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护罩日渐脆弱,仍然顽强地保护着主人。
季寻真哪里认不出,那银戒,是贺星洲的护身银龙。
到死,他也保护着她。
破境妖魔的模样,出乎他们意料,看来它的本体并不强,强的是它对人类的污染,以及对人心的操控。
季寻真与越不惊对视一眼,越不惊即刻知晓她的意思了。
他栖身上去,玉笛直直攻去,那蠕虫正要反应,不想玉笛一横,竟倾倒液体。
是从梦境中带来的女儿红!
季寻真潇洒将尾生打火石一扔,那破境妖魔便熊熊燃烧起来。
尾生情火不烧人类,澹台灵犀被银戒所化的护罩很好地保护了起来。
熊熊大火,烧尽了她那生生世世轮回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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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破境妖魔的焚烧,银戒所化的那层护罩出现了一丝龟裂,待那妖魔烧尽,护罩彻底化为齑粉。
而那身旁躺着的贺星洲,也随着那护罩的碎裂,化为粉尘,消逝于天地万物之中。
周围的场景开始变化,一些残留的环境纸箔一般被烧毁,这预示着澹台灵犀将从她的梦境中醒来。
那少女从长久的梦境中苏醒,她跟梦境里的模样相差无二,只是那双眼睛,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小武……小武……”
她抬起头来,看向季寻真,“我的小武在哪儿?”
季寻真指了指那地上的飞灰,“那为了救你最后一次,已化成了灰。”
澹台灵犀颤抖着手,趴在地上,以手指,小心翼翼地……粘黏那些细小的飞灰。
“你……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了吧?”季寻真试探性问道。
少女垂眸,顿首。
“全……全都知道了。”
包括她对小武种种间接的伤害,以及小武对她……所有的恨与付出。
正在这时,澹台灵犀手中银戒精光大盛,一条银龙从银戒中飞出,缠绕澹台灵犀周身。
澹台灵犀的眼睛忽然一亮,“是小武吗?”
“小武,是你对不对?你还在……你还在!”
她的眼睛里浑是那条漂亮英武的银龙,甚至伸手想要触碰,渐渐的……她的眼神从欢欣化为了惊诧,再到满是惊惶的绝望……
她捂住脑袋,痛苦万分地吼叫,“不……不要,不要把我的记忆抹掉!”
“我不要忘了他,不要忘了他!”
“这是怎么了?”越不惊凑近了问道。
“贺星洲知道,只要留着他存在过的记忆,澹台灵犀很可能活不下去。”季寻真看着眼前挣扎痛苦的少女,并没有上前阻止救助的意思,“他给银龙下的最后一个命令——”
“就是让她忘了他。”
澹台灵犀胡乱地抓住一个人,“求求你,求求你!”
“帮帮我,我不要忘了他,我不要……”她哭喊着,抓着沈涧的衣袖,如同抓住她最后一根稻草。
沈涧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一点一点抠开她的手。
澹台灵犀彻底绝望了,她的眼神逐渐从深渊里升起的恐惧与绝望,到了满目山河于无物的空洞。
她坐在地上,腥风吹拂在她的发间,如同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偶一般。
良久……良久……
季寻真尝试着晃了晃她,“澹台小姐。”
澹台灵犀抬起头,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季寻真敏感察觉到,澹台灵犀这个人,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歪着头,试探道,“季仙君?”
她竟还记得自己,季寻真问道,“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澹台灵犀落下盈盈泪水,属于大家小姐落难悲伤的泪水,悲不自胜,却总有一股从内至外的气度,“爹死了……”
“津阳道,也毁了……”
“那你还记得小武吗?”
“小武?”澹台灵犀疑惑。
“嗯。”
“是谁?”
