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讽刺,仿佛在说:他待在这里也没用,只是徒增负担。
他猛然抓住那官员的衣襟,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天灾当头,他、乃至朝廷的力量都不及容卿一人。
他确实只是一个无用的筑基期水灵根。
或许容卿说得对,十二州王朝注定要倾覆了。
第1章 念诗
容卿忙了小半个月才总算有了喘口气的闲暇。
洪水泄入江河, 十二州也总算放晴了,一连数日全是大晴天。
有谢和带着魔域几族在帮忙, 灾后的重建也轻松许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容卿取消了她的登基大典,只隆重的将仙门派立为国宗正派,派遣仙门派在各地协助灾后救治,将灵根觉醒者收入门中。
朝中也重新调度,消减了如今已没用的官职,几乎全换上了她的人。
她接手十二州有许多事务还不懂,好在有魔域的几位统领提点,她将一团乱麻的十二州逐渐理清,旧制崩塌, 她重新制定新的秩序。
废除了女子不得为官的制度, 一连提拔了三名天灵根女子入朝为官,鼓励灵根觉醒的女子入仙门派。
单单是这些事务便忙得她晕头转向,险些忘了端午节。
还是瞧见黄二与青娘在殿外的树下洗粽叶才想起来,明日便是端午了。
她走过去, 瞧见青娘在教黄二轻一点洗粽叶,别洗破了。
黄二的爪子粗苯,小心翼翼捏着粽叶, 认真的像在做什么天大的事。
“做的真好。”青娘夸他, “等会包粽子, 给你包个肉多的。”
黄二不满意的问:“不能全是肉吗?”
“那怎么包得住?”青娘笑着将一张张粽叶摆好, 往年她也喜欢自己包粽子给公主殿下吃, 公主不爱吃粽子里的蜜枣, 她就换成糯糯的地瓜, “若是往年端午会很热闹, 赛龙舟、打马球……”
“喝雄黄酒。”黄二接嘴道:“白娘娘变大蛇。”
容卿忍不住笑了。
黄二听见声音扭过头来,瞧见身后站着的容卿眼睛亮了亮:“卿卿今天好漂亮。”
傻瓜。
容卿今日穿了菖蒲色的衫子,银白的发松松束在肩后,簪子耳坠全都没戴,哪里就好漂亮了?
但黄二瞧着她,眼睛中映满了她,夸的真心实意:“像白娘娘一样。”
青娘也笑了,这些日子黄二留在宫中,她越与他相处,越觉得他傻里傻气却心地善良可爱,孩子一般。
“你见过白娘娘啊?”容卿用手里的书卷瞧了瞧他的脑袋。
他理直气壮说:“青娘和我讲过好几遍,我心里的白娘娘就是卿卿这样漂亮这样好。”他将粽叶丢进水里,“可恨那姓许的不知好歹。”
他想起来就愤愤不平。
“那都是假的。”容卿告诉他。
他立刻便说:“肯定是真的!昨个儿我问了,雷峰塔就在十二州!雷峰塔都是真的,白娘娘怎么可能是假的?”
容卿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倒是不好打破他的幻想,便说:“等空闲下来带你去雷峰塔玩。”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湿漉漉的手抓住容卿的衣袖问:“什么时候?今晚你有没有空闲呀?魔尊大人今晚来了咱们就去成不成?”
一双狗狗眼哀求地望着她。
容卿哪里忍心拒绝,“成啊,若是谢和今晚能回来,咱们就去。”
谢和一早就回魔域处理要紧的事务了,一来一回就要四五个时辰,她看今夜未必回来得了。
“肯定能!”黄二一口咬定道:“魔尊大人从来不在外过夜!”哪一天魔尊大人也会和卿卿一起过夜。
他又信心满满的说:“若他不回来,你就给他写情意绵绵的诗,他还不得立刻赶回来。”
容卿脸一红,又敲了他一下,“少胡说。”
青娘抿着嘴笑了,故意问黄二:“什么情意绵绵的诗啊?”
“青娘!”容卿涨红着脸,怎么连青娘也学坏了。
“嘿嘿。”黄二却一脸坏笑地凑近青娘说:“生小狗的诗……”
容卿羞臊的一把捏住了他的嘴筒子:“你再胡说我就不带你去了!”
她才不会。
黄二在她手掌下一点也不怕,他知道卿卿才不会生他的气,他也没有胡说,每次卿卿教魔尊大人写字,写着写着就去生小狗了。
他还看见了,魔尊大人的胸口写着很多字,魔尊大人说那是卿卿给他写的诗,情意绵绵的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青娘早就知道啦,那天魔尊大人和卿卿几天几夜没出来,青娘就知道他们是一对儿了。
有人进殿来禀报事务,容卿才松开黄二进了殿中。
黄二抖了抖被捏乱毛毛的脑袋,听见青娘低低问他说:“你们魔尊大人,可有和你说过,什么时候与公主成亲?”过了先帝的丧期吗?
