头, 这才渐渐止了哭泣。 又因梦中吟唱的损耗过渡,靠在时绒怀里昏迷了过去。 沧明镜又问:“穷奇族有没有出这种状况?” 时绒:“没有。穷奇族在得知诅咒的本体是绒丝虫之后, 似乎采取了一些自救措施, 又或许是种族不同, 体质不一样, 病情发展和境界跌落的速度远比精灵族要慢。岳子温体内的绒丝虫爆发过一次, 但姜卓没有。” 六翅精灵族,堂堂渡劫期的长老就这么死了。 “这么说……”沧明镜脸色凝重地负手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自己提出了结论:“绒丝虫繁衍发展到一定情况之后可以生出灵智,夺舍修行者?” 时绒说不止:“看它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不像是新生的灵智。当时我用骨魂火包裹着岳鹤长老,如果有外来的神识夺舍,一定会触碰到我的骨魂火,为我所知,但我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沉吟片刻:“有没有一种可能,绒丝虫是有‘群体灵智’的?绒丝虫曾为鲛人团灭,于是惧怕鲛人权杖,不愿靠近,这就证明它可能早在繁衍生长的初期就有了一定的思维。寄生的群体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它们就能夺舍修行者,成为‘群体灵智’的□□之一,记忆互通,共用一个‘大脑’。” 不仅如此,绒丝虫在挑选夺舍者时,恐怕还会倾向于有选择范围内的最强者。 绒丝虫在岳子温体内发展最快,却没有选择直接夺舍他,而是从他体内爆发了出来。是在有其他渡劫期长老的情况下,看不上岳子温这具区区化境期的□□? 后来岳子温和其他长老们突然失智似地同时攻击在场最强的岳鹤,是因为绒丝虫操控,还是因为己身怨恨? 时绒觉得,绒丝虫既然有灵智,自然会选择。 海面起了风,浓云稠密起来。 云间的日光黯淡,原本碧蓝的大海呈现一片幽暗的墨色,深不可测。 “绒丝虫若有群体灵智,就意味着只有将所有绒丝虫□□杀尽,才能破局……” 沧明镜肃然,“绒丝虫之灾已经露出端倪,不能再瞒下去了,需尽快和其他族落摊牌,商议共同抗敌。” 白亦淡淡:“嗯。” 时绒抱紧了怀中的小鲛,心里轻轻一叹:这新大陆副本的难度,不愧是灭世级啊。 …… 鲛人的歌声净化过整艘船,没有出虫的人自然解除了隔离。 被感染者则被重点隔离监控起来,等待下一次净化洗涤,才能确认安全,被放出来。 麒麟船的顶层议事厅内,两船之上各族话事人齐聚一堂,白亦居主位,嘉天逸和龙明祖分坐左右副位,沧明镜将目前所知境况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所有人。 风精灵第一个坐不住,提问道:“要是真有群体灵智……我们在中州大陆之上可没遇见过这种绒丝虫,它们是在新大陆上?” 同样境况之下,穷奇和六翅精灵的结局对比惨烈,让风精灵不得不自危。 各族体质和天赋不同,他们不像麒麟和凤凰,身怀火焰,无惧绒丝虫,也不像穷奇可以挣扎自救。绒丝虫对精灵而言是实打实致命的啊! 沧明镜看看白亦,随后回道:“是。” 风精灵几乎要跳起来,心急火燎:“那咱们赶紧停船啊!不要再往前了!绒丝虫就在海外大陆上,咱们不能明知是送死还往前凑啊!” “晚了。” 白亦淡淡开口,“在岳鹤被夺舍成为□□的一瞬间,绒丝虫主意识已经发觉了我们的存在,我也探到了它。” 白亦看向南方,“它离悟道只有一步之遥,就算我们回到中州大陆,也苟活不了几年。待它晋级悟道,这片海可再拦不住他了。” “悟道境?!!” 此话落下,屋内之人瞠目结舌,弥漫开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是满心欢喜跟着大船来瓜分新大陆的,后来遇见鲛人诅咒也以为不过一时之忧,怎么越挖越深,情况峰回路转,变成如此塌天的大祸呢? 且不论他们现在打退堂鼓撤回去,还能苟活几年。 清慈道君在这里,直言回去无用,便是盖棺定论麒麟船不可能掉头,旁人说再多也是徒劳。 凤四海短暂发懵之后,慢慢意识到了点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座上的三人。 还是说,从一开始,他们的筹谋就是奔着将他们绑在一条船上,平祸来的? 但绒丝虫对凤族的威胁极小,他的心态远不如其他妖族惊惶。 垂眸喝了口茶,只当不知地沉默下来。 …… 嘉天逸眼见众人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才又缓缓开口,温和着道:“我们也非毫无胜算。” “绒丝虫离开宿主之后有多弱,大家也看到了,寻常的水火都可以灭之。只要我们做好防护,不被寄生,有清慈道君在,我们再多加准备部署,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嘉熙跟着附和:“是啊,要得领土,哪有不打仗的?” 豹族焦躁道:“说得容易,哪来那么多覆盖全身的防具?” 寻常法衣都针对性护关键部位的,不可能将浑身上下所有地方都护住,根本派不上用场,“船上的炼器师不多,就算可以现炼,短时间内如何凑得出上万件防具,材料又哪里来?” 风精灵眼睛一亮,立马接嘴:“风精灵速度快,或者我们可以返回中州,替你们收集防具材料?” 青鸾族:“是啊是啊,反正去不了那么多人,不如……” “好意心领了。” 嘉天逸笑着道,“这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太多,只怕赶不上趟。而且你们单独渡海回去,风险可不比登新大陆小。距离新大陆还有不短的路程,炼器师会想办法将防具凑齐的。即便凑不齐……咱们也不用一拥而上,可以分批次进入大陆,看新大陆上有没有资源可以利用,以战养战。” 他三言两语,将动了潜逃心思之人的路堵死了。 众人衡量利弊,人都到这了,无路可退。哪怕心里再慌,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青鸾族讪讪:“那就……听从万族联盟的安排。” 风精灵:“……” 龙明祖点点头道:“既然大家愿意配合,那我们就开始商讨作战布局了。” …… 远洋船上的炼器师确实不多,两船加起来,包括时绒在内才四人。 其中一人就是青云学府的先生祁鹤。 师尊与高层议事去了,时绒便拿着名单将炼器师聚了起来,商讨打造全覆盖防具之事。 众人合计一番,炼器师叶鸿文道:“赶工倒无所谓,就是材料太稀缺了。” 全覆盖性防具要求延展性高,足够柔软,最好要自带火属性。 哪怕炼器师登船之前都各自备足了材料,也没能把这么冷门的东西备上上万套的说法。 四人凑一凑,以各种手段弥补,顶多能凑出一千套左右的量。 时绒想了会儿:“那你们先开工,我去想办法弄点材料来。” 找人要材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祁鹤先生劝道:“还是让万族联盟出面,以官方的立场征集材料吧。” “万族联盟要征集,我自己也去弄一点,不冲突。” “啊?” 祁鹤先生懵了:怎么弄不冲突? 眼看时绒嘻嘻一笑,推门走了,放心不下地推了推张痕,“你跟上去看看吧,别让她乱来。” 剑术先生张痕没想到自个明明已经不教时绒了,还是摆脱不了管这个熊孩子的命运。 任劳任怨起了身跟上去:“行~” …… 张痕没跟太近,眼睁睁看着时绒往麒麟船的下层走去,心里略安:幸好她不还不至于头铁到得罪长辈,晓得魔爪要向同辈伸,仗着清慈道君亲传弟子的名头,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果不其然,霸道仙二代敲开了腾蛇的门。 时绒手里拿着一个本本,态度良好:“你好你好,你是火属性的腾蛇吧?” “是这样的,我想问下你现在毒牙里面有多少毒液?方便挤出来一些给我吗?” 腾蛇:“……” 张痕:“……” 这也行? 不掏人家腰包,直接从人身上薅羊毛是吗? 那确实不冲突了。 时绒一看他愣住的样子,忙接着解释道:“哦哦你放心,毒液是炼器要用的,用来制作可防绒丝虫寄生的防具。等以腾蛇毒液所制造的防具做好,会优先供给给你们腾蛇族,还可以在防具原价的基础上打个折,你看如何?” 腾蛇少君到底年纪小,被她一说,疯狂心动起来,摇着脖子:“真打折?还优先卖给我们?” 时绒:“是的。” 腾蛇手一挥:“要多少?你去拿个缸来!” 时绒微微一笑:不愧是在天乾决斗场上,给她第一笔生意的腾蛇族,果然没让她失望。 民风还是那么的淳朴。 …… 白亦结束了一天的议事,夜里回洛水间,却没看到时绒。 牧丹青在偏房内守着小鲛,恭恭敬敬道:“时绒拿着阵石,跑去龙船了,说是找炼器师们有事要办,只怕今夜不会回来了,让我同您说一声。” 白亦:“……” 白天刚热情似火地卿卿我我完,夜里就被安排独守空房。 白亦静坐了片刻,自我安慰:绒崽是有正事嘛,正事要紧。 …… “啊哈哈哈哈~什么嘛,龙濉你超逊的耶,就这么一点点!” 玄梓叉着腰,看着龙濉面前半满的水桶,很不以为然的往旁边一指,“你看咱小叔,整整一桶!” “哈哈哈哈,刑哥棒棒,永远的神!” “不愧是天乾榜第一的男人,太猛了!” 张痕抱胸站在门口,双目失神。 你永远猜不到年轻人聚在一起会攀比些什么。 “小叔你怎么有这么多?!”龙濉的脸都涨红了,说什么不让时绒把桶子收走,“不行不行,我还能挤一点出来,绒姐你再等我一会儿!” 时绒怕他把桶给掰坏了,迫不得已松了手。 冲他比了比手腕,示意他注意时间:“还能给你一刻钟嗷,多少家等着我上门呢,可耽误不得。” “害!”龙刑优雅地支起了膝盖,勾起一抹胜者的微笑,“再给你两个时辰你也弄不出一桶来,何必呢?凡事要同自己比,不要同别人比,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 龙濉:“……” 他要哭了。 罗倩听到这边热闹,闻着声找过来了,挑着灯在门口张望:“干啥干啥,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门口的张痕默默往旁边站了站,给她腾位置。 罗倩道了句谢,踮脚看到人群之中,本是英勇威猛、青云学府男神级别的龙族两嫡系,正一人手里抱着一木桶,大咧咧地坐在地上。 一左一右地歪着脑袋,牙齿抵在木桶上,似是在磨牙一般,不知在啃什么。 良久。 呲—— 一缕乳白色的液体终于顺着龙濉的尖牙被挤了出来,滴滴答答地滴到了木桶里。 罗倩看着那晃悠的小半桶,表情有片刻空白:“这个是……?” 时绒回眸,同她解释:“龙涎,可以用来炼器哒!” 罗倩:离了个大谱! …… 龙濉的口水量惜败于龙刑,一生要强的小龙原地自闭。 胜利者龙刑则拥着起哄的玄梓,心情大好地说要请客吃饭,呼朋唤友,昂首挺胸地去了。 时绒出于人道主义拍了怕他的肩膀安慰,认真道:“人生还长,一时的输赢代表不了什么。你夜里多喝点水,没事酝酿酝酿,过两天我再来收一波,说不准能有翻盘的机会。” 龙濉揉了揉眼睛,低声:“……嗯,我会努力的。” 时绒点点头:小龙就是上进! 时绒收拾收拾,准备去嚯嚯下一家。 一转头,冷不丁看到师尊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眼皮微抬,看她一眼:“在这忙什么呢?” …… 白亦原本洗漱之后,都已经按时躺下睡美容觉了的。 可心里挂记着绒崽还在外头忙碌,怎么都睡不着,在房里辗转难眠。 一时想她累不累,一时又想若是她在炼器的话,到他房里来炼不好吗? 都这样那样过,还同他那么客气做什么呢? 白亦躺不下去了。 绒崽已经对他出了手,怎么着都是要负责的,他大可不必再同从前一样端着,只等着她来约自己。该放下身段的时候还是得放下身段才行。 起床细细收拾了一番,准备去好好关怀疼爱在外奔波的绒崽,让她体会体会家的温暖。 万万没想到,大半夜的,她不在炼器,却在龙濉房里。 声声温柔,安抚着哭脸的小白脸龙! 白亦:“……” 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 他当场吃了三斤柠檬,酸得心里发苦。 …… 师尊那神情让时绒警醒起来,脑中瞬间略过一遍今日的事件。 等等等等…… 她好像…… 没犯什么错误呀? 白天亲亲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他们都这样那样了,还是师尊主动的,怎么着也不会再生她的气才是? 时绒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应该是会议上的事让师尊烦心了,那情绪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便没往心里去。 扣上自己的小本本蹦跶出去,带上房门道:“我在收集炼器材料呢~师尊怎么这么晚还来龙船啦?” 白亦眸一低。 哼,还记得给那小白脸关门呢,可真贴心! 他酸得冒泡。 浑然忘记了半年之前,他自诩正宫的从容,以及仗着独宠,对小白脸龙的王之蔑视。 哼哼道:“那找他做什么,我这儿多得是!” 说着,拿三五个鼓囊囊的高级乾坤囊往她怀里塞,大有拿钱买宠爱的架势。 时绒抱了满怀的乾坤囊,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您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么多炼器材料?” “那不是你喜欢吗?我没事看到了,就顺手买一些,一年下来攒了这么多。你在青云学府没时间也用不上,我就都帮你存着了。” 时绒:“……好家伙。” 我直呼好家伙。 时绒笑眯眯地收了,眼下正是炼器物资稀缺的时候,白亦这几乾坤囊的物资,足够凑齐五六千件防具,让身为唯四炼器师的时绒,肩上的压力一下轻了好多。 但妖族的羊毛还是要薅的,毕竟是可再生资源,不薅白不薅,多多益善嘛~ 趁着没人,时绒激动地踮脚啄了一口白亦的下巴:“师尊待我真好!” 白亦买到了他要的宠爱,心里头别提多甜了。 …… 走廊上灯光相对昏暗。 除了相隔数米远才有的一盏微灯,便只剩下厢房内透过门窗朦朦散下来的烛光。 海上水汽重,入夜之后更是雾蒙蒙的,地面湿滑。 白亦看她蹦蹦跳跳,握住了她的手。 怪得很,本不是多习惯肢体接触的人,瞧见她心便是软的,忍不住想要伸手碰碰她。 白亦泼天的醋劲儿收起来,便只剩了怜惜,同她一路往前走,一面道:“夜半三更的,万族联盟让你一个小姑娘劳心劳力地到处跑,他们倒头倒是睡得舒服。” “赚钱养家嘛,哪有不累的?”时绒热情地与他十指相扣,又凑上去环住了他的胳膊,仰头朝他笑,“不过如今多辛苦一点,收到的材料都掌握在我的手里。到时候分派起来,就用不着同不相干的人扯皮,大部分能自己说了算,多好!” 人族除了师尊,普遍的战力势微。 若不先手抢占一些资源,拿下分配权,坐以待毙,事事都要依靠清慈道君的面子过活,日子长了,总会引发不满和怨怼。 人族之所以在青云学府被人妒恨欺压,不就是因为人族普遍实力与获得的青云会名额数不匹配嘛,还是自己支棱起来才行。 万族联盟人心散,物质稀缺的时候,谁有物资,谁就有话语权。 时绒自己收集的、再加上师尊给的物资和她这个炼器师的身份,不愁那群人不听话。 白亦知道她心里有一百个薅羊毛的主意,走到哪里都是不肯吃亏的主。 “好是好,但你也别太累着了。” “嗯~” 话音刚落,空旷的走廊之上传来吱呀地一声门响。 龙濉的声音从房间内追出来:“时绒时绒,你知道我小叔他们在哪里吃饭吗?我听说吃酸可以多分泌——” 时绒惊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松开白亦的手。 她和师尊的事,公开了,但没完全公开。 和基友们私下口嗨说追人的时候能快进到取娃的名字,真把这事展露人前,她还不知道师尊一时半会能不能接受。 然而白亦倏然攥紧了她手,没能容她挣开。 末了,微微抬起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冲龙濉淡淡一笑。 白亦:看,她牵着我~ 第132章 龙濉从未如此害怕过。 时绒和时亦以及清慈道君三人之间繁复曲折的情感故事, 他听了不少,也曾当面谴责过拿人当替身的时绒太渣。 但怎么说呢,或许真的是女人不坏, 男人不爱吧。 大半年前她和时亦久别重逢时, 激动拥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在他看来正是美好爱情的模样。 这才多久啊,不仅换了个人,还把堂堂清慈道君给盘上手了…… 真的强。 可他现在该怎么办。 看他们明晃晃的秀恩爱, 是该祝福他们吗? 龙濉的道德和友情脑中反复地拉扯, 瞳孔地震,欲言又止给白亦行了个礼。 时绒淡定应:“说是在五层的品茗阁。” 龙濉哦哦答着,失着神。 看她这从容的态度, 渣得多有底气,多横! 想来爱情这个东西, 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龙濉最终鸵鸟式地选择没看见, 慌里慌张, 手足无措地掉头就往屋里走。 时绒纳闷:“你不去?” 龙濉的嗓音从屋里传来:“你和道君先忙, 不必管我,我晚点去!” 白亦施施然摆了摆袖子, 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这届情敌还是挺上道地嘛, 就是心理素质差点~ …… 桑延已经被隔离五天了。 小小的窗子外偶尔飞过的几只海鸟, 是他唯一能见到的活物,看见一回能让他高兴好几个时辰。 饶是如此, 快乐依旧是短暂的。 他不敢修行, 每天就是睡, 睡得昏天黑地, 头晕眼花。 桑延瘫在地上打了个呵欠, 眼角一滴生理性的泪水缓缓滑落:“求求了,随便来个谁和我说说话吧,我要闷死了……” 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了。 桑延如听仙乐耳暂明,唰地端坐起来:“请进请进!” 罗倩推开了那扇打了小“×”的门,往里面扫了眼,例行公事问:“你今天感觉如何?有没有被寄生的征兆?” 桑延就是当初时绒和岳子温打架之后,积极站在吃瓜第一排,不小心踩着岳德意血、然后就被感染了的那一位。 在第一轮鲛人歌声净化中出了虫,虽然被清理过,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驱干净,于是一直被隔离到现在。 桑延Duang地凑到结界边沿,目眦尽裂:“没有没有,我好着呢!仙子,放我出去吧仙子!” “……” 罗倩端着小本本沉默地看着他癫狂,宛若犯病的样子,嘴上应了个好。 “救……” 桑延看到了她手上的动作,“你是不是给我画叉叉了?你刚刚是不是在本本上给我画叉了?” 桑延几乎绝望,在结界里头上蹿下跳,“仙子,仙子你再看看我!你再好好看看我,我真没事儿,我多正常啊你看!我这是憋的,被隔离憋的!不是被虫子寄生的。” 来收第二波可再生炼器材料的时绒路过时,正好听到前头有人叫嚷。 又看到罗倩,怕她一个丹修搞不定,收起自己的薅羊毛名册,走过去:“怎么了?” 桑延叽哩哇啦、声泪俱下地控诉了一番被隔离的孤寂与心酸,口若悬河地说了小半刻钟。 话密得时绒耳朵疼,但还是耐着性子浅浅安慰了他一番:“你这是高危人员,没法同人接触呀,到时候传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再忍忍吧,下午鲛人会有第二次净化吟唱,你如果第二次净化期没出虫,就可以解除隔离了。” “那太好了!” 桑延捂着脸,接连鞠躬感激道谢:“也谢谢你俩愿意陪我说这么会儿话。呜呜呜,我出生以来,就没和人群分隔来待这么长时间过,一个人待着的感觉太难熬了……” 罗倩:“……” 罗倩给他整出一丝怜爱来了,“你要是这么难过的话,等我有空,就来找你说话。” 桑延眼神晶亮:“真的吗?” 罗倩:“……要等有空哦。” “嗯嗯!” “……”时绒几乎都能看到桑延背后摇动的尾巴。 没想到动不动能闭关个三五年的修真者,居然还有这么怕寂寞的,随口问了句:“你们家这么热闹的吗?万一你要闭关了怎么办?” 桑延扭头道:“用碧水镜呀!碧水镜你知道吗?就是我做的~” 时绒:“啥?!!你做的?!” 好家伙,通讯界大佬竟然在我身边?! “当时啊,就是我一个堂姐出嫁,爹娘族亲都去送亲去了,我被留下来守家,自己一个人在山谷里头……” “嗯嗯,我大概明白了。” 耳朵疼的时绒打断了他的话,不用听也知道,这是一个强烈需求推生出科技发展的故事,直奔主题问,“那你怎么不在海外把碧水镜的讯号恢复一下呢?” 桑延默了默:“你知道毕方镜吗?” “昂,知道,九品灵器,毕方一族守护传承的神器。” 桑延憨憨一笑,得意道:“毕方镜内可以集中储存、反馈大量信息,咱们用的碧水镜都是链接到它的终端产品。这里离中州太远了,还有壁,链接不上毕方镜了呀。” 时绒微吸了一口气:“你家族老知道你这么用毕方镜吗?” 桑延瞬间闭了嘴:“……” 时绒:“这么用对九品灵器有损失吗?” 桑延赶紧摇摇手:“就耗费一点灵石而已。但是你放心,我设计了会员制的,那么点灵石早赚回来了!” 碧水镜至尊VIP时绒:“……” 深藏功与名。 挠了挠脸,又问:“那你看,都是九品灵器,都是玄师用的宝贝,青云学府院长的窥天鉴,可以做你碧水镜的信息处理器吗?” “窥、窥天鉴?”桑延磕巴起来,满脸写着你胆子可真大,“你能弄到?” 时绒:“应该?” 有了通讯,各族作战的时候,交流指挥起来才方便。 更何况只要不损伤灵器,找师尊出面游说游说,应该问题不大吧? 沧明镜:我真的会谢。 …… 洛河间正屋,山水屏风被撤去了,换做一个灰黑色的锻造炉,霸道地扫开来那些清雅的摆设,大喇喇地占据正中央。 旁边只放着一个精巧的小炉,小炉子上小火慢煨着滋补的灵膳,香气四溢。 炼器师们这几日没日没夜地炼器,四个里头熬倒了三个,停工休息去了。 绒崽凭借堪比大乘期的神识,硬是扛到了现在。今早被他好劝歹劝地劝着停工一会儿,她愣是闲不住,又跑出去收材料去了。 白亦轻轻叹了口气:崽子事业心太强,有时候也会让他担心的啊。 “好香啊~” 时绒推门回来,就看到师尊在那一本正经地看着养生灵膳集。 白亦瞧她笑容满面,就知道这次出门薅羊毛收获不小,伸手招呼她过来休息:“给你熬的鸽子汤。” “嗷~” 时绒小碎步上前,蹲在小炉子旁边,同师尊委婉提了一下窥天鉴的事,“不晓得院长肯不肯答应……” 白亦给她盛汤:“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这话就是稳了。 时绒心情大好,呼噜呼噜喝下两碗热汤。 白亦又道:“咱们离新大陆云州不远了,顶多还有五日的路程。全覆盖的防具打造的速度有限,目前只凑出来一千具不到,再考虑到使用损耗,就更少了。咱们船上有上万人呢,那么大的量,你再想赶也做不了那么快,没必要太勉强自己。” 时绒道:“多一件总比少一件好嘛。” “……”白亦拿她这个倔脾气卷王没辙,只能做个贤内助,多给她调制一些汤药补补了。 “绒丝虫可以夺舍修行者,那些被操控的分身不怕水,咱们不能将船停得离岸太近,省得被袭击。已经决定好了,让一些火属性的人分乘云舟,以十人小队的形式,先行登陆探索,这两日就出发。你看你到时候是要留在船上打防具,还是去探索云州?” “师尊呢?” “我自然要登陆。”白亦轻声,“从上次岳鹤被夺舍,绒丝虫的主意识察觉到我的存在之后,便悄悄隐匿起来了。留着它祸患无穷,我得想办法将它揪出来。” 这话听得时绒的心高高悬起来。 师尊多年来一直在浮华山“养老”,时绒从没想过他会面临什么危险。 如今晓得他要去战场一线,直面反派大boss了,莫名有些不安稳:“可它那么多分身,怎么杀得尽……” 白亦道:“多杀些强的,总能削弱削弱它的实力。” 时绒心里清楚,远洋船上的大乘期只有两位,在彻底登陆之前,还有一位需要守船,不能入云州。 大乘以下的分身,等远洋船上的精锐大部队摆开,尚有一战之力,可大乘以上就需要师尊亲自出手解决了。 虽然师尊的境界高于绒丝虫,但架不住人家数量多呀,养蛊似地养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它有多少大乘期的分身呢? 时绒忧心忡忡:“那您可千万要小心。” “放心,”白亦撩开袖子,给她展示了一下里层的金缕衣,“我给自己备了两整套高阶防具,还有几块传送石,若真是遇到棘手的变故,翻手就能逃了。” 天大地大,活着回来见绒崽最大。 “……” 咱就是说,得亏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这番话,不然师尊“中州第一人”的光环都要全碎完了。 她就不一样了。 师尊的“强者”滤镜在她这早碎过无数遍,习以为常得甚至会忘了自家美人师尊原来还是超猛一仙尊。 时绒上手捏了捏师尊的金缕衣。 七品灵器,瞅着相当结实,但她还是心上心下的:“师尊您要一个人去吗?都没有人同行?” 白亦:“别人跟不上我的进程,只会耽误事儿。我准备完全,不会有——” 时绒心一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严肃道:“出征在即,可不许立什么flag!” 白亦:“?” 什么弗莱格? 白亦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说就不说了吧。 扒开她的手,另起话题道:“你的传送石和备用的防具还记得放什么地方吧?等碧水镜开了,你要是想要登陆云州探索,咱们就一路挂着视频。要是有什么危险,我看到后便好第一时间去接你。” 时绒精准地摸到装防具的乾坤囊说记得,又应:“好,那咱们一定保持联系。” 有碧水镜挂着,能时时看着师尊,她也安心些。 …… 孟知雪鲛人的净化之力曝光之后,一跃成了远洋船上最大的宝贝。 不仅被单独拨了一间清慈道君的对面的上房,安全无忧。万族联盟还专门拨了最懂灵兽的秋长老和两位青云侍过来,随行悉心照料。 第二波净化的吟唱在即,孟知雪的房间外围了不少人。 因孟知雪还躺着,这些人没有进里屋,站在屏风外头,一个个慈祥和煦地关心起小鲛的身体情况。 七嘴八舌地询问起秋长老:“小鲛近来身体好些了吗,还病着呢?” “今日是要第二波净化了吗?这样的净化吟唱对她的身体可有损伤?” “这小鲛身体不好,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丹药,尽管提!” 秋长老哪里不知他们是看重鲛人的净化之力,特地跑过来刷好感的。 心里头不以为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公事公办地回:“孟知雪年纪还小,魂力不足,在鲛人权杖的护持下,至多两三天可以吟唱一次,一次不超过半刻钟。若是将时间控制在这个范围内,就不会有太大的损伤,只会让她虚弱一阵,好好休息即可调养回来,毕竟鲛人吟唱是鲛人与生俱来的天赋。” 每只鲛人觉醒的吟唱天赋不一样,有些是“魅惑”、“梦魇”,有些是“治愈”、“鼓舞”等等等等,孟知雪则正好觉醒的“净化”。 净化的天赋在鲛人之中也是极罕见的,记载之中好像仅有鲛人老祖一人。 “那要是事态紧急……时间超过了呢?” “超过太多,就会透支鲛人的魂力乃至生命力,损伤不可逆转。”秋长老咬字重了几分,严肃强调道,“这世上只有孟知雪一只鲛人,若透支了她的生命力,咱们可找不到其他有净化之力的存在了,还望长老们不要竭泽而渔。” 问话的长老立时讪笑起来:“秋长老哪里的话,我们宝贝小鲛还来不及呢!” 秋长老扯了下唇角没吱声。 小鲛小鲛的,说了人家的名字叫孟知雪,他们愣是没一个听进去的。 …… 第二波净化吟唱的时间是孟知雪自己定的。 时绒见时辰差不多,掐着点赶到了隔壁,在秋长老的授意下去将小鲛喊起来。 拉开床帐,时绒见她人还有些昏沉没精神的样子,怜惜道:“也不着急这一会儿,身体不好就多休息休息。” 小鲛惘惘地坐着,良久,摇了摇头。 小而苍白的面容之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坚韧:“绒丝虫灭我族群。姐姐,我想要报仇,越快越好。” 时绒颇感心酸地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你也大了,自己拿主意吧。” 孟知雪笑起来,“谢谢姐姐。” 时绒给她披上外套。 孟知雪起身,走到鲛人权杖之前,拿起权杖,在一为净化吟唱特制的聚灵阵中落座。 三天时间内就做出这么精妙的特制阵法,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时绒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了眼屏风外聚集的人群。 万族联盟的关注,至少还是给小鲛带来了实打实的物资上的好处。 孟知雪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时绒脑中冷不丁冒出个念头来:“等等!” 孟知雪:“?” 时绒一股脑在孟知雪身边摆了一圈石头,又自己掏出个东西来,拿在手里捣腾了一阵:“好了好了,来吧~” 孟知雪没有多问她这是想干什么,反正时绒不会害她。 握紧权杖重新开始吟唱。 …… 沐浴在鲛人歌声之中,桑延绝望地趴在地上,呜呜哭出声来。 他又出虫了。 罗倩简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绝情地在本本上画了个红叉,歪头朝走廊外喊:“这里有感染人员,麻烦过来帮忙清一下虫。” 这层巡逻的正好是嘉实。 玄梓跟在他身后过来了,一进屋就拿肩膀撞了罗倩一下:“唉,这几天怎么没见着你?” “哦哦,在忙呢。”罗倩眼神停在桑延身上,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句。看嘉实投放的火焰飘忽,赶忙上前道,“啊,嘉实你注意一点,别燎到人家头发了!” 嘉实连说对不起:“你能让他把头抬起来一下吗?不然我不好下手……” 罗倩便在结界边上蹲下了:“桑延?” 桑延悲伤难以自抑:“……我就是个光长虫的虫娃。我没有自由了,还要头发做什么?” 罗倩:“要是头发被燎了,你就好几个月见不得人了。” 桑延唰地抬起了头,漂亮的水眸圆睁,满脸惊恐。 罗倩笑出声,拍拍嘉实的肩膀:“可以了,烧吧。” 玄梓站在门口,看着他两,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第133章 一点都不小气的沧明镜院长亲自将窥天鉴送到桑延的隔离间, 并亲切地为他找来了毕方族的族老。 大家坐在一起,和和气气地聊了聊碧水镜相关的事宜。期间,沧明镜狠狠地夸赞了一番杰出青年桑延的优秀创造力, 以及其无私共享九品灵器毕方镜的慷慨。 毕方长老得知此消息, 一个个激动地咬牙切齿。 桑延蜷着肩膀,从未如此感激隔离结界的存在过。 …… 桑延顶着院长和族老们的死亡凝视,冷汗涔涔地在窥天鉴上操作一番。 不多时,窥天鉴上终于清晰地显示出前去侦查的信天翁所记录的画面。 大海的那一端, 绵延无尽的云州大陆, 就在眼前了。 …… 时绒最终还是决定先登陆,亲眼看看云州大陆的情况。 被选中且愿意成为“先遣部队”的人不多,数量甚至还不足一千, 防具暂时够用。 先遣部队采取三梯度,过筛式探索法, 从云舟大陆西面海岸线登陆。 清慈道君先行, 针对清除渡劫、大乘期“丧尸”的存在。 长老们所在的第二梯队, 负责大批次丧尸, 以及分神、合体期丧尸的围杀。 时绒所在的第三梯队,则负责零散丧尸清除和地面清除, 净化出一片区域, 能让后续的大部队登陆。 他们是跟在第二梯队的长老后头, 往外缓慢扩散的,风险相对较小, 故而有不少晚辈在。 时绒所在的小队由嘉熙长老带队, 队伍成员由凤禾、嘉实, 牧丹青、龙濉、龙刑, 还有三个生面孔组成。听说那三人之前也是青云学府的学长, 小队首次聚集的时候,大家相处起来还算和气。 …… 天色未明,远洋船缓缓地停了下来,不再往前了。 现在的距离,人在船上还看不见云州的海岸。 黛蓝天幕下,四面八方的海水是墨黑的一片,清晨的寒风裹挟着丝丝细雨吹在人身上,冰凉刺骨。 不少人跑到甲板上来目送先遣部队出行,气氛沉默。 一小队分乘一云舟。 登船的时候牧丹青站在时绒身边,轻轻捏了她一下。 “其实我有点怕。” 海风吹乱她的头发,熹微晨光之中,牧丹青的脸色微微发白。 他们仅仅猝不及防和绒丝虫打了个照面,便狼狈地损失了一位渡劫期的长老。 云州大陆的情况全然未知,他们是摸黑前行的第一批,其中危险不言而喻。 天边低垂的浓云,仿佛压在心口之上重重的阴霾。 这种风雨来临前的静默让人害怕。 牧丹青看看周围神态淡然的同龄人们,不仅有些羞愧道:“我是不是胆子太小了啊?” “没有啊,我其实也怕得很。”时绒挽住她的手,“都怪这天气太阴暗了,弄得气氛怪压抑的,心里才觉着慌,一会天晴就不怕啦!” 话音刚落,人群之中忽然传出一声哗然,纷纷抬起头来。 金色的剑芒乍现。 一剑,斩开了漫天的浓云,眨眼之间云销雨霁。 朝阳初升,晴空万里。 “啊……这是!” “是清慈道君出手了嘛!” “啊啊啊我都没看见,仙尊已经走远了吗?!” 冲破云层的霞光落进眸底,似有清浅的温柔。 时绒看向云州的方向,嘻嘻一笑:“瞧,师尊一直护着我呢,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牧丹青看看被斩开的天,又看看时绒:“……” 叹为观止了咱就是说。 …… 清慈道君先行,后排梯队紧随其后。 时绒坐在云舟的甲板上,远远便看见第二梯队长老,“轰炸机”凤凰们的杰作——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距离海岸不远的森林之中,大火连绵。 凤禾严肃着:“他们刚登陆就看见绒丝虫了?” 龙濉活动着手脚,一心准备干架:“也不知是咱们运气好,正好登陆在绒丝虫爆发的地方,还是它们已经肆虐到到处都是了。” 嘉实看了一会儿远方,站在三个气运之子中间,神色从容,没什么反应。 