真真切切的迷茫。
季寻真:“……”
这一段记忆,她谁都记得,独独彻彻底底地……忘了贺星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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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寻真一行人在议事堂外的小山坡上,发现了弯弯和茹娘他们,一同活着的还有一些百姓和府兵。
他们全都昏睡了过去,越不惊的死士无修用法术将他们运进了房中休息。
至于越不惊那些在破城之时献身的死士们,无修也都带回了他们的魂魄,送回永夜天狱,交予七星斗真阵仙们进行修复。
小天道:【越不惊好舒服哦,脏活累活都无修干。】
季寻真:“要不你来?”
小天道小手手贴紧季寻真手腕,充当一只合格的黏黏包:【小天道知道阿真你舍不得的啦……】
‘阿真?’季寻真挑眉,她的印象里,几乎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很少有人这么喊她。
不过小粘人精这样喊,她倒也不至于反感。
这段时间小天道很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很没用这个事实,关键时候闭上小嘴巴,还她一片安静天空。
她决定小小地纵容一下它,让它感受到一下人间的大爱和温暖。
如今,破境妖魔一死,现实里太守府外的怪物能为大减,季寻真先是吩咐澹台灵犀挖出了府中的藏酒,在越不惊缠枝玉笛的配合下,季寻真以尾生情火烧光了那些怪物。
通天大火,烧尽人类化作的怪物。
但是,只要有人,就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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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之后,弯弯茹娘他们清醒了,各自去清点家中遗留的财务。
津阳城需要重建,他们就是津阳城新的主人。
只是破城妖魔已除,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
季寻真望着这片废墟上的夕阳,扭头看向越不惊,“越不惊,你要回永夜天狱复命吗?”
越不惊的侧脸,有一股寥远的味道,“你呢?”
“我就要去托天城了。”季寻真明知人生到底终须一别,描摹着少年容颜,她还是有些许不舍。
“我要去登山。”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季寻真的目标都异常坚定。
她从不甘自己的命运,无论她的从前多不堪、多卑微,只要她还要一条命在,她就要争,与人争,与妖争,与天争,争出一片天长海阔来。
李淳风和沈涧也会同路,他们的择选官死完了,正好也没人发现季寻真与沈涧其实没有参加过择选。
“我……我能跟你们一起走吗?”这时候,澹台灵犀从他们身后款款走出。
她的眼神胆怯中,含着坚韧的真诚。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
津阳城其余活着的人,都经历过津阳幻境里的不断轮回,有了那些记忆的他们,没办法容下害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澹台灵犀。
同样,澹台灵犀也在潜意识里,排斥着曾经她给予过无限关怀与善意的人们。
“带她走吧。”沈涧率先开口。
“登山一途,凶险异常……”季寻真刚想说,就被沈涧打断了。
“在下可以照顾她。”
季寻真:“……”
季寻真:“???”
说实在的,沈涧方才低头瞧着澹台灵犀的那一眼,她嗅到了一丝男男女女那点不一样的情絮。
可以是可以,凭借两人的样貌身世,谁不说一声郎貌女才呢。
可贺星洲尸骨还未寒呢!
就算沈涧真的对澹台灵犀有几分意思,那也应该再忍忍,阿娘懂他这种急切心理,毕竟最大的情敌已然殒命,现在正是占据少女心灵的绝妙时机。
然而,好歹过了头七再说啊!
季寻真现在算是明白了:狼啊,就算是一匹再纯良的狼,也是有本能占据配偶的狼性的!
小天道:【唉,沈涧也不是崽崽了……】
季寻真点了点头,“那好吧,就带她一起走吧。”
毕竟带上澹台灵犀去托天城,也是贺星洲生前的心愿,在津阳城她已经没办法好好活下去了。
不过季寻真深深看了沈涧一眼,她决定找个时间和沈涧好好谈一谈,告诉他一些——
人类求偶的规则。
狰游弋地下,它敏锐地察觉出,这个一向视主人于无物的女人,居然开始主动把目光递向了主人。
“啧,有戏。”狰暗戳戳鼓励主人。
难道灭境也跟他们邪境一样,需要有厮杀与竞争,才会有欲望和动力?
狰不懂,但狰对主人的男女□□,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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