成亲?
黄二想了想,“没听说过。”全魔域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儿,还要成亲吗?
魔尊大人好像确实没有说过。
青娘忧心忡忡的又朝殿内看了一眼,她哪里还会不清楚公主殿下和那位魔尊的关系,殿中几天几夜之后,她进殿中收拾时看见被褥上的血迹就知道了。
她知道公主不在意这些,但是……总是要成亲才好。
“皇帝和魔尊成亲住哪里?”黄二问青娘:“是卿卿和我们回魔域?还是魔尊大人嫁到人族?”
青娘被他问的愣了住,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有想到。
这样一想,她自己竟想笑,卿卿如今可是十二州的皇帝,她却还想着成亲不成亲的。
她自嘲的笑着说:“我真是个老古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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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容卿偷偷用鸳鸯镜与谢和说:今夜可以不必急着赶回来,好好休息一夜。
这些日子谢和太辛苦了,她不忍心让他来回奔波。
自从第一次双|修时,她将灵脉灌入谢和灵海中,没有经验,不但耗损了谢和的修为,还伤了谢和的身子。
她一直知道做玉鼎等同奉献自己的修为和身体,却没想到只一次就伤到了谢和。
是她那时完全昏了头,几天几夜的耗损,怎么可能不伤到谢和根本。
如今她想起来谢和那时苍白的脸,咬出血的唇,像个被拉扯坏的玩偶,仍然心有余悸。
他耗损自己渡她几日步入渡劫期,而那时她忙着要去救人,只留他一人在殿中调息。
好在这些日子她用灵脉与他双|修,帮他调息恢复了不少。
等忙完之后,她就好好陪着他调理。
袖子里的镜子震了一下,是谢和回了她。
容卿边听着女官汇报,边低下眼去看衣袖中的镜子,还没瞧见谢和的影子,先从镜子里传出一声轻笑低语——“今夜你不想与我调息了吗?”
容卿脸一红,忙将镜子捂了住,心虚的偷瞧汇报的女官。
女官声音顿了一下,又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继续将信函呈上。
袖子里的镜子又震了一下。
这次容卿却不敢再看,谢和定然又憋着什么臊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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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的魔尊殿之中。
谢和拿着镜子,始终等不到容卿的回复,轻轻叹了口气对镜子又说一句:“你真不想让我回去啊?”
不远处坐着的殊月忍不住咳了一声,将手中的信函摔在桌案上道:“魔尊大人到底还要不要我继续念下去了?”是谢和找他来,替他念积压的信函,如今却又当着他的面与容卿亲亲我我。
“念。”谢和放下镜子,挥手让他继续读。
殊月板着脸嘟囔:“你到底有没有学习识字?学了这么久,就只会写容卿和谢和?”
自然还学会了别的,比如“黄二”,比如“恩爱”、“玉鼎”、“鱼|水|之|欢”。
只是不好写给旁人看罢了。
谢和靠在宽大的椅子里,低头玩弄着小小的镜子,唇角的笑意遮掩不住,他的锁结终于交给了容卿。
他完完全全属于她了。
他从衣袖下抽出一截黑发,黑发上缠绕着他的银发,这是容卿在那夜剪下来给他的。
她说,这在人族叫“结发”,结发为夫妻。
后来她的黑发退成银发,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截黑发。
他手指轻轻绕着,脑子里全是她,难得失控的她,潮湿的她,还有立在天地间银发的她……她变的那么……
他懂得词语不多,只觉得美和漂亮已不足以形容她,该用神仙一样的词语来形容她。
但神仙也不好,神仙冷冰冰的,可她动|情时盛满了爱|欲。
谢和心中涌动出无数柔情蜜意,殊月在念什么,他有些走神。
拿着信函的殊月又气又无奈,谢和那副样子哪里还在听,他的魂儿早就飞了!
像个魔尊吗?
殊月坏心眼的瞟着他,故意念道:“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走神的魔尊大人突然抬起眼看向了他,狐疑地问他:“你在念什么?”
这他倒是听得见!
殊月白眼都快要翻上天,收起信函阴阳怪气说:“我在念哥哥的魂儿,哥哥学字记不住,这首诗倒是记得牢呢。”
谢和自然听得出来他的阴阳怪气,但他毫不生气,殊月就是在酸他,“卿卿总是写给我,自然记得牢。”他靠在椅背上竟开始背起来了:“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殊月被腻歪出了一身寒颤,打断他道:“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