嘉熙心底稍叹,扬声:“一会要上岸了,都要确定防具没有破洞,一根头发丝大点的破洞都不行!” “是!” “好的。” …… 时绒小队的云舟停在海岸上。 一下船,所有人的神色都绷紧了,警惕地保持着队形。 时绒走在前头,深吸一口气:“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灵气比中州浓郁?” 牧丹青赶紧拍她:“小点吸,小点吸!” 虽然毫无根据,但总觉得吸得太大口了,怕防具会来不及过滤绒丝。 龙濉浅浅感受了一下:“好像是?” 龙刑:“确实。” 时绒在心里槽了一句:难道这就是消费者类型的生物大灭绝之后,碳排放减少,灵气消耗减少,空气质量咔咔上去了? …… 在海滩上不明显,进了森林便时不时可以看到灰白的绒丝铺在周边的草叶之上。 围绕着绒丝扩散的范围周边找一圈,必然可以找到一具被虫吃空的尸骸,或者一具挣扎挪动中的行尸。 那些行尸的境界不高,看穿着打扮,更像是海边的渔民。似乎也没有分身的神志,意识混沌,只保留了嗜血的天性,见人就扑。 龙濉一脚就能将它们骨头踹散,爬都爬不起来。 甩甩靴子上不知何时爬满的绒丝虫:“得亏有防具。这些人倒无所谓,虫子真是无孔不入!” 上岸一个时辰,众人觉得初始副本的难度比想象中的要低一些,逐渐不那么拘谨。 前头第二梯队的讯息通过碧水镜陆续传来,指明前头有一座死城,极度危险,他们正在清除,除那以外的地方风险不大。 小队收缩抱团的队形慢慢拉开了些,扩大搜索范围,气氛也没那么凝滞了。 牧丹青稍微缓过神来,看着四周慨叹:“没想到海外还真有这么大一大陆,还有咱们人族呢!” 时绒应:“搞不好千万年前是一家~” …… 小队人知道骨魂火可以吞噬绒丝虫晋级,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会把这些低级行尸让给时绒和牧丹青处理。 时绒烧得美滋滋的,一天下来,境界隐隐有松动之意。 然后就发现了一个细节,队伍里的一位生面孔学长,每次让行尸,都特地让给牧丹青。 时绒好奇,私下里问了牧丹青一句:“他谁呀?你认识?” 嘉实不动声色地看过来。 牧丹青没什么表情:“羽祁。” 时绒:“?” 牧丹青又说了四个字:“四翅精灵。” 时绒反应过来了,眼神微妙:“精灵怎么会来先驱部队?” “他也曾炼化过灵火,是个丹修。”所以他才是四翅精灵和悬壶谷联姻的最佳人选。 “啊哈~” 巧了这不是。 …… 日落西沉,夜色降临。 云州的森林之中静得令人窒息。 白天尚有视觉可以分散注意力,到了夜晚目不能视,听觉敏锐程度提高,才深刻意识到这种死静带来的压迫感。 人的神经变得异常脆弱起来,听不得一点风吹草动,一旦安静下来,静默之后便不再有人开口说话了。 一行人麻木地按照既定的路线,一路烧着绒丝往前推。 时绒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走着走着:“大家怎么这么安静啊?要不然我聊天给你们听吧?” 牧丹青:“?” 龙刑:“你自己还能聊天?” 时绒大喇喇地挂起了和师尊的视频:“我师尊找我~” 龙濉咳嗽了一声:“咳,那个……嘉熙长老要不然我和你换个位置吧,我去前头?” 这话一出,牧丹青、龙刑等人纷纷借口离开。 时绒:“……” 明明是想和大家一起唠嗑,缓和缓和气氛的,怎么突然有种小情侣在寝室煲电话粥,不受人室友待见的感觉呢? 第134章 “要我说啊, 精灵和穷奇擅自乱窜感染了绒丝虫,虽说死了一位大长老吧,但并不是什么坏事儿。这要不是他们先折腾出事来, 咱们这毫不知情地全体登了云州, 可能来不及反应,就给那群虫子一波团灭了。” 麒麟船七层,整层已经解封,独留下穷奇一族的房间尚且还在隔离中。 陆陆续续有人搬进来, 在走廊上走动时闲聊道:“可不是, 这虫子搞偷袭厉害得很,一旦有所防范,问题倒不大。我看碧水镜上时有先遣队伍发动态, 说进展比想象中的顺利,一路平推。咱们等防具到位, 就能一并登岛了,” “那只是因为先遣部队还在清理偏远地区吧, 临海这片人少, 原先都是些散修渔民,威胁自然不大。等到了繁华城镇, 情况就会有所不同了, 你可别想得太美了。” “怕什么, 咱们这么多人呢,还怕打不赢一群虫子?这可是一整个大陆的地盘啊, 多少天材地宝呢!” “能不能分着天材地宝还两说, 只有那时绒和牧丹青, 机缘实在好!之前以为骨魂火就是强些的灵火, 好是好, 却难养。大家伙给面子,进秘境的名额基本都先紧着青云学府了,谁能想到这峰回路转,云州大陆全是这种带魂力的绒丝虫!这一来二去的,两人晋升的速度着实可怕,那时绒入化境没多少时间吧?转眼又到化境中期了,天下人哪有她这等子机缘的!” “她和牧丹青都是人族,还有清慈道君庇护着。云州一行别的不说,人族崛起已成定势,咱们呐,以后可得多同她们结交结交才——” 两人聊着顿了下,同迎面走来的人行礼:“凤长老。” 凤四海面无表情地嗯了声,“七层还有隔离的感染者,没事就回屋待着去,不要在走廊上乱晃。” 两人面色一僵,讪讪应是,转回屋里去了。 …… 凤四海是来给穷奇例行检查的。 沉着脸走到隔离姜卓的房间外,推门走了进去。 姜卓修为最低,原是穷奇之中病症最重的一个,被单独隔离起来。 鲛人第一次吟唱之后,麒麟就将穷奇分开隔离了,省得再出岳鹤长老一样的惨案。 一切检查程序照旧,一般感染者瞳仁颜色会变得浑浊,乃至全白。指甲表面坑洼,出现白色的斑点。 姜卓都是第二次驱虫了,依旧有被感染的症状。 凤四海随手记录一笔,就要离开。 背后冷不丁传来一声阴冷:“龙凤之争,自古有之。云州之乱后,凤族好不容易因特殊体质翻身,稳稳压了龙族一头,偏又冒出个天道气运加身的人族来……” “!!!” 凤四海豁然回头。 但见姜卓眼珠漆黑,笑容诡异:“可真惨呀~” 凤四海瞳孔缩成针尖:“你……” 这是被绒丝虫夺舍了? 凤四海手心赤红的火光一涌。 姜卓脸色寡白如纸,衬得那双眼睛黑得渗人,直勾勾望着他,不躲不避:“你尽管动手,一个化境分身而已,对我而言不痛不痒~” “你在我面前露面,是想干什么?” “你们中州的那位人族剑尊,确实厉害。”“姜卓”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还有痛楚残余其上,“我弄不过他,想找你谈个交易。” 凤四海冷笑一声,眯眼看着他:“……” “姜卓”诡笑:“怎么,你们万族联盟什么牛鬼蛇神没有,一样能达成共识,结成联盟,就偏看不上我这虫族?” 抛开最开始那层怪诞可怖的滤镜,“姜卓”说话行事与常人无异,只是神情格外阴冷一些。 凤四海不答反问:“我已是联盟中人,为何要叛,转道与你达成交易?” “你是凤凰,天火傍身,我伤不了你分毫。云州之战,谁输谁赢,凤凰都是最大的赢家。这么有利的形势摆在面前,做什么傻傻为别人冲锋陷阵,让其他万族扒在你腿上吸血,坐享其成,不愿意自己多捞一笔呢?” “姜卓”的指尖点了点结界:“我没让你叛。让你高高兴兴两头吃,只顺便帮我办点小事即可,你看如何?” 凤四海眉毛动了一下。 “姜卓”又笑道:“你卡在渡劫期很久了吧?不如我送你一份机遇,以表合作的诚意。” …… 登陆的第六天,时绒小队一路扫荡到第二梯队长老们所提及的“死城”外围。 从规模看,这样的“死城”不过东海之滨散修城池的大小,一日之前便已经被基本清除过了。焚城的黑烟弥漫,余火久久未熄。 那些都是凤凰的天火,对普通人而言伤害性也不低,所以他们暂时不能进城,一行人在城外修整。 凤禾找到几间猎人的小屋,略收拾了一下,可算免去接连几日的风餐露宿。 生起火堆,还能煮一碗热腾腾的汤茶吃。 牧丹青煮了些花茶,人人有份。 嘉实收到茶的时候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还是接下来了:“谢谢。” 龙濉牛饮两大盏,打了个饱嗝,席地而坐:“嗝儿~这茶好香啊!” 就连龙族这样的体力畜生,紧绷精神地熬了六天,人都有些扛不住了,长手长脚地瘫在地上,不愿意动弹了。 龙刑靠在火堆边:“听说其他几支十人小队和咱们的进度差不多,推进得都挺顺利的。” 嘉熙点点头:“大体顺利。地面小队只有两三个人的防具不小心被破坏,送回去隔离了。第二梯队的长老们也仅有几个人负伤。” 隔了一阵,又提点:“不过这只是刚开始,咱们别掉以轻心才好。” “嗯嗯。” “是,长老说得对。”时绒撑着下巴刷碧水镜,一声附和多少有点不走心。 “出什么事了吗?” 龙濉以为她在聚精会神地看什么新出的重大消息,刚想凑过去瞄一眼,时绒便麻溜将碧水镜收起来了。 龙濉:“神神秘秘干啥呢?” 师尊包袱重,知道她身边跟着其他九个电灯泡,语音聊不开。 时绒也不好当着嘉熙长老面,太没脸没皮的说话,毕竟人家是长辈,所以两人视频挂着不太说话,反而时不时地发文字消息。 且双方各自忙着正事儿,消息来回地少。 好难得有个共同修整的时间能聊上两句,时机多宝贵啊!异地恋都没他们这样辛苦的。 时绒赶紧将龙濉踹远了些:“唉,忙着和人唠嗑呢。” 龙濉被踹得有一丢丢伤心:“唠嗑怎么了?咱们不也在唠嗑吗?” 时绒:“情侣之间的对话少儿不宜知道吗,你还小,别瞎看。” 龙濉:“……” 白亦脸一红:“……” 净瞎说!哪里来的少儿不宜? 他又仔细翻了一遍和绒崽的聊天记录,越看脸越热。 好像…… 这个小流氓,真的有说一些隐晦的…… …… 毫不知情的羽祁惊了一下,竖起耳朵:“咦,你都有道侣了啊?是谁啊?” 嘉熙也不懂,看过去。 从他的情报来看,不是说时绒只有一个青云侍,还分了吗? 那青云侍怎么可能得云隐仙府的认可,成为她的道侣? 在场几人不约而同地脸一木:求求了,求你们别问。 时绒看看碧水镜那一段,脸色不明的人,含含糊糊:“唔,还没公开呢,日后有机会告诉你。” …… 牧丹青见怪不怪,趁着众人失语的境况,起身给大家添第二波茶。 倒到嘉实面前,发现他杯中的茶水一滴没少,不经意回眸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 牧丹青:“不爱喝茶吗?” “……”嘉实眼珠子左右晃了晃,“没有。” 别人都喝了,他一个人不喝,多少显得不合群? 于是端起茶杯,一口闷了下去。 呲—— 就好像是水浇在了滚烫的火石之上,嘉实整个人顿时冒起腾腾的水汽白烟。 牧丹青:“……?!” 什么鬼? 第135章 “干啥呢?”龙刑被那些蒸汽冲得歪过身子, 拿手徒劳地扇了扇,“刚用过麒麟火,你这体内还没降温呢, 咋还喝上水了?帮咱们这房间加湿呢啊?” 老实人嘉实脑袋冒烟地端着茶杯, 喝也不是,放也不是,颇显无辜地看着牧丹青:“……” 牧丹青反应过来了,在一干笑得前仰后合的损友之中, 努力憋住笑, 给他添茶:“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要不你一会儿再喝吧?” 嘉实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谢谢。” …… “他可真好欺负。”牧丹青坐下来之后,和时绒小声私语, “憨憨一样。” “是吗?”时·老司机·绒看到的却是另外一面,人家憨成这样, 她看着不也挺喜欢的嘛, “那你以后可得小心了, 弄不好接个吻都得重度烫伤。”难怪麒麟长老之前不考虑人族, 真要考虑也要她这种皮糙肉厚的,软辅丹修确实受不住这一下。 牧丹青脸一下红了:“你胡说什么?” 时绒嘻嘻笑了。 牧丹青塞了把瓜子到她手里, 低声:“那我不会提前做好措施吗?什么防火丹, 防烫膏, 不多的是。” 时绒嚯了一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丹修也有丹修的优势嘛。” “可不是。” 白亦被迫听到小姑娘们的私密话, 大为震惊。 现在的姑娘都这么主动奔放了的吗? …… 夜深人静, 月潜云中。 连着六日奔波, 众人闲聊几句之后便都躺下了, 深度睡眠可以修复精神上的疲劳和神识上的损耗, 有时候比打坐更让人放松。 由相对轻松的牧丹青坐在门口,独自守夜。 时绒也怕师尊劳累,没好与他多聊,发了个自制的亲亲表情包过去,便要和他说晚安。 身为一个不用表情包,不会文字聊天的人,没有表情包也要自制表情包。 时绒的亲亲表情包是从日常影像里面截取的小部分动图,就是她本人。原本是正常说话,截取了歪头说“木”字噘嘴的一部分,便成了亲亲动图。 白亦被萌穿了。 他没见过这种聊天方式,反复观看那小段动图之后,脸红心跳着回了个小问号。 【白亦】:这是什么意思? 时绒抱着碧水镜都要睡着了,眯眼看了新收到的消息,迷迷瞪瞪之间意识到与古人的代沟,将错就错地回起消息。 【放下咸鱼当卷王】:我都六天没碰着师尊了,想亲您一口嘛。 白亦眸色稍暗:“……” 时绒抱着碧水镜,自顾自地凑上去亲了一口,抱着小丑兔子,低声:“师尊晚安~ 早点做完任务回来~” …… 时绒觉少,睡到凌晨便自然醒了。 醒来第一时间看向碧水镜,已经成为了这段时间她的习惯。 别看她整日里对着白亦挂着的视频嘻嘻哈哈,其实心里头挺矛盾的。 战场上生死的厮杀,永远是剑修晋级最快的途径。 师尊孤身前往云州深处,对抗绒丝虫的大乘期分身,日子久了,不知是否会再次晋级。 她既想要师尊晋级,稳压绒丝虫一头,早日让中州安安稳稳地渡过这一劫;又不想让他晋级,怕他会彻底遁入无情道,成为无心无情的神——谁知道她晋级悟道境要多久,还来不来得及。 于是白日里同师尊说话,便是欲撩又止的。 撩吧,怕会拖累了他晋级。 不撩吧,那确实忍不住。 师尊也不知道是过分自爱,还是因为不想让她看到太过血腥的画面,挂视频的时候视角一直都只对着他的脸。 咱就是说,师尊那脸生得就犯规,看久了,哪怕是根木头也得浪起来吧? 只能说她已经在拼命克制了。 …… 时绒睡眼朦胧地看向碧水镜,却发现师尊竟然没在休息。 夜里的凉风吹拂起他的头发,白亦在她睁眼之时便转头看了过来,似乎被抓包了一般,神情略显窘迫。 顾虑到她身边别人还在休息,用文字发过来。 【白亦】:怎么醒了? 【放下咸鱼当卷王】:睡得浅,自然醒的,师尊在做什么,怎么没睡? 看样子,好像是在赶路。 白亦沉默了一会儿。 【白亦】:你要是睡不着,就出来一下? 【放下咸鱼当卷王】:? 【放下咸鱼当卷王】:出来哪儿? 【白亦】:我来找你了。 时绒看着这一行字,愣了好几秒。 噌地一下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给守夜的牧丹青吓一大跳。 时绒跳起来,急匆匆地套上靴子要往外走。 那样子,简直像被勾了魂。 牧丹青赶紧拦着她问:“唉唉唉,干啥去?” 时绒转过头来,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压都压不下来:“别问,会受伤。” 那三分少女怀春,三分得意,四分羞涩的模样看得牧丹青心头微哽:“……” 懂了,滚吧。 …… 白亦因绒崽那一句想念,心口激荡,辗转难眠。 原是想矜持一些。 绒崽的小丑兔子上有他的神识,加上碧水镜显示的画面,他清楚地知道她在兰源城郊一所猎户的家中。 距离猎户家那儿不远的兰源城郊,有一处天然温泉。 白亦计划着,借口回到这里来泡温泉休息休息,再“顺道”地见绒崽一面,让她亲个够,慰藉相思。 这样既没显得他被追到手后过于好说话,没了挑战性。 又能见着她,两全其美。 怎想到她半途突然醒过来了。 他还在路上紧赶慢赶地,冷不丁被撞了个现行。 白亦很有些忐忑。 他现在会不会表现得太明显了,太主动了。对绒崽这样喜欢欲拒还迎调性的花心崽而言,会不会渐次失去吸引力呢? …… 时绒扫到师尊碧水镜那头雾气弥漫,水波荡漾,好像是个温泉池。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欣喜的泪水都要不争气地从嘴边流出来了。 “!!!” 真的吗,真的吗? 这是刚进行到亲亲那一步的纯情小情侣能约会的地方吗? 她幻梦之中的场景,就要成真了? 时绒小脸通黄,速度飙到极限,扑腾的翅膀在丛林之上卷起一道风,咻地飞远了。 牧丹青远远目送着她,喃喃:“这精神头……看到骨魂火这样的天材地宝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么激动过。” …… 月影黯淡,温泉池边水汽氤氲,周边奇石林立。 临近清晨,林间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能见度颇低。 时绒满脸期待地冲着温泉池内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师尊?” 不多时,白亦应:“这儿呢。” 时绒听着那声儿,心就开始跳,收起翅膀,哒哒哒地跑过去了。 第136章 夜色朦胧, 迷蒙水雾之中。 足尖轻轻点开池面涟漪,月影在水面摇晃,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道不尽的旖旎。 “嘶——这温泉还有点烫jio勒!” 时绒脱了鞋袜, 挽起裤腿儿,兴冲冲和师尊肩并肩坐在温泉池边泡脚,足尖一点水面,烫一个激灵。 已经在泡的白亦四平八稳:“泡脚嘛, 烫一点正好。” 时绒抱着脚:“……” 内心遗憾:都怪这温泉不懂事儿啊, 氛围都烘托到这了,愣是一点机会不给她。 这片儿温泉水温略高,师尊是不可能入这片水池的, 不说烫不烫人,它至少会伤发质。 他们师徒俩“久别六日重逢”, 也只能和谐地一起泡个脚了。 时绒放弃了不切实际地幻想。 慢慢适应了一会儿水温, 将脚彻底没入了温泉池中, 发出一声舒服地长叹:“啊~舒服!” 身体微微后仰, 双手撑在地上,慢慢踏起水花来, 毫不避讳地道:“我都已经好几天没泡过热水澡了。” 漫山遍野都是“绒丝”虫卵的, 哪怕知道绒丝虫怕水, 不会在水中存活,也没人敢随便脱下防具去洗漱。万一洗着洗着, 随风飘来一些绒丝, 躲都躲不赢。 未保安全, 顶多捏一个“净诀”, 稍微清理清理。 丹修研究绒丝虫后明确说过。 以灵气凝出的护体的结界对绒丝虫无用, 只有阵法结界和防具才能隔绝。 换句通俗易懂的——绒丝虫的属性相当偏科,法术防御拉满,法穿拉满。 但脱离寄生体的绒丝虫物防极低,不过随着绒丝虫的等级上升,其物防也会上升。 师尊乃宗师级阵法大师,随手便可布一隔绝绒丝虫的阵法。 时绒再将附近清理焚烧过一遍,才敢放心大胆地在野外泡一会儿脚,放松放松。 …… 白亦对绒崽糙汉子行为已经习以为常,看她似乎还挺喜欢这里,便道:“往后小段时日内你们小队可能都会停留在兰源城附近。我在这里布了阵法,你要是想泡温泉休息休息,过来就好。” 时绒扭头过去:“师尊在外头还天天洗?” 白亦嗯了声,一脸“这还用说?”。 时绒:服,真的服。 她将他的袖子扯过来闻了闻:“难怪您天天这么香~” 白亦毫无抵抗之力,被那一点微弱的力道牵扯过去,失笑:“那是香囊的香,不是也给你配了吗?” 时绒撇了下嘴:“是吗?” 她怎么感觉自己的香囊就是没有师尊的香呢? “师尊怎么今夜回来了,是将云州大陆探完了?” 白亦就知道她要问这个,半真半假地说出早准备好的台词:“云州大陆辽阔,比中州大陆小不了多少,一时半会探不完的。第二梯队的长老们在推过山地,进入平原清洗大城镇的时候遇见了不少麻烦,队伍略有损伤,故不敢让我走得太远,以便随时回来支援。我近两天都在附近巡查,今日得空休息,先前又留意到这边有温泉,便来见见你。” 时绒看着水面的涟漪:“哦……” 清风徐来,东方的地平线已然泛起了鱼肚白,不多时就要天亮了。 时绒的指尖在地面挪腾着走了两步,凑上去想勾住的师尊的尾指,顿了顿,想想要克制,又收敛地挪了回来。 低笑着道:“我还以为您是特地来见我的呢,可把我高兴坏了。” 语气之中藏着浅浅的失落。 白亦眸底微微一动。 忽然觉得自己那些欲迎还拒的小把戏不玩也罢,哪有绒崽高兴重要。 他败下阵来,实话实说道:“……是特地来见你的。” 时绒一愣,哈哈直笑:“您倒也不用临时改词儿呀。” “没改词儿,”白亦自己拆了自己的台,心里头窘迫,但表面上的气场拿捏得死死的,镇定自若的从容道,“不是你说想见我?我连夜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来的,就是没好意思同你提。” 时绒:“做什么不好意思?” 白亦一脸镇定,但撇开了眼,耳根微红:“……” “噗——” 时绒勾住了他的手指,“好吧,那我信了。” 白亦见她笑开,才宽了心。 未想前一刻还温顺无害,一派天真踏着水的人,突然翻过身来,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白亦:“!!!” 时绒环着他的脖子,一脸流氓地笑:“都这样那样了,师尊怎么还端着呢,叫人看了心痒痒~” “……” 白亦未动,垂眸瞧着她,暗暗得意地想:心痒痒就对了。 时绒看他没抵触,笑嘻嘻:“咱们六日未见,您看,咱们才牵了一次手,还有五次呢?” 说罢,撅起了嘴,含含糊糊:“师尊不履行履行承诺?” 白亦唇角翘起一丝,被萌得心颤,低头在她撅起的唇上轻轻一碰。 时绒正要反抗师尊怎么能吻得这么敷衍,便有一只微凉的手扶住了她的后脑。 轻声在她耳边笑着道:“乖,张嘴。” 时绒心尖猛悸,被这一声哄得背脊发麻。 下意识配合地张开了嘴,任由师尊深深地吻了上来。 …… 无人打扰的吻,有肆无忌惮而放纵的意味,动起情来,悸动得人头脑一片空白。 时绒眼眶涌上生理性地泪水,腰软得几乎要坐不住。恍然之间,感觉自己和师尊的角色掉了个个儿,好像她才是那个步步落入陷阱的猎物,被人紧紧圈抱在怀里,美味地享用。 是她先缠上来闹的,最后又是她先露怯求饶。 心跳如擂鼓,浑身泛红地钻到他的怀里不肯抬头:“我不成了。再这样,一会儿可没法刹车,没法按时回去队里了。” 白亦:“……” 纯情白亦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方才是他一时没把持住,险些擦枪走火过了头。 轻吸一口气,尽力平复情绪。 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背脊,还在安抚着怀里微微颤抖的人:“嗯。” 怂时绒得了师尊这一句话,又勇了起来,靠在人怀里半晌没起身,偷偷好奇朝下看去。 “……” 白亦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视线上移,脸热道,“欺负人是不是?” 时绒嘿嘿一笑:“我起开,我这就起开。” 白亦:“……你转过去。” “好好好~” 时绒只得起身,背对着白亦整理衣服。 隐约被当做猎物一样盯上,让人慌乱的心悸感褪去之后,她躁动的心思重新活络了起来。捂着被亲到红肿的嘴,想到一向冷静镇定的师尊因她失控这样,没忍住开心地笑了两声。 挺了挺发软的腰,扬声冲着后头的人道:“师尊,您这情况,我需要负责吗?是不是得帮帮您什么的?” 白亦没入了温泉池之中,眼尾湿红而靡丽。 哪里不知道崽子只是口嗨,故意闹他。 长发湿润地趴在温泉池边,赌气一般,故意道:“你要想负责,今天就别走了。” 第137章 到底是时机不对, 小队的人还在等着她归队呢。 时绒歉然地凑上去亲了白亦一口:“下次,下次我请了假来,一定对师尊负责到底, 昏天黑地!” 白亦幽幽瞥她一眼, 有口难言:“……” 这话不是给他火上浇油么。 时绒看懂那眼神中的含义,讪讪给自己做了个拉拉链闭嘴的手势。 像一个拔那什么无情的渣男,抱起外套,果断溜了溜了。 跑到半路突然想, 不对啊。 师尊不是无情道吗? 还是说他对她的爱意浓烈如斯, 哪怕被无情道削弱,也依旧可以干柴烈火? 时绒面红耳赤地捧着脸:原来师尊的感情藏这么深,这么爱我呢? …… 牧丹青等了小半宿, 终于在日光初升的时候等到时绒回来。 那烈焰红唇扎眼得厉害,叫牧丹青看得小脸通红地咽了口唾沫:那冷清云中仙, 竟然也有这么激烈的一面儿吗? 时绒满面春风地同她打了个招呼, 收起翅膀时, 尾调都是飘的:“昨天夜里这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牧丹青起身说没有:“嘉熙长老说城里的天火熄得差不多了, 咱们今天天一亮就入城。” “好勒~” 牧丹青看她走近,好奇问了一嘴:“道君这次回来, 是因为知道船上的事了吗?” 时绒停在猎户屋门口, 看过来:“船上?什么事儿, 没听说呀。” 牧丹青:感情您俩见面,是一点旁的事儿都没聊哇。 “昨天有两个巡逻的长老无声无息地失踪了。轮班的人夜里去换班, 找了半宿, 把整个船都翻遍了都没找见他们。”牧丹青在微寒的晨风中抱紧了自己的披风, “自从绒丝虫出事之后, 大家都警惕着呢, 这事一出,碧水镜里传得沸沸扬扬,说得可吓人了。” 时绒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正经起来:“绒丝虫怕水,没法平白在海上出现……若是海里头其他妖兽作祟,那动静怎么会让人无法察觉?莫不是那两位长老和之前的精灵族一样,自己走开了?” “没有啊,这就是诡异之处了!失踪的两位长老的族人都说,他们不存在私自离船的理由,也没和族人打过招呼。”牧丹青翻阅碧水镜上的各类留言给她看,“长老巡逻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出船,只在甲板上徘徊。若是外头的妖兽袭击,护船结界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吧?甲板也没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 时绒听得纳闷了:“自己没主动离船,也没被暗杀,那人怎么凭空没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可说呢!听说昨夜有人听到海底传来过细微的声音,一阵一阵儿的,但是神识扫过去又什么都没有!”牧丹青抱着自己哆嗦了两下,“玄梓他们怀疑海里头有水鬼勾人……” 时绒翻了个白眼:“玄梓神神叨叨说的话你也信?” 不过事件确实离奇。 倘或船内只有一人出事,根据以上种种条件判断,最大可能是内部人员干的。巡逻长老眼见是熟人,反应不及,没有挣扎就被人暗杀藏尸是说得通的。 但这里是两人同时遇难,就算是熟人,两位长老的境界摆在那里,总不会一点动静传不出来吧? “那我信不信,总得有个说法嘛?好端端两个人,就这么一点痕迹没了……”牧丹青嘟囔了两句,“不过船上倒还有一个好消息。” “嗯?” 牧丹青道:“今天凌晨,凤四海长老晋级大乘了。” 麒麟船上重新有了大乘期,安全级别一下又上去了,稳住了不少人的心。 两巡逻长老失踪案,这才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 时绒啊了一声:“是吗……” …… 船上的事自有坐镇的龙族老祖和凤四海去查,小队的主要任务是清城。 队友们陆续醒来之后,没有对此事探讨太多,动身往兰源城内去了。 兰源城的护城阵法残败,城门被烧毁了,只留下一个被熏得黑漆漆的城洞。 空气中飘散着熟悉的烤绒丝虫的臭味,焦尸遍地。 凤禾不畏天火,走在前头探路。 时不时给那些没烧透的焦尸补上一把火,以确认里头的绒丝虫死得透透的,环视一周,对后方打了个表示安全的手势。 得知城内的温度降下去了,小队成员才陆续走进城来。 脚下平整的石板路还有些温热,街道上的被焚毁的房屋残骸规划齐整,仅有一些石屋被烧得漆黑地保存了下来。 城池废墟之中,散落着不少防火的灵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瞧着品级不俗——品级低劣的,早被天火焚烧融化了。 龙濉兴冲冲地打量周遭:“嚯,这天火好厉害啊,一座城都快烧空了!” 牧丹青则满脸可惜:“这么大的火,那些灵药灵草应该都没能保住。” 羽祁:“是啊。” 龙刑随地捡起两把灵器:“虽然是个临海边陲渔镇,但这里曾经好像还挺繁华的?还有五品灵器售卖呢。” 时绒一边处理焦尸,一边接了句:“这旁边有条灵石矿,城内还有个弱水泉,资源挺丰富的,所以才繁华吧。” 弱水,就是她之前给小鲛做全包裹防具用的主材料,如今正好用得上。 “弱水泉?规模大吗?”嘉熙激动起来,“若是有较大的开采价值,咱们可以想办法重启兰源城的护城阵法,将兰源城做一个临时营地,再接一些人过来,优先开发弱水,以便供给防具所需。” 时绒:“是师尊告诉我的,他会特地提及,应该就是规模还可以吧。” “好好好!”嘉熙连道了三声好,“我这就和龙族老祖上报。” 龙刑在旁边默默听着,随手挥了下剑,拨开旁边被淤泥掩盖的沟渠:“可是长老,兰源城的情况,不太适合临时驻扎开采唉?” 他拿剑指着沟渠里头尚且生机勃勃,涌动着的绒丝虫道,“临海的城池雨水多,底下一定会有四通八达的排水系统,这里头藏了多少虫子不好说。裹着淤泥,咱们很难烧死它们。哪怕护城阵法开启,这里头的绒丝虫除不尽也没意义。” 有些排水渠还是烧制了陶管,埋在地里头的,纵横交错,无所不在。 凤凰天火在城内烧了那么久,都没把埋在里头的绒丝虫全部烧死。 除非搬来这边的开采人员也每时每刻地穿着防具。 但现在先遣部队的战争消耗之后,防具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哪有多的匀出来给后勤建立临时营地呢。 话是这么说,嘉熙还是放不下弱水泉:“总要试试先。” 第138章 “以后晚上我不睡了, 就盯着水面,看那水鬼还出不出来作祟!” 龙船六层。 玄梓挑着灯,坐在房间的窗口边沿, 往外探照着平静的海面。 对面不远便是灯火通明的麒麟船。 显然是因为船上才出过一次离奇的失踪案, 大家都无心睡眠,全员清醒地警惕着。 玄姣慢条斯理地剥着桔子,对自家小弟的水鬼论不以为然:“我劝你还是歇着吧,别太扎眼了, 万一被水鬼看上勾了去, 怕连喊救命的时间都没有。” 玄梓挥挥手道:“我开着碧水镜直播呢,那么多人看着,不会有事的。” …… “致使巡逻人员失踪的凶手至今不明, 夜里的防卫须得加强,巡逻人员翻倍, 绝不能再出纰漏, 引起恐慌。” “是。” 凤四海晋级之后, 刚刚出关露面, 端坐在主座之上主持局面。 底下聚集着一群依附着凤族的鸟族们,个个兴高采烈地在底下俯首称臣。 周隼垂着脑袋跪坐在最下方的一排。 不知是否是因为凤四海长老晋级大乘, 气场有所变化, 隔着明灭的灯光悄悄看座上之人, 他竟然从心底泛起一丝说道不清的凉意。 兀自失神,手肘被人戳了一下。 重明鸟梨清细声:“发什么呆, 长老叫咱们呢!” 周隼一个激灵坐直了些:“啊?在!” 凤四海睇他一眼, 接着道:“毕方也是我鸟族, 理应庇护。这次碧水镜重启, 对云州战局而言至关重要, 你二人往后便跟在桑延身边,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 周隼和梨清一并行礼应:“是。” 正要起身。 “呜——” 伴随着两声诡异似哭的呜咽声,海面上突然起了阵风,咣当冲开紧闭的窗门。 周隼跪坐在窗边,被那一阵妖风吹得一个趔趄,眯起眼睛来。 …… “啊!那是!” “什么东西啊!!” 坐在窗台上的玄梓眼睛瞬间瞪大,从时绒那要来的自制“手电筒”的灯光瞬间打在海面上,依稀可见一团东西在漆黑的水面之中沉浮。 它甚至抬头看了光源一眼,面容在强光之下被照得惨白。 最后畏光一般,又潜进了水底。 玄梓直播镜头的观赏角度极佳,且拍摄到了完整“水鬼”露面的画面,碧水镜上他的直播间顿时炸了。 【青落】:你们看清了吗?好像有尾巴。 【小胖墩】:艹艹艹!好像是鲛人啊!! 【乌夜啼】:不是说鲛人已经灭族了吗?他是云州这边的鲛人?还是……鲛人残魂? 【狂野猎人】:呜呜呜,我好怕,他到底想干嘛?! 【龟龟】:天哪,昨天长老们失踪,不会和他有关吧? …… 见对方只有一人,两船之上立时有几位水性好的长老跳进了海里,想要将那“水鬼”生擒。 众人都凑到窗口,扶着窗沿围观水中的动静,可怜周隼刚站直身,便被挤到一边的角落里去了。 不期然抬头,瞥见端坐主座未动的凤四海,他的唇角挂着一丝莫名的笑容。 转瞬又隐了去。 周隼:“?” 是他看错了吗? …… 别看兰源城城池不大,地窖、密室倒是多。 时绒小队光是清理打扫战场,收集掉落的物资,就耗费了整整一天。 头顶上星光漫天。 时绒烧完一具躲在暗室里的丧尸,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虽然恶心了点,可这些绒丝虫真乃是大补之物啊,烧得她这经验条咔咔地涨。 低阶的丧尸尚且如此,那要是日后有机会多烧一堆高级的,只要不遇见修行瓶颈什么的,晋级悟道不是梦? 时绒做着美梦,见她负责的东南角已经被清理干净,拍拍手收工回家。 回营路上,忍不住低头再扫了一眼手里抓着的碧水镜。 一整日下来,它愣是毫无动静,难不成师尊被晾,多多少少带了点儿怨气? 时绒最开始没有弹视频过去,是因为掌握不好师尊的时间长短。 那万一再一次打断了他,让师尊害上什么毛病了,以后吃亏的可是她。 之后一忙就是一天过去了,她也抽不开身去问问情况。 这会儿终于得空,时绒犹豫着要不要给人把视频重新挂上。 刚要发送,师尊那头便弹了个视频过来。 …… 嘉熙长老亲探过“弱水泉”,发现里面弱水储量惊人,高兴得睡不着觉。 弱水的开采需要大量丹修过来配合提纯,如何调动人员是个难事,嘉熙连夜和负责后勤的龙族老祖视频,商讨开采方案。 聊着聊着,那头的人脸色倏然一变。 随后丢下碧水镜,转头就从窗子上跳了出去。 嘉熙:“???” 嘉熙对着空置的镜头傻了好半晌。 扭头问早早回来的凤禾:“船上又出什么情况了?” 凤禾不言不语,脸色煞白地将玄梓直播的画面展示给嘉熙看。 黑漆漆的海面上,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一具被撕扯得血淋淋的尸身浮上来,正是方才跳水去抓“水鬼”的长老之一。 …… 不多时,龙明祖去而复返。 跃出海面,一手抓着一位重伤的长老落在甲板上。 眠海长老立时带着丹修迎上来接下两个重伤之人,其余人吓得魂不附体:“怎么,老祖您亲自出马,还叫他跑了?” 龙明祖眼底郁结着深深的怒意:“嗯。他远远见我入水,抛下人扭头往深海里去了。” 