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蒂丝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您还记得自己是是谁吗?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道里?”
男人晃晃悠悠的身体停止摇摆,第一次正眼看向坎蒂丝。
不知为何,对上那双混沌的眼睛,坎蒂丝不由地心跳加速。
一种未知的、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思绪,让她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这不对劲!
失神的眼睛快速眨动,坎蒂丝猛地站起身,椅子和地板产生的摩擦声让她迅速恢复神智。
砰砰的心跳鼓胀到耳膜,坎蒂丝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逐渐站起,漆黑的影子笼罩她的全身,逆光的人形向她的方向倾倒。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女士。就像我也不需要知道你是谁一样。”
坎蒂丝的手已经发放腰侧的匕首柄上了,乍然听到这句话,身形不由定住,抬头看向男人。
男人却又趁她不备,迅速捞回自己的酒瓶。
举高前居然还挑衅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又是仰头一口闷。
坎蒂丝:………我特么……
这人在搞什么?!不喝酒能死还是咋地!
那挑衅的一瞥就像扔进油桶的火柴。坎蒂丝瞬间忘记刚刚男人带给她的恐惧感,一把夺过酒瓶。
激动之下力道没控制好,瓶中的液体遵循着原有的物理轨迹,在旅馆的大厅再次表演了场天女散花。
两人都被天降的酒水浇了一头。
抹了把脸上的液体,坎蒂丝觉得自己很多年都没这么生气了。
手指着男人,她的声线都在微微颤抖:“一天到晚喝这么多酒……你是在找死吗?!”
没想到,男人不但没被喝住,反而摇头晃脑地反驳起来。
“活着不一定能快乐,死亡不一定会痛苦。”他倒回木椅,像滩烂泥似的歪在上面,仰头摇了摇手指,“人生没意思,生活没意思,长眠才是幸福。”
有那么一霎那,坎蒂丝差点举起手里的酒瓶,亲手送他去寻觅幸福。
好在,老板娘及时探出头,打断她的后续动作。
“你们在搞什么呢?”她看了眼再次被弄脏的地板,差点没背过气,“你们要打出去打!弄脏我这里是要付钱的!”
凉风一吹,坎蒂丝沸腾的脑细胞终于冷却下来。
她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枚银币,按在柜台上:“麻烦您,再烧一桶热水……”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伯拍着大腿,在房间里肆意地放声大笑。
“快快,让我采访下,亲爱的坎蒂丝小姐。”他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您是怎么在一场正经的问询里把自己搞成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还没说完,自己先笑了个仰倒,披着毯子打起滚。
菲这次也没站在她这边,也在空中滚成一团,“嘻嘻嘻”的笑声不绝于耳。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坎蒂丝身上还披着张薄毯蹲在壁炉旁,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喷嚏。
艾伯终于笑够了,撑起身体:“你也别沮丧,这不也有收获吗?”
坎蒂丝揉揉鼻子:“那倒是。”
起码证明那男人并不是个百分百的疯子,也是可以交流的。
尽管他看起来确实不太正常……
“能交流就能套出情报……让我想想。”
艾伯翻身坐起,摸摸下巴思索道:“他会不会是在装疯卖傻?”
坎蒂丝咬牙:“不,他就是有病!”
“别意气用事啊,真疯会疯得那么贱?”艾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逗乐,“这么看,我倒是觉得他真知道些什么。”
坎蒂丝用手卷着毯子边,撇撇嘴:“知道又有什么用?他不肯说我们又不能真对他怎么样。”
“啧啧啧,你还是太嫩了。”艾伯煞有其事地板起脸,“你仔细看过他的服饰了吗?”
“虽然破破烂烂还脏得惊人,但你看看那身斗篷和藏有短剑鞘的靴子,那确实是冒险者独有装备。”
坎蒂丝认真回忆一番,发现确实是这样。
“所以,他真的是个冒险者,那又怎样?”她有些摸不到头脑,“你的徽章管用吗?”
艾伯:“……冒险者并不是都属于冒险者协会,协会也是会选人的好吗。”
坎蒂丝将脑袋靠上墙壁,比出一个“继续”的手势。
艾伯以拳抵唇轻咳两声,才正经道:“现在我要传授给你的,是我做了十年冒险者积攒的重要经验,你一定要好好记住。”
坎蒂丝的心情很复杂。
上次艾伯这么说,下一句接的是“不吃饭就会死”的世纪金句……
真是又期待又希望他能少费点口水。
“冒险者,一个时常在生死边缘游走,看透世间炎凉的职业。”他的眼神变得深邃,隐约透着智慧的光芒,“我们不畏惧危险,不畏惧挑战,却有一个共同的软肋……”
坎蒂丝试探道:“……缺钱?”
