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袭击！”

　　一名精灵哨兵最先察觉到不妥，他吹响警戒哨音，尖锐的鸣叫震落树梢的积雪。在细细密密的碎雪下，他们终于看清跟在身后的是什么。

　　——是一堆奇形怪状的魔族。

　　都是黑魆魆的，几乎和雪地里的乱石、泥土融为一片。他们有的带着双角，有的还是四爪着地的兽形，有的长着好几对翅膀，有的身披长毛，全都没有正经的人形。

　　维尔斯心中暗道：全都是低等魔族。

　　低等魔族和普通精灵的战力不分上下，但他队伍里人数不多，首要任务是避免正面对抗。

　　维尔斯心中迅速判断，他抬手拉弓射出一箭，箭支在树林里爆开，打出一个缺口。

　　“跑！”

　　他的弓箭和匕首上附着着光明魔法，对这些低等魔族来说是很棘手的。也是因此，小队成员们才可以在数量众多的围追堵截下逃离追踪。

　　但魔族的速度一样很快，这场两个种族的追逐战在寂静的森林里展开，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

　　中途有不少精灵受伤，但对方一样有伤亡。

　　尽管如此，这些低等魔族依然没有放过追踪他们，仿佛对战斗毫无恐惧。

　　魔族也是高等智慧生物，虽然是族群里最弱小的低等，但他们一样恐惧死亡。但比起和精灵族博弈而死，违背那位的命令而死更令他们畏惧。

　　埋藏在血缘里的压制让这些魔族疯了一样死死咬着维尔斯的小队不放。

　　“这不正常。”维尔斯皱眉，“他们不是在捕猎。”

　　“他们在阻止我们靠近。”

　　魔族在把他们朝反方向驱赶。

　　维尔斯终于察觉到事情恐怕有些复杂。

　　艾达那些人口中的石板村恐怕不是个人类村子，而是高级恶魔们盘踞的堡垒，而他们只不过是豢养的奴隶。

　　所以周围才会有那么多低等魔族徘徊，他们应该在保护自己的‘王’。

　　精灵们利用自身的灵活矫健逃离魔族的围追堵截。

　　但直到面对面了维尔斯才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的这样。

　　那些被冻得瑟瑟发抖，此刻满脸惊讶的人类男人。他们简朴、贫穷，但绝不是被掌控和奴役的模样。

　　这就是一个真正自由的人类村落。

　　而且……

　　维尔斯转向面前的少女，目光渐渐温柔。

　　最重要的是，那么美丽的存在，绝不可能是那些深渊的魔物。

　　过了好一会，所有人才冷静下来，聚集在了岸边。

　　元菱站在中间隔开精灵族和人族，还顺手拉住一个狂躁爆衣的阿布。

　　两条死鱼丢在地上无人问津。

　　她看向艾达：“怎么回事？”

　　“大人，这就是我提过的加布利尔精灵部族的人，这位是他们的王子维尔斯。”

　　后者绅士地行了一个礼，完全没有因为身处荒郊野外而慌张。他和他身后的精灵猎手们个个肩宽腿长，金色的发丝深浅不一，但维尔斯是其中最漂亮的一个。

　　元菱目光探究：“请问阁下追寻至此，有何贵干？”

　　问话的时候，她的手始终放在落雪飞花剑的剑柄上，稍一发力就能拔剑出鞘。

　　维尔斯当然注意到了，但他毫不在意。

　　“尊敬的小姐，我以信仰起誓，我们对您毫无恶意，精灵部族来此只是想要寻求帮助。”

　　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愣愣望着她开口，“小姐，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元菱有些疑惑，她为什么听出了一点祈求的意味？

　　“我叫元菱。”

　　维尔斯将这两个字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重复，最后牢牢锁入记忆深处。

　　俊美的精灵王子弯腰施礼，低垂眼眸：“元菱小姐，您是狩猎女神的地上代行者，是圣洁和光明的化身，请允许加布利尔精灵部族以忠诚为您的冠冕增添荣光。”