龙明祖深觉此事诡异,一只鲛人如何敢上前挑衅远航船,又为何要如此行事? 他生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没敢远追。 “啊,那怎么办啊?咱们是不是被他盯上了?” “那是云州的鲛人吗?是一个还是一群啊?” “他的修为一定在渡劫期后期以上吧,太可怕了,一个照面就杀了月篱长老!” “鲛人的歌声有开启‘魅惑’天赋的,万一我们被他们群而攻之,不知不觉就会中招的呀!” 龙明祖没耐心地喝止了他们发散恐慌地行为:“若有一群,他做什么要一个人前来当众杀人?嫌自己命大吗?” 众人一滞,面面相觑地哑巴了。 凤四海飞身前来,施施然落在龙船的甲板上。 规矩地对龙明祖拱了下手行礼,方开口道:“那不知以老祖的看法,这鲛人在咱们船附近伏击杀人,到底是何目的呢?” 龙明祖上下扫他一眼。 虽然是刚晋的大乘,龙明祖也不好太扫了凤四海的面子,勉强收敛了几分暴脾气道:“不清楚,按理说鲛人重族群而排外,等闲不与外族交流,更别说主动攻击……” 他便是基于此想法,在最开始其他长老下水去抓水鬼的时候没有出手阻止。 哪里想到一念之差,会酿成大祸,让一长老横死! 凤四海道:“可咱们船上有一只小鲛。” 他顿了顿,“或许他是误以为咱们会对小鲛不利,这才……” “这不可能,”秋长老没顾忌对方是刚晋级大乘期,最是春风得意之人,打断道,“鲛人之间有特殊传感的语言。小鲛没有听到任何异样的声音,也没有与同族交流过。” 凤四海眸色沉下来几分,但闭着嘴,没有吱声。 旁边自然有人接腔:“那说不准……是云州的鲛人,和咱们中州的鲛人不是一个语言体系?交流不上?” “况且她和鲛人才是一族,偏袒自己的同族,不与秋长老你说真话也是有可能的吧?” 秋长老转头:“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被质问之人懵了下,赶紧澄清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大家都亲眼看到水下的那个是鲛人了,现在不是在合理推测吗……” “小鲛的重要程度咱们都清楚,哪能被个随便跑来的野鲛人拐走,这不是在商量对策嘛!” 第139章 天色将明, 海波平静。 麒麟船甲板上燃起了火堆,是为了焚化身死的月篱长老的半幅尸身。 他们水族本讲究海葬,但因水下还有作恶的鲛人觊觎食肉, 水族不忿要求火化, 再将其骨灰撒进海里。 小辈啜泣的哭声在海风之中若隐若现。 凤四海站在麒麟船七层的窗边,遥望着底下聚集的众人,脸上无喜无悲:“有了‘鲛人’环伺,他们害怕孟知雪被同族勾了去, 自会将她早早送往云州大陆保护起来。届时因防具不够, 还会有大批人滞留船上,成为你的猎物。” “姜卓”瞳仁漆黑,咧着嘴, 笑得鬼气森森:“什么我的猎物,那不还有一半是凤长老你的么?” 凤四海手中拨弄着佛珠, 神色寡淡, 半晌未能搭话。 “姜卓”站起身, 在被隔绝的结界中道:“我知道你怀疑我的用心, 这次来是想杀了我。再将事情翻出首告,万族联盟自会信你所言。如此一来, 你既晋级了大乘, 又不会背上叛徒的罪名。” 凤四海听不得“叛徒”二字, 寒声:“我原就没想过要叛,一场私下的交易而已, 还扯不到那头上去。” “姜卓”对他的无耻叹为观止, 连声笑起来:“你说得对, 一场交易而已。” …… 这世上早已没了鲛人, 今夜于海上出现的“水鬼”, 不过是一具空有其表,被绒丝虫寄生的尸身傀儡。 绒丝虫之害曝光后,麒麟族为研究绒丝虫的毒害性,曾将收捡起来的鲛人尸身拿出一部分给丹修研究。凤四海作为麒麟船的代掌权者,手里自然能过一两具这样的尸身。 付出一具鲛人尸身,交换晋级大乘期的机缘,实在血赚。 凤四海想也没想地同意了绒丝虫的交易。 于是绒丝虫在凤四海的帮衬之下,寄生了两位长老。 一位作为“诚意”,直接交付给凤四海吞噬晋级。 另一位则多培养繁殖了一日,最后养成的绒丝虫寄生在鲛人尸身之中,于大庭广众之下,演了这样一出戏。 凤四海料想,其目的就在赶走克制他的小鲛。 为了不让“鲛人傀儡”的异样暴露,殃及自身,凤四海不得不配合绒丝虫的行动。 但如今“鲛人傀儡”已退远,他只需杀了“姜卓”,再告发绒丝虫夺舍姜卓,在船上为害一事。不管日后“鲛人傀儡”还会不会再出现,凤四海怎么都有推托之词,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白嫖一个大乘期。 …… 但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 凤四海在绒丝虫的帮衬之下,如此轻松地晋级了大乘期,若再有几次交易…… 他晋级成了悟道境,还需忌惮清慈道君,忌惮这些被他凤凰天火所克制的肉虫么? 凤四海不动声色,冷嘲道:“你既知道我没有帮你之心,还愿意与我交易,扶持我入悟道。看来你我之中,定是有个傻子了?” “姜卓”看出他的动摇,慢悠悠道:“如今我为弱,你们万族联盟为强,我没有选择,只能与虎谋皮。你我同分这一船人,就算是你先入悟道,对我而言也非全是坏处。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入悟道之后,难道还愿意屈居人族之下?那清慈道君,自然就不会只逮着我一人来杀了。” “姜卓”走近了,指尖触上隔离的结界:“而且你们万族联盟不是还可以依靠那碧水镜瞬间传递消息吗?你想什么时候把我的消息透出去,就能什么时候透出去。你把控着信息传递,之后的交易,依然是你主导,可以随时叫停,你还有什么可惧的呢?” 凤四海睥睨地望着它,冷然眯眼。 “你既然心甘情愿与虎谋皮,那便按我说的来做。” “愿闻其详。” “让我先晋级悟道境,此后,船上其余人归你。” 姜卓笑了:“阁下拿我当怨种呢?” 凤四海:“你没有选择。与其这样被清慈道君一步步蚕食清除,还不如与我合作。清慈道君的道,乃是杀性最强的无情道,就算我晋悟道境,也不见得能与他抗衡,仍需与你联手。你只要证明你始终有着利用价值,我便不会叛出与你的合作,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姜卓眼角轻微抽动了一下。 却不是因凤四海的无耻言论,而是因为—— 无情道? 原来清慈道君修的是无情道啊…… “好啊~成交。”姜卓垂下眸,“那驱逐小鲛人,在海上圈养猎物的事,就劳烦你了。” “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只要你老实一点就可以了。” 姜卓呵呵一笑:“但愿如此。” 交易达成。 凤四海没有再多言,转身往外走。 这应该不是他的错觉,绒丝虫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了。 …… “和道君聊什么呢,在墙角杵那么久?” 嘉熙见时绒终于慢悠悠地走过来,忍不住起身上前,焦心问,“鲛人动荡的事,道君可有指示?” 篝火照耀在被熏得焦黑、坑洼的墙体之上,晃动的人影拉长变形,模样诡异。 光看那影子的表象,是人是鬼,还真是难以分辨。 时绒在火边坐下,不答反问:“我刚听说这件事,老祖们怎么说?” “小鲛孟知雪的安危乃是重中之重,咱们冒不起一点风险。”嘉熙长老十指搅在一起,“鲛人在海中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又有神不知鬼不觉惑人的嗓音,最好的办法是将小鲛转移到陆上,保护起来。况且现在凤四海长老也晋级了大乘,龙路老祖可以放心上岸,保护小鲛。” 龙濉跟着点头:“上岸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嘉实道:“听老祖说,清慈道君两日会返回到兰源城,重启兰源城的护城阵法。说不得等小鲛来了之后,她在这里多吟唱了几次,地下水渠、暗道里面潜藏的绒丝虫,便会慢慢被清除干净,到时候就能将船上的人都接来了。” 时绒自然知道师尊要来的消息,转头问嘉熙长老:“船上的人准备什么时候搬呢?” “就这两日吧。” “这么赶。”时绒支着下巴,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沉吟了半天,突然问:“你们晚上睡觉,介意听歌吗?” 牧丹青:“啊?” 时绒笑嘻嘻:“很好听的,还能催眠呢!” …… 毕方桑延因为还没有解除隔离,自然而然不在第一批搬迁至大陆的名额之中。 眼巴巴地看着其他鸟族被分到防具,开开心心地上船登陆,内心难免有些艳羡:“真好啊,我都多久没踩到实地之上了,一直被关在这个小破屋子里头。” 罗倩安慰他:“小鲛今日临走之前,还会有一次吟唱,若你不出虫,就可以解除隔离。你能操控碧水镜,接下来应该很快就会被分配到防具了。” “那要是又出虫了呢?” 罗倩:“别这么悲观,我看你的症状,已经是清干净了的。” 笃笃笃—— 门板被轻扣了两下。 “猜怎么着?”玄梓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笑得灿烂:“我在姐姐的乾坤囊里头翻出了一件全包裹的防具,是别人送给她的礼物。之前都没看过,还是今日拆封的时候翻了出来。” 他看着罗倩:“要不然匀给你,一起走吧?上岸了还是踏实些。” 罗倩心里微微一动,眨巴眨巴眼:“……?” 这人什么时候还晓得关照起她来了? “我——” “咦!”桑延陡然惊喜出声,跳了起来,“你们看到消息了吗?清慈道君说,让咱们全体搬入兰源城!” …… “什么?!” 凤四海豁然站起身,脸色铁青,“道君怎么会突然下这样的命令,是不是你传达错了?” 周隼深深地看着他。 凤四海一类的顽固派老长辈,对碧水镜这种新东西用起来总是不顺手,更喜欢使唤人来传达消息。因为对碧水镜的各项功能研究不深,故而才派遣他和梨清这样,赶新潮的小辈去盯着桑延。 周隼道:“回长老,确实是我传达的这样。不仅如此,他还让我们都去时绒的直播间挂着。” “什么东西?” 凤四海没听懂,“你直接说重点。” 周隼将碧水镜时绒的直播间打开。 鲛人悠扬而空灵的歌声从镜中传扬开来,凤四海脸色一变:“鲛人不是在龙船上吗?她那怎么会有……” 然后就看到直播中的时绒举起了手中的记录仪,一本正经道:“仙友们,先说好,我这不是在带货啊,这是给你们救命的东西。第一手录音的鲛人歌声记录仪,我现在手边的存量已经不多了,一颗998,随身净化仪带回家,有意购买的友友们就在直播间下单。咱们呢先到先得,可不许插队嗷!” 直播间的弹幕刷个不停。 【翻翻小篱笆】:过分了过分了,你居然让清慈道君给你的直播间引流!你怎么能这样! 【月月桑】:这就是传说中的收徒不慎吗? 【白亦】:有什么过分的?(时绒微笑表情包) 弹幕有一瞬间空屏了。 众人:艹,清慈道君本人还在呢? 时绒一看师尊为自己正名,瞬间更加抖落了:“看看,看看嗷,我做正经救命生意的,怎么还被人误解呢~” “鲛人歌声记录仪,请认准时绒直播间,咱们家是唯一拥有正版授权的,其他家的都是盗版嗷!” 【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你这鲛人歌声录音有用吗? 时绒就等着这一句了。 伸手将镜头调远,可见她人正站在兰源城的城墙之上,俯瞰整座城池:“看到了吗?我那记录仪在这座城里面连续放了两天的鲛人吟唱,现在还唱着呢,效果那叫一个立竿见影啊。” “地下藏的绒丝虫都被驱逐干净了,是我师尊亲自查验过的。这不是才能让大家伙都从船上搬迁到城里头来,过脚踏实地的日子嘛~” 咔地一声细响。 凤四海咬紧后牙,手中的杯盏蔓延开蜘蛛网一般的裂痕。 第140章 时绒直播间贩卖的记录玉符, 便是小鲛吟唱时,她特地在阵法周边布置的玉石。 当时只是灵机一动,想着兴许会有作用, 后来登陆云州, 便在岸上试了试。 “录音”的效用比起小鲛本人吟唱还是差远了。 对待寄生体,记录玉符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但对非寄生状态、防御低下的绒丝虫,效果还算显著,可以驱走它们, 且可破坏绒丝——绒丝虫虫卵。 不过记录玉符是消耗品, 玉符内的灵气耗尽就会失去效用,时绒出海前携带的不多,最起初扫荡的时候便没得舍得拿出来用。 这不是情况有变嘛, 时绒遂才把全部家底掏出来,奢壕一把, 给兰源城来了次全城清理。再通过直播间带货的形式, 将记录玉符可以有效驱逐绒丝虫的消息放出去。 …… 直播间里头反馈弹幕瞬间爆炸了。 【龟龟】:这么牛!我这里有不少空白的记录玉符, 可以以旧换新, 打个折吗? 【举一反三】:那么问题来了,我用碧水镜播放鲛人吟唱声音也能用吗? 【你来我往】:先遣部队亲测, 碧水镜转播的二手音频也有轻微作用, 可以破坏绒丝。 【泪水浸湿眼眸】:我天, 这也行?什么原理啊? 专业主播时绒,看着弹幕上的提问, 耐心解说道:“原理嘛不方便公开透露, 只能说已经在研究中, 并略有进展了, 仙友们在这方面有建树的可以和我联系探讨。咱们人多力量大嘛, 争取尽早做出完美复刻鲛人吟唱的产品,实现产品效用和原声一比一。到时候记录仪2.0版本上线,但凡是有贡献的人员,都能有分红~” 【宅不得】:狠狠心动了呢! 【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人力抗敌的时代已经过去,驱虫还得靠新技术! 【抱抱我】:快快快,话不多说兄弟们,我下单了下单了! 【小天才】:回复【龟龟】你可真是做生意的鬼才,你有玉符你自己录音不香吗? 【龟龟】:回复【小天才】但是我没有小鲛的正版授权哇! 时绒一看,这【龟龟】真是个版权意识极强的实诚孩子。 给他回了句:有空白记录玉符给你打五折! 并将这一句回复置顶,功成身退,退出了直播间。 …… “清慈道君的弟子如此行事,莫不是已经察觉了你我之间的异样?” 麒麟船九层,昏暗的房间内,周隼早已退了下去,并无他人。 沙哑隐怒的声音从凤四海手边一个敞开的木盒之中传来,雌雄莫辨。 而木盒中,仅蜷着一条血红色的线虫,足有幼蛇般的大小。 鲛人临去之前,做过最后一次驱虫吟唱。 姜卓修为本就不济,已经被绒丝虫吸食掏空,所拥有的灵气不足以让它继续抵抗鲛人的吟唱。便从他身体内破体而出,以最脆弱的本体模样,为凤四海接走,养在了盒子里。 凤四海拨开手边的茶盏碎片,神色阴冷:“不见得。你不知道这个时绒,她行事一向是这个风格。” 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至于清慈道君,别看他长着一副神仙样貌。若给知晓了什么,处置起来绝不会是这种温和的模样。” 绒丝虫慢慢地蠕动着:它都被他杀了多少次了,自然知道这个。 绒丝虫:“那照你的意思,此事是阴差阳错,意外给她折腾出来了新东西,坏了咱们的机缘?” “多半是。” 凤四海恨得牙痒痒,这个时绒,天生就是个坏人好事的搅屎棍! 他拂袖起身:“不过就算去了兰源城,也只是腾了个地方,暂时不方便出手罢了。清慈道君和龙族老祖不会永远镇守在那,届时——” “可时绒还要研究复刻鲛人吟唱的灵器!”绒丝虫寒声打断他的话,“凤长老,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坐以待毙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凤四海原是气急败坏的,听到绒丝虫这一句,人反而一瞬间冷静下来了:“死路一条?” 他古怪地笑起来:“死路一条的是你,又不是我。” 绒丝虫一滞。 慢慢趴回盒子里,显然是收敛了几分情绪,嗓音又恢复了从前的阴冷无波:“你大业未成,我若是早早被克制死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吧。” 凤四海重新给自己斟了杯茶,不痛不痒:“是吗……” 两人利益并非绝对的一致,凤四海看着风向反复摇摆,尽显小人之态。 绒丝虫心知肚明,凉凉看了他半晌:“纵使此次合作未成,我让你帮我渡过难关,自然会给你相应的报酬。” 凤四海知道它这是被逼急了,老神在在:“你想我怎么帮?说说看。” 绒丝虫:“我听说你们船上只有四名炼器师?” 小鲛被龙明祖随行保护,那条老龙的警惕性很高,就连鲛人傀儡出面都没能将他引开。 它已经打草惊蛇,此后老龙必然将小鲛看得更紧。绒丝虫知道,想要无声无息地对小鲛出手已经不能够了。 更何况万族联盟开始着手复刻小鲛的吟唱,若真被他们研制出来,小鲛是生是死,对它而言区别不大。 但炼制复刻小鲛吟唱灵器和防具,都需要炼器师。 没了他们,才更为紧要。 “所以?”凤四海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会傻到把仅有的几位炼器师交给你去杀,自毁后路?更别说其中之一就是时绒。她身上有骨魂火,你杀不了她,我更加不可能动她。” “长老玩笑了,我怎么会拿你当傻子呢。”绒丝虫道,“我只是想要或杀或困住那么一两个炼器师,拖一拖他们炼制防具和灵器的进度,对你们万族联盟的影响不大,我也能借此时机再苟延残喘几日。” 凤四海沉吟半晌:“那我的报酬呢?” “一个炼器师,换五个渡劫期。” “你敢在清慈道君眼皮底下动手脚,杀五个渡劫期?” 绒丝虫摇摇头道,“你解决了炼器师,便自请去前线,远离那个杀神,也正好洗清嫌疑。前线多得是能供给给你“菜人”,背着队友开小灶这种简单的事儿,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凤四海心中思忖。 只是困住一两个炼器师,便能得五个渡劫期,这买卖还算划算。 应道:“可以。不过,我要先看到定金。” 绒丝虫:“……” 绒丝虫非人形,故而凤四海看不到,它如今的神情能有多可怖。 笑了声:“好。” …… 这头,时绒正蹦蹦跶跶地跑去跟守阵的白亦邀功:“直播大成功~消息放出去了。” 白亦稳住大阵,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运输云舟。 淡淡:“你既说了复刻鲛人吟唱的事,他们应该不会再盯着孟知雪了,但难免狗急跳墙,剑走偏锋。” 时绒挨着他坐下:“没事~您不是在这儿嘛!他一跳,咱们就知道了。” 两日之前,师尊给她挂上视频时,双方皆因为那次擦枪走火而有些尴尬。 但巧了,时绒就很享受这种尴尬。 兴致勃勃地看着师尊既害羞,又忍不住要找她,结果支支吾吾不知道找什么话题才能正常聊天的局促样子。 是秋长老的来讯打断了她对师尊无声的调戏。 孟知雪直说海里的鲛人有问题,虽然嗓音听着耳熟,但语不成句,更像是一种含糊的吼叫,没有任何意义,像不具备清醒的神智。 别人不将年纪尚小的孟知雪的分辨放在心上,秋长老和时绒却都分外重视。 虽然敌在暗,他们在明。时绒不能确认对方到底是谁,用的什么手段弄来的鲛人,但其目的很清晰,多半是冲着小鲛去的。 千日防贼,总怕会有疏漏。 不如从源头解决问题,让“贼”不要惦记着孟知雪。而孟知雪之所以特殊,不就是鲛人吟唱么? 时绒这才同师尊商量着,重整兰源护城结界,开直播放消息,闹了这么一出。 只等着人家狗急跳墙,自己蹦出来。 …… 这两日都在忙正事。 白亦在重启护城结界,时绒则在城内跑上跑下地布置记录仪,播放录音,清除排水渠里头窝藏的绒丝虫。 在一处都说不上两句私密话,更早忘记之前的那点小尴尬,能自然而然地对话谈正事了。 白亦对他能平稳渡过这个尴尬期而感到舒心。 毕竟他脸皮薄,又是第一次没经验,心里不太容易过去那个坎儿,兀自闷在心里想了两天呢。 眼下可算是过了。 一口气还没松下来。 时绒看看左右无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胳膊,笑嘻嘻好奇问:“师尊那日,后来是怎么处理的呢?难受不难受呀?” 白亦:“……” 第141章 “我也是没经验, 当时慌了神,后来想想怎么也不该惹了事后,留师尊一个人。单纯帮帮忙, 应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尴尬归尴尬, 白亦还是要为自己正名,瞥她一眼,幽幽:“谁说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时绒愣了愣,秒懂。 捏了捏他的右手, 意味深长道:“那是, 那是,师尊最棒了!辛苦辛苦~” 白亦:“……” 感觉名是正回来了,但又没有完全正回来。 修行到他这个境界之人本就清心寡欲, 只要她不在,他调节调节便好, 并不需要特殊处理。 这崽子在哪里知道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亦两眼发黑地拍开她的手:“它没辛苦, 你别乱说。” 害怕她继续发散, 生疏地转移话题:“等这边大部队安顿好了, 你要不要跟我出城一趟,去前线?” “嗯?” “我探过云州小半, 至今没察觉一个活着的生灵, 云州多半已经完全沦陷。”白亦低低道, “小鲛被人盯上,背后一定有绒丝虫在作祟。你们都在这, 我不放心走太远。思来想去, 最稳妥的办法是护着你和牧丹青去前线, 通过骨魂火迅速晋级。届时我才好分出手来继续探云州。” 好家伙, 顶级大佬亲自带升级? 时绒当场一个嗷嗷应好。 正要嘻嘻哈哈打趣一句, 那表姐作为高能电灯泡,可是有点难熬。 不期然听得轰然一声巨响。 一艘停在兰源城前方的云舟,爆炸了。 …… 爆炸带来的余波并没有撼动护城阵法,但云舟崩裂四散的残骸撞击在透明的结界之上,滑落时,留下长长一道的血痕。 场面血腥可怖。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城中有条不紊入住中的人们都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爆炸?” 时绒就在城墙之上,近距离目睹了爆炸。 豁然起身,想到什么似的脸色煞白道:“刚刚表姐和嘉实是不是上了那一艘云舟?” 白亦眸色微沉:“嗯。” …… 云舟坠落在兰源城外的丛林之中,在场多人自发加入救援,很快组织起搜寻,将伤员们尽数救了回来。 好在这片区域已经被清理过一遍,后来又有记录仪一刻不停地播放鲛人吟唱驱虫,不用担心野外绒丝虫感染。 伤者直接被抬进了城,轻伤者集中放在城门处空地的上,由其亲友暂时照看,重伤者则都送去了丹修那边紧急抢救。 城内一时血气冲天。 眠海清点核对了一下人数,恭顺地站在白亦下方,凝重道:“道君,人都在这里了,五人当场死亡,九人受重伤,二十六人轻伤。” 时绒刚参与救援回来,搬运伤者的时候沾了一身的血,站在昏迷的牧丹青身边:“查清楚是怎么爆炸了的吗?” 眠海:“据清醒的伤员说,好像是有一个丹修在炼丹,炸炉了。” 伤者的亲友们闻言不忿,出声道:“炼丹炸炉要是有这么大的威力,丹修能活几个?” 眠海被驳得脸上挂不住,但体量亲友心情,没计较地讪笑了两下:“这只是听伤员的说法,但他们大多离爆炸源较远,也不确定是不是。具体爆炸原因,还需要细查。” 白亦:“死者是哪些?” “三名丹修,两名炼器师。”眠海将他们的名字一一报了上去。 且不论丹修和炼器师的境界都偏低一些,哪怕是在同等的境界下,丹修和炼器师的体质和防御力远低于战斗系,在爆炸之中受伤最重很正常,一时未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一下损失了两名炼器师? 白亦沉默下来。 时绒和师尊对视一眼,转身就要往外走,准备去查查云舟残骸,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手却突然被人抓住了。 时绒回眸:“?” 牧丹青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昏昏沉沉但执拗地拉住了她,侧过脸虚弱道:“时绒,我看见了。” …… 两刻钟之前。 眼见一艘满载的云舟到了,牧丹青和嘉实上前去迎船。因为进城的入口只有一个,又需和人说清楚城中可分配入住的区域,安排起来略慢。 他们是来告知云舟上的人耐心等一等的,顺带例行安检。 因是短距离迁徙,云舟内挤的人很多。 一般都围在大厅内,仅有少数几位长者在二楼单独的厢房之中。 两位炼器师尤为紧要,也被安排在二楼。 但他俩不知何故没有在厢房里待着,而是在外头晃悠,看到牧丹青和嘉实两人上来二楼检查,还打了声招呼,凑上前来询问城内的消息。 牧丹青礼貌地回应了两句,随即发现二楼有一位年轻的炼药师在敞着厢房们炼丹。 甚至那位炼丹师的人还是背对着门口的。 牧丹青当时正在和两位炼器师说话,略有些分神,并没有想太多。又出于炼药师的习惯,怕影响人家炼丹,没有第一时间去打扰人家,绕过准备去检查别人的屋子。 是背后的嘉实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短路途还要在云舟上炼丹?这一炉丹药能练完吗?” 牧丹青心中猛然一凛,顿住了步伐。 对啊! 一炉丹药练下来至少一两个时辰,中途不能熄火打断,否则前功尽弃。且一般炼丹师都会选择一个安稳僻静,不会被人打扰之所,更别说他还开着门,背对着走廊了。 牧丹青神识立时往他的炉火内扫去,一触之下,发现那里头根本不是在炼制什么丹药,而是一锅子乱七八糟的药材混合物! 完全就像是外行在瞎折腾,浪费药材。 牧丹青惊疑之下,便要喝止那名丹修怪异的行为。 然而下一刻,坐在丹炉前的人陡然扭过脸来,睁开了眼。 他的瞳仁漆黑,咧嘴一笑:“啊,被你发现了呀?” 随后无喜无悲地掏出一张高级毒爆符,往自己身上一贴。 boom!!!!!! 牧丹青就站在门口。 男人扭头过来的诡异笑容,和急速扩散的火光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瞳孔之中。 看到高级毒爆符的一刹那,牧丹青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定了。 那是能瞬杀化境的东西,更别说她只是一个元婴后期,仅有半步踏进化境。 然而爆炸的冲击波在撞击到她身体之前,被突然跳出来的一人周全的挡下了。 嘉实冲了上来,一把将她抱紧,护进怀里。 一声不吭地以血肉之躯硬生生地为她抗下了爆炸和毒气。 牧丹青哪怕没有生受爆炸,依然在剧烈的冲击之中昏了过去。 紧接着云舟被冲击得四散解体,他两人一起被甩飞了出去。 …… 时绒听到牧丹青的转述,越听越惊心。 云舟之上居然有被绒丝虫夺舍的丹修! 它为何能蛰伏如此之久,小鲛接连几次吟唱之后,都没有人发现? 高级毒爆符乃是符师的大杀器,极难炼制,千金难得。 属于黑市才能流通的东西,普通人恐怕没有门道,也买不起这样贵重的符篆。 如此珍惜的高级毒爆符,究竟是这位发动自杀式袭击的年轻丹修本人的,还是其他什么高层长老给他的? 时绒细思恐极。 原以为早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的远航船,竟然不知何时被渗透成筛子了吗。 绒丝虫怎么做到的? …… 牧丹青受了严重的爆炸冲击,脑子里晕乎乎,耳鸣剧烈。 她恍恍惚惚讲述完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顿时慌了,挣扎着想要起身:“嘉实呢?” “我怎么没看到他?”牧丹青脸色肉眼可见地惨白下去,想到方才迷迷糊糊中听到眠海长老说有人死亡的话,“他离爆炸那么近,是不是……” 时绒赶忙安抚地把人按下:“没有,死亡名单里面没有他,应该是因重伤,正在接受丹修的治疗。你先自己养好伤吧,一会儿我会去看看他。” 牧丹青一听,更加执拗地要起身,前所未有的认真道:“云舟上已经有丹修被绒丝虫控制的了,时绒,有一就有二。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我得去看看他。” “……” 时绒想说抢救嘉实的是麒麟自己人,应该不会被渗透。 但看到牧丹青那红着眼,担忧的样子,阻拦的话怎么都不出口。顺从地架起了她的手,将人搀扶起来,“好吧,我送你去那边。” 牧丹青抹了两把脸上沾染的灰尘和泪水,左脚微跛地被时绒扛着站起身:“谢谢。” 时绒看师尊一眼。 白亦微微颔了下首:“去吧。” …… 临时搭建的帐篷之中。 嘉熙瘫坐在血肉模糊、气息逐渐微弱的嘉实身边,眼神有些发直。 虽然少君炮灰命格已定,他明知有这么一天,但灾难真正到来的时候,仍有些难以接受。 得亏麒麟身体底子好,嘉实后背几乎被炸得没有一块好肉,毒雾不停地继续腐蚀着他的身体,他竟还能吊住一口气。 过来看诊的丹修道麒麟耐摔打,再生能力强,可毒气一旦沾染就难以祛除。 若病人求生欲超强,再以七品灵药续命,时不时地给他灌输一些灵气,哪怕过程煎熬了一些,只要小心照看,或许有一丝希望可以慢慢缓和着养好。 嘉熙听得心生绝望。 少君性子向来温和,随遇而安,晓得自己炮灰命格之后,也没有多少求生欲。直言生老病死,天法自然,无需勉强。 可嘉熙哪里肯放弃,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将一枚七品灵药给他喂下去。 结果效用甚微。 嘉实脸色平和,甚至没有多少痛苦的模样,气息一点一点地弱了下去。 嘉熙绝望地抓住了他的手,哽咽着在少君面前絮絮叨叨,试图让他振作起来:“您受伤的事,我已经通知天逸老祖了,他马上就会从前线回来。至少……您至少撑着见他老人家一面吧。” …… 嘉实少君年幼丧母,父亲是麒麟族的族长,平日里忙于族内事务,奔走各族之间。从小到大和嘉实没见过几面,两人关系自然相对淡薄。 嘉实少君完全是被放养着生长的。 好在麒麟族族内关系和谐,又爱护幼子,少君吃百家饭长大,性格也养得很好。 只是这样的生死危机的关头,没有了至亲的牵绊,似乎便没有人能作为精神支柱,让他为之奋勇求生了。 丹修让他多同嘉实说说话,嘉熙便只能一遍遍地提到老祖。 不知是否是因为感念这些日子以来,老祖为他奔波操持的辛劳。嘉实睫毛颤了颤,呼吸果真又沉重了两分。 …… 嘉实浑身上下疼得快要裂开了,丹毒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他的身体,宛如万虫啃食。 沉重的睡意和混沌的痛感拉扯着他,让他只想就此撒手,得以解脱地好好休息。 嘉实隐隐约约知道这口气松下来意味着什么,但并没有格外的恐惧与抗拒。 命格如此,日子到了,他总归是要走的。走之前救了牧丹青,已经很值了。 然而嘉熙长老不停地在他耳边低语,念叨着让他撑一撑。 嘉实便想,长老说得也有道理:老祖待他不薄,未免他老人家心里有憾,他怎么说都该撑到再见他一面。 于是硬着头皮,又默默忍受起那几乎能让人发狂的痛楚来。 …… “嘉实。” 地狱一般的折磨之中,忽有人声飘至,像是云端倾泻下来的一缕光。 让他的神思有片刻的清明。 牧丹青已经从时绒那听说嘉实炮灰命格的事了。 进入帐篷看到嘉实的惨状之后,彻底绷不住地哭了出来。 当下顾不上长辈在旁边,走到嘉实的床边,拉起他的手,哽咽着道:“嘉实你可别死了。” “我愿意做你的道侣,只要你熬过了这一关,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嘉实手指动了一下:“……” 第142章 谁能想到, 大部队入城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在云舟爆炸事件之中丧生的五人,举办一次简易的葬礼。 火化尸身时, 滚滚浓烟飘上蔚蓝的天空, 带走亲友们隐忍而无可奈何的哭泣声。 鲛人的吟唱依旧,宛如一场悲歌,彻夜奏响。 云舟爆炸起源于绒丝虫渗透的消息传开之后,城中之内人心惶惶。 众人刚能脚踏实地, 又迫不得已被安排一轮全面的全城隔离。所有没有战斗和辅助任务的人, 都必须在自己的石屋阵法内待着,出门需着防具,否则不得擅出走动。 …… 凤四海目睹城内惨状, 脸色阴沉得要滴墨。 原本以为隔着房间的结界,他特地安排在“自杀式袭击丹修”隔壁的两个炼器师, 只会身负重伤, 短暂失去行动力。 谁能想到惊天一爆, 他俩直接当场死亡, 麒麟少君还受到了波及重伤。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麒麟老祖闻讯从前线返程,此事与麒麟切身相关, 必然要查个一清二楚, 万一被查出点什么来…… 凤四海袖下的手掌握紧。 只是如今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若要自保,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尽快提升修为。 …… 鲛人的歌声在城内一刻不停地回响, 听得久了, 人就能自然的屏蔽掉这样的背景音, 习以为常, 且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第二日晨光初升之际,眠海便来清慈道君的房内汇报查明的情况:“回道君的话,自爆的那名丹修名叫徐兴石,犼族人,化境期,因有炼丹的一技之长被选中上船,身份上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说他被绒丝虫夺舍……”说到这,神色沉重下去。 沧明镜坐在白亦身边:“怎么了?” “他原是青云学府的天骄,算是我的弟子之一。先前研究绒丝虫的时候,我曾让他打过下手……”眠海低下头,“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那时不甚沾染上的。” “……” 沧明镜沉默了会儿,拍拍他的肩膀,“别多想,这不怪你。” 眠海腮部的肌肉抽动的两下,生生憋住了泪意。 坚持道,“可这几日我一直没有发现过他的异样,他到上云舟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有出现过被感染的迹象。甚至他都没出过八层,就在炼丹炉前待着,研究绒丝虫和那些鲛人尸身,一步没出过屋子。” 时绒手里忙着摆弄着一些收集来的炼丹炉,就在屏风后的隔间内旁听着。 