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玛格丽特看不下去了，稳稳握住她的手，用杯口抵住她的唇。

　　清凉的液体流淌进喉咙，少女无神的双眼终于有了焦距。

　　“发生了什么？”见其余两人都不说话，沃尔夫只能担起问话的职责，无奈地敲敲桌面，“该跟我们说说了……是不是教授派你来传话？”

　　细瘦的肩膀猛地打了个寒颤，握在手里的水杯差点摔到地上。

　　“是、是教授让我过来传话……”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沃尔夫的话，双眼死死盯着自己投射在桌面上的影子，艰难咽了下口水，“让、让所有人做、做好准备，要把那、那个封印起来……”

　　她指向毕夏普手中的两颗宝石，其余两人也往那个方向看去。

　　沃尔夫见毕夏普还在非常不上道地发怔，赶忙伸手在他后背拍了下。

　　接受到青年呆呆看过来的眼神，他又转头看向少女，继续耐心引导道：“他手里的这个是什么？”

　　埃米丽却连看都不敢看那边一眼：“是、是它……是‘那东西’的力量……它跟教授做了交易……”

　　直到此时，少女才磕磕绊绊说出“阿布希丹”和奥布里亚的谈话内容和当时的场景。

　　“啊……啊——！这不是吾主的力量吗？！”毕夏普闻言立刻夸张地瞪大眼，捧着两块宝石赞叹道，“多么美丽的——唔！你踩我干什么？”

　　玛格丽特收回脚，只冷冷吐出一个词：“闭嘴！”

　　她抱起双臂，目光冷厉地看向缩在椅子里的少女：“所以教授已经决定了，要用封印之书去封印它们？”

　　埃米丽低着头点头，又开始不断啜泣。

　　“别哭了，这是好事。只是这样，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女人拍拍少女的肩膀，视线扫向毕夏普，“拿好你手里的东西，跟我去准备法阵要用的材料。”

　　毕夏普呵呵两声，语气有点干巴巴的：“好什么好啊，这意思不就是要抹去妹妹的意识……”

　　埃米丽抽泣的声音顿住，却依旧捂着脸没有抬头。

　　“她变成现在这样，抹去意识反而比较轻松。”

　　玛格丽特的视线扫过沃尔夫强笑的脸和紧紧攥起的拳头，强调道：“如果牺牲她一个人就能救下整个世界，教授没有理由拒绝。”

　　沃尔夫沉默半晌，突然低笑一声：“说得好轻巧……要是换成他自己，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结果当然是一样的。教授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玛格丽特眯起眼，“只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他根本不会在意自己的牺牲。”

　　“我们也一样。只要是教授的命令，不论怎样都会执行。”

　　见青年不冷不热地扯了下嘴角，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危险：“看来你有一些不同的意见？”

　　“这可不敢。”沃尔夫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既然是教授的决定，我便不会反对……只是——”

　　他有些疲倦地揉了下眉心：“——我已经好几天没休息了，能不能先让我睡一觉再做别的？”

　　玛格丽特：“随你。”

　　说罢，就拉着毕夏普离开，将房间留给那两人。

　　高跟鞋踏在石板上，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哒哒”的回声。

　　守卫们看到她都纷纷靠到墙边，垂首等着他们走过。

　　他们在交错的地下城堡走了很久，偶尔会有几个跟两人打招呼的，但在看清女人的脸色后都发憷地退后。

　　手里的两枚宝石温度很低，即使握在手里这么久却依然捂不热，时刻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感。

　　毕夏普环视一圈，趁此时前后都没人，偷偷按住眼镜的中梁往下压，用裸眼观察起宝石上的细节。

　　两枚宝石加在一起都没有他的手心大，但重量却出奇得重。

　　起码对毕夏普来说，他只能一手拿一颗。

　　红色的晶体中似乎自带发光源，但又不是特别明亮。

　　打眼看去很亮，但仔细观察又有种沉淀感。

　　青年不停翻动晶体，在转到某个角度时手突然停住。

　　那是非常细小的、不仔细观察完全察觉不到的一丝白色。

　　非常微小，隐藏在晶体本身的光芒中非常不起眼，只要变换一下角度就会消失……

　　“你在做什么？”

　　抬头看到玛格丽特正停在不远处，正一脸不悦地看着他，毕夏普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因为观察宝石而停下了脚步。

　　“……没什么。这不是快要最终行动了，有点不安嘛。”他抚着胸口大松一口气，轻快地小跑几步，“现在终于能放心了！”

　　又过了几秒，青年终究没按捺住心中的分享欲，扯扯女人的衣袖，贴着她小声道：“你也听到了……”

　　“是蠢货就管好自己的嘴。”

　　玛格丽特依旧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经过测量，快速又有条不紊地前进着。

　　“我们只要遵守教授的命令就好。”