“错!你怎么能这么肤浅!!”
艾伯痛心疾首的站起身,把身上的毯子当披风挥,从而表达自己不满的情绪:“你这是对我们冒险者的亵渎和侮辱!”
坎蒂丝:……
怎么就侮辱了?工作不都是为了钱。
不过看他演得起劲,坎蒂丝张张嘴,体贴的没反驳。
“是爱!”他高举双手,振声呐喊,“没有冒险者能拒绝陌生人的一片真心!”
薄毯一挥,还打着绷带的左手指向坎蒂丝:“向他展现你的爱,展现你对他的善意!信我,他一定无法拒绝!”
坎蒂丝:“…………哈?”
第25章 放弃 英雄之墓7
艾伯的激情演说没能得到掌声,只收获了一个白眼。
“你……是不是在记恨我?”坎蒂丝裹紧自己的小毯子,揪着眉头看他,“就因为我一直在用截肢威胁你,还不让你喝酒吃肉?”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用这种话恶心她?
艾伯又单腿蹦跶了两下,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积累的经验!”
坎蒂丝面无表情地指向门口:“那你去吧,用你的爱感化那个臭酒鬼。”
她今日内是不想再见到那家伙了。
艾伯一甩头,还真去了。
他拄着坎蒂丝的木杖,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正巧碰见老板娘端着一碗浓汤准备上楼。
老板娘抬抬下巴:“那位小姐点的汤,还要不要了?”
碧绿的眼珠转了下,艾伯立刻露出营业式笑容。
他指了指酒鬼坐的那桌:“要的要的,放到那里就好。”
老板娘没说什么,搁下碗又回后院了。
趁着四下无人,艾伯十分自来熟地搭上男人的肩膀:“兄弟啊,上次跟你说了半天话你都不理我,倒是跟我的同伴聊得很开心呀。”
他凑近男人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你都把人家小姑娘惹哭了。”
他的视线一刻都没离开男人的脸,希望能捕捉到一些微妙动作或表情。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男人根本不理他,拿着酒瓶吨吨吨。
“你也别怪人家小妹妹。她是个药剂师,就看不得别人糟蹋自己的身体。”艾伯将热乎乎的浓汤推到他面前,“你看,就算被你气走了,她还给你点了碗热汤暖暖胃。”
男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依旧吨吨吨。
艾伯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兄弟,现在都没别人在了,我们也都知道你不是真疯,坦诚点不好吗?”
男人:吨吨吨。
两小时后。
坎蒂丝看着房门被打开又关上,艾伯像只斗败的公鸡,一头栽进枕头里再没能站起来。
她走到床边捡起自己的木杖,戳了戳床上的一滩:“进展怎么样?”
“他是,酒桶,吗?”艾伯勉强侧过头,声音沙哑地要命,一听就知道这两小时没摸鱼,“怎么那么能喝!”
坎蒂丝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也觉得他太能喝了。”
说起来,这人的某些方面也很让人钦佩。
正常人天天喝那么多,早就把胃喝穿了,他居然这么喝了小半个月。
“我说了那么多,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艾伯抹了把不存在的血泪,哑着声控诉:“两个小时啊!要不是老板娘跑出来骂我烦,我都要怀疑自己变成空气了!”
相比之下,他对坎蒂丝的态度简直是贵宾级待遇。
艾伯接过自带的水囊,“咕嘟咕嘟”造下去半袋才缓过来。
“他拒绝了我的爱。”艾伯深沉地拍拍坎蒂丝的肩膀,“这项艰巨又沉重的任务还要落在你的身上。”
坎蒂丝赶忙抖落他的爪子,用鲜明的肢体语言展示她的抗拒。
“哎,都到这一步了,还真有点不甘心啊……”艾伯向后仰倒,叹了口气,“不过你要是想放弃也无所谓,反正我们都尽力了。等苟到我的伤好了,我们就往回走……”
听到“放弃”这两个字,坎蒂丝的身形瞬时顿住。
要放弃吗?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字。以至于现在听到,都感到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