城内房屋紧张,且如今炼器师金贵地要命,一点差错不能出。 时绒自然与白亦同住一屋,对外宣扬是清慈道君贴身保护,名正言顺。 …… 看过丧尸片的都知道,人性是极复杂。 有些人明知自己被咬,出了大问题,却不会往外说。 感染绒丝虫是不会被队友爆头,但会被隔离起来。六翅精灵族的岳鹤长老就是在隔离中没的,那场面谁见谁杵。徐兴石或许正好赶上那一拨感染,见状心里害怕,便没说出来。 反正他只在研究室内待着,其他丹修也穿了防具,不会被他传染,他便以为等鲛人下次吟唱就好了? 如此逻辑倒勉强说得通。 可徐兴石为何在经历数次吟唱之后,还是被夺舍了呢? 绒丝虫夺舍,不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吗? 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发狂攻击人? …… “就算他能掩饰掉感染者身体上表征,又忍住不袭击人。”时绒扒拉开屏风,对外张望道,“可鲛人吟唱的时候,他身上会出虫,这种异样,你们也没察觉到过吗?” 眠海乍见从里屋冒出来的时绒,愣了一下。 她怎么会在这? 沧明镜见怪不怪,代为回答:“每次鲛人吟唱,丹修都会出去查看隔离的感染者,帮忙驱虫,不在炼丹室内。而炼丹室内本就有绒丝虫,故而……” “不仅如此,炼丹师为了不相互打扰,都会有单独的一个里间炼丹,只在休息的时候去在公共区域聚集交流。” 公事要紧,眠海飞快地抛开个人情感,仔细想了想,补充道,“而且徐兴石他,他那时突然晋级了一个小境界,心情好极,还与我们一起庆祝了一番。后来我们以为他在房内稳固境界,更不会经常打扰他。他偶尔会主动与我们搭话,言辞语态都是正常的,从未有过异样。” “?”时绒疑惑,“庆祝?” 作为丹修,他能不知道自己被感染了? 一个知道自己被感染了的人,会有心思庆祝吗? 沧明镜道:“这么说,他应该是在晋级之后感染了?他何时晋级的?” 眠海:“三天之前。” “那就是发生鲛人案的前一天,两长老失踪的同一天?”沧明镜道,“三天时间夺舍,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眠海:“这……我们虽然做了绒丝虫的试验,但它不曾夺舍我们的实验灵兽,普通海鸟更完全不会感染。我也不清楚绒丝虫夺舍一个人最少需要多久时间。” 室内一时陷入沉寂之中。 他们与绒丝虫正面打交道的经验还是太少了,信息量各方都不足,想要查漏都困难。 “犼族的族老怎么说?” 白亦淡淡开口道,“可知道徐兴石身上高级毒爆符的来源?” 眠海摇头:“他们说不知。那是黑市的高级货,徐兴石一个青云学府的学子,年纪尚幼又无仇家,怎么会弄那种东西?他们族人也不曾帮忙添置过。” 白亦眸光沉下去。 在场几人心里也有了数,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嗯,我知道了。” …… 暮后,时绒照例出来巡了趟城。 城门口的轻伤伤员基本已经被医治完毕,转移到石屋里去了,草地上空荡荡的,唯余淡淡的血腥之气,消散不去。 这世上有两样东西,让人不能直视。 一样是太阳,一样是人心。 只不过要相帮绒丝虫,他或者他们的理由和出发点,到底是什么? …… 时绒回屋之前想着再去看一眼嘉实的情况。 没能进帐篷,在门口便遇见了镇守的嘉熙长老。 他双手手肘撑着膝盖,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 这模样看得时绒心里一个咯噔,快步上前:“嘉熙长老,嘉实他怎么样了?” 嘉熙迟了片刻地抬起头,双眸血红,却一脸欣喜:“这简直是奇迹!” 嘉熙长老硬汉落泪,呜呜感动道:“你知道吗?下午的时候嘉实少君便醒了,这会儿都能生生坐起来了!” 时绒表情一木:“?” 这么离谱? 早上那会儿,她甚至还能透过嘉实背上腐坏的皮肉,看到他的体内的脏器呢。 嘉熙双手合十,感激望天:“这就是气运之子的垂青吗?真真是能力挽狂澜,救人于绝境之中的!!” “……” 时绒透过晃动的帐帘往里头看了一眼。 嘉实老老实实趴在床上,露出血肉模糊的后背,睁着双眼,果然是醒着的。 牧丹青正在给他上药,眼尾湿红,无不心疼:“一会上药的时候会有点疼,你可千万不能动。” 嘉实侧眸温温地望着牧丹青,良久,有点小羞涩地抿了下唇。 垂下眸,嗓音平稳:“没事,我不疼的。” 时绒:“……” 别看人麒麟少君面相温柔得一批,真乃铁打的大猛人啊。 …… 全城隔离。 碧水镜因此而变得格外热闹,所有的帖子都与云舟爆炸之事相关,猜测不休。 还因是匿名,可以随时修改马甲名称,阴谋论起来那叫一个大胆,完全没有顾忌。 时绒抱着碧水镜,坐在床上刷了一会儿,发现了一张热帖。 【芊芊】:我曾在黑市经手卖过几张高级毒爆符,交易的时候大家都戴着面具,具体身份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他们都是渡劫期以上的长辈,龙族、凤族、麒麟族等老牌强族,手里都有。 此言论一出,底下众说纷纭。 有人指责【芊芊】作为黑市之人,却不遵守黑市的规则,匿名将顾客的信息爆出。 还有人开始阴谋论这些强族自成小联盟,以绒丝虫夺舍为借口,恐吓其他族落之人。 一方面杀害两位炼器师,控制防具输出,另一方面以隔离的名义,将万族圈禁在兰源城中,叫他们寸步不能出。 届时绒丝虫被灭,若按功劳来瓜分云洲,自然是他们强族小联盟的人大口吃肉! …… 匿名网站,总是能见到人心最丑恶的一面。 时绒将帖子拿给师尊看,“老牌强族里可能出了内贼,这么严重的事儿他们不深挖。到现在还在阴谋论,指着瓜分云洲,殊不知炼器师只剩下我和祁鹤先生,城中防具不够,若是再出一点意外,他们这些人毫无抵抗之力,分分钟就得团灭。” “别看了,看了平白生气。”白亦扫了几眼,将帖子叉掉,“咱们内部已经出了叛徒,这种匿名贴中,指不定是有人故意在混淆视听,带偏重点。” “也是。”时绒坐直了身子,认认真真地同师尊盘算道,“如今最重要的,一是内奸问题,二是防具稀缺问题,绒丝虫这次分明就是冲着炼器师来的,不可能没有后手。三是我怀疑小鲛还是太过年幼,净化吟唱的魂力不够,可能对一些绒丝虫无效。还是需要想法子给她升级升级才行的,不知道小鲛有没有快速晋级的方式……” 白亦刚沐浴完毕,坐在灯下轻轻擦拭着湿发,浅浅地看着她。 时绒一旦专注一件事,那便是泰山崩于前,她都不会扭头看上一眼的,自然更不会被美色所分心。平日里的小流氓,这会儿看向他的眼神,只有四个字:毫无杂念。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白亦摇了摇头,“修行本是一条漫长的征程,没有捷径可言。就连你的骨魂火,不也是拼了命才收服的机缘?” “事情总得一件件的办,你也不用太着急。通敌的内贼目的为何,我尚不清楚,但他们也不是傻的,覆巢之下无完卵这点总该是清楚的。若咱们这一城人真的没了,他难道还能活着被绒丝虫放走不成?最大的可能,是他看目前万族联盟在与绒丝虫的博弈之中占据了上风,以为咱们稳操胜券,便在中间做手脚,换取一些切实的利益。” 美人近在咫尺,时绒却无一点反应,落在眼里而未落在心头。 兀自气狠狠道:“如此首鼠两端,为了一己私利,便戕害盟友性命之人,真是可恨!” 白亦信了她无害的样子。 主动坐到床边来,抚着她的头发,温声安慰:“人心复杂,欲壑难填,难免的。” 时绒就着那近距离一仰头,便在他的唇上重重吮了一口。 笑吟吟:“可不是么~” 第143章 时绒光明正大, 吭哧吭哧地将自己的小榻搬到师尊的床边,霸道扬言今晚要睡这。 白亦坐在床上看书,嘴上说着“哎呀, 我明天白日起得早, 怕搅扰了你休息”,然后顺手便将时绒的小榻再往里头挪了挪,紧挨他的床,不留一丝缝隙。 时绒洗漱回来, 意味深长看他。 白亦淡定:“留那么一条缝, 你夜里摔下去怎么办?” 时绒噗嗤笑出声,丢开丑兔子,一个打滚儿从小榻一路滚到师尊的怀里, “那我还是抱着您睡吧,这么肯定不摔~” 这一下滚进了他的心里, 白亦被萌化了。 放下书, 陪着她躺下来, 指尖揉上她逐渐被养得丰盈肉感起来的小脸蛋, rua得停不下来。 时绒在白亦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枕着, 双手双脚地抱着师尊, 仰头在他脖颈上连啄几口, 直叹:“唉,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她目前是兰源城内唯二的炼器师, 日后防具的重担就落在她和祁鹤先生的肩膀上, 今日的弱水还在提取炼制中, 明天就要正式开工。休息时间都是奢侈, 别说干点别的了。 白亦:“……” 白亦心头滚烫, 但竭力忍下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脊,怜惜地低声哄:“早点睡吧。” 时绒轻应了声:“嗯。” 前一刻还在撒娇耍流氓的人,下一秒,人脑袋一歪,便当场窝在他怀里秒睡着了。 白亦挑眉:“?” 一面笑她果是真的累到有心无力,才会如此老实,一面又觉心疼。 怜惜地低下头,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好梦。” …… “凤四海提出要去前线?”龙明祖愕然,“这个时候?” “这倒也不算奇怪。”沧明镜正在城墙之上巡视,看着远方道,“嘉天逸的亲孙儿忽遭大难,他心神不稳,从前线撤了下来。如今正好需要一个大乘期去补上,才不会落了进度。凤四海是拥有天火的凤族,再合适不过。” 徐兴石被夺舍自爆事件让众人心有余悸,进城听着整夜不休的鲛人吟唱方能找到一丝安全感,都不愿离开,偏凤四海反其道而行之。 龙明祖一时还觉得他这人挺有奉献精神:“可是云舟爆炸事件还远没有查到根结,凤四海作为麒麟船当时的主事人,有着不可开脱的责任,怎么能说走就走?连我都没说什么,老实在城里待着呢……再如何都要留个几日,等结果出来吧?” “道君的意思,是让他去。” “什么?” “云舟爆炸事件,查到绒丝虫夺舍一层,暂时可以对外有个交代。其他的事便暂且掩盖下来……” “道君难道说不查了吗?”龙明祖急匆匆道,“这几日接二连三的出事,头两回咱们稀里糊涂遭了暗算,不清楚敌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更没想到会有天杀的脑子缺根弦,叛去绒丝虫那头。这回爆炸才看清,分明板上钉钉是咱们内部有人通了贼啊!” “不是不查。”沧明镜比了比手势,示意这暴脾气老龙压低压低声音,“那内贼行事谨慎,且与绒丝虫之间的反应沟通迅速,执行力强。时绒这边刚宣布复刻鲛人吟唱的消息,他们立时就应对着杀了炼器师,反制咱们。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时辰,叫咱们始料未及,可见其果决难缠。” 龙族和麒麟族有玄师预言,晓得咱们此次出行是为平祸,刚开始便与青云学府联系紧密,目的一致。 沧明镜知道龙明祖绝不会叛,才将此事告知,慢慢道,“自然也是因为机会不多,绒丝虫急于在入城之前杀人,才让内贼露出唯一的破绽——拿出一张高级毒爆符,暴露了存在。只是这东西本是黑市之物,哪怕咱们都知道徐兴石只是被丢出来的人肉自爆符,背后另有绒丝虫的帮凶,也根本查不到其他实证,找不到具体的人……” 沧明镜:“与其僵持着做无用功,倒不如把先事情平息下来,明松暗紧的布控……你说他既然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帮绒丝虫杀咱们万族联盟的人,总得有理由吧?” 龙明祖眼皮跳了下:“你是说?” “凤四海得以出城,咱们把重心放在防具和前线上,众人看着风向,明白此事已了,自然能慢慢回归平静状态。届时内贼以为风头过去,失去警惕之心,再看他会不会露出破绽来。” …… 兰源城的弱水泉,就坐落在城主府内。 或许正是因为弱水泉乃天地灵物,被城主背后的世家圈分采集,借以发展,这才慢慢形成了这座城池。 中州大陆万族共存,彼此之间文化差异巨大,习惯了入乡随俗,再看云州城池内风格粗犷的石屋和随处可见的龙纹图腾,早已见怪不怪。 城主府修建得相当气派,只是木质结构都被焚烧光了,垮塌了不少。 嘉熙长老找来临时工龙刑和龙濉等人对围墙做了一定程度的修复,又让赶来的麒麟老祖帮忙建立起阵法结界,设置进出禁令。 要求在内帮工提纯“弱水”的丹修们上交碧水镜,无审批暂时不得进出,不得与城外其他人联系。 年轻的丹修们对这情况略有不满,聚在一起对长老发牢骚:“这不让进也不让出的,还不让与亲友联系,三五日还好说,日子久了不是做牢子嘛!” 嘉熙长老好声好气地劝:“咱们来云州的人中现在就剩了两位炼器师。若是不能护好了她们,护好这些‘弱水’,咱们就得立马打道回中州,重新找炼器师来过了。这远航船一来一回可得两个月,不是一样的困顿遭罪嘛!” 末了,又承诺道:“咱们防具有多稀缺,想必你们都清楚了。只要你们在这里踏踏实实地做一个月的活,每人可分到一件防具。若弱水衣的产出有多余,还可以有优先购买的一件防具的名额,辅助功绩也会记录在册,等以后扫清云州……” “不仅如此,清慈道君和小鲛都会住在城主府,这里决然是整个云州最安全的地方。你们实在不同意的话,我也不勉强,现在就可以离去。” 丹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为了搞到防具,让自己能有自保之力,最终还是都点了头。 …… 城主府,弱水泉的封闭,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毕竟有了两名炼器师横死的前车之鉴,万族联盟若还不抓紧护住最后两根苗苗,别人才会觉着匪夷所思吧。 时绒作为炼器师,自然也要进去全方位封闭式的厂房作业。 临走之前将自己的碧水镜交给龙濉,让他代为远程联系搞复刻鲛人吟唱技术的大佬,看能不能往这个方向点一点科技树。 龙濉受宠若惊,乃至于有点茫然:“可是,我对这个方面一点都不懂……” “谁生下来就什么都懂呢?”时绒拍拍他的肩膀:“我这波进厂子干活,还不知要被关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实在抽不开身。此事至关重要,咱们中州的一切兴衰荣辱,全系于你一身!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是吗!” 龙濉顿时肃然起来。 铿锵表态道:“定不辜负绒姐重托!” “嗯,”时绒满意点点头,“去吧~” 除了天道指定的气运之子,她现在谁都不敢轻易托付了。 …… 在弱水泉封闭的同时,凤四海如愿前往前线的丹山城。 丹山城的规模要比兰源城大十倍不止,初显繁华之态。 自然,当它沦陷,其危险程度也胜于兰源城十倍不止。 凤四海忍不住抛下小队,一马当先地冲进城中,尽情施展晋级大乘之后,那让人血脉喷张,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城中你可随便挑十个‘菜人’出来吞噬,我所承诺的,必然会兑现。” 绒丝虫的声音从城内传来,尾调微扬,似乎对目前的状况格外的满意。 凤四海对待“盟友”一样的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暂且等等。” 这次出城与他想象的不同,实在是太顺利了。 万族联盟那群老狐狸们不该没有起疑心,但或许还没怀疑到他的头上来。既然他们没有以铁血手腕发难,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凤四海决意避避风头,先立一份功劳,洗一洗身上的嫌疑。 然后再在战场上晋级,顺理成章。 绒丝虫知他所想,阴笑两声:“随你。” 反正兰源城内如今不过两位炼器师,就算有人帮忙打下手,满打满算日均能出20件四品左右的“弱水”防具已是极限,这给了它极大的喘息空间。 更因此拖住了清慈道君,让它得以在别处发展壮大。 这凤四海,委实挺好用的。 …… 兰源城内全城戒严,城内鲛人歌声不止,绒丝虫在这里行动极为受限,遂沉寂下去,没再作妖。无论城内布控和防具制造,还是城外前线的推进,都在有条不紊且无波无澜地进行着。 一月之后。 凤四海斩杀围剿掉丹山城内所有危险系数极高的绒丝虫分身,只余下一些扫尾工作。 城中大量的财宝法器以及灵石等等需要处理,凤四海“大公无私”地上报,选择由万族联盟接手。 兰源城的一把火,将城中珍惜药材尽数焚毁,太过浪费。 且船上这么多人,药材消耗是刚需,总归需要补给。 万族联盟决定赶在天火焚城,清扫绒丝虫之前,尽量多的搬运抢救药材,遂特别派遣一支小队跟上前线。由第二梯队的长老们主战,在前头杀丧尸,他们在后面赶紧收取药材。 凤禾原要请缨上阵,被凤四海驳了回来:“你原属嘉熙长老的小队,职责在守卫兰源城,不必临时换防,我这边有周隼就行。” 被意外点名的周隼头皮一麻:“?” 我? 他的任务本是看守桑延。 入城之后,桑延因为属于“高端技术人员”,被划分到毕方一族的核心区域内,严加保护,不让外人接触, 他失了任务,自然成了无业游民。 前往前线对小辈而言,风险颇高。 鸟族需派一人出来,凤四海不肯让他凤族少君去,而改为指派他,不过私心作祟罢了。 周隼无可奈何地从碧水镜画面中的凤四海拱手:“是,听凭长老吩咐。” …… 六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结束了一个月的长工活计,卸下一身重担的时绒久违地泡了个澡,舒服得骨头都是酥的。 末了,空着两手,浑身香喷喷地去找自家师尊,大咧咧问:“咱们出城可要叫上牧丹青表姐?” 虽然她现在和嘉实打得火热,但晋级的正事还得摆在头位,她去找她,应该不算搅扰? 白亦给她收拾行李:“不了,下次再带她吧。咱们这次出城,越少人知道越好,牧丹青住在城主府外,若是不在,自然会有人察觉。” 第144章 绒丝虫以内奸为耳目, 对万族联盟的行动了如指掌,接二连三地作案成功,皆因为它隐在暗处, 是个蹲草丛的老六。 但没道理只有它能搞偷袭吧? 封闭弱水泉, 一方面是切断绒丝虫的耳目,另一方面也成了隐藏两人行迹最好的借口,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城搞搞事。 …… 这一月之内,嘉熙长老等人通过分析兰源城遗迹, 以及从丹山城内搬运过来的种种遗物, 得知了云州大陆的基本情况。 云州大陆整体的发展程度略低于中州大陆,但相差不多。 不一样的是,这里种族少, 地广人稀,各族之间近百年的相处相对和平融洽, 互有贸易往来。人族因为繁衍速度快, 还隐约占据了统领地位。云州五国中, 其二是人族建立的。 远洋船登陆的西南方, 便是人族势力之一——天罗国的领域。 丹山城沦陷之前,曾得到过预警, 也被告知有“净化”能力无色鹿对绒丝虫有克制作用。 无色鹿是的天罗国的“国宝”, 在丹山也有数十只之多。 丹山城据此以抗, 坚守了数月之久。 原本一切顺遂,突然某一天开始, 无色鹿开始一头接一头的死去, 引发极大的恐慌。其蕴含净化之力的无色鹿角被人争相砍下来, 制成灵器护身。 然而脱离鹿身的鹿角已然失去生机, 其体内的净化之力也随之消散, 众人为之疯狂的净化灵器根本无用。 记录线索到这里戛然而止,之后的结果不必说,也已经明了。 …… 这些事由万族联盟内部商议,因是确定无用的东西,鹿角灵器之事原本一时半会传不到闭关打工中的时绒耳朵里。 得亏龙濉积极,在接手时绒给的“复刻鲛人吟唱”任务之后,便想鹿角是无色鹿储存“净化之力”的东西,或许能起到一二作用。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申请会面,将一件无色鹿角制作的灵器带给了时绒。 时绒将鹿角灵器拿到手后,立马上手对其进行了全面的研究分析。 “净化之力”是云州人提出的说法。 无色鹿不像是鲛人,会以音波的方式,对外净化。它天生自带“净化”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汇聚在它的鹿角之上,会让鹿角变成无色透明的状态,所过之处污秽邪物自行退散,乃镇邪神物。 时绒原本对这说法将信将疑,还是在让小鲛对着鹿角吟唱,看它肉眼可见地变成无色透明状,才惊叹居然真的有“净化”这种特殊的力量。 白亦思索片刻,解释道:“净化万物,泽被苍生,这应该是大道法则之一。那些生来极有灵性的生物,得天道眷顾,与生俱来地拥有着这种力量。日后晋级悟道时,便没有了关隘可言。” 时绒不太懂,但大为震惊,直呼牛哇,小鲛原来是妥妥的潜力股大腿。 又想那鲛人老祖实在可惜,若非惨遭绒丝虫飞来横祸,再有百年闭关,必然晋级悟道,与天同寿。 …… 终于能弄明白小鲛吟唱克制绒丝虫的原理固然很好,但时绒第一次的试验结果却并不好。 “净化之力”在鹿角灵器之中留存的效果颇差,小鲛往内“充能”一次,鹿角部分退变成无色的状态,顶多能维持一两个时辰。 由于“净化之力”太过罕见,极少有物材能与之相融,无色鹿角的这一缺陷在现有的条件下,根本无法通过炼器来弥补,也就难怪当年的这些灵器最终都成了无用的摆饰。 时绒仔细琢磨过,云州的人会冒着大不韪将神圣的无色鹿的鹿角砍下来做灵器,就证明,至少在炼器师将鹿角拿到手里炼造的过程中,鹿角的净化之力并没有完全消散才是。 理论上,它的可持续性比应该比她现在测试的要久。 或许是因为小鲛吟唱的音波乃是广儿发散的方式,给鹿角“充能”的效率太过低下,且一次吟唱只有半刻钟左右,能收集到的“净化之力”的量不足? …… 实验进行得不顺利。 白亦看绒崽在锻造室内不眠不休地闷了三天,担心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端了些干果和果酒去看看她。 时绒忙着操作,腾不出手来,他便配合地将果子喂到她嘴里。看她一张小脸被炉灰熏得灰扑扑的,又拿帕子沾了热水,耐心地给她净脸:“得空还是稍微歇歇吧,咱们不急在这一时,身体要紧。” “!!” 旁边的祁鹤长老目睹这一冲击性的画面,心神大乱,险些练坏了一件防具。 清慈道君隔三差五会来锻造室一趟,但每次都是站在门口看看便走了,不会进来。祁鹤以为这种行为类似领导视察,督促进度,没往心里去。 如今再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咱就是说有这么贤惠贴心的师尊吗?给喂果子给擦脸的,那可是清慈道君啊! 时绒瞧着对清慈道君此举习以为常,嗯嗯应着,还厚颜地撅着嘴要喝果酒。 咕咚咕咚接连干掉两盏,才缓下一口气,半刻钟后一挥手,熄火起炉。 以神识包裹着一个模样奇怪的小东西,滴溜溜旋转着悬浮到两人面前。 白亦挑了下眉,“?” 祁鹤才知她原来不是在炼制弱水衣,奇道:“这是什么?” 时绒给灵器降温之后,将之拿在手里。 小小巧巧的一个玩意儿,还贴心设计了一个手柄。通体冰蓝,前大后小:“这是我新设计的辅助灵器,名字叫做——遏行云~” 祁鹤:“啊?” 时绒笑嘻嘻将东西收起来:“还是个半成品呢,需要师尊帮忙在上铭刻阵法才行。祁鹤先生好奇的话,等成品做出来了,我再给您看看。” 祁鹤:“嗯嗯,好。” …… 六月初八,小鲛再一次吟唱过后。 时绒修整完毕便和师尊一同启程,带上遏行云,出门搞事去了。 为了带上时绒,白亦久违地祭出了本命灵剑无心剑,御剑飞行。 时绒抱着胸坐在剑身上,直叹:“师尊何必如此客气,还要劳烦无心剑,背着我不就行了嘛,那么见外~” “……” 白亦有些悔了:……早说嘛。 因是靠着师尊的庇佑一路敛息潜行,时绒老实巴交当挂件,没敢有什么动作。 路上没话找话,好奇请教师尊:“像小鲛这样净化的大道法则之力,也是可以通过修行提升的吗?”大道法则之事,普天之下只有师尊一人知道了。 凌乱的风中,白亦回了一堆她听不懂的,什么泽被苍生需修济世之心,什么保持心境上的澄澈无暇。 时绒张着嘴,只听明白一点:“所以到悟道境了,主修的是心境?” 白亦:“不全是。但比及其他境界,悟道境更重心境。寻着适合自己的道后,既可主动证道,也可顺其自然,心我归一,便能有所进益。”行到此境,已然是顺水行舟。 时绒眨巴眨巴眼,突然想那师尊的道要如何修呢? 低低嘀咕出声,“那无情道证道,是得心无波澜杀一箩筐人?杀虫算吗?” 那声音太小,白亦没听清:“你说什么?” 时绒看着师尊那张高级冷清脸,有点犯怂地闭了嘴:“没什么,我自言自语呢。” …… 周隼随队来到丹山城城郊 尚未目睹城中惨况,那焚烧绒丝虫过后强烈的腥臭味已经叫他快要窒息。 领队的金云晋将丹修制造的天火丹分发给小队成员:“要是遇见危险,身边又没有其他长老救援,就把这丹扔出去保命。” 周隼如今方有上战场的实感,战战兢兢,小心将天火丹收下了。 他在小队中年纪最小,金云晋瞧周隼脸色难看,哪里不知他是被推出来,替“太子”顶名额的,心里颇有些不忍。 抬手点了点他,毫不客气道:“周隼你实战经验最差,别往城里头去了,省得我还要费心照看你。你就在这里挖几个坑,坑里生火,等咱们在前头清扫一遍,你再跟在咱们后面把丧尸尸体抬出来烧了。” 这话表面听着是踩他,故意驳了他的面子,实际却是维护,省得其他队员眼热他这“搬尸工”的工作。 周隼鼻头一酸。 谁能想到他从前最敬仰的凤族长老,会将他当做一颗炮灰一样随手处置,而他从前向来看不起,且素不相识的人族长辈,却愿意主动照顾他。 周隼乖乖低下头:“是,听凭长老吩咐。” …… 被绒丝虫感染的丧尸们没有痛觉,被砍去脑袋或者四肢,失去行动力后,还会在地上爬动。身上若沾染到残存的天火,整个就像一行动的火源,在城内四处放火。 为了尽量多的保留城内资源,特遣小队需要将这些丧尸残骸拖到城外集体焚烧。 周隼任劳任怨地捡尸,工作内容简单枯燥,但时不时能发现一些“大家伙”,譬如陨落的渡劫期丧尸的尸块。 围绕在他周遭的绒丝虫,竟然都是夹带鲜红色的,且体量更长更大,看上去邪得很。 天火焚烧的进度缓慢,成团的绒丝虫们甚至还在尝试修复拼凑尸块。 周隼便只在这时能动动刀,忍着恶心,就当是在斩猪肉。手起刀落,将离体之后物防低下,脆弱不看的绒丝虫斩断,再将尸块拖到城外的火坑之中,彻底焚化。 他本就生得牛高马大,有着一把子好力气,又诚心干活,动作麻溜,不一会儿城外的焚尸场便开张了。 十个坑同时在烧,黑色的浓烟飘散千里,又呛又熏。 他惦记着在城内看到的绒丝虫复原尸身景象,害怕聚堆烧会出事。 忍着腥臭味,兢兢业业地拿个小杆杆,在焚尸场边上守着,哪里有虫聚集,他就上去戳一戳,把它们戳散。 嘀嘀咕咕:“这虫子,颜色越红越难烧啊,这么久了还活着呢!” 浓烟遍布山野,渐渐模糊了视线。 其他人都进城了,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烧尸,周隼有点发憷。想找朋友说说话吧,他的狐朋狗友都没来,岳子温人都死了,长辈们恐怕懒得搭理他,于是开了个直播贴给自己壮胆。 房间名:【进来聊聊?】 可惜标题太直男,并没有人愿意点进来,很快从首页沉了下去。 周隼有些沮丧,但坚持一定能遇见一两个好心人,将视频挂着。 运来第二拨尸堆,往火坑里分别倾倒之后,双手合十朝里头拜了拜:“众位长辈安息!” 刚回头准备去捡他的长杆杆,突然扫见背后一道人影晃过。 他头皮猛然一炸,想都没想,甩手地将天火丹丢了过去,没留意腰边挂着的碧水镜也随着动作甩落出去,哒哒落在旁边的枯叶堆里头。 与此同时,丢出去的天火丹轰然一声爆炸开来,火团似花绽放。 火团中人轻轻一拂袖,那花便又迅速枯萎,于空中消失无痕。 凤四海冷着脸:“大惊小怪,冒冒失失的。” 周隼看清来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讪讪行礼:“凤、凤长老,是您啊,我还以为——” 凤四海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怎么自己在这偷懒,你队友都进城了。” 周隼一滞。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自从凤四海晋级大乘之后,他对人说话和态度便变得愈发的高傲强势起来。 周隼低下头,解释:“是金云晋长老安排我在这里焚烧绒丝虫的。” “不必。”凤四海摆手让他离开,“我正好需要休息一会,就在这里焚烧绒丝虫,你忙别的去吧。” 凤四海毕竟是整队的领头,命令不可违抗。 周隼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凤长老好像在赶他走,略有疑惑,嘴角抽动两下还是点头应是。 眼一低,蓦然发现腰上挂着的碧水镜不见了。 但他也没敢多停留,省得再引来凤四海的责骂,反正他开了直播,到时候随便找个人借一下碧水镜进自己的直播贴,就能找到自己碧水镜的位置。 …… “咦?” 时绒扒着师尊的大腿,将将陷入深眠之前,忽然听到师尊轻咦了一声。 她一个激灵地惊醒过来:“怎么,要开打了?” “不是。”白亦面色复杂,“我找到活人了。” “活人?!您不是说找了一遍没找着吗?怎么突然又有了。” 时绒的感知力不如师尊的强,瞎子一般茫然地朝下看了一眼,“那咱们赶紧下去问问?” 白亦嗯了一声,又道:“你将防具都戴好,情况有点不对劲。” …… 飞剑凑近到一定程度,时绒才看到了底下的场景,不由惊呆了。 外面丧尸遍野,这样一座不大城池之内却连护城法阵都没有,只有一条三丈宽的护城河,将小城围了起来,防御称得上不堪一击。 城里之人行动自由,街道干净,几个小商铺悠闲地开着门。甚至还有小孩在街上玩闹,午后时光宁静又悠远。 “怎么回事?”时绒有些懵了,城内城外仿佛两个世界,城内之人更像是对那些失去理智的丧尸毫无恐惧,“我没看错吧,这里是什么受特殊庇护的世外桃源吗?” 白亦越看脸色越凝重,摇了摇头,手往城墙上指了指。 时绒的视线随之移过去,愕然发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城里头,居然有两个大乘期坐镇在城门前! 正巧一只二十余人的小队从城外回来,时绒认出他们身上都穿上了全覆盖式的防具。 小队队员以人族为主,还有不少其他兽族和鸟族。为首的也是一位大乘期,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一身腱子肉。 “怎么迟了一天才回?”城墙上的守卫同小队首领打招呼。 “别提了。”络腮胡嗓音粗重,挥着手道:“预计去的那片领域不知道被谁清过,找不着优等粮了,我们绕去了远一点的地方,叫大家都出来吧!” “别是你们自己开小灶了吧?” “去你的!” 虽然有些口音,但他们的居然和中州大陆的语言差不太多。 络腮胡一行人进城之后,守卫敲响城门口的那口大悬钟。 像是得到什么特殊召唤一般,所有人争相恐后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包括小孩在内,足有两三百人,有序地围聚在中央的大坑之上。 坑中填满了大量可燃物,一声令下,有人往内点射入一团火星。 火势很快扩散开来,汹汹燃烧。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时绒太阳穴突突直跳,结合之前的对话,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 行将入暮,特遣小队终于有了片刻修整的时间,各自打坐,吸收灵石调息。 “没出大力气”的周隼被安排上望风的活,找同队借来了碧水镜,独自坐在河边的青石上,点进自己直播的帖子。 先是沮丧,这么久了,他的直播间果然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下一刻看到直播间的画面,微微一愣。 凤四海直挺挺地站在焚尸坑之前,对空气伸展着双臂,不知在干什么。 闭着眼,面容被深色的暮光映衬地格外诡异。 周隼心里发毛,又怕凤四海发现之后会惩罚他,不敢多看。大致判定碧水镜的位置之后,便准备退出直播间。 指尖点在碧水镜上,倏然顿住了。 突然想起时绒早前对他说的,有关小叔之死的猜测。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从凤四海后续种种的行为来看,他绝对做得出来和隼族商议着一同抛弃周晔,以逃避千机塔之变的责任之事。 周隼对凤四海起了隔阂,但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从小所敬仰的,高高在上的凤族长老,会去亲自去黑市□□,以为他只是认可了这项决策罢了。 故而只是心里梗着,之后上远洋船一直还算听他的话。 但碧水镜上前段时间曾沸沸扬扬地传,云舟爆炸事件的根结,在那张黑市高层才弄得到的高级毒爆符。 黑市,又是黑市。 怎么会那么巧? 而且,凤长老最近的行为举止越来越怪…… 周隼咬肌绷紧,指尖一错,从推出直播,点到了“录播”。 三息之后,眼睛倏然睁大。 但见凤四海面前十个焚尸坑内,纠缠成团、已经被烧死的绒丝虫,接连被剥离出来,悬浮腾空,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虫团。 凤四海表情没有丝毫的恶心,反而像看着什么宝物一般,隐隐发红的眸底闪过扭曲的喜意。 天火一涌而上,包裹住虫团,丝丝缕缕血芒和灵气自它们之中抽取出来,被凤四海疯狂吸纳入体。 周隼头皮一阵阵发麻:这…… …… “嘶——” 时绒看着底下火坑中聚集的大虫团,和围绕着虫团开开心心吸食灵气及其精血的小城众人,身上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冒起来。 不一会儿,场上就有人突破晋级。 既遗憾又欣喜地退出这场饕餮盛宴,走去旁边晋级。 白亦:“吞食异族,壮大己身……” 难怪这里大乘、渡劫期如此之多。 时绒喃喃:“但他们竟然可以炼化绒丝虫的灵气?连小孩子都可以?” 要知道,她焚噬绒丝虫靠的是骨魂火吸收魂力的特性。 哪怕是茹毛饮血的远古时期,修行者之间,除了恐吓震慑或者满足口腹之欲,很少有大规模的异族相食行为。 