　　***

　　沿着狭窄的阶梯往下，越是深入周围的黑雾就越稠密。

　　这里并不能算是完全的黑暗。

　　仔细看便能发现，黑雾也不过是由一些细小的黑色颗粒组成。

　　男人走在其中，丝毫没有被其影响的迹象。

　　「感到遗憾吗？」它问道，「我感到你在难过。」

　　阿布希丹的脚步停顿半晌，小幅度地摇摇头，伸手推开面前的铁门。

　　“我一直很好奇，你和伊里欧斯的关系。”他看着近十米高的大门在面前缓缓打开，虚虚眯起眼，“当时……你也向他发出了邀请吗？”

　　四周的黑色似乎扭曲一阵，随后回归平静。

　　「伊里欧斯是出生就死掉的人。为了达成他母亲的愿望，他的灵魂与我的一部分混到了一起……他是我的第一双“眼睛”……」重重叠叠的声音这样说道，「他原本能成为最适合我的容器。如果有他的协助，我根本不会惧怕“那家伙”……」

　　「可他偏偏选择跟“那家伙”联手了！」

　　它的声音变得杂乱起来，愤怒几乎要冲破整个空间。

　　「我给予了他知识，我给予了他力量，我甚至违背了法则，给予了他第二次生命……可他背叛了我！」

　　四周的黑雾也随着它的情绪有了波动，狂躁地翻滚着。

　　「就因为几个人类，他就认定我是“不该存在的”……就为了那些陪伴他不过几年的家伙，他居然否定了自己坚守了二十年的信条！」它的声音里带上显而易见的怒气，「他欺骗了我！他引诱我将核心全部放进他的身体……我以为那是信任，结果只是一个骗局！」

　　「他用自己的身体困住了我，让“那家伙”分割了除了核心外的所有力量，带着我的核心陷入沉睡，还试图说服我……真是做梦！」

　　「我绝对不会原谅他……背叛者怎么配提和解！！」

　　阿布希丹对周身涌动的黑雾没有丝毫畏惧，径直走进铁门。

　　这个空间很大，棚顶也很高，在黑雾的遮盖下几乎望不到顶。

　　走到最前方，踏上高高的阶梯，另一侧是所有黑雾的源头。

　　一度曾被称为神明乐园的天之国，也是现在位于世界中央的黑洞。

　　“第一道英雄之墓的门会打开，就是因为你完全吞噬了伊里欧斯最后残留的意识。”阿布希丹望着深不见地的深渊，“吞掉了他的意识，你的疑问得到解答了吗？”

　　「…………」

　　耳边杂乱的声音倏地消失，空旷的空间突然变得很安静。

　　阿布希丹轻笑一声：“黑洞里是什么感觉？”

　　「……很冷、很深，根本探不到底……我讨厌那里。」

　　“那为什么还要把核心放到那里？”男人歪歪头，“你害怕我成为第二个伊里欧斯，所以才宁可把核心放到自己讨厌的地方也不肯拿出来？”

　　「我不是傻瓜，不会上当两次。」

　　它的语气突然变得恶劣：「你要是想真正与我融合也可以。不过你会再也无法拥有自我意识，你会彻底变为我的一部分。就跟那些亡灵一样，我会收回对你的优待……」

　　“好啊。”

　　阿布希丹打断它的话，轻快地笑起来：“只要这样做，你也会接触到我的灵魂，了解我的想法，然后真正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

　　「……我不会再相信任何生者的话。」它讥笑道，「你们都一样，都是嘴上涂满蜜糖的骗子。」

　　耳边的回应并没有让男人表现出任何不悦或焦急的情绪。

　　他将三颗宝石扔进帽子后放到一边，背对着黑洞张开双臂。

　　“我想帮助你，就像帮助那些莫丹人一样。”

　　“你只是被逼到了绝路……我明白那种感觉。”

　　他仰起脖颈，慢慢闭上眼。

　　“我是不是在说谎，你可以自己去看。”

　　男人任由自己的身体向后倒去，转瞬便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第347章 阿布希丹·阿尼克西（一） 走出牢笼的……

　　视野完全被黑暗覆盖后, 周边变得异常安静。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体在快速下坠，但时间长了，下坠带来的失重感开始消失。

　　周身的一切仿佛完全静止, 像是梦境又比梦境更真实。

　　阿布希丹伸出手, 即使看不到也有一种恍惚的预感。

　　从指尖开始慢慢破碎……自己的五感正在被什么夺走。

　　身体仿佛也化为一颗颗细小的尘埃，意识渐渐模糊，与那些黑雾一样漂浮在半空。

　　然而他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有种终于放下一切的解脱感。

　　任由那些东西将自己分散，沉沉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

　　“…………阿布……”

　　“……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