因为吃到嘴里,只是肉而已,提取不到太多有用的东西。 有价值只有内丹和妖核,吃那个就行,但效果比同等级的灵石略好一点,还不易保存。 异族相食的障碍是能量转化率过低,性价比不高,吃到撑死没什么用。 可绒丝虫好像是个例外。 连小孩子都可以吸收,且转化率肉眼可见的高。 简直就是仙界版的猪快长,绝佳好饲料。 …… “这……不会吃了有什么副作用吧?违反天道规则的事,多半有妖啊。” 这事乍一眼看上去还算不错。 要是真有这种饲料,只要确定没有副作用,完全可以用吞服代替杀戮,日后的绒丝虫恐怕还会供不应求。 且此事一旦被世人所知晓,想要彻底灭掉绒丝虫的存在,就绝不可能了。 试问谁不想要一条通往悟道境的捷径呢? 白亦淡淡道:“副作用暂且不知,但城中之人没有净化之能,能活这么久,已经是问题了。” 城中之人坐井观天,以为自己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可以居高临下,掌控一切,日复一日地捕食绒丝虫。 但就白亦所看到的。 这座城池里拢共不过四位大乘,而外头游荡的绒丝虫分身,他游历小半云州,所斩杀的就有十人以上。 它的实力远超这城中人,难道是不敢动他们吗? 自然不会如此。 白亦道:“中州大陆拢共不过二十多位大乘,云州之上,何以得来如此多的大乘期?” 时绒想起骨魂火秘境之中的八足虫和尸鬼,脸色微变。 难怪那绒丝虫方圆百里独留下这一城人。 是特地圈了一块地,搁这喂猪养蛊呢?! …… 周隼呼吸急促,脑袋足足空白了半刻钟。 手中的碧水镜完整地记录下来凤四海吸食绒丝虫的全过程,他将之捧在手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太怪了。 怎么会有这么怪的事!凤长老他到底想干嘛? 周隼本就不灵光,这会儿更是有点弄不清楚状况。 直到听到碧水镜那头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你马上要晋级大乘中期了,短短一个月从初期晋级中期……呵呵呵,这交易可还划算?” 凤四海努力平复体内奔涌欲要充沛晋级壁垒的灵气,淡淡一笑:“尚可。” 绒丝虫微微一笑,暗示意味颇足道,“距你晋级悟道,只剩两次关隘了。” 凤四海不动声色:“可兰源城中再没有多余的炼器师可以拿给你换了。” “你放心……”绒丝虫还是那一副低微的,弱者的口吻,“我不会让你难办的,只要你——” 绒丝虫的声音戛然而止。 偷听中的周隼以为自己被发现,顿时魂飞魄散。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他,以前所未有的反应速度,将录播的视频同时转发给清慈道君和凤族少君凤禾。 咬紧牙关发出最后一句:“你们一定要为我报仇,消灭绒丝虫啊!!” …… 然而绒丝虫突然顿住,并不是因为发现了偷听的周隼。 而是在“养菜人”的小城之外,突然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 其中一个小姑娘大摇大摆地扇着翅膀,从天上走下来,挥着手,自来熟地对城内的人道:“老乡~吃着呢!能带我一个吗?” 城内众人百脸茫然:“?” 谁是你老乡?口音都不一样啊喂! …… 绒丝虫霎时间方寸大乱,甚至没心思分神与凤四海谈完交易,匆匆匿了。 凤四海不知发生了何事能让绒丝虫如此慌张,指尖揉搓着草灰,心头竟也隐隐不安起来。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收拾掉附近的痕迹。 慢慢思忖,他已经完成清扫丹山城的任务,立下一件大功,此时回到兰源城,找个僻静之所闭关晋级总该合情合理。 况且只有他身在兰源城内,才能继续与绒丝虫交易。 毕竟除非是绒丝虫自己愿意奉献,否则旁人根本无法炼化吸收它的分身。 等他到了悟道境,再将这虫子按死就是。 日落西沉。 凤四海起身往城内走,忽然自草叶间瞥见一点反射的光芒。 正是周隼遗落在地的碧水镜。 …… 凤禾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好轮休,刷到周隼录播的视频和求救之言,第一时间找上万族联盟,说要立即起身去救人。 沧明镜让她别慌:“周隼的碧水镜还在直播,凤四海现在还没发现他,并且周隼已经拿回了自己的碧水镜。” 凤禾:“啊?” 沧明镜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滑稽的情况:“有些年轻人为了保护碧水镜,会给它特别设计外壳,这你知道吧?” 凤禾:“啊!” “周隼的碧水镜外壳是一只四仰八叉的死甲虫,足以假乱真,”沧明镜哭笑不得,“凤四海不懂你们年轻人的玩意,没留意就走了。” 凤禾:“……” 身为年轻人,她第一次不懂年轻人。 沧明镜接着道:“眼下周隼等人还没被发现,咱们这大张旗鼓地一去,必然让凤四海生疑。他现在可是大乘期,为了保险起见,需要龙族和麒麟老祖同时出手,故而……最好的办法是将他引诱回来,在兰源城附近伏击他。” “……” 凤禾在得知周隼安全之后,才慢慢意识到她所举报的视频之中凤四海的所言所行,究竟意味着什么。 “院长您一点都不意外,是早就知道四海伯伯的事吗?” “不,我知道有内奸,但没想到是他。” 凤禾沉默良久:“等他回来,我想亲自问问他。” 沧明镜垂眸看她一眼:“好。” 第145章 甭管老乡们乐意不乐意, 时绒已经施施然落在了城中。 快乐的进食活动被打断,城内四位大乘期同时走出人群围上来。 个个魁梧壮硕,气场慑人:“你们是何人?” 但时绒仗着背后有师尊给撑腰, 丝毫不慌。 给他们比了比自己身上全包裹式的防具, 一脸的笑:“别紧张,我们也是一样的幸存者。” 络腮胡站在最前头,视线越过时绒,紧紧地盯着白亦。 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深不可测, 面露骇然之色:“悟道境?” 白亦身为一个有排面的正主, 高冷的表情端得很稳:“……” 时绒身为小狗腿,点头点得高深莫测:“正是,所以咱俩才得以成为幸存者嘛~” 四个大乘对视一眼:若这位悟道境想要找他们的麻烦, 必然不会带着一个弱小的小姑娘在身边,也不至于还特地上来大个招呼吧? 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 “原来如此……”络腮胡看到时绒身上的防具竟然和那位悟道境大能一样, 都是七品。 一来可见两人之中必有高级炼器师或者家底丰厚, 二来乱世之中, 那悟道境能如此珍重平等地对待一个化境期的小姑娘,将人小姑娘养得白白净净, 心性如此开朗活泼, 可见其心地不坏。 最主要的是大家没什么利益冲突, 尸虫这种东西,满世界都是, 吃都吃不完。 只要对方不是个变态或者疯子, 问题就不大。 络腮胡眼珠一转, 便换了副笑模样, 憨厚道:“来者是客, 一起来用点?哈哈哈,我们好久都没见过其他生人了。小姑娘多大了,怎么修为还这么低呢?是平日里不怎么出来走动吗,今日是咱们城加餐的日子,你正好来多吃点!” 时绒:“……” 好家伙,第一次有人说我修为低。 时绒不好解释她是其他大陆来的。 这无名小城中的人虽然不多,高级战力却远胜于兰源城中之人,贸然暴露,恐有隐患。 便遗憾地指了指自己灵窍道:“杂灵根嘛,没办法。” 络腮胡略带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热心长辈一般宽慰道:“没事,现在时代不同了,你杂灵根就多吃点,会好的。” 时绒:“是是是,前辈说的是。我叫时绒,我师尊是白亦,不知前辈们的名讳?” 络腮胡:“申飞。” 又指了指其他大乘期,“妙音仙子,葛子轩,候正义。” 时绒一一同他们行礼:“前辈们好~” …… 三言两语,时绒便和城中人表面客气地打成一团,准备去“进餐”去了。 自觉地没有太靠近人群,引人警惕,而是和四位大乘期一伙站在火坑相对空旷的一侧。 期间申飞还想邀请白亦,白亦略摇了摇头:“最近吃得有点腻,戒了。” 申飞:“……” 看您这修为,确实吃了不少,也确实用不着再吃了。 他们便不再劝了,拉着时绒去火坑前,又开始“就餐”。 妙音仙子友好地给时绒分了一坨虫团:“不知你们此来,所为何事?” 时绒盯着火坑里头累叠的丧尸尸体,慢半拍才道:“我与师尊两个人苟活于世,常常觉着寂寞,便想出来找找还有没有别生存者。” 葛子轩:“你之前是什么地方的?口音听着挺怪啊。” 时绒面不改色:“我爹是商贩,小时候带着我走南闯北的,学的口音杂得很。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祖籍在哪儿,记事起是在丹山城城郊住着,后来没几年遭了难,被师尊救下收养,就同他两人在山里头隐居。” 葛子轩:“哦哦这样~” 白亦满脸欣慰:瞧咱崽这口条,张口就来,多利索! 妙音仙子又多看了白亦一眼。 果然是他收养了时绒。他模样生得这样好,心地也温良,可真是…… 时绒一小挪步,笑嘻嘻地挡在妙音仙子的视线前,好奇问:“我师尊一个多月前往来过这边两次,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们?” “你吃啊,别客气。”申飞热情招呼,“我们先前也一直住在这里,想必是你师尊看错了吧了吧。”心里则想,难道最近附近的优质粮减少,是这位的手笔? 白亦道:“我上次来也看到这座城了,不过那时这里还是空城。” 候正义想了想:“哦!会不会是那次,咱们避难的那次!” “不会这么巧吧?”妙音仙子不动声色挪半步。 时绒跟着再挪半步,笑容更加灿烂了,“什么巧?” 妙音仙子对上时绒的视线,先是茫然,后恍惚明白了点什么:? 不能够吧?不是说是师徒吗? 再看白亦。 白亦的视线淡然,但几乎只围绕在时绒身上。 妙音仙子:…… 绝了,还是双向的。 她遗憾地收回视线,不再看白亦。 心想这小家伙挺够本事的,连自己师尊这么大一美人都能拿下。 糙汉子申飞没注意到那些隐晦的互动,看妙音不说话了,自个儿接话道:“一个多月前,这种尸虫曾经组织着围过一次城,人数众多。我们见状不对,就集体撤到地穴里头去了,那里头有万灵熔岩,温度很高,尸虫害怕高温不会入内。不过可把咱们烤得够呛的,幸好它们雷声大雨点小,围了咱们三日就退去了。” 候正义看着年纪最小,性格也最为外放,一脸心有余悸道:“可不是,得亏咱们手上还攒了些避火衣,能给小娃娃们穿上隔热,不然就危险了!” 时绒点点头道:“那可能正好错过了吧。” 心里却知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绒丝虫不想师尊发现它养蛊的事,自然会在“狼”来之前,把养的小羊们赶进羊圈里面。 若不是他们这次出其不意地出门搞事,绝不会恰好发现这么大的事。 谁又知道同样的养蛊之城,还会有多少座呢? 时绒看这群小城中人,无论修为高低,年纪大小,都可以聚在一起同时“进食”。 小孩还会受到额外的优待,心里颇有些动容:“诸位前辈高义,竟然还护下了这么多人,可真是不容易啊。” “害!” 申飞害羞地抓了抓头发,“咱们小地方住着,四邻八舍的都认识,出了事自然要互相帮衬。当然更得亏了妙音仙子,是她给咱们打造了防具,不然咱们早就死了。” 时绒嘴上说着:“真巧,我也是炼器师。” 心里则是盘算着,挺好的一群云州人,可不能让绒丝虫给嚯嚯了。 …… 凤四海心底的不安感愈发的浓重,竟没等天亮,便要启程回往兰源。 金云晋对此举略有微词:“我们刚到不久,战场还没打扫完毕……凤长老你晋级固然重要,但能不能再等个一天两天,等咱们——” “若是耽误了我晋级,你赔得起么?”凤四海直接打断了金云晋的话,冷声叱道,“眼皮子可真浅,一点草药和一个大乘中期,哪个重要?” 金云晋脸一瞬涨得通红。 他自成为云隐仙府的峰主之后,就再没人对他如此不客气地说过话:“你……” 周隼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金云晋回眸:“?” 主战队的一位麒麟长老道:“你要回便回吧。我们在这里继续待一段时间,反正只是扫尾,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凤四海丢下一句,“随你们。” 展开翅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情者都觉得这凤长老像是吃错了药一样,简直有病。 围着金云晋安慰:“你别往心里去,他最近奇奇怪怪的,暴躁得很,一言不合就骂人!” “真是怪了,晋级不是应该开心吗,他怎么像是有人在催他的命一样。” “晋级太快,心态失衡了吧。” 周隼低下头。 背叛所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是巨大的,用人命换来的晋级,拿在手里可不是烫手又不安,会让人的心态失衡么? …… 凤四海飞到半途看到嘉天逸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用不屑来掩饰心虚:“你怎么会来这里?那群胆小鬼叫你过去顶我的班?” 麒麟老祖嘉天逸任何时候都是一副笑眯眯老好人的样子,但这次却难得的没有带笑,深深地看着他:“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话音未落,龙明祖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一前一后地将他围住。 凤四海心里咯噔一声,沉默下去。 龙明祖:“咱们这么多年的联盟了。你身为青云学府的二长老,本是孩子们心中的榜样!你如此行为,就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你装什么相?”凤四海对龙族老祖就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寒声道,“你和麒麟族早有更深的联盟,如今你们的小圈子又多加了个飞速崛起的人族。唯有我凤族是被排除在外的,自然要自找出路!” 嘉天逸懒得辩驳:“这就是你找的出路,和绒丝虫联手?” 凤四海牙根错了错,面无表情:“是。” 若非掌握了实证,这两人不会一起出面来堵他,死撑着不认太掉份。 行到此处,只有不死不休,又何妨把话摊开:“它能助我晋级,一个月,从大乘初期到中期。” 嘉天逸和龙明祖俱惊:“什么?” 绒丝虫能助人快速晋级?! 凤四海似笑非笑:“同样的条件摆给你们,你们也会接受的。别想着高高在上地谴责我,要解决云州之祸,就必须要有足够的高级战力,我强了,才能保护族人,保护联盟。死的只是几个无足轻重外族之人,这难道不值?” 龙明祖听不得他这种非人发言,抄起家伙就上了。 “看来你就是用这种借口来蒙蔽自己的良知,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没有叛。且不说没有人是无足轻重的,两位炼器师对咱们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 嘉天逸紧跟着出手了,“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违背常规快速晋级必有其弊端,俨知不是绒丝虫骗了你。” 凤四海迎上龙明祖的掌风,冷笑:“我实打实的晋级,能有什么弊端?!” …… “吃啊,你怎么光说话不吃呢?这么讲客气呢……” 申飞还在给时绒积极安利,时绒迫不得已,用骨魂火一卷,将他递到自己面前来的一团绒丝虫烧成了灰。 申飞一愣,认出了灵火:“你这种吃法,有点废粮食啊。” 时绒讪笑:“我本是杂灵根,吸收更少,还不如养灵火升级快。” 申飞似懂非懂。 人群之中就在这时突然爆发了异变。 “啊啊!!” 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忽然抱头下蹲,失声尖叫起来。 这一嗓子喊得所有人都停下了“进食”,少年的父母更是吓了一跳地伸手去拉少年:“怎么了?怎么了?” 少年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来,像是极恐惧一般,时不时地看向白亦,朝后退去。 白亦眯了下眼。 时绒:? 紧接着,幼崽们的尖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 症状如出一辙,看新来的两人,像是在看什么魔鬼,嘴上喃喃:“不、不要杀我……” 父母们被幼崽的哀嚎声吓得肝胆俱裂,看向白亦:“你们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不等白亦应答,一条血红的绒丝虫自少年的眉心钻出来,少年血流如注,痛哭不止:“娘,我好疼啊娘!” “啊呀天哪!!” “怎么会这样!大宝不是穿了防具吗?” “哪里来的血虫,哪里来的颜色这么深的血虫啊!” 大宝父亲不由分说地朝白亦扑过来:“是你,一定是你!” “让孩子们如此恐惧,又是悟道境,你就是尸虫的主体?!” …… 三位大乘期缠斗所带来的破坏触目惊心。 山头被夷为平地,烈焰将森林焚烧成焦土,连湖泊都被蒸干了去。 凤凰号称不死鸟,再生力之强,世间罕见。 只要没有一击毙命,哪怕麒麟与龙族老祖两人联手,也无法将他耗死。 凤四海更是以小队性命为挟,一旦落入下风,便拼着换伤,也要往丹山城去。 两位长老怕他伤人,投鼠忌器,竟久久没能拿下他来。 僵持之间,一声清脆的凤鸣响彻九霄。 三人脸色同时一变,凤四海更是身形猛滞。 龙明祖急怒道:“这么危险的场子,小丫头来添什么乱!” “还请老祖恕罪。” 凤凰天火将云烧得通红,凤禾一身轻甲,英姿飒爽从云端而来,“此乃我凤族的叛徒,理所应当,我该亲自过来清理门户。” 嘉天逸拉住要冲上去的龙明祖:“凤凰最重血统,嫡系为皇,对同族的血脉压制强到你难以想象……” 凤四海嘴唇抖了抖,眸底之中第一次有了惶恐的情绪。 “少主,我对凤族从未有背叛之心!还请您明鉴!!” 他高声为自己辩驳,“凤族乃绒丝虫天敌,哪怕与它合作,哪怕它将其余万族全灭了,只要咱们有悟道境,可以压它一头,那样的局面对凤族而言也没有太大的害处啊少主!我做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为了——” “都是为了你自己。” 凤禾面无表情打断他的话,“绒丝虫之祸,乃灭世之灾。你妄想掌控它,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它利用,从内部瓦解联盟的蠢棋子。我要的不是一个只有那些恶心的线虫和凤族的天下,也不屑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换取晋升之路!” “少主!” “闭嘴。” 刀刃割破手掌。 凤禾握拳,掌中天火由红变白,烘烤得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起来:“你既擅作主张,一步踏错,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森白的火焰在她的掌心凝聚成一支箭。 凤禾搭弓,冷静道:“烦请两位长老帮我。” 血脉压制虽可锁住凤四海的涅槃再生之力,但她的修为却无法直接杀死他。 龙明祖有些愕然地看着那云端上的凤族少君。 在他眼里奶娃娃一样的晚辈,不知何时已然成长成了可独当一面的模样,处事利落,杀伐果断。 龙明祖:“啊……好。” 皇族的处决,凤族上下无人可以抵抗。 凤四海心知已到绝路,被血脉压制着僵硬原地,却仍然没有一丝悔意,通红的双眼渗出泪来:“绒丝虫是敌,万族也是敌!少主,万不可被青云学府万族和谐的教条所蒙蔽,什么都比不上凤族自己发展重要,他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咻—— 箭矢的破空声撕裂了空间,精准地没入凤四海的眉心。 凤四海眼中一空。 空洞的墨瞳倒影着两位老祖凝力朝他攻来的身影。 生命的最后一息,凤四海仰望着云端之人,跪了下来。 嘴唇翕动道:“少主,小心……桑……” 一掌拍在他的灵府。 一剑刺入他的心脏。 凤四海身上的天火熄灭,倒在干裂地焦土之中,不能瞑目。 第146章 一位强族长老就此陨落。 对立的恨意褪去之后, 是无法言说的苍凉。 绒丝虫远比他们想象的难缠,能无声无息够钻入异族联盟最薄弱处。 唤醒人性之中的恶,让他们从内部开始溃败。 龙明祖在原地默了良久, 方收起剑:“小丫头, 凤四海的尸身由你领回去吧。” “是。” 凤禾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动作却有些迟缓,视线久久停在凤四海的尸身之上。 最终一挥袖,收敛了那位被她称了几十年“四海伯伯”之人的尸身。 垂下眼, 慢慢抬起手, 行礼:“晚辈这就告退了。” …… 等人走后,龙明祖才看向嘉天逸:“他临死之前,好像说了点什么。小心丧什么?你怎么不让他说完?” 嘉天逸对他倒打一耙的行为感到无语:“……是你拍碎了他的灵府, 才让他没办法说完好吗?” 龙明祖便又翻脸不认了:“小丫头的修为顶多能封锁凤四海涅槃之力一瞬,迟了就生变了, 能怪我吗?” “……” 这也是事实。 可谁又能想到到死都叫嚣着不肯认错的凤四海, 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好脾气的嘉天逸没想和他继续辩驳, 叹了声道:“我宁可相信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毕竟凤凰少主还在呢。可见被绒丝虫策反之人或许不止一位,咱们回去之后还是得好好查一查。” “嗯。” …… “唉唉唉, 可不兴话都没说明白就动手啊!” 一片混乱局势之中, 时绒赶忙拦在白亦的面前, 挡住扑来的大宝父亲,“你修为又没有高过我师尊, 这么扑上来想干啥?找死吗?” 夹在中间劝架的申飞一愣。 大宝爹人懵了下:“……?” 时绒纳了闷了:“你孩子出事了, 先杀虫救人才是最要紧的啊, 搁我这闹什么呢?!” 大宝爹仿佛被敲了一击闷棍, 神情恍惚:对啊!他刚刚怎么想的呢? 好像心底有个声音在操控着他。 情绪一上头, 便如此行为了。 时绒一看他那个表情,身为炮灰前辈,一个过来人,啥都懂了。 这人指定有点炮灰光环在身上! 时绒朝白亦使了个眼色:师尊,按他! 白亦哭笑不得。 这城里几百号人,绿油油的一大片,他可按不过来。 身影一晃,下一瞬便出现在最先发病的小宝面前。 小宝娘顿时大惊,掌风还没来得及劈过来,就被师尊好不怜香惜玉地一手刀给打晕了,软软歪倒在旁。 这下捅了马蜂窝,四面八方拔剑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干什么?!” “放下孩子!” 白亦淡淡:“孩子症状很急,你们要是不会医,就让我看看。要是会医,那边还有好些发病的小孩,不如去看看他们。” 时绒:“……” 您不觉得您说话有点叛逆吗? 要不是她眼色好,跑得快,这会儿脖子上就被人架上七、八把刀了。 咻地一下冲到了白亦身边,圆场道:“诸位诸位!救人要紧。若为一时疑虑,耽误了救孩子的时间,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也不知是她现在咖位不一样了,乃天道之女,说话分量不一般。 还是父母护犊情深,强行冲破了那些降智光环。 很快便有人应和,申飞第一个站出来发声:“事情未定之前,不要做无端的猜疑,先救人。” 有了主心骨的一声令下。 其余人纷纷有了动作,或按或抱地抓住那些不住哀嚎的小孩,让丹修过来看情况,暂时稳了下来。 …… 白亦翻开大宝的眼皮,发现他虽然受惊,瞳孔收缩,但眼睛和指甲并没有被感染绒丝虫的症状。 时绒看过岳鹤长老和其他死于绒丝虫夺舍的鲛人尸体,无一不千疮百孔。 而大宝,除了眉心的虫洞,彰显他确实被感染之外,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之处,身体经脉和发病之前的神智也没有受到破坏。 时绒低声:“是和他们摄取绒丝虫力量有关?它或许可以通过这种途径间接感染人,亦或许,它早就感染了这些人,只是一直蛰伏在其体内,暂时没有破坏他们的身体,想等他们晋级到一定程度了再杀。” 这才能说得通为何这么多孩子会一起发病,而大人们又集体降智。 也正因如此,绒丝虫才敢放心大胆的养蛊,不用担心一不小心养太肥了,把自己整翻车了。 白亦看向虫洞之中血红的绒丝虫:“嗯,极有可能。” 血红的绒丝虫浸泡在大宝的血液之中,一涌一扭的,似乎正在挑衅。 悟道如何? 发现了它的养殖场又如何? 他还是救不下这一城人。 先是小孩,再是弱者,所有人依旧会成为它的养分。 城中之人看到亲人接连死去,而这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白亦和时绒两人到来之后。 届时,在它的影响之下,他们还能保持几分理性,焉能不恨死了这两个不速之客呢? 白亦是留不下。 可那化境期的炼器师小姑娘,怕是得埋在这了。 …… “若是如此,那就好办了。” 那化境期的小姑娘却一搭手,喜笑眉开,“我还以为它除了寄生,还有别的损招呢!” 白亦点点头:“嗯。” 绒丝虫扭动的身体一僵:什么?好办? 时绒盘膝在地面坐下,从乾坤囊中掏出了两个奇奇怪怪的物件。 一边拼弄,一边扬声对慌乱的众人道:“大家不用慌,我们看过了,只是普通的寄生。且因为它想要暂时蛰伏,等待你们晋级再行吞噬,现阶段在你们体内造成的破坏不大,但在灵窍附近扎根很深。咱们把虫驱出来就好!” “驱虫?” 意识到幼崽们都被感染的现况,而绝望的众丹修面容之上浮现一丝惊喜,“你们有无色鹿?!” “没有,无色鹿恐怕早就已经灭绝了。” 时绒高举手中的物件,“但我们有……黑科技!!” 众人目光汇聚过来,百脸懵逼:“??” 那蓝晶晶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小的手柄上挂着一个大脑袋,前头大,后头小。 时绒将一小块形状奇特的无色之物镶嵌在小头的那一方。 旁观的妙音仙子眼尖认出来了,那是无色鹿的鹿角! 一口气悬在喉咙口,看着时绒的指尖落下。 在由白亦亲手铭刻上去的阵法启动键上轻轻一按。 “喂喂!!!” 一声惊天巨响,平地从她手里拿个小小的玩意身上炸开来。 那嗓音还格外熟悉,尾调带笑:“准备开始录音,准备开始录音了奥!” 申飞站得近,耳膜差点□□碎了。 时绒赶忙抱着“遏行云”,将声音调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第一次实用,放错了音频!等等我调一下!” 难得有点脸热,喃喃自语:“我的妈呀,这段不是删了吗?” 白亦立马上来阻止道:“删了干嘛?那个‘奥’字多可爱,别删别删呀,留着给我吧!” 时绒:“……” 她当场被整不会了。 白亦看她手忙脚乱,便凑过来,帮她操作了一下,“是点这里换。” 师尊临近的时候,带来一阵浅冷的香。 时绒咽了口唾沫。 下一瞬,空灵而忧伤的鲛人之歌响彻整座小城。 及时的净化掉了她脑中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 绒丝虫看时绒的一系列举动,大致明白她要做什么了,原本还有些不屑。 那小鲛还太小,功力不足,她亲口所吟唱的净化之曲尚且不能奈何血色绒丝虫,更何况这复刻之曲。 然而真等那歌声响起,剧烈的灼烧感如影随形,附着在它身上,像是能将它生生焚毁。 绒丝虫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第147章 晓得小鲛以音波传递净化之力的原理再来解题, 时绒的思路自然清晰得多。 炼制出一多功能辅助法器,遏行云。 从源头说起,问题一, 小鲛吟唱的方式音波分散, 致使鹿角灵器所能吸收到的净化之力不足,吸收率太低。 解决方法:遏行云大头处,主收音功能。 绝不浪费外泄一丝净化之力,让鹿角灵器吸收率提升至百分之九十八。 问题二, 年幼小鲛所能释放的净化之力总量太低。 解决方法一, 遏行云以魂石与极品灵石为主体锻造而成,减少小鲛的消耗,延长吟唱时间, 从而增加净化之力的总量。 魂石珍稀,鲛人法杖便是一块巨大的魂石所铸造的。 遏行云敢如此消耗, 得亏有师尊小金库鼎力支持。且魂力转换的阵法, 也由师尊亲自铭刻, 可以辅助小鲛减少百分之五十的消耗。 解决方法二, 利用音波的叠加与干涉效应。 记录仪无法储存净化之力,却依旧可以对绒丝虫造成伤害, 说明有些净化之力是被赋予在音波变动之中的。 那一段特殊的音律, 会引发天道法则共鸣, 自发震荡出微量的净化之力。 这属于外援之力。 可利用音波的叠加与干涉效应对其效用进行增强,再收集。 蚊子肉也是肉嘛, 优点是她没事的时候可以拿两个记录仪一直充。 …… 如此一系列的操作之下, 鹿角灵器之中收集储存的净化之力总量, 甚至远高于小鲛平日所能释放的。 使用的时候, 将鹿角灵器安装在“遏行云”的小头部分, 再扩音播放小鲛吟唱歌声即可。 千言万语一句话,效果好极了。 出门搞事之必备良品,就是有点废耳朵。 …… 前所未有“嘹亮”的鲛人歌声中,小城所有人都躺了,连大乘期也没有例外。 蛰伏的绒丝虫在他们灵窍内挣扎,啃食其元婴以拼一个鱼死网破,那种痛楚一般人真扛不住,有些人甚至当场晕死过去。 场面一片混乱,完全清醒的只有时绒和白亦两人,来不及帮这么多人一一处理驱出来的虫,得先紧着帮衬小孩。 时绒便靠着遏行云提点他们:“大家有能保持自己意识的,注意一下自己出虫的情况,有虫赶紧杀。至少把虫排除到防具外去,免得歌声结束之后,二次感染!” 申飞听着时绒的“蛰伏理论”,还有些将信将疑。 他本是经常出城和绒丝虫打交道的人,防护措施做得极好,按理而言,他不可能,也没有渠道被感染。 哪怕看到其他大乘修者的惨状仍然不肯信,甚至怀疑自己只是遭受了神识攻击。 躺在地上一面扭,还特地掏出了个镜子来照。 但都不必他照,眉心之中血红欲滴的绒丝虫便已经不堪摧残地从其体内爬了出来,又被全覆盖式的防具包裹住,挣扎不出来。 申飞撵出那条肉嘟嘟的绒丝虫,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有种多年以来的观念崩塌之感:“……” 淦了,这虫他得养了多少年才养这么肥啊? 他脸色铁青,浑身摇摇欲坠地要将那晦气的肥虫捏死,却被人呼喊住了。 “等等等等!” 时绒刚帮一昏迷过去的小孩驱完虫,哒哒哒地跑上去,掏出一个木盒子递上前来,认真道,“我第一次看见养这么肥的绒丝虫!这也太怪了,能借给我研究研究吗?” 申飞表情麻木:“……” 看在对方是他救命恩人的份上,把血尸虫给了过去。 时绒美滋滋:“谢谢。” 申飞:“……不客气。” …… 尸坑之中普通的绒丝虫扭曲着,宛如正在被焚烧烘烤般,疯狂地缠成一团以便抵抗。却无济于事,逐渐脱水干巴成一条条的虫干。 而血虫与普通虫不一般,是它的分身,一如枝叶之于整棵大树,与它息息相关。抵抗力虽然强一些,但感触之灵敏,却是等同于绒丝虫本体。 如今城中几百只血虫寄生体被一锅端了,于它而言便如烈火焚烧,万箭穿心之痛。 绒丝虫恨得牙痒痒,谁能想到,短短一月,她无声无息地造出来这么个玩意儿,复刻出比鲛人本体歌声效力更强之曲,而兰源城之内竟然一点消息没传出来! 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养了数年之久的肥肉就这么从嘴边飞走了,心里简直恨出了血。 绒丝虫覆灭云州,靠得便是蛰伏的猥琐发育,此消彼长,直至拥有绝对的优势,方才露出爪牙。万万没想到,人族之中居然有人比它还苟! 它是隐在沟渠暗处中的存在,一旦被驱逐着暴露在阳光下,便战力大减,毫无胜算。 短短一曲唱罢,城中百人的寄生状态被彻底净化清除。 它数年投入的心血,在一个小小化境期的手里,全数化为了泡影! 绒丝虫看着时绒手里模样怪异的灵器,隐隐约约意识到,没时间了。 中州之人找到了它的天敌,且不像当年的无色鹿,鲛人的力量被人极好的保护,且放大地利用了起来。 它的养殖场也被暴露,没时间慢慢打消耗战了。 再拖下去,死的只有它! …… 小城内,黑科技播放的音频持续了一刻钟。 当那响彻云霄的歌声骤然消失的一瞬,世界彻底安静下来了。 时绒差点以为自己被震失聪了,好半晌都听不到一点别的声响,摇了摇脑袋,将从候正义这收集到的大肥虫也装进了盒子里。 “你最好别再‘吃’血尸虫了。” 别人的情况暂且不知,申飞对自己的状态心里门清,看时绒将大部分养得粗肥的血色绒丝虫用盒子收集了起来,善意地提醒道,“我们城中之人症状如此统一,极有可能是因大量吸收尸虫精血和灵气导致的……” “这个我知道。” 时绒当然不会吃它们,要吃也是骨魂火吃。 不过她感知到这些大血虫身上的魂力充足,拿来吃有些太浪费了。 魂石数量太少,限制了她辅助灵器遏行云的发挥空间:“我刚刚检查过了,这种大乘期身上养出来的大肥虫魂力凝练,正好可以被炼制提取着,拿来做遏行云的魂力消耗能源。都是些活着的魂石啊!” 这才是真正的以战养战,可持续发展嘛。 绒丝虫:魔鬼!! 当初它一念之差,合计着哪怕清慈道君修的是无情道,也不会允许别人公然挑战他的权威。时绒一死,清慈道君必然与它不死不休。 绒丝虫想要多苟一段时间,不曾想让这个小小化境期,不显不露水地成了他最大的祸患! …… 失去寄生体的绒丝虫暂时拿时绒这个黑科技型魔鬼没有办法。 碧水镜内,一条热帖迅速攻占了碧水镜的首页。 【惊!绒丝虫最深的真相竟是如此?!】 主楼中,先是截取了部分凤四海吸收绒丝虫血气与灵力的视频,明显是偷拍视角。 【一个发现真相的人】:当权者抢着去前线,“顺利”一个月内晋级两次,而我们却因防具不足,被迫困于城中隔离,在所谓的满是绒丝虫的云州大陆之上,连一次虫都没见过! 【一个发现真相的人】:我们究竟被谁误导,又是为谁所困?说好万族联盟平等,我们却要等着你们吃饱喝足之后,再来施舍虚假的真相吗?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这样的阴谋论在碧水镜这个匿名之地早有萌芽,随着凤四海这一道主动吸食绒丝虫的视频,而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萌萌】:妈耶,炼化绒丝虫可以晋级?真的假的? 【树大根深】:@龙族老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希望掌权者给我们一个解释! 【理中客】:笑死,楼上为什么不找清慈道君,为什么为什么?是因为不敢吗? 【波棱盖】:会不会只有火属性灵根的人才能克制并,炼化绒丝虫,所以他们才特地弄了个先遣队?有一说一,这样安排也没毛病,可以实现利益最大化。 【酒酒】:楼上是不是跪久了?哪怕真的只有火属性之人能炼化绒丝虫,我们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呵呵】:都是成年人了,要真相还非得等着人家施舍,自己没手没脚不会去查? 【大西瓜】:出城往东,大把的绒丝虫,是真是假一试便知。炼化绒丝虫又不是让你被绒丝虫感染寄生,这有什么不敢的。 【云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我胆小,我还是饿死吧。 …… “凤长老的影像乃绝密消息。拘周隼所言,他只发给了凤禾和清慈道君两人,没有理由会被其他人恶意利用……” 兰源城中密室,嘉天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到底是哪里出了漏洞?” 万族联盟高层看在凤族少君大义灭亲,亲自处决凤四海的份上,决定给凤族留有一些颜面,暂时未能将他背叛之事公之于众。 决意将其秘密处决之后,当做他被绒丝虫袭击而死,盖棺定论。 谁想到他们两人前脚刚刚回城,后脚巡逻队的龙濉就带着碧水镜找上来了。 龙濉:“现在哪里出了漏洞暂且不提,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找巡逻队的麻烦,要求出城了。您看咱们要不要加派人手拦一拦,都是些长辈,我们顶不住呀。” 龙明祖冷哼:“好言难劝找死的鬼,他们要去就让他们去!” 嘉天逸沉吟:“确实拦不住就别拦了吧,按凤四海所言,炼化绒丝虫确然有用……弊端存在不存在,咱们还没有定论,万一真的可以……要不然咱们先联系一下清慈道君?” 坐在角落的沧明镜脸色难看,抬起头道:“道君和时绒的碧水镜都联系不上了。” 第148章 “清慈道君和时绒不是在城主府内闭关炼器吗?” “他们昨日就离开了, 秘密离开的。走之前特地嘱咐过,没有大事不要联系。”沧明镜低声,“凤四海之叛后, 我便开始联系他, 但他们俩一直没有回音。” 这话里听着有风雨欲来的味道。 说来周隼给道君发去的求救视频也没有回应,人命关天的事,他若看到了,必然会有安排的吧? 室内几人接变了脸色。 龙明祖当即道:“召回所有先遣队员, 退守兰源城!” 龙濉:“那、那些要闹着出去的……” “告诉他们, 局势有变,先遣部队已经在撤回途中,护城大阵即将全面开启。他们若一定要出去, 随他们。万族联盟没有上下级之分,我们没有权利强迫他们, 但是他们自己选择出去, 那就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不可能会为了他们单独开阵, 拿一城人的性命去赌。” 龙濉应下:“是。” 沧明镜:“另外我得去找一下桑延。” 龙明祖:“谁?” “毕方族的晚辈。”沧明镜道:“碧水镜由他管理,那个匿名发帖之人, 他应该有办法知道是谁。此人恶意传播挑拨万族联盟言论, 得去查问查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桑延……” “桑……” 龙明祖和嘉天逸同时出声。 相视一眼。 凤四海所说之人, 是他? “这个人,就劳烦沧长老好好查一查了。” …… 城门口吵吵嚷嚷, 是龙濉转达的言论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龙明祖呢?他怎么自己不来, 叫你一个小娃娃出来顶事, 你说话能值几个算?快快退下去!” “这是遮掩不下去了, 便来恐吓这一套?我可告诉你, 我们才不信这个邪!” 小奶龙从小到大一句重话都没听过,自小乖巧出名深得长辈喜爱。 这还是第一次,他被人指着鼻子围着骂。 龙濉脸上涨红,但竭力稳住态度,侧身让出敞开的城门:“我是负责城中巡逻队的队员,仙尊们不顾禁令,要自行出城,我有责任前来劝阻,但绝不会逼迫勉强诸位。老祖要去迎接被遣返的先遣部队,还要守阵,诸事繁忙,抽不出空来见你们。” 他深吸一口气:“大门就在这,众位仙尊叔伯自行抉择,想好后果就行。” 说完,转身就走,俨然是真的无所谓他们闹了。 …… 闹剧没有观众,趣味就少了大半。 被晾在原地的十七八人脸色乍青乍红,一时无措住了。 “他们不是困住咱们,故意蒙蔽咱们吗,怎么突然甩手不管了?” “这……他们既然说出了变故,咱们是不是再看一看?真出了城得多危险啊!” “是啊是啊,还是协商着来嘛。” 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跟着氛围起哄的,不见得是真信。 只以为闹得大了,自然会引发万族联盟高层的注意,过来亲自给他们一个解释。 闹错就错了呗,反正法不责众,他们又只是问问而已。 他们以小博大,怎么都不亏。 未料万族联盟不搭理他们,大门敞开,爱走就走。 这可使不得,弄错了可是要命的事。 他们讪讪围聚,尴尬在原地,说着就要各自散了。 “这只是他们欲擒故纵罢了。” 莫明河站在人群之中,斩钉截铁道,“要是凤四海靠炼化绒丝虫晋级的消息为假,那万族联盟为何一句正面的回应都不敢给。非要东答西问,说什么情况有异要开阵,借此故意恐吓咱们……” 莫明河曾是先遣部队之人,后来受了伤,便被送回了兰源城。 隔离月余,将将给放出来:“我在前线时,就看到有人偷偷吸食绒丝虫。然而我不过一个小小的蜥蜴族人,他们都不肯将其中缘由说与我听。如今看到凤四海的影像才算明白过来。” 莫明河才没有撞见什么人吸食绒丝虫。 而是他受伤垂死之际,绒丝虫与他谈了笔交易,他原想保下一条命之后再背刺绒丝虫,但它却说可以帮他晋级…… 这诱惑太大了,尤其是在看到凤四海晋级大乘之后。 而他的任务简单,就是忽悠一些人出城,寻到绒丝虫,便可和它五五分账。 莫明河淡然地看着那些被他说得动摇之人。 这世上原就是优胜劣汰的,蠢人被淘汰,理所应当。 …… 最终有九人跟着莫明河出城了。 其中一位叛逆的小辈更是回头对着坐在城池之上守阵的嘉天逸的背影,比了一个不雅的手势。 嘻嘻哈哈:“小爷来云州是建功立业的,可不是过来坐牢子的,去你们的老顽固!”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 麒麟族人远远看见了,气得不轻:“他们怎么敢!” 嘉天逸没有回头,也没有阻拦那群人离开。 就算今日把他们留下,这群人易受挑拨,日后也会出乱子。 只看他们所坚持的晋级捷径,究竟是一条康庄大道,还是一条冥道了。 …… 罗倩刷新了一下碧水镜。 发现桑延已经足足一个时辰没有发消息了。 这简直不同寻常。 现下是白天,他需要监守碧水镜的运作,桑延最爱这一项工作,可以日常摸鱼划水,找各类人聊天。 话最密的时候,三五分钟便要在留一次言。 可他现在一个多时辰没用固定的名称发声了,联系到今日碧水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绒丝虫可助晋级假说。 罗倩眼皮直跳。 不知为何觉得不安,有点担心这货为了能出城浪,跟着闹事的人走了。 赶忙起身出门,打算去看看桑延。 刚走到毕方族群居的区域,就见到前头围了一群神情激动的毕方族人,喧嚣不止,不知是在争论着什么。 略懵了一下,心想,难道毕方族也不信万族联盟的决策? 沧明镜院长挤在人群之前,大声制止:“别动别动,大家没有穿防具的都不要碰他!不要过去!!” 一回头,看到罗倩,眼睛骤亮:“罗倩,来得正好,快过来救人!!” “啊?好!” 院长召唤,她自然快步上前。 拥堵的人群分开,容她走入。 桑延的妹妹,桑叶的哭声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的耳朵之中。 满地鲜血。 桑延脑袋只剩半个,仰面躺在庭院之中,缺口血肉模糊,像是生生被人砸烂的,碎骨和血肉粘黏在一起。 而他的手中握着一个锤形法器,上头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罗倩脑中一嗡:“?怎么回事?” 毕方神鸟与生俱来的强悍生命力,让桑延被砸去半个头也没有立即毙命。 他看见了罗倩。 刚刚还哀嚎着喊“救大命,我耳朵听不见了,这可怎么办”的人,瞬间抬起了手,遮住脑袋上那骇人的伤口,支支吾吾:“你、你怎么来了?” 桑叶啪一下将他的手按住了,直落眼泪地怒骂他:“人家是丹修,过来救你的!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矫情什么。” 桑延闭上眼睛,简直不想活了。 他的脑花,他的脑花被人家看到了啊!呜呜呜呜! 罗倩喉咙哽得厉害,看向桑叶,无声询问。 桑叶一边抹泪,一边道:“都怪我,我哥一个多时辰之前给我发了求救的消息,说他感觉不对劲。但我当时在修行,没注意到……” “后来我匆匆赶来,看到他眉心爬出一条血虫来,人就双眸空洞地坐在这里,像是一具被操纵的傀儡。我吓得要命,立马给他播放记录仪里面的鲛人歌声驱虫,可那虫反而钻进去了。没过多久,哥哥的意识清醒过来,得知自己中招,且鲛人歌声驱虫无效,就……” “就以秘法锁住眉心那只虫。抡起锤子,连同自己脑壳一起,把它给锤死了。” 沧明镜听得眯起眼。 这小伙子,这么莽的吗? 第149章 知晓病人病况的罗倩懵了三息。 随后顾不上直呼牛哇, 着急忙慌地指挥桑叶等穿了防具的人将桑延抬到有隔离阵法的房间内去。准备先手动清除掉他脑子里碎裂的虫尸,然后再进行治疗,修复其伤口。 真狼人桑延刚才还吵吵嚷嚷的, 没一会儿气息便明显弱了下来, 但嘴依旧没有闲着,叽里呱啦地说些人听不懂的胡话。 罗倩扭头要求道:“我需要两颗五品以上的凝血丹和麻醉散,不然他可能扛不住清虫的过程。” 毕方族人吓坏了,长老们纷纷掏兜, 要什么给什么。 沧明镜没有走, 跟着罗倩进阵,看着她抢救桑延。 一方面是现在万族联盟被绒丝虫渗透得不成样子,尤其现在还出现了如桑延一般, 在无意识之下被感染之人。他不知道罗倩是否也与绒丝虫有接触,不放心让她一个人抢救桑延;另一方面也是怕有其他内奸会趁机对桑延下手, 在这里保护他们二人。 不多时, 桑叶被罗倩指使出门去找护心丹。 沧明镜低声道:“碧水镜的局部链接出了问题, 我们无法即时联系到前线的先遣队伍了, 还不知绒丝虫在碧水镜上都做了些什么手脚。按理说清慈道君和前线队伍与咱们失联之后,应该会立刻主动联系的, 不知为何至今没有消息……除了桑延, 还有人能弄好这东西吗?” 用传音符是有较大时间差的, 战场上,信息就是命脉。 罗倩摇头:“只有他可以。” 沧明镜看着罗倩用小镊子夹出血虫的肉泥, 胡须颤了颤:“那他这种情况, 多久才能醒?” “顺利的话, 至少两三天吧。” 沧明镜沉吟下去:“两三天啊……” …… 一截截虫泥被取出来, 放在盘子里。 罗倩惊诧道:“他的灵窍之内居然只有一条虫, 而且并绒丝虫没有伤害他,只是悄无声息地寄生在里头……” 沧明镜联系到碧水镜被掌控的事,很快地想通,“桑延是负责通讯设备之人,若是绒丝虫早早夺舍了他,才是大材小用。毕竟虫子可不会玩这种新玩意儿。” 绒丝虫寄生在他体内,就像是在他身上安了一双眼睛,监视着万族联盟所有的通讯联系。 同时也在暗中看着桑延操作,慢慢学习。 直至今日突然断掉城内人和城外人的联系,夺舍桑延,准备将万族联盟整个通讯系统据为己有。 就是没想到桑延这娃如此彪悍,为了不被控制,亲手砸掉了自己的脑壳,丝血反杀。 …… 凤四海发现桑延有异,大概就是在和绒丝虫的合作之中,发现它的信息来源颇广,消息灵通。甚至不必他来提供万族联盟内部的信息,绒丝虫便什么都知道了。 就算有其他内奸,在相对闭塞,实行隔离管理的远洋船中,也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除了坐拥碧水镜监控权,每每冲在吃瓜第一线的桑延。 但凤四海并不确定桑延是否真的为绒丝虫所用,毕竟这个孩子性格有多憨,学院的长老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所以让周隼去监视他,以防万一。 只是后来万族联盟挪进了兰源城,毕方抱团,周隼监视不到他了。 所有可能存在的内奸之中,只有桑延所处的位置最为紧要。凤四海临死之前,才特地让多次自请想要去前线的凤禾小心。 …… 沧明镜想明白这些,心里头略安稳一些。 桑延未叛,对他而言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正要守着桑延醒来,在旁边坐下。 突然听到那缺了小半脑壳的人闭着眼睛,开了口,低弱道:“莫明河。” “什么?”沧明镜噌一下凑上来,“他说什么?” “莫明河。”罗倩茫然地复述了一遍,“他好像说了这位前辈的名字。” 桑延又道了几个名字:“柳香,羽祁,桑月痕。” 最后一个正是方才围在他身边的,毕方长老之一。 罗倩赶忙问:“你说这些人,是做什么?” 桑延眼皮颤了颤,艰难吐出两个字:“内奸。” 绒丝虫大概以为他会被慢慢夺舍耗死,必死无疑,在操控他身体的一个时辰之内,利用碧水镜做了不少事,均被桑延所“目睹”。 潜藏的内奸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被桑延向院长检举了。 沧明镜:“!!!” 莫明河,就是那个领人出城的莫明河?! …… 子夜。 夜里起了雾,如纱薄云直天边漂浮而过,掩得月光昏暗下来。 由莫明河领头出城的十人小队还在野外跋山涉水。 他们已经赶了一整天的路了,途中未歇,修为深厚的前辈们还好,小辈便有些跟不上了。 才说要出来建功立业的人,揉着腿道:“莫前辈,万族联盟的人又没追上来,咱们何必要如此赶呢,歇一歇吧。反正到了前线,多的是绒丝虫,我们就跟在先遣队伍的后面,会更安全一些。” 莫明河没给他好脸色:“你要我们九个人等你一个?要歇你自己留在这里歇吧。” 那小辈被怼得一滞。 大家原是友邻族落,自小相熟,相处不错,几人才敢跟着信誓旦旦给他们拍着胸脯做担保的莫明河出城。 怎的一出城,他就脸一抹变了副模样呢? 众人心里皆有些嘀咕起来了。 莫明河却不管不顾,依旧朝前走着。 直到绕出一片山林,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小草坡。 迷雾如烟笼罩,众人依稀看见有人影在雾中摇晃。 最初只有三五个。 莫明河喜上眉梢,兴冲冲地朝前面一指:“看到了吗,那些都是丧尸!咱们还没越过先遣部队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些散走的丧尸。咱们将他们控制起来,就可以把他们当做灵石一样吸收了。” “好!” 所有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 众人纷纷拔剑出鞘,争先恐后地冲上小坡,欲对那散走的丧尸分而食之。 莫明河冲在最前面,跑着跑着,突然感觉到什么不对。 顿下脚步,大喊一声:“先等等!!” 但其余人皆被晋级的欲望冲昏了头脑,生怕一停就会被人抢了丧尸,速度不减反增,冲进迷雾之中。 唰唰—— 人就像是奔进了绞肉机中,境界低一些的小辈,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给撕裂分食了。 境界高一些的见状不对,还想扭身逃跑,被一只伸长的手瞬间捏爆了脑袋。 脑浆四溅,血腥之气瞬间浓烈得令人作呕。 莫明河脸色煞白,朝后退了一步。 迷雾萦绕的小山坡上,摇摇晃晃地走出成千上万的丧尸,似有组织一般,成群结队而来。 莫明河粗略扫一眼,便看见了十余位大乘期分身,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拼命求饶:“我、我是奉命带人出来的,还、还请……” 为首者体态臃肿,慢悠悠走到他面前,带来一阵腥风。 怪笑着:“可这么几个人,塞牙缝都不够啊……” 嘴一张,整个脑袋以及喉咙,瞬间夸张地裂到一种扭曲的极致。 将人从头到脚地吞了进去。 末了,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唇。 勾了勾指尖,示意大军继续出发。 白亦在外,兰源城中不过两名大乘。 小鲛一死,任凭白亦如何强势,时绒的法器如何黑科技,也难改变局势了。 它□□全压,拼死一博,成败在此一举! …… 龙刑和龙濉破门而入,同时一脚踹翻了羽祁。 羽祁被踹得飞撞在石墙之上,四翅被折了一下,疼得他短暂懵了一下,跌到在地地怒道:“你们做什么?疯了不成?!” 龙濉寒着脸二话不说地抢过了他的碧水镜,看到他一刻钟前给清慈道君发的消息。 【巡逻队羽祁】:嘉天逸长老和沧明镜长老在调试守城阵法,暂忙,让我代为向您汇报。不必担心,城中目前一切安好,绒丝虫没有异样。 第150章 龙刑看到切实的证据,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提溜起羽祁,照着他的脑袋再恶狠狠地给了一拳:“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羽祁被抓现行神色丝毫未变, 还是茫然着, 擦了擦嘴角的血,气恼道:“你们在说什么啊?有病吧?!” 龙濉:“别装了。桑延监看到了你和绒丝虫的交易的过程,已经把你告发了。” 羽祁瞳孔微缩,表情僵硬下来:“……” 龙刑胸腔起伏两下:“给我一个解释。” 羽祁算起来还是他的前辈, 两人之前接触不多, 同被分到嘉熙长老的十人小队之后,朝夕相处、同生共死了这么多天,早已拿他当自己的兄弟一般看待。 羽祁短暂静默之后, 腮帮子动了动,啐出两颗被龙刑打掉的血牙。 “……没什么可解释的。”他反而淡然了下来, “我只发了一条消息而已, 算不上什么大错吧?” 生来便站在顶峰、高高在上的龙族, 又怎么会理解他们这种中下阶层族落的苦楚。 进一步太难, 而退一步便是没落的万丈深渊。 只要有机会,他就会选择往上爬, 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代价只是发一条假消息。 …… “你……” 羽祁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 看得龙濉失望至极, “你知不知道这条消息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羽祁不以为意:“你少吓唬我。绒丝虫拖住清慈道君,无外乎是想要对兰源城下手。可就算绒丝虫攻来而清慈道君未归, 城内还有两位大乘期坐镇, 更有护城阵法和绒丝虫的天敌鲛人, 一时半会它根本破不了城。之前的丹山城, 不还守了数月之久才被破吗?” 就算城中略有伤亡也无妨, 他作为内应,不会在绒丝虫首杀的名单之中,自然能等到清慈道君归来。 那条消息也好解释,此时的城中本就没有大乱,两位老祖也确实在守阵。他作为巡逻队的一员,可以在直属上级忙碌的时候,自行越级向清慈道君报备,传递消息。 而他又是个小族落来的小人物,消息不那么灵通,“不知道”凤长老已叛,前线局势大变。 他只是陈述了自己“眼见”的现状,打了一个信息差,一切合乎常理。 绒丝虫控制了碧水镜通讯,有所选择地放了他的消息出去。 清慈道君充其量会觉得他不过受人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没有切实的证据,还能直接杀了他不成? 只是他想得再好,却是绒丝虫自己那头出了差错,让他被桑延揪了出来,功亏一篑。 羽祁低笑:“看来我想做什么事,总也做不成。” …… 龙刑听这番天真的言论听得眼角直跳:“绒丝虫早已今非昔比,若真有状况,谁知我们能抗几日!” “算了。”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他勉力压下情绪,“你的碧水镜还可以联系到清慈道君?” 事到如今,羽祁没瞒着:“不能,绒丝虫没有那么信任我。这些都是它设定好的,只有特殊的时间内可以短暂将这些消息发出去,我操作不了。” “它答应事成之后给你什么?” “分神境。” 龙濉:“你不是有异火吗?完全可以和时绒与牧丹青一样,直接用异火……” “吸收不了,我试过了。只有绒丝虫自己愿意,人方能吸纳它身上的精血与灵气晋级。”羽祁面无表情,“你们要是看到有人能吸收绒丝虫,那多半是和它有交易的了。” 龙刑诧异地挑眉看向龙濉:“那岂不是说凤长老也……” “……”龙濉未言,点了点头。 上来锁住羽祁,“长老的意思,要将你关在地窟密室之中,等待清慈道君回来审判。” 羽祁脸色终于微微变化了一点,再次强调:“我只是发了一条消息而已。” 龙刑道:“那你就祈祷我们能平安渡过这次劫难而未有伤亡吧。说不定这样,你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羽祁唇色彻底失血,张了张嘴,刚要言语。 轰!!! 兰源城的护城结界骤然遭受猛烈袭击,炸裂开来的声响宛如一声惊雷。 …… “!!!” 整座城池地动山摇,惊呼声四起。 龙濉立即跑出屋子,眼见成百上千的巨石从天而降。 一个个悍然砸在那薄薄的阵法结界之上,迸溅爆裂开来。 力道之强,每一颗都在结界之上留下一团清晰的破碎纹路。 哪怕大阵有流转的灵气迅速弥补,也跟不上落石撞击的速度。 那些蜘蛛丝般扩散的的裂痕,不多时便密布整个城池顶端,范围越扩越大,裂缝越来越宽…… …… “敌袭!” 撑着护城大阵的嘉天逸和龙明祖同时吐出一口血来,即便早有准备,也未料到对方的来势竟然如此凶猛,几乎一照面就要一口气破了他们的守城阵法! “列阵!!” 得亏此阵乃清慈道君亲手布下,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能抗,还能聚众生之力。 嘉天逸一声呼唤,召集数十长老坐上辅阵之位,又接连在几处阵点拍入极品灵石,全面启阵。 霎时间万丈光芒自阵眼升腾而起,海量的灵气笔直注入结界之中,迅速修补着其上的裂痕。 …… 可怖的撞击与爆炸声中,阵法岌岌可危,犹如风中残叶。 城中所有人都被这动静吸引着走出了屋子,手持灵器,脸色煞白地仰望破碎的苍穹,做好了备战准备。却被碎石遮掩住视线,尚不见敌人。 “诸位,我们只此一道防线。” 嘉天逸咬紧牙关,“城破,则我们皆死,绒丝虫来势汹汹,不可能让我留一个活口,还望大家能尽全力!” 柳香和桑月痕本是被选中的辅阵长老之一,却被绒丝虫渗透,难保这些长老之中不会再有漏网之鱼。嘉天逸是真的心寒了,才会在如此紧要关头,还废这话给他们敲响警钟。 局势骤变,城中人心惶惶。 好在大家都是身经百战之人,慌而不乱。 话音落下,几名长老自愿入阵,填补上桑月痕等人的空缺之位。 嘉熙蹙眉道:“它的力量怎么这么强,清慈道君的阵法都差点扛不住第一波奇袭。莫不是道君之前说的那位,半步悟道亲临……” 龙明祖:“比那更糟。” 漫天的坠石雨终于停歇了下来。 朝阳初升,投射在远处的矮山之上,漫山遍野的丧尸从四面八方地围拢了过来。 嘉天逸眼神发直,粗略扫过:“一位半步悟道,数十大乘,数百渡劫……” 他道,“我们能撑过一刻钟,就是极限。” …… “咦?” 丧尸群中,身着黑袍,体态臃肿的为首者,发出一声低咦,“居然没有攻破。” 周围没有人回应他。 远在千丈开外,一个大步朝前奔跑之人,喃喃自语道:“攻不破,攻不破……可咱们的时间不多,时间不多了。” 它浑身的肌肉在奔跑之中蠕动,整个人急速膨胀变化,显出肉山一般的牛形原型来。 狂奔的身影,宛如一颗流星,头也不回地悍然撞上结界。 它的脊椎瞬间被撞得扭曲粉碎,却将自己锋利的独角刺入了结界之中。 臃肿的黑袍老者唇角微扬:“嘻……” 嘉天逸瞳孔骤缩,大喊:“快收!!” Boom!! 那一团肉山骤然炸裂开来,护城的结界刹那间支离破碎。 地动山摇间,连城墙都受到波及,塌陷一大片。 不少来不及收力的长老,更是被震得当场晕死过去。 啪啪啪—— 纷落的尘灰之中,黑袍老者拍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大开的兰源城城墙之下,扶住那滚落的石块:“让一位大乘期后期自爆才能破阵,你们中州之人确实有点名堂,不知是哪位结的阵呢?” 城中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黑袍老者悍然的行事作风吓到了,防备起剑,却没有一人敢动,敢应声。 绒丝虫问了,却并不期盼能得到回答。 反派死于话多,这一条铁律他在碧水镜上多次看到有人提及。 他布满褶皱的鼻尖耸了耸,闻到了小鲛的味道。 厌恶地捂住了鼻子,那是属于它天敌的味道,纯净,无暇,令人作呕。 勾了勾手。 漫山遍野的丧尸们像是陡然收到了什么指令,疯狂嘶吼起来,加快脚步,朝大开的城门扑来。 …… 千军万马奔来的画面映入眼帘。 城破只在一刹那,千万丧尸啃食掉他们一城之人,又需要多久呢? 羽祁双腿颤抖,整个人定在原地,不能挪动分毫。 他做了什么…… 他支走了清慈道君。 亲手斩断了自己唯一的活路!! 压倒性的局面,会轻易击溃人的斗志。 更别说一切发生得那样快,让人根本没有缓冲适应的时间。 人持剑面临丧尸群,就仿佛骤然面临海啸,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朝自己扑来,仿佛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 …… 死寂的绝望之中,一道金色的剑芒毫无预兆从天而降。 轻盈得宛如一滴雨,落在平静的湖面之上,而它精准无声地落在破败的城门处,落在聚集的丧尸群中。 溅起的涟漪是血色的,轻飘飘地荡远,刹那之间染红了整片山脉。 涟漪过后,满地断肢。 白亦一袭雪衣,手执无心剑,立于断裂的城墙之上。 衣袂飘飘,翩然胜仙。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背上还趴着一个小姑娘。 手里举了个法器,嗓门奇大,恨铁不成钢地冲着下头喊:“喂喂喂!你们这是干啥呢,人都傻了呀?都打到面前来了不会还手?干它们啊!!” 第151章 时绒和师尊出城搞事, 原是奔着偷袭绒丝虫的大乘期分身去的。 一来测试测试遏行云对大乘期绒丝虫的效用,二来就是搜寻魂石或是其替代品,以供给遏行云法器消耗, 潜行途中一路都封闭了碧水镜链接, 以免暴露。 如此做法最大的风险,就是他们也和兰源城联系不上了。 时绒知道绒丝虫有群体思维,耳目众多,内部的消息传达毫无阻碍。一旦它发现师尊潜行, 远离了兰源城, 见城中守护力量削弱,说不定会对小鲛起歪心思。 小鲛至关重要,半点不容有失。 他们不能全瞎全盲地潜行, 自然要留一手,时刻盯紧小鲛, 不至于让家被偷了。 师尊将孟知雪所在的院落结界阵法加固得固若金汤, 且留下一缕神识守护。 时绒则特地给她留了一个时代的眼泪产物:传音玉符。 传音玉符是由传音纸鹤发展过来的。 在碧水镜问世之前, 也曾短暂风靡过一阵, 然后很快就被市场淘汰了。 时绒在知晓碧水镜之前曾经用过它,问别人要传音玉符的通讯方式时, 还被青云学府的学长们笑过土。 后来用上碧水镜, 她也一直没把传音玉符给扔了, 连同师尊的那一对留在了乾坤囊中,留作纪念。 传音玉符被淘汰的最主要问题, 是它只能短距离通讯。且一对一联系, 通讯系统相对简单闭塞, 没有碧水镜的花样多。 时绒要的就是这个一对一的效果。 相对闭塞的单线通讯, 同时也意味着隐蔽和安全, 不会泄露他们秘密出城的消息,正适合。 时绒遂在最新版的碧水镜的系统中,借鉴了其先进的远距离通讯之法,将其改造到传音玉符之上,便可以实现和小鲛的远程单线通讯。 本是作为暗度陈仓用的保险线,却没想到碧水镜被渗透崩盘,它意外成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歪打正着,气运之子常规操作。 时绒:真行啊我,比赞。 …… 自从在申飞的小城中露过脸后,师尊的行踪已然暴露,碧水镜便不再是封闭状态。 时绒收到孟知雪求救信号的时候,手边的碧水镜同时收到了来自兰源城的消息,内容截然相反,是有几人接连禀报道城中无事。 这一下给时绒整懵了。 孟知雪求救的消息含糊,说的是:姐姐,我闻到了虫子的味道,很浓。你快回来吧,我害怕。 而师尊的碧水镜里头,除开收到几人汇报的安全报告,碧水镜论坛首页也并没有看到相关的预警消息。 一分钟之前的热帖还是:【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养鸡杀虫?养那种普通的鸡,反正绒丝虫不寄生无灵力生物。】 贴内集思广益,连鸡鸭的品种都选好了,一看就是一群沙雕小辈在整花活。 气氛活跃,显得格外的悠闲。 全世界好像只有小鲛一个人感知到了危险,连麒麟老祖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情况怪诡异的,时绒第一时间告知了师尊:“莫不是小鲛离开咱们太久,心里不安,夜里恰巧做了噩梦,便信以为真了?” 白亦哈了一声:“谁会做这种事?” 时绒:“……”您。 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白亦从时绒的眼神中看出了太多的信息量,选择绕过这个话题:“宁可信其有。” 时绒觉得很对,想了想,为了确保,手速飞快地给师尊好友栏的所有人同时发去了视频通话。 白亦:“?” 几息之后,视频全被挂断了。 时绒脸色大变,笃定道:“他们敢挂您的视频,这碧水镜一定有问题!” 她两步冲上前,往白亦背上一扑,抱紧他的脖子:“出大事了,师尊,咱们得赶紧回去救小鲛!” 绒丝虫:“……” 这鬼人类小崽子才是它的天敌吧! …… 绒丝虫自时绒突发奇想,同时拨打几人视频通话的时候,就知道消息瞒不住,它的时间不多了——计划顺利的话,它本可以利用窥天鉴,给她窜线接通假视频,但一会也只能假接一位,实在没法同时改那么多。 更何况它没能成功夺舍桑延,对窥天鉴和碧水镜的通讯系统早已经失去了掌控力。 因之前对白亦碧水镜的屏蔽状态未改,他们唯能看到它挑选出来的信息,无法和兰源城联系,视频自然全数会被挂断。 如此境况,绒丝虫只得孤注一掷,选择激进快攻。 未料白亦来得比它预想得还要快! 黑袍老者在白亦降临的那一瞬,便惊骇地撤到了后方。 藏在丧尸群中,面色难看,远远盯着白亦,眯起眼睛:这就是悟道的力量吗,着实令人神往…… …… “是道君,道君回来了!” 城中众人被时绒那一声呼喝,喊得如梦初醒。纷纷仰望着城池之上顶天立地的身影,心中大定。 那石破天惊的一剑,谁敢争锋! 众人在那一剑中看出了胜利的希望,龙明祖眼底更是涌上绝处逢生的喜意,趁热打铁,起身激励士气道:“诸位,败局未定,我们尚可一战!只需守住城池一刻钟,我们便可重新修复阵法!尔等可敢舍命一博?!” 他振臂一呼,城下万人应和:“战!” 年轻些的,热血上头,当场就要冲出城去。 “唉,等等等等!” 那手脚并用趴在谪仙身上,尽量被众人无视掉的、颇显多余的某人又开了口,直刷存在感,“你们咋不穿防具就冲勒?你们一人几条命?” 因为伤病而失去巡逻队身份,自觉上交掉防具的嘉实停下脚步,老实道:“炼器师产出有限,大部分人都没有防具呀。” “谁说的?” 时绒晃了晃腿,从师尊身上爬下来,“我这有!” 绒丝虫看她不顺眼很久很久了。 第一波丧尸越过漫山遍野的残肢,朝兰源城围来。为首的半面白骨之人没忍住咬牙切齿的冷哼道:“装腔作势!你哪来那么多防具?” 就算它没杀那两名炼器师,一个月也绝无可能造出这么多防具来。 时绒翻身轻盈跳下城墙。 一抬手,城门口便叠起了一大堆弱水衣,数量之多,足有上万套! 嘶—— 绒丝虫被打脸打麻了。 不仅是它,连城内万族联盟之人也是一脸懵逼与惊喜:“还真有?!!” 大财主时绒招手的姿势都显得格外的财大气粗:“特殊时期,大家不用客气,尽管拿尽管用!之后记得把灵石打我账上就行,一套9998,不还价。” 龙濉:“……” 牧丹青:“……” 嘉实喃喃:“就两个炼器师,你怎么弄出来这么多弱水衣?” “或许你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时绒笑眯眯:“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当我进厂一个月是白进的呢? 第152章 要提升生产效率, 当然得用工厂流水线作业模式。 时绒琢磨着,她和祁鹤先生都会用神识炼器之法,而炼丹师平时都是用神识炼丹, 其中颇有共通之处。再加上弱水衣是批量生产, 材料用量固定,且炼制手法相对简单,条件完全适用模板制造。 时绒便和祁鹤先生商讨了一套科学的,流水线的炼制模式。将最耗时间、且技术含量较低的材料锻造和提纯部分交给丹修来做, 然后由她们负责需要高级炼器师技巧的最后融合部分, 大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还不容易出错。 神识炼器的好处在这里就体现出来了。 因有神识包裹,材料在不同的炉子之间短暂交接之时, 不会直接接触到外部的环境。因没有出现温度和环境骤变的情况,也就基本不会影响到材料的性质, 可以做到完美地流水线交接。 弱水衣是轻甲, 最后锻造部分较为省事。 而负责前期工作的丹修人多, 又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天骄或是经历丰富的老前辈, 事情一旦做熟,量就跑起来了。 咔咔出货。 连老丹修都感慨:“此神识交接, 多人承接炼器之法, 实在是妙啊!” 时绒谦虚:“哪里那里……” 套用现代工业的基操罢了。 …… 若非早早解决了防具这一大问题, 时绒作为唯二的炼器师,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 一身轻松地伙同师尊出门搞事。 装备全数凑齐, 万族联盟的底气更足了三分。 “大家加油!” 时绒站在门口, 给出城应战的勇士们践行, “防具若是被破坏了可以回来再领, 数量管够,第二件九折啊!” 祁鹤长老:“……” 只要有她在,多悲壮的局面,都会变得诡异起来。 颇感汗颜地拉了她一下,将她挡在身后:“你修为尚低,待在城门口不安全。” 城外的丧尸面容扭曲,一个个都死死盯着时绒,一副想把她生吞了的模样,祁鹤看了都发憷,“这里有我,你回去城主府和小鲛待在一起吧,那边有高级庇护阵法,能确保你的安全。有清慈道君在,咱们熬过这半刻钟,等待大阵重启,就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了。” 时绒往外看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实际情况,恐怕远没有这么乐观。 方才她随师尊归城时从高空鸟瞰,难以计数的丧尸潮朝着兰源城四面八方地围聚而来。 眼下的这一波恐怕只是开胃,最终持久的围城战,才是重头戏。 …… 绒丝虫那方的人数和等级都是碾压的,且不畏生死,同心同力。 好消息是若有防具阻拦,它们失去了“寄生”这一老六技能,空有一身修为,就像是王者峡谷里的超级兵,只会平A和自爆。 而万族联盟这头修为虽低,种族天赋和附加技能却很多,更知绒丝虫的弱点是畏惧水火。 双方甫一交手,周边的丛林便熊熊燃烧起来,让丧尸潮寸步难行,但也仅仅只能暂且拦住低等级的丧尸而已。 残败的城墙,被烈焰熏得漆黑。 破旧的小城之上,格格不入地倒悬着八十一柄金色虚幻的剑芒,排列成阵,灵光璀璨。 白亦亲手布下的诛仙剑阵,那才是真正阻拦绒丝虫攻城之物。 但凡大乘期丧尸靠近,细碎的剑芒如光,顷刻间便会将之绞杀成肉泥。 每次剑阵启动,诛杀大乘,便会引发人群一阵近乎狂热的欢呼。 遥望着城墙之上淡然端坐的背影,如山如岳,如一道不可撼动的防线。 时绒不如他们一般高兴。 明明局势尚在掌控之中,她却眼皮直跳,莫名不安。 所有人都将白亦当做神来仰望,但时绒从不那么觉得。 师尊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她不愿,也舍不得让师尊背负如此巨大的压力,一人独撑。 哪怕师尊已至悟道,也没办法无CD开大,是人便总有力竭之时。 待到那一刻,若他们还没寻到能暂时顶替师尊空缺位的力量,或者没能将绒丝虫耗死,便是真正灾难的开始。 …… 城门口的弱水衣被“抢购”一空。 除了部分战力弱小的丹修和辅助系和守在城主府的嘉熙长老,其余人都出了城,包括由于事出紧急而来不及被收押的羽祁等人。 面对堆积成山的绒丝虫,除了畏惧,更有一丝跃跃欲试。 想试一试,那个让人晋级的流言到底是真是假。 羽祁隐藏在人群之中,伸出手。 反正他也是必死之人了,若能依此晋级,多杀一些绒丝虫,或许可以戴罪立功?至少不会殃及同族…… 淡然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若无魂系异火,吞噬绒丝虫只会被它悄然寄生,不要动歪心思。” 羽祁背后骤然起了一层冷汗。 悄悄回首,清慈道君神色清冷地望着远处,并没有在看他。 他掌心冒汗,虽然不理解为何吞噬绒丝虫的灵气会被寄生,但也不敢存侥幸心理,刚要收回手。 一道剑芒冷不丁从他颊边擦过,直直洞穿了他身侧一位黄袍长老的灵府。 那长老甚至一句哀嚎都未能喊出口,便声息断绝,魂飞魄散。 场面骤然一静。 羽祁对上黄袍长老未能闭上的眼睛,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 晨风轻柔,拂过白亦雪白的衣袍。 他的嗓音淡淡的:“我不是在建议你们。有违此令者,死。” 心怀鬼胎者口干舌燥,面面相觑,胆儿都被吓破了。 这么一尊大佛压在身后,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 咔嚓—— 时绒站在角落里,一边杀虫,以骨魂火吞噬之,一边偷偷将师尊冷脸的画面记录了下来。 啧啧感慨,师尊从没拿这种表情对过她。 这么一看,真是A得她腿软哇! …… 艰难而漫长的半刻钟过去,诛仙剑阵之力消耗大半,只余下三十二剑。 绒丝虫接连损失十一位大乘,却依旧前赴后继,毫无不畏死地冲入白亦的剑阵,摆明了是在用命填,拼死也要撕裂一道缺口出来。 时绒看着看着,发现了一个盲点。 喃喃自语道:“这绒丝虫是不是有点什么炮灰光环在脑袋上?攻阵这种事儿,它不会群攻吗,非得一个个送?” 绒丝虫:“?” 你在教我做事? “!!!” 牧丹青脸色大变,吓得啪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巴:姑奶奶,你哪边的? 怎么还给人家出谋划策呢?! 白亦时刻提心吊胆地关注着绒崽的动向,听到了她那一句喃喃。 心中微微一沉:“……” 第153章 绒丝虫不蠢, 恰恰相反,它在看到白亦布下剑阵护城的那一瞬间,便当场放弃了强攻的策略, 乃是极聪明的选择。 哪怕它手里掌控着数十位大乘期, 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次攻破悟道剑仙的剑阵。 而所谓“一个个地送”,用命来填,看似不智,实则乃是破阵性价比最高的选择方式之一。 诛仙剑阵乃是绝杀守阵, 为群体伤害, 正适用于阻拦丧尸围城的局面。 且伤害溢出,消耗颇大。 但换句话说,此阵进去一个敌人, 需要开启一次。 进去十个,也是启阵一次, 一波就可以带走。 绒丝虫让大乘期分身逐个闯阵的行为, 一来拖长了时间, 可以等待驰援的其他分身赶到, 打消耗。 二来会使得白亦多次启阵,在增加他剑阵损耗的同时, 慢慢摸清诛仙剑阵的威能。 …… 跟在白亦身边护阵的沧明镜此刻方心惊地意识到, 绒丝虫似乎对剑阵了解颇深。 连清慈道君的亲传弟子时绒都不清楚诛仙剑阵的运作原理, 还以为群攻更好,绒丝虫又是如何知道最佳破阵方式的? 沧明镜压低嗓音:“难道我们云隐仙府高层有人……” “不见得。”白亦道, “云州之上亦有人族剑修。绒丝虫在云州肆虐这么多年, 自然见识过大大小小无数种剑阵。此番行事, 或许是谨慎试探为主……” 不过……绒崽直觉敏锐, 故意说给他听, 难道还有什么不对之处? 这一念头刚起,又有一大乘期丧尸祭了阵。 诛仙剑阵只余二十九道剑芒,阵内绞杀大乘所残留的血雾之浓郁,宛如粘稠的细雨,纷纷扬扬地飘散开来。 沧明镜嫌弃地用袖子扇了扇,意图摆脱开那无孔不入的血腥气:“若绒丝虫打的是故意消耗你的主意,那要不要我找一些人,引虫入阵?” 白亦觉着主要问题并不出在这。 但暂时没看出其他猫腻来,不如按照这个方向试试,看看绒丝虫的反应,便应道:“可。” …… 一刻钟后,护城大阵如期重启。 众人如释重负,欢呼雀跃。 嘉天逸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无丝毫轻松之意:辅阵被人动过手脚,破碎之后强行重启的大阵防御力远不及从前,不知能支撑多久…… 不管怎么说,堡垒防线已成,万族联盟的守城战策略便可据此再次运转起来。 所有远程输出人员后撤进入结界保护范围,在保证输出不变的情况下,大大降低伤亡率。 近战人员则以游击的方式,轮换着出城正面迎击绒丝虫,以分担护城大阵的压力。 自从得知清慈道君和时绒失联之后,万族联盟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守城的人员站位和轮换早有安排,嘉天逸吩咐龙刑:“去引人入城吧,这一仗怕还有得打……” 龙刑:“是。” …… 短短一刻钟的交火,万族联盟死伤已上百。 入目之景,除了烈焰便是焦尸。 丧尸的嘶吼声和众修的痛呼求救声交织着,宛如一派炼狱景象。 桑月痕从未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战场,执剑的手轻微发颤。 他出生之时,毕方族便已经成了一方领主,在万族大乱之时明哲保身,隐世而居。 毕方一族,佛系者居多。 他作为族中难得的“争强好胜”之人,始终包揽着同辈第一的名头。 然而他看到“败者们”无所谓的笑容,听到他们真心恭喜的话语,却并无成就感。 桑月痕嘴上不说,心里却知道:他们不过不在乎输赢,顺手将第一让给他,省得他闹腾罢了,归根结底是看不起他。 桑月痕来云州大陆,是一心寻机缘,寻突破的。 绒丝虫便是在这时候找上了他。 桑月痕想,无论是怎样的缘法,最终结果能让他真正地赢一回就好。 他负责的不过辅阵,起不到太大的用处。 便是有异样,精通阵法的嘉天逸和清慈道君也会妥善处理。 区区低级蠕虫,如何能与万族联盟争辉? 白费心机,便宜了他罢了。 故而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接受了与绒丝虫的交易。 …… 桑月痕没有料到绒丝虫的战力竟可以数倍碾压万族联盟,以雷霆之势破城。若非有清慈道君力挽狂澜,他如今早是尸体一具。 目睹近百同盟死于战场,他终于开始慌了。 浑身颤抖,后悔,恐惧甚至愧疚。 但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 大阵如约重启,桑月痕大松了一口气。 他的命保住了! 桑月痕煞白着一张脸,欢喜地奔到城门前:“我、我更擅长远攻,先前安排我在西南角守城的,快放我进去!” 龙刑站在结界里头,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将手中的玉符往排在他旁边之人的额上一贴:“原来西南角还有空缺,那就你来守西南角吧。” 被放进来的人是金友安。 他这种小虾米级别的存在,是没有被单独分派任务,全程跟着自家人走的。 突然被安排了一项,人有些发懵,但配合地应了下来:“哦哦好!” 乖乖和自家父亲打了个招呼,上西南角去了。 桑月痕眸光冷下来:“……” 他其实心知肚明。 在突然被从辅阵人员的名单中撤下来后,他便知晓自己多半已经暴露。 但那又如何,万族联盟现下正是缺人的时候。 他们应该清楚,他只是受了蒙蔽,绝不会是真正倒向绒丝虫,希望万族联盟战败的。 桑月痕不想当众说起此事。 趴在结界边沿,压低嗓音道:“放我进去,我是合体后期,比那个小崽子足足高出三个境界!你怎么敢让他一人去镇守一角!” 龙刑没惯着他,高声:“万族联盟有令,凡与绒丝虫勾结私通者,一旦被发现,立即被驱逐出城。” 此话一出,附近无数双眼睛纷纷看过来。 连杀得满身是血的时绒也回了头。 桑月痕脸色乍青乍白,却没有半分愧疚,只觉龙刑下了他的面子。 一巴掌拍在结界上,恶狠狠道:“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我是合体期!我对万族联盟还有作用!你一个晚辈,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您是得庆幸自己是合体期,在万族联盟缺人之际,还有点作用。”龙刑冷漠地望着他,“若非如此,您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桑月痕:“你……!” “城墙之上,两位老祖和清慈道君看着,您最好不要闹事。”龙刑打断他的话,挥挥手,又放了一名长老入城,“对你的处决,我们已经通知过毕方族,毕方族老通情达理,对此没有异议。” “万族联盟不会再给你第二次背叛的机会,您唯一的活路就是凭借您合体期的修为,配合咱们,杀光绒丝虫。” 龙刑放下玉符,“除此之外,再无他法。月痕长老,您好自为之吧。” “不、这不可能……” 这和判死刑有什么区别。 甚至万族联盟还要在他临死之前,榨干他最后一点战力和剩余价值! 桑月痕死赖在结界门口不肯离开,“毕方族怎么会同意……” 他不是同辈之中,最优秀,最受器重的人吗?他们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他! 金云晋在旁边听明白前因后果,进城之前,一脚将他踹开:“别挡在这里耽误别人进城。” 桑月痕毫无防备,被踹得跌进满是焦土的尸坑之中。 众人纷纷的议论之声落入他的耳中:“原来他也是内奸?我看到北门那边也挡住了两个人。” “毕方族的脸都被他给丢尽了!” “天哪,他们怎么想的,居然会和那么恶心的绒丝虫合作……” “咱们今日死伤如此惨重,全是拜他所赐!” “内奸还想进城,该杀了他!!” 桑月痕被围骂得心跳加速,脑中嗡鸣不止,不管不顾地倏然爬起身:“你们胡……” 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横在了他的脖颈前。 小姑娘的声音微凉,淡淡地给他警告:“你要不愿意好好服刑,我不介意浪费一点力气,先送你上路。” 背后传来的杀意太过惊人,桑月痕喉结滚动了一下,彻底哑了火。 凤禾松开他:“你尽可以作妖,区区合体期,在老祖和道君的眼皮子底下还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可你想清楚了,万族联盟在此,所有人都看着,你真要在生命最后一刻,还给自家族落蒙羞么?” 桑月痕:“……” 他双膝发软,瘫软地跪在地上,绝望地捂住了脸。 时绒看向凤禾,总觉得她和上次见面起又变了些。 气质沉稳,倒像是一夜长大了。 …… 万族联盟下令撤入城中,防线后推。 凤凰配合着集体开大断后,汹涌的火墙暂时阻隔了丧尸群。故而城墙之下,出现了一段空白区,方能容所有人顺利进城。 也不知是否是绒丝虫判定了这首场的急攻,它们被顺风翻盘,败局已定。 一时倒也没有着急进攻了,游离在剑阵范围之外,和兰源城保持百丈的距离,安静了下去。 时绒见状没有入城。 身形灵活地在战场之上游走,骨魂火吞噬一具又一具的高等级丧尸的尸身,打扫战场,填补消耗。 沧明镜挑选了几位渡劫后期的长老去吸引绒丝虫,但效用甚微,花了三两个时辰也没能多引一具大乘期入阵。 沧明镜讪讪的:“毕竟人家也是高灵智的生物,诛仙剑阵乃是绒丝虫如今最忌惮之物,怎么可能就平白往上撞?” 时绒烧尸体烧累了,坐在师尊身边休息,正好听到了这么一句。 由衷表示:“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的仇恨值不够?” 这种拉仇恨的事儿,还得让专业的人来,普通人不行的。 沧明镜听得眼角直跳,大声道:“你想干什么,你要去吸引大乘期?那样太冒险了!” 绒丝虫:?? 你俩喊那么大声,当着我的面密谋,是当我是傻的吗? 时绒看向师尊。 白亦心惊胆战,心如刀绞,但还是点了点头:“你想去就去吧。” 时绒嘻嘻一笑:“得嘞~您就瞧好吧!” 被忽视的沧明镜:“……” 我说话一点分量没有,是吗? …… 绒丝虫以为自己绝对不会被时绒所左右。 直到她掏出了遏行云,翅膀一扇一扇地飞出了诛仙剑阵的范围内,叉着腰,小嘴儿巴巴地:“怎样,我就问你想不想杀我吧?” 绒丝虫:“……” 它光是听见她的声音,牙齿都要咬碎了好吗! 时绒又晃了晃手中的遏行云:“这辅助灵器我就炼了一个,换你两个大乘,换不换?” 绒丝虫声音苍老:“你当我傻?” 时绒说害:“你要是这个态度,咱们生意没法谈啊虫老板,我可是本分的生意人,从不说假话的。” 绒丝虫:“……” 时绒:“要不然这样吧,我数一二三,然后直接把灵器往剑阵里扔。就这么一次机会,能不能毁了它,需要几个人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沧明镜没见过遏行云的用处,但见绒丝虫如此上心,知道紧要,大喊不要。 时绒安抚他道:“没事,给我时间,我还能再练。” 沧明镜看向白亦。 白亦神情平静,一脸的:听我绒崽的。 沧明镜:“……” 我堂堂一个院长! 我……我好难啊。 …… “三……” “一!” 时绒笑嘻嘻一甩手,遏行云在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朝剑阵范围之内坠去。 “!!!” 绒丝虫心口一跳,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脱手丢了。 遏行云乃是唯一让它感觉到极致痛苦的法器,足以威胁到它本体的生命。 白亦能杀了它最强分身,而遏行云则可以让它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留给它思考的时间太短,绒丝虫惊诧之下,哪怕明知大概率有诈,眼看遏行云在它面前被甩,无人看守,依然忍不住奋力一搏。 派遣两名大乘出手,一人主动扛剑阵伤害,一人拼命追上遏行云,掌心用力,将其粉碎。 同时还有两名大乘期分身暗暗扑向时绒,意欲趁她盯着遏行云,走神的空档期偷袭时绒,但求一击而中。 毕竟她才是能炼制遏行云的关键人物! …… 咔嚓—— 遏行云被捏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片,大块的魂石更是被它当场碾成了粉末,掉落在地。 时绒捂着口鼻,扑腾着翅膀退入剑阵之中,看着眼前四个大乘期在剑芒之下化成血雾,啧啧叹:“你怎么还自己加砝码呢?虫老板您也太客气了吧?” 黑袍老者整个面目扭曲:“……” 它不理解时绒一个区区化境后期,如何能瞬间反应,躲过大乘期的袭击。 但至少它毁了遏行云,消除了于己身而言最大的威胁,冷哼:“这笔交易,你自己觉得值吗?” 哪怕它是个外行,也知道遏行云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大批量炼制的。 魂石有多稀缺,云州五国拢共都没多少,更别说遏行云还需要那么大一块魂石。 时绒所说的,只炼制出了一个遏行云是极有可能的。 时绒扫把扫把地将地上的魂石粉末给收集了起来,揣进兜里:“值啊!” 绒丝虫看她,气到一定程度,整个被她同化,忍不住出口刺道:“呵,没了那个辅助灵器,你还有什么筹码?” 时绒错愕地看他一眼:“那你可想岔了,我筹码多着呢。只要虫老板愿意,咱还能和你做几次生意。” 说罢,“将将~” 又掏出一个遏行云来。 绒丝虫眼神一木。 不是说只炼制了一个?! 时绒道:“这我可没骗人,我确实只炼制成功了一个。但你知道,研发新产品嘛,总归会有那么一两炉失败品,不太好用。这玩意是魂石炼的,我舍不得扔,又不好回收,谢谢你帮我把它碾成粉了,正好回炉重造呢!” 又恨铁不成钢道:“你都试过它了,怎么还分不清正品赝品呢?可真是……” 魂石这种东西,稀缺是稀缺,可谁让她有个悟道境当师尊呢,小金库在手,就是豪横嘛。 绒丝虫血压瞬间拉满了,尖啸:“时绒……!!” 要是它有属于自己的心脏,这会儿都会给她生生气炸了。 时绒嘻嘻一笑,又抖着翅膀冲出了剑阵边缘:“嗳,姑奶奶在此~有本事来杀我?来呀来呀~” 沧明镜:“……” 龙濉:“……” 牧丹青:“……” 略代入一下,她都要活活被她气死了是怎么回事? 唯有白亦失笑摇头。 我绒崽真是机智又可爱~ …… 绒丝虫眼眶充血通红,浑身直抖,但半晌没有再回时绒的话。 知道自己一时失智,过于冒进,着了时绒的道,也知道如此情绪上头,只会越陷越深。 硬生生地和血咽下了这么口气,无论时绒如何挑衅,都不再相信她一个字了。 这小姑娘看着年轻,腔子里全是心眼! 时绒看它闭麦,就知它是不肯接招了。 抬起手,往天边一指:“其实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意外的惊喜,你见了一定喜欢。” 绒丝虫不看不想,就当没听见这人说话。 咻咻—— 天边的破风声轻微,直到来到兰源城范围上空,才显出了身形。 正是一艘被师尊镌刻了敛息隐形阵法的云舟,巴巴地停到了护城大阵边上 云舟上魁梧大汉们冲她摇着手:“时绒时绒!你们怎么突然走那么快,这一路上可把我们吓死了!” 嗓门奇大,正是申飞等人。 绒丝虫:“……” 时绒摊手:“说了让你看,你又不看吧,多大人了还这么叛逆。” 绒丝虫的心态完全被搞炸了。 想杀一个人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过。 第154章 时绒既然救了小城中人, 就不会将他们搁置不管,更何况申飞等人的战力不俗,心性也不错。 遂在清除完小城内所有绒丝虫, 剪除它的耳目之后, 同申飞等人坦白了身份,又将小城众人送上了去往兰源城的隐身云舟。 她与师尊原本还打算继续去查查看绒丝虫还有没有其他养蛊地,能一波解救更多。 结果小鲛求援,师尊只得开闪现带她跑了回来。 事况发生得太突然, 他们走得如此匆忙, 明眼人都知道兰源城一定是出大事了。 饶是如此,申飞依旧带着小城之人如约找了过来,其实让时绒还怪感动的。 都顾不上继续去搞绒丝虫心态了, 激动地亲自上去迎接他们:“来啦来啦~” 对着满脸懵逼的城内众人:“这些是我在云州的兄弟,都是万族大家族的, 自己人!放行吧~” 负责西门的龙濉:“??” 你怎么在云州也有兄弟, 啥时候有的? 不是, 云州上居然还有活人, 还这么强,一船弄来四个大乘?! 龙濉看龙明祖, 龙明祖看白亦。 所有人脸上都透露着深深的迷茫。 白亦:“嗯, 自己人, 放行。” …… “哎呀,我给你们说, 你们这城池的位置可选得不好勒!” 申飞进城之后便找上了城墙上的龙明祖。 方才他看底下人的眼色, 就知道这位应该是个管事级别的人物, 他不敢招惹白亦, 招惹招惹这一位还是可以的, 大家都是大乘期嘛。 龙明祖眼见他们有清慈道君作保,时绒作陪,又是一伙超强的战力,态度还算和顺:“此话怎讲?” “兰源城离丹山城太近了!”申飞回头看看时绒,认真道,“我看你提过丹山城,还以为你们是知道的。丹山城是个大城,自古往来贸易繁茂,城内是设有空间传送阵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此阵虽然因为灵气耗尽而停用,却始终未废。那绒丝虫的灵智极高,说不准是能重新启用那些大阵的。若有此阵在,它短时间内便能召集整个云州大陆的高阶分身过来!” 时绒脸一沉。 龙明祖:“什么?!” 中州大陆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大型空间传送阵并不普及,属于还没有完全点亮的技能树分支。云州在这一方面先进他们一步,故而几批先遣队到了丹山城,没有一人认出、想到丹山城竟然会有空间传送阵。 他们整理抢救了不少云州大陆的文书记载,也都没有提到空间阵的说法。 如今反过来想,丹山城清理得如此顺利,恐怕正是绒丝虫在推波助澜,故意为之。 一方面为凤四海“建奇功”,一方面麻痹众人。 若他们被内奸忽悠,两眼一抹黑地大举入住防御力更强的丹山城,届时空间阵一开,万族联盟内外受敌,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 眼下万族联盟虽然没有走上最坏的道路,盘踞在了兰源城。可丹山的先遣部队全数被撤回,丹山城早已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丹山城到这里,御剑飞行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 其的空间阵一旦开启,后果不堪设想。 谁又知道绒丝虫在云州四处养蛊,究竟养出来怎样数目的高级分身呢? “此阵一定要毁掉。” 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 绒丝虫丧尸群若是驰援得太快,万族联盟面对围困绞杀不及,消耗和伤害一旦跟不上,只会愈发被动地落在下风,直至被攻陷。 龙明祖道:“问题是谁去?” 只要清慈道君离开须臾,无人抗守数量众多的大乘期,绒丝虫便会立马攻破护城大阵。 可若非是清慈道君亲临。 兰源到丹山的距离说短不短,其他人谁能在无数绒丝虫的围剿之下,完成这么一项任务? …… 嘉天逸听闻此消息,悔得只拍脑门。 “我去吧!”怪他那时一心清城,根本没想到丹山城会有空间法阵的存在,提议道:“空间法阵玄奥,若要毁阵,需得懂阵之人前往,我愿前往。” “可是……” 候正义小声,“先声明我不是贪生怕死啊,我数了下,咱们这边加起来才六个大乘。就算一起去,让那位悟道境仙尊独自守城,咱们也不见得能在尸虫的围攻之下,成功冲出去,捣毁空间阵法。” “更有甚者,万一丹山的空间阵已开了,无数高级丧尸正往这边来,咱们过去迎面撞上,就是纯送人头。到了那时,这边守城的负担岂不更重?” “是啊,咱们战力已然弱于绒丝虫,要再兵分两路,实在太冒险了,一个弄不好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妙音仙子叹道,“事已至此,咱们实在无能为力……提前知晓也只能守阵以抗,在东门的方向提前多加布控了。” …… 众人据此激烈地商讨了小半个时辰,一无所获。 此局已成死局,破解不了,剩下的,便只有消极抵抗了。 时绒看他们争执插不上话,跑回自己师尊身边,“麒麟老祖说那空间阵法难以被摧毁,是非得懂阵之人才可以解?” 白亦:“自然。” 时绒又问:“那毁坏阵法呢,需要多高的修为才可以呢?” “你想去?”沧明镜立马连声道,“不行不行,你方才在绒丝虫那边拉了这么大的仇恨,你怎么还敢出城,这绝不可能!” “去什么啊……”时绒道,“我可不敢去,就问问。” 白亦瞥她一眼:“只要找准位置,化境期一击足以。” 时绒看着天边,双眸放空:“喔喔~” …… 杀戮带来的血雾久久化散不开。 也不知是否是人的错觉,入目之景总带着一丝暗红的色调。呼吸之间,能嗅到那浓郁的血腥之气。 西沉的落日隐没在残云之中,天色极快地黯淡下去。 燕鸟低飞,意味着不久之后,会有一场暴风雨。 时绒倏然意识到,自己来到云州这么久,竟还未静心欣赏过一次风景。 兰源这样的小城,坐落在环绕的群山之中,原是一座再不起眼不过的小镇。 破落,又有一种独特的沧古与简朴,接地气又真实。 暴风雨前的宁静,让沉寂的古城透着三分压抑。 所有人各司其职地忙碌着,在做着战前的准备。 “听上去局面对咱们不利哇,师尊,您说咱们能赢吗?” 哪怕是在城墙之上,万众瞩目,时绒依旧肆无忌惮地靠在了白亦的身上。 沧明镜接连咳嗽好几声,咳得嗓子都干了,也不见这人有半点羞耻心地从人身上起开。 白亦则是一副顺着她的样子,垂下眸:“尽人事,听天命。” “……” 沧明镜看不下去,只得自己起身走了。 …… 人一走,时绒立马变本加厉,手指不老实地钻进了白亦的手心,在上头写写画画。 轻轻叹了一句,心疼道:“这一旦打起来,我还能轮班休息休息,师尊可就受罪了……”一个天天要睡美容觉的人得通宵上班,想想都是痛苦。 白亦幽幽补充道:“我已经一日半没有沐浴了。” 话里话外,尽是委屈。 时绒:“……” 那确实是个大问题呢。 “师尊不洗也是香香哒!” 她在乾坤囊里头翻翻找找,找出一个小梳子来,“实在洗不成,我给师尊梳梳吧?我这梳子自带洁净功能,比净化术更有仪式感,师尊将就将就?” 白亦一听来了兴致:“试试?” 时绒便侧过身,薅起一把师尊的头发。 刚要下手,突然感觉不对,将头发递到鼻尖嗅了嗅。 白亦敏感地转过身:“怎么?” 时绒吸了吸鼻子,蹙眉道:“您身上血腥味好浓啊!” 白亦眉心一抬:“……?” …… “唉唉唉,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别生气啊!” “你嫌弃我。” “我没有,真没有!我自己都好几天没洗了,能嫌弃您什么呀!” “那你刚刚是什么表情!” 巡逻的龙濉看到城墙之上置气斗嘴的“师徒”,内心无波无澜,甚至磕起了瓜子。 申飞在领到制式的防具备用之后,准备服从安排,去守卫防御相对空缺的西南角。 路过龙濉,眸光流连地在他身上停了好半晌,好奇地问了一嘴:“我能不请问一下……你这个jio,是什么jio啊?” 那特殊的云州口音,让龙濉仔细斟酌了好半晌,呆愣愣地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角:“你说这个?” “嗯嗯。” “是龙角。” 申飞的表情一瞬空白:“龙?” 龙濉:“是。” “什么龙?”申飞指了一下旁边不远城主府墙上的图腾,“那种?” 龙濉转头看一眼:“对啊。” 怎么,云州人没见过龙吗? 不等他反应过来,面前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云州人,对着他顶礼膜拜。 “我的天哪,是龙哇!!” “远古神龙居然真的现世了,看来咱们这次有救啦!!” …… 小城中人本是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散修。 末世之后,被绒丝虫生生养成了“大佬”,却从未享受过一天作为高等级大佬的社会待遇,习以为常,自然没有那被捧起来的傲气。 遇见龙族后人,哪怕自己的等级比他要高得多,依旧跪得毫无迟疑。 此举却将龙濉吓得不轻,连忙躲开,不敢受长辈们的重礼:“你们这是做什么?” 申飞跪倒在地,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道:“您既是神龙一族,何不召唤雷霆,粉碎那些邪祟?” 龙濉:“哈?” 什么雷霆? …… 小城中人的异动引发不少人的围观。 “此乃我天罗国国师所做的预言,云州大陆所有人都知晓……” 申飞双眸发光,着重强调道,“她说神龙血脉可以召唤雷霆,破除邪祟,助我们度过劫难!” “是的是的,确实如此!” “看来国师所言非虚,真的有神龙降世啊!!” “云州得救啦!!” 他们兀自兴奋地热泪盈眶,相互拥抱,俨然已经快要赢下这一场最终大战。 龙族这边则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还有点尴尬。 凤禾拿手肘怼了龙刑一下:“你还会召唤雷霆?” 龙刑赶忙解释道:“我不会啊……” 转头问自家长老:“咱们祖上有人会吗?” 龙族长老纷纷摇头:“没听说过。别是搞错了,不是咱们这一分支的吧?” 龙明祖:“嘶……还有这事儿?” …… 这头,时绒好说歹说,终于将暴走的师尊劝抚了。 远远看着被夹在人群中间,手足无措地小奶龙,陡然意识到:对啊,天道钦定的气运之子,不还有他一个么? 龙濉身上定有什么特殊之处才是。 第155章 日落西山, 浓云低垂而星月不显,正是一日之中最黑暗的时刻。 随着一声悠扬的鸟啼,滂泼大雨落下。 携带着水汽的凉风拂面, 气温仿佛一下下降了不少。 牧丹青抚着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望着天幕之上被阵法隔绝形成的雨帘,颇感不详:“这雨下得这样大,恐怕会影响乃至克制火属性法术吧?” 天时地利,总对战局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们费尽心思, 提前布的九转火龙阵效用也将会大大折扣。 嘉实安抚她:“放心, 雨不会一直下的。” “嗯……”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破云层。 巡城之人瞧见山坡之上再次晃动聚集过来的大群丧尸,大声禀报:“西北门, 敌袭!” …… 轰隆隆—— 爆破的符篆和远程火系法术接连投掷而出,爆裂开来的火团照亮夜空。整个小城都在轰炸声中轻微的颤抖着。 因暴雨的压制, 远程法术攻击的消耗增加而伤害降低。 绒丝虫很快靠用低等丧尸的命来填阵的方式, 突破了火龙阵, 直奔着结界而来。 时绒歪在西北门的门前整理发带, 身前身后站着出城的近战小队。 高等级的丧尸自有白亦和老祖他们盯着,近战小队的任务是在远程火力的掩护下, 出城清清兵, 别让堆山码海的丧尸靠近结界玩自爆, 又或者是把城门口给堵了。 龙濉不知为何脸色不太好,双手揣在身前, 两根大拇指不住旋转摩擦着, 若有所思。 申飞看了看先锋近战小队的队伍构成, 那叫一个参差不齐, 什么境界的都有。 连时绒和龙濉这样的晚辈, 也被选上了前线,实在是人手不足,每人都要以一当百来用了。 申飞知道时绒不是省油的灯,更为关照龙濉一些:“一会若有危险,你就往我这边靠,我自会照看着你的。” 小奶龙感激地拱手:“谢谢前辈。” 时绒闻言靠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大言不惭:“别怕,我也会照看着你的!” 这话属实,她原是要被安排去东门,迎接来自丹山城的大波丧尸的。 只因想盯着龙濉,看看他那气运之子的光环到底要怎么发挥,有没有她操作的余地,这才巴巴地跟到了西门。 龙濉被拍了两下,脸色更差了,欲言又止:“我……” 暴雨倾盆,漆黑的夜色之中,他浑身的僵硬并不显眼。 时绒站在近处,却瞧见了他煞白的脸色,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恰逢城门大开,近战小队在申飞的一声令下后迅速冲出城门。 出了结界,龙濉的脸色才转好了一些,轻轻松了一口气。 “绒姐。”他小声道,“我要晋级了。” “!!!” …… “你疯了!”时绒一刀一个小丧尸,“要晋级了还出城?嫌命太长哇?” “我没疯。”奶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解释道,“城里有护城大阵,我若是在城里晋级,雷劫便全打阵上了。拖累守阵的长辈不说,淬体的雷劫若是没有降临在我自己身上,便是成功晋级,我的肉身也会比其他同族弱的,我不要……” 时绒:“……还能憋回去吗?” 她也一直在压境界。 骨魂火吞了那么多血虫,至今都忍着没有突破化境后期,就是觉得在战场上突破,风险太高了。 龙濉:“真的是憋不住了。你刚拍我那一下,差点把我境界拍松了……” 他一副拿定主意的样子:“反正我皮糙肉厚,扛打。之前渡劫,虽然疼了些,也都没有失去意识过,在战场上晋级应该也没什么。绒姐你不是说会罩我吗?你帮帮我嘛,行不?” 时绒:“……” 你怎么好用这么软的语气,说这么悍的话的? 时绒脑瓜子嗡嗡的:“你家老祖知道你头这么铁吗?” 龙濉一乐:“嘿~他不知道!” “……” 时绒完全不知道他在乐什么,熊孩子真特么能搞人心态! …… 一抬头,云层之上汹涌的雷光乍现,轰鸣阵阵。 嘶——等会儿…… 雷? 时绒仰着脑袋,眨巴眨巴眼:不会吧,不会吧,这也行? “你当真想好了?” “嗯!” “那你晋级吧。” 时绒心中稍定,活动活动了肩膀,“就在这,我来给你护法。” 龙濉大喜:“好!” …… 暴风雨的阵仗太大,再加上四面丧尸围城,战乱纷起,未有人注意到雷云的变化。 当第一道天雷扎扎实实打在人的身上之时,众人才愕然地反应过来:“晋级雷劫?!是谁在晋级?” 龙族长老们一看这阵仗,当场要疯:“夭寿咯,快快快!快把龙濉那崽子拉回来!” 然而身处悍然天雷中央的两个小崽子,一丝一毫没有体会到长辈们的担忧,搁哪儿上蹿下跳的,宛如瓜地里快乐的猹。 “芜湖!这雷霆之力也太强了吧,简直是绒丝虫的克星,一杀一大片!” “唔哦哈哈哈哈~我还能扛,劈我!!” “走走走,这边劈完了,咱们换去那,那边虫多!” “哦哦哦走!” 听到大概的申飞:“??” 你们中州大陆的崽子,都是疯成这个样式的? 完全没人管得住了是吗…… 小城其余众人则又是一阵顶礼膜拜,国师所言的真龙神迹真的降临啦!! …… 龙明祖看得整个汗毛倒竖,撸起袖子便要上前阻止。 被白亦风轻云淡地给拦了下来:“龙濉压了境界,此次突破早有准备,不是一时兴起。他年纪虽小,行事还算稳当,有我绒崽护着他,你不必担心。” 龙明祖:……虽然但是,可你绒崽不也才化境期吗? 他不好明着反驳,尤其清慈道君乃是用那么骄傲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而且……” 白亦看那雷光之中,眼神明亮,笑容前所未有明朗的小龙,淡淡道,“少年者,敢与天斗。他乐在其中,你又何必强行庇护呢?” 龙明祖微愣。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在旁边默默多加关注了:“是。” …… 绒丝虫物防低,且群体缠黏在一起,水火尚且可以成为它的克星。 能瞬间击穿皮囊、灼伤它们本体的雷霆之力,效果更加斐然,甚至于可以基本无视绒丝虫分身的等级。 渡劫期丧尸见了迎面而来的小龙,都要暂避锋芒。 否则一旦被雷霆之力触碰到,麻痹倒地,就会被紧随其后的时绒当场补刀。所过之处,势不可挡! 龙濉带着这雷霆之力的buff,内心汹汹的中二魂被激了出来。 虽然疼是疼了点,但可把自己牛逼坏了。 嗷嗷叫唤着,直往丧尸堆里冲:“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杀,我杀杀杀!” 时绒:“……” 宝儿,宝儿你上头了。 她在旁边听得好羞耻啊。 …… 申飞看出点门道来,当即转变势头,转攻为辅,环卫在龙濉身边,帮忙收割人头。 四十九道雷劫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西门被围堵的困阵被生生撕裂出一道口子来,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欢欣鼓舞。 “这也太强了!” “可惜雷霆之力,乃是自然之力,非人力所能掌控。” “可世上也没几个人能像龙族一样彪悍,一边扛着雷劫晋级,还能一边到处跑的杀虫吧?” “这意志力,恐怖如斯……” …… 雷云散去。 渡过雷劫的龙濉余韵未消,浑身浴血还在嗷嗷怪叫。他如今杀红了眼,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申飞为难:“赶紧拦人啊,再往前冲,兰源城的火力支援覆盖不过来了!” 时绒摇摇手,表示淡定,放着我来。 凑上去,轻轻在龙濉耳边:“小龙,你家老祖拿着笤帚来找你来了。” 龙濉一个哆嗦:“!!” 眼也不红了,气也不涌了,瞬间老实:“啊!在哪儿呢?!” …… 近战小队打的是游击战,无需推得太前。 主要还是依靠远程输出,这样可以尽最大可能地减少伤亡。 龙濉一鼓作气,不仅将西门的困境解决,还一路打到了北门处。 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北门入城,本以为可以得到两句夸奖,却被迎面走来的龙明祖赏了个大脑瓜崩,委屈地抱头歪到城角抹眼泪,被龙族长老们围起来数落。 时绒略感同情:……真惨啊,这届傲天。 “利用雷劫之力对抗绒丝虫效果显著,迄今为止有好几个人申请为近战小队保护着,去城外晋级杀虫。” 龙明祖冷着脸问龙濉,“你是第一个,说说经验,尽量避免出现其他损伤的情况。” 龙濉抱着脑袋,眼珠子转了转,小小声:“您这是在夸我的意思?” 龙明祖一扬手:“还贫?!” 龙濉直缩脖子:“我说,我说说说,就是很疼!” “雷劫加身的一瞬间,身体会出现麻痹和抽搐的情况,人根本动不了,迈不开步子。不过我动不动没关系,找个人配合就行了。等雷劫降临的一瞬间,让她把我当炮仗一样扔出去炸虫就行了,是吧,绒姐?” 他被扔出去时虽然毫无战力,但同时被雷击中的绒丝虫状态会比他更差。 等他从雷劫那个劲儿缓过来,就可以开开心心和冲上来的时绒一起收割人头了。 深藏功与名的时绒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咳咳,我这是为了大局……” 龙濉没心没肺:“是的,有个配合好的队友特别重要!” 龙明祖:“……” 听我说,谢谢你。 …… 万族联盟的人数上万,在历经战场之后,正濒临晋级突破状态的不下百人。 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小甜龙那样抗造。 皮糙肉厚是其次,首先还得根基扎实,身体无暗伤病灶,整个晋级过程水到渠成,完全没有内忧,才可冒险一试。 如此筛查下来,自愿且能去城外晋级者不足十人。 被仔细安排着当做秘密武器,等到围城压力巨大、万不得已之时,放出去一波清场。 …… 万族联盟原以为可以据此逆风翻盘。 在雷霆之力的加持之下,与绒丝虫持续苦战三天,始终略占上风。 然而直至九名晋级者接连耗尽,漫山遍野的丧尸群瞧着却没有丝毫减少的意思,反而愈来愈多,防线越压越近,宛如杀之不尽。 最起初的希望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被消磨着。 疲惫与伤势在不断地堆积,绝望慢慢随之升腾而起。 众人不禁想:若云州已成一片死亡的大陆,他们这区区上万人,难道要与整片大陆的丧尸相抗衡吗? …… 眼见兰源城内人的气势愈发的消弭,绒丝虫为了一举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竟然以碧水镜直播的形式,大大方方展示了它源源不断的援军。 绵延的群山已成一片焦土,涌动的丧尸群遍布山野,密密麻麻,绵延不休。 全是从丹山主城城内而来。 桑延想封掉这个帖子时已经迟了。 大部分轮休的人都看到了那画面,不少人抱着碧水镜,绝望崩溃大哭。 一青年丧尸阴冷地对着镜头,咧着嘴笑起来:“小打小闹地陪着你们玩了几天,终归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空间阵法已开,且看你们还能蜷缩在那龟壳之中,再撑几日吧!” …… “看来丹山的空间阵果然被它恢复了,咱们呐,能熬过一天算一天咯……” 申飞刚从前线撤下来便听说了这个消息。 一个魁梧健壮的大汉,点烟杆儿的手微微颤抖,仿佛无力托举那根细弱的烟杆,满身血污,靠在墙角休息。 时绒同样灰头土脸,顺手擦了根火星,点射到他的烟杆儿上。 随意扫了一眼,便收起了碧水镜,大喇喇地坐在地上:“堂堂大乘,咋虚成这样?” 申飞老脸一红:“我本来就是虚堆起来的!根基虚浮得很,以后怕是不能晋级,只能这么着咯。” 这话一出,时绒脑子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什么东西。 但下一秒被牧丹青喊了一声,打断了思绪。 牧丹青给她递了几枚丹药过来:“吃了再休息一会,力气恢复得快,别刷碧水镜了。” 时绒哦哦应着,就着她的手,一口全吃了。 申飞跟着伸手,以为能混到两颗丹药。 牧丹青回以尴尬的笑容:“对不起啊前辈,这是给小辈特制的,您的回复丹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派发了。” 申飞:“……” 你不必解释,我懂。 被偏爱的时绒咔嚓咔嚓地嚼着药丸儿,随地往草席上一躺,看着结界外的丧尸:“其实前辈不用太悲观,阵法的事儿还说不准呢。” 申飞:“啊?” 时绒看看天色,“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吧。” …… 丹山城。 落霞漫天,染红了整座寂静的城市。 一只燕鸟展翅低飞,飞快地略过主街道,在靠近空间阵的前一刻,像是撞到什么无形的刀刃,整只鸟瞬间头身分离,一刀两断。 空间阵光芒乍起,一批丧尸被传送过来。 它们目的一致,麻木地挤上主街道,直奔着兰源城的方向而去。 有人低头朝燕鸟的方向看了一眼。 毫无灵气的凡鸟,绒丝虫对它们毫无兴致。一脚踢开,便放置不管了。 自然也未有人留意到燕鸟的羽毛之下,跳出来一个呆头呆脑的小火柴人。 依靠娇小的身材,藏在青石板道路的缝隙之中,慢慢地朝空间阵法某处摸去…… …… 时绒点开了绒丝虫的直播贴。 好巧不巧在角落里发现了那只小火柴人,扬唇一笑:“呵……” 随后给绒丝虫在直播间留言,为了让它认出自己,还特地改了昵称。 【时绒】:虫老板,你的好日子到头啦! 绒丝虫一看见时绒的名字,就条件反射地生气,面目扭曲。 冷笑:“你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就看到空空荡荡的直播间内,只有她一个人在刷屏。 不停地飘着—— 【时绒】:我来数二十个数吧。 【时绒】:二十 【时绒】:十九 【时绒】:十八 绒丝虫被她数得心里直打鼓,意识到不对,刚要回头。 时绒嘻嘻一笑,毫不讲武德。 【时绒】:一! 【时绒】:boom~ 弹幕乍现的一瞬间。 轰!!! 整个直播的镜头被爆裂的火团冲击地飞了出去。 兰溪城众人皆惊:“怎么回事?!” 时绒愉快地吹了个口哨:看,提醒你又不听吧。 …… 众所周知,危险的爆炸任务,就应该让无人机去执行。 三日之前,时绒作为一个星际时代的人,在龙族老祖们争执不休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一点。 但时间太匆忙,她没办法短时间内弄出个无人机出来,便去找师尊求援。 师尊不能离开城墙,不能离开绒丝虫的视野,传递消息要么和沧明镜一样明着商量,要么就只能借着情侣之间的小把戏,在他的手里写写画画了。 好在她与师尊默契十足,时绒只在他的掌心写了无人机三个字,他便什么都懂了。 小火柴人是当年给青牛族人做小木头人的简易模型,能跑能跳,但充能一次只能走个上百米,就是个小玩具。 但因此极不起眼,不会被绒丝虫感知到灵气波动,再适合偷渡不过。 白亦在小火柴人身上安置了高级起爆符,将小火柴人偷偷安放在普通燕鸟的身上,再催眠燕鸟,告知它目的地。 一连做了几个类似的装置,以确保任务万无一失。 慢是慢了些,却是暗度陈仓,成功几率最高的方式。 好在那群燕鸟恰好赶在空间阵开启后不久,便赶到了丹山城,炸毁了阵法。 …… 大多数人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看到城外的绒丝虫突然发了狂,声声嘶吼着时绒的名字,恨不得嗜其血,啖其肉。 时绒根本不鸟它,窝在城池里头,自个开了个帖子。 让桑延给她顶置,为众人简单说两句,解释情况:“绒丝虫在丹山城的后援空间阵已经被咱们给炸了,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冲鸭!^_^” 这话听着虽然有画饼的嫌疑,但只要撑下这最艰难的,最后一波丧尸潮,云州其他零散分布的丧尸便再难成气候,可以被他们轻松分而化之。 【飞飞】:我的天哪,我又好起来了,我又看到了希望!! 【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冲啊!!!! 【嘉天逸】:干得好! 龙明祖在城墙之上振臂高呼:“为今之计,只有死守!” 众人亢奋呼和:“死守!” …… 绒丝虫知道自己再无后援,那股子不慌不忙的闲散劲儿不复存在,攻击方式变得愈发的癫狂高级分身一旦靠近兰源城池附近,被人抵挡住无法寸进,便当场自爆,来个以死换伤。 战况愈渐惨烈,万族联盟的死伤情况不容乐观。 最终一战,时绒已经接连七日没有合过眼了,完全没有空余休息。 人像是一台杀戮机器,熟练地在丧尸群中游走,在其自爆之前,收割其性命。 也不知是她的眼睛被血蒙住了,还是这天幕本就血茫茫的。 雾气漫天,浓稠得就像是天空绵延地下着血色的细雨。泛着铁锈味的腥气无所不在,也就无所谓污浊不污浊的了。 但好在多日的坚守得有回报。 在万族联盟连日疯狂的收割之下,后援无人的绒丝虫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回天。 时绒甩了甩被不远处丧尸自爆波及到、震得发麻的胳膊,正要捡起掉落的长剑。 一个声音阴恻恻地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怨毒:“原来你和你师尊,是那种关系。” 时绒的手顿了顿。 偏头,看见自己的肩膀上挂着半条血虫,正是它在说话。 时绒嗤笑了一声,捻起那条虫子:“怎么,虫老板快打输了,还有心思来和我掰扯掰扯伦理?” “输?” 血虫扭动了一下,咯咯怪笑起来:“怎么才算我输?” 时绒:“嘴硬可不是好习惯。” “好,就算我这局输了。”绒丝虫凉凉道,“我输了千千万万的□□,而你输了白亦,这值当吗?” 时绒眼一沉:“……” 轻剑一扫,那半截血虫便成了薄如蝉翼的片儿。 尤觉不解气,怒斥:“你最好少放屁咒人,我师尊好着呢!” 高阶绒丝虫丧尸在它疯狂自爆的玩法过后,数目锐减。 半日之前,白亦便不再镇守兰源城。改守为攻,去追杀那位半步悟道,想要为此战做一个了断。 悟道境的一招一式都是毁天灭地式的。 未免波及到兰源城内众人,白亦特地将那半步悟道远远引开,提溜出去杀了,并不在她眼前。 时绒撇嘴,呸了它一声:“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我师尊便是再熬上七日,会打不赢你一个半步悟道?!骗鬼去吧!” “你若是一点不信,又何必情绪如此激动?” 绒丝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孔不入,阴恻恻地笑着:“我承认,我是打不过他,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打过他。” “一个被血虫养出来,没有一点真实根基的半步悟道,又如何抵挡得了百年磨一剑,无情剑仙白亦呢?” 时绒蹙眉:“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时绒对面,一紫袍男人眼神诡异而愉悦地盯着她:“他才是我最想要的东西啊……什么狗屁小鲛,什么遏行云,那都算些什么东西!只要我吞噬了悟道境,我便是这位面之主!” 时绒张张嘴,想说这虫绝壁是失心疯了,真是什么都敢想。 尚未开口,便感觉额心一疼,温热的鲜血顺着鼻梁滑落下来,坠进已然暗红的土地之上。 一只血虫自她的眉心处爬了出来。 时绒:“……?” 绒丝虫耀武扬威地趴在她的鼻梁上:“你猜,吸食血虫的人,是如何感染的?” 时绒双眸空茫了一瞬,即刻明白过来了。 苍白而干裂的唇动了动:“血气?” “正答~” 紫袍男人挥了挥手臂,得意地炫耀,“我填了千千万万个分身进来,好不容易才造了这一城的血池血雾,人处其中,谁也不能幸免。” 时绒立时将手伸向自己的乾坤囊。 绒丝虫丝毫不慌:“我知道,你有遏行云。我的血虫对你、对你们这些普通人都起不来作用,我说过,我本来就对你们没兴趣。你有骨魂火,发现被寄生是迟早的事儿,所以我才告知给你。” “可你应该知道你师尊修的是无情道吧?断情绝爱,独绝至高的无情大道。此道之人孑然一身,斩断与其他万道的羁绊,无法接受净化法则之力的洗礼。” “他只能自救,却已然被寄生,无力自救。呵呵呵,你说,这一轮最终是谁赢了?” 时绒:“……” …… 沧明镜旁听到这里,心已沉到谷底,却不能让时绒情绪失控,出去犯险。 劝阻道:“时绒,别听它的!道君吉人自有天相,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时绒想起自己在师尊身上上闻到的血腥气,便知道绒丝虫没有说谎。 师尊就算没时间洗漱,也会隔三差五地捏净化诀,保障自己的衣服乃至全身都是干干净净,不染一点血污的。 他的衣服雪白如新,头发却血气浓重。 这分明不对劲,只是她当时未能想到这一茬上来。 师尊那头已经出了问题。 不然绒丝虫,不会在苦苦闭麦了这么久,一切未成定局之前,特地跑到她面前来炫耀。 关键就在,师尊已经被它控制到什么程度了? 时绒无暇细想,返回沧明镜身边,将遏行云和两个鹿角灵器塞到了他的手中:“我得去找师尊。就算我没有回来,攒着的两波遏行云音频,也足够院长你们支撑着,抵挡剩下的丧尸了。” 沧明镜抓紧她的胳膊,急躁道:“你才化境后期,你怎么去?” 轰隆隆! 一道炸响的惊雷打断了沧明镜的话。 墨黑的劫雷雷云不过须臾间便卷积成形,遮盖了整片天空。 兰源城上雷光闪烁。 大作的狂风吹拂起时绒的长发。 她脸色未变,笃定:“不管师尊有没有出事……我可以找到他,把他带回来,想办法救他。” 时绒道:“毕竟不管是我,还是整个万族联盟,都承受不起失去他的后果,不是吗?” 握住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松开了。 沧明镜知道,一旦白亦失控,他们所谓的守城抵抗,便会顷刻之间变得毫无意义。 低叹:“一定要回来。” “嗯。” …… 时绒祭出本命灵剑无悔,瞬间释放压制的修为。 死憋了这么多天,她终于感受了一把小龙当初的快感。 天雷落在身上,疼自然是疼的,但胸口无尽的恨意与惧意,在那撕裂的痛楚之中得到了无比畅快地宣泄。 她甚至想,大不了一死,最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步呢? 师尊顶天立地,岂会在一小小虫子身上翻车! 时绒高高跃起,举起长剑,大呼:“雷来!!” 天雷应声落下,时绒挥剑狠狠砸向地面。 汹涌的雷暴顺着剑尖,沿着地面爆裂开来。 刺目的雷光之中,丧尸群痛苦尖啸着,被集体秒杀。 那一瞬,她在自己心里,俨然已经成为了雷神的化身,只可惜手里拿的是剑,而不是锤子。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我看谁今天敢拦我!!” …… 龙濉听到这一句高呼回头:“??” 虽然不知时绒突然抽了什么风,但莫名代入地红了脸,转头问身边的龙刑:“我之前晋级的时候也这样吗?好羞耻啊……” 龙刑蹙眉看时绒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不知她为何会脱离队伍,但心想她一定是另有计划。 随口应:“那她的病况可能还是略严重一些。你平时还显一点,她整个深藏不露,就很吓人了。” 龙濉:“……” 一时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她。 …… 时绒靠着buff加持,孤身披荆斩棘,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远远望见横斩荡开的剑气,脑中顿时一个激灵,警醒了三分,寻声追逐而去。 越过山脉,是一片尸山血海。 满目血红的画卷之中,师尊始终白衣若雪,游走其上,犹如盛开在深渊炼狱之中的一朵幽兰。 血雾弥漫,他的墨发浮动,眉眼如山巅的寒雪,有种干净到易碎的美感。 便是这样一位画中走出来的谪仙美人,轻描淡写的挥剑之间,便是摧枯拉朽,地裂山崩,无人可挡其锐意锋芒。 时绒看呆了,莫名觉着这样的师尊,既陌生,又熟悉。 高高在上,宛如真正执掌生杀的天神。 一句“师尊”,哽在喉中,竟迟迟未能喊出来。 是白亦若有所感,先回眸发现了她。 眸底沉寂的漠然若冰雪刹那消融。 愕然:“绒崽?” 他无心剑一收,大为震惊,呼天抢地地奔了过来:“你怎么独个儿跑到这里来了,你要吓死我呀你!” 时绒:“……” 多少年了,她为什么还是没有习惯这种反差。 又想,幸好,他还认得她,没有完全被绒丝虫所掌控。 …… “绒丝虫大都跟到您这边来了,围攻兰源城的已经没多少高阶战力。我把遏行云留给了他们,相信他们不多时就能彻底清除那边的障碍了。” 时绒在师尊焦急忙慌查看她身上伤势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我顶着雷劫来的,没人伤到我,我还晋级了呢。” 绒崽没受伤固然很好,可她这个态度,莫名让他觉得怪怪的。 “我这边也一切顺利,那半步悟道就是个虚架子,压根不经打。之后就是顺手清一清这附近的小虾米……”他还是问,“你怎么会过来?” 时绒紧盯着他:“师尊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吗?” 白亦:“什么?” 时绒深深吸了一口气:“绒丝虫说,他已经寄生在你的体内了。师尊,我知您修的无情道,我们只怕帮不了你,行至此路,此局咱们应该如何破呢?” 白亦唇一抿,脸色骤然苍白起来:“……” 第156章 “寄生?” 白亦身影摇晃了一下, 瞳孔瞬间失焦。 其脸色的变幻看在她的眼里,犹如死刑的判昭书。 时绒心里一个咯噔,紧紧抓着师尊的胳膊:“是, 但您先别慌, 或许是绒丝虫骗我的呢,您自己什么感觉?” “我……” 仿佛为了验证这一句,白亦眉眼一凝,陡然感觉到什么异样, 唰地拉开自己左手的长袖。 两人同时垂眸, 亲眼瞧见他白净的皮下有血色的异物突兀地鼓起,在其体内肆意游走。 瞧那色泽和体型,确然是绒丝虫无误。 那画面太具冲击性。 时绒一窒, 如遭雷击:“……” 白亦面色如纸:“是真的……” 堂堂剑尊,言语时的尾调竟然在轻微的颤抖。 时绒闭上眼, 不忍再看下去了。 一把扑进师尊的怀里, 紧紧抱住他, 欲给予他最后一点的安全感。 “完了, 我完了绒崽。” 耳边之人嗓音凄楚,无力地依靠在她的肩膀上。嫌弃地将自己的左手拿远了些, 喃喃崩溃低泣, “我被虫子寄生了, 我已经不干净了……我一瞧它,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时绒宽慰的手僵在半空中:“……” 这要是龙濉, 她不得给他一击爱的铁拳, 让他清醒清醒。 现在问题的重点是这个吗? “什么干净不干净的……” 时绒试着挣扎了一下, 费力地扭过头来, “寄生只是暂时的, 清除掉就好了呀,没关系的。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咱们现在要怎么把它清除掉?” “……啊?你放心。” 白亦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吓到她了,语气听上去像在拼命地让自己振作起来,慢慢安抚道,“我没事,我没事的。只是……” 吧嗒一声。 是一颗“金豆子”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被防具隔开,圆润地从她肩头滚了下去。 “只是我长虫了。我怎么能长虫呢?” 白亦没忍住,当场一个破大防,呜咽,“我真的受不了这个,太恶心了……” 时绒茫然:“……?” 咱两是不是拿的不是一个剧的剧本,悲伤的步调为何如此的不统一呢? …… 白亦是不能好了。 伤心得直不起腰来,症状格外严重,自暴自弃地听不进人说话,比上次掉头发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时绒看他这反应,从最起初的惊慌之后,反倒冷静了下来。 师尊是个爱惜自己的身体,更惜命的人。 若他真有生命之忧,这会儿除了哭虫子恶心,总得想想辙自救。 最不济,总会抱着她,来一场临终托付,口述小几万字的遗言吧? 这些都没有。 从时绒十多年来与师尊相处的经验来看,这就证明如今的局面,于普世意义而言,问题不大。 她知道有些人晕血,不是晕所有的血,而是只单晕自己的血。 看别人血肉模糊尚且还好,一看到自己伤口血流如注,就生理性地心慌气短,头脑一片空白。 师尊怕也是这种。 平时看丧尸看虫团毫无压力,一但牵扯到自己身上就达咩了。 时绒虽然没太能get到他的点,但选择尊重了人怪癖和雷点的多样性。 连夜扛着师尊跑回兰源城,打算等他哭好了,再详细问问情况。 …… 时绒回到兰源城的时候,战事已歇。 绒丝虫的残兵败将们早已溃败、逃得不见踪影。 当然,它既然已经得手白亦,确实没必要再继续表演攻城的戏份了。 时绒入城时特地给师尊披了帽兜披肩,遮挡住了,稍加维护维护他清慈道君的排面。 但她明显高估了自家队友的水平,十余天的守城战过后,城内人除了守阵的两位长老和知情的沧明镜还睁着眼睛。其他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甚至没撑到回屋,当街便睡死过去了。 每个人在睡梦之中的脸上皆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从他们身上踩过去,都不见一个人醒来,鼾声震天,更别说怕他们瞧见什么了。 时绒顺顺当当带着师尊回了城主府的府邸。 被众人那份放松下来的疲乏感染到,往床上一瘫。 抱着师尊宽慰了两句,便靠进他怀里,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 沧明镜第二天大早找上门来询问情况,在院子里急得打转。 他明显是一宿没睡的模样,满眼的血丝。听说白亦起不来床,更是连连摇头,直说实在无法:“绒丝虫说得没错,无情道便是与其他大道法则完全隔绝开的。他生来注定是孤家寡人,除了自救,别无他法,你一定要他振作起来,想想辙!” 时绒打了个呵欠,余梦未醒:“但是师尊自己说没事,只说觉得虫子恶心,伤心得直哭。我觉得他不会是拿这个同我开玩笑的人。” 得亏师尊确然是累了,一沾床抱着她就睡了,不然按着从前的惯例,能哭小半宿。 沧明镜:“……” 沧明镜裂了。 谁听了刚以一己之力,把半步悟道以及上百大乘剿杀的冷清仙尊,一转头被只寄生虫给恶心哭了,不得裂呢? 就当没听见,也没接那话茬。 时绒又道:“况且他身上的虫子和咱们不一样,咱们在灵窍,他在左手。我寻思实在不行,还可以像桑延那样,断尾求生。” 沧明镜听得额角直跳,横竖是不敢再听他们小两口的事儿了。 自己接着肃然道,“不管什么法子,绒丝虫之乱已退,只要保住道君,咱们就算大获全胜。”默默将遏行云递了回来,“你走之后,我们所有人都除过一次虫了。实在不行,遏行云还能再开一次,你自己试试吧?” 时绒慢慢应:“嗯,也行。” “还有……” 沧明镜支吾起来。 时绒:“院长有话直说?” 沧明镜:“我昨天琢磨了半宿,想到还有一个法子。” “哦?” “咳咳……”沧明镜摸摸鼻子,略显尴尬,“我琢磨过,无情道抗拒其他法则之力,但骨魂火却属天地灵火。只要你俩神魄相交,气息相融,你的骨魂火就能进入他的体内而不被排斥,或许可以为他驱虫……” 时绒来了点兴致,眨眨眼:“您这意思是要我怎么做?为了苍生,为了大义,您展开详细说说?” 沧明镜:“……” …… 日光明暖,透过窗格散落在如瀑铺开的墨丝之上。 时绒坐在床边,正认真扒拉师尊的腰带。 解着解着,难过得失神,在床上瘫尸之人渐渐有了反应,脖颈泛起浅浅的红。 挪下一点挡住眼睛的手背,偷偷瞄她一眼,哑着嗓音问:“你干嘛呢?” “您缓过来些了吗?” 时绒垂眸,笑吟吟道:“我奉了皇命,过来合法耍流氓来了~” 白亦:“……” 白亦被她逗笑,情绪都好转了三分,任她作为,并没有抵抗,“耍什么宝。” 时绒终于解开了他的腰带,一一去掉了他的防具:“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我给师尊放了热水,打算一会儿帮师尊驱虫,这防具穿着碍事~” 白亦没有吱声,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 睫毛颤了颤,更加配合了。 …… 白亦居住的院落乃是城主府的主院,带有一个大莲花澡池。 游泳都成,泡两个人自然不是问题。 雾气氤氲缥缈,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时绒将遏行云放在池边。 白亦看到了,轻声:“……这个对我没用。” “有用没用试试再说嘛。” 时绒点击播放后,慢慢冲着白亦游了过来,临近也没刹车,施施然攀上他的腰身,坐在他的身上,笑问,“师尊要是不想看自己身体里的绒丝虫,我帮你把眼睛蒙上?” …… 白色的丝巾遮挡住视线,其余的感官被无限地放大。 时绒替他系好纱巾,只当寻常般软和亲昵地在他唇上香了一口。 白亦却脸一红,陡然意识到了这个局面,好像有点不对劲。 时绒这会儿尚没想太多。 鲛人歌声在轻声吟唱,她按着白亦的左手,一心留意着里头绒丝虫的动静。 绒崽的呼吸近在咫尺,若即若离。 白亦有点难受起来了,仿佛隔靴搔痒,让他莫名地心焦,催促地问道:“如何?” 时绒沮丧:“没用,它没反应。” 白亦淡淡:“大道三千,各成一路,便是如此吧。” 时绒垂下眸。 莲池水波荡漾,师尊半倚在池边,雪衣墨发,明是一副清冷出尘的模样。 那半幅丝巾遮掩下的唇,却尤为的红艳诱人,纯欲感拉满。 时绒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喃喃:“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白亦被摸得心尖一颤。 暧昧流淌,最是情动之时。 白亦的左手皮下陡然鼓出一块来,倔强且煞风景地发出了声音,冷冷道,“白亦修得乃是无情道,断情绝爱,你与他双修,那不是找死!” 白亦一愣:“?” 时绒不以为然:“要你管?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晓不晓得呀虫老板?” 白亦:“……” 白亦拉下丝巾,诧异:“谁说我修无情道?” “啊?” 这次轮到时绒懵逼了,“你不是吗?沧明镜院长这么告诉我的。” “他?”白亦无言以对,“他怎么会同你说这些?” 嘀嘀咕咕,“我若真是修的无情道,又怎么会应你呢,那不成人渣了……” 时绒瞳孔微缩,死死压抑住惊喜:“您说什么?” “我从前却是修无情道的,于剑道而言,这本是最贴合的道路,但我却并非自愿走这条道的。”白亦双手扶住她的腰,按着不让她乱动,“后来你……” 他瞥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思来想去,你待我既是真心的,我总不能让你一头热,始终拖着你不给你回馈。便碎了无情道,另劈大道,重回悟道境,解决完后顾之忧,方才来寻的你。” 白亦轻描淡写,说出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连吃瓜群众绒丝虫都惊掉了下巴,直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时绒:??? 碎无情道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搁你嘴里就不是个事儿啊? 时绒慢慢想明白一点,震惊到磕巴:“您、您之前闭关就是为了……” “嗯。” 两人都无视了绒丝虫的存在。 “那您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你知道这个啊,全天下知道我之前修无情道的就没几个。”白亦无比委屈,“我怎么知道沧明镜会多嘴,怎么为了我不知道的事跑去和你解释呢?” 等时绒出海接触到悟道境的时候,他已经是碎过无情道的人了。 特地跑去说一嘴,倒显得他是在给绒崽负担,借此压着她要对自己好一般。 时绒挠了挠头:好像……也是? 呆愣愣地看着自家师尊, 心口像是烧了一壶水,温度逐渐升高、升高,直至尖啸沸腾。 所以,他闭关三月不是为了躲她,是为了给彼此一个光明的未来? 所以,这世上没有什么天下与你难两全,师尊想的,从来只有不负如来不负卿,早早地替她两全了? 时绒心底满得要溢出来。 饿狼扑食地扑上去,恶狠狠啃上他的唇,辗转厮磨,吻得自己都沁出泪来:“呜呜呜,师尊,我可太喜欢你了……” 白亦温柔地承受着她激烈的撒欢,手掌揉捏着她的后脖颈,无声地宽慰。 唇瓣擦过她的脖颈,爱怜又占有欲极强地留下点点吻痕,轻声:“我更爱你。” 时绒被吻得情动。 不住呜咽着,但依旧保持了最后一丝理智:“可、可那个绒丝虫它……”怎么处理啊? “嗯……” 白亦手掌微微用力,将她压到自己身上,轻轻一吻。 清淡的笑容,染上三分沉寂而深重的欲望,在她耳边低声,“那就劳烦你帮帮我?” 时绒脑中轰然一声,炸开了。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