　　元菱：每个字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完全听不懂？

　　艾达等人表情古怪，阿布的衣衫碎成烂条条挂在身上，他自己也不在乎了，只是警惕地瞪着精灵们。

　　元菱的注意力则更多的放在地上的死鱼身上：……你们真的不捡吗？

　　两拨人诡异地静立。

　　乌云吹走，放出一些阳光。这时一只角鸮闪电一样飞来，灰色的翅膀划出破空的声音。

　　维尔斯猛地侧身避过，角鸮的利爪擦着他脸颊掠过，抓断了几绺金发。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惊了。

　　维尔斯用手背擦了擦脸，上面火辣辣的。他盯着那只诡异的角鸮，后者不断发出尖锐地鸣叫，扇动翅膀悬停在少女身后，呈保护姿态。

　　或者说是占有的姿态。

　　从这只角鸮的身上，他能感觉到一股诡异到恐怖的力量。

　　但可惜，目前它只能屈居鸟身。

　　维尔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原来这就是魔族们想要掩盖的大秘密。

　　元菱不明所以，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小灰和精灵王子忽然间开打，气氛还如此紧张。

　　然后她就听见对方开口了。

　　“各位，我们原本是想来这里请求交易更多的止血药。”

　　“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维尔斯轻轻朝前方伸出手，脸上带着微笑：“元菱小姐，您愿意来我们的部落吗？”

　　*

　　“轰隆隆——”天空闪过紫红色的雷电。

　　漆黑、压抑的威慑感笼罩了整片峡谷。

　　“废物。”

　　一道冷漠的声音幽幽传来。

　　虽然听起来很平静，甚至说没有情绪波动，但站在墙边的一排高级属魔们还是哗啦啦全跪下了。

　　他们把额头紧紧贴合冰冷地板，尽力把自己压低存在感，谁也不敢抬头。

　　黑夜峡谷里，新一轮的血月照亮大地。城堡里寂静一片，连小蝙蝠们都缩成一团，望着那个独身站在窗前的男人瑟瑟发抖。

　　无人可以承受魔王的怒火。

　　那种凝重到犹如实质的重压让属魔们呼吸困难、冷汗涔涔，个别年轻一些的甚至开始抽搐。

　　他们不得不挣扎着开口：“陛下息怒……”

　　爱格伯特一动不动，声音冷硬。

　　“自己去领罚。”

　　一名高级属魔走出来，连滚带爬退下去：“是，陛下……”

　　那批魔兽森林里的低等魔族是他的远远远亲，虽然受了罚，但属魔脸上却有一丝庆幸，他起码可以保全这条命了。

　　爱格伯特望向窗外一成不变的雪白，面色极度难看。

　　看久了石板村的烟火，熟悉了她身上的气味，这早该习惯的孤独竟然变得那么难以忍受。

　　伪装在魔王平静无波后面的，密密麻麻全是不堪入目的嫉妒。

　　爱格伯特捏住眉心。

　　“我要亲自去一趟。”

　　众魔还未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就见长长的黑色披风拖曳过眼前，瞬间就到了十米开外。

　　胆子最大的一名属魔连忙往前跑了几步：“可是陛下，世纪契约中明确规定了，几位魔王都不可以离开属地的城堡……”

　　从古至今千百万年，再强大的魔王都没有离开过。爱格伯特之前虽然不在乎，但也没有强硬的违背契约。

　　不过这只属魔的话未说完，就对上一双嗜血的红色眼睛，瞳孔里头是深不见底的死寂。

　　巨大的恐惧袭来，他直接哑了声，瑟瑟发抖趴伏在地面。

　　爱格伯特看了他们一会，沉默着挥袖离开。

　　在他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时候，仿佛泄愤一样，“轰——”的一声，古老的城堡直接坍塌了一半。

　　*

　　石板村里。

　　艾达脸色麻木地蹲坐在地上。

　　在他身边，男人们一样神色麻木地坐着。

　　他们也没想到，一天之前自己还是村里的明星，出门凿冰打个水的功夫，忽然冒出来一拨精灵。

　　——还个个都是金发碧眼、肩宽腿长的大美人。

　　和精灵们站在一起，身为男人的气概和尊严莫名其妙就矮了一截。

　　不止是艾达，阿布咬着下唇蹲在角落，看维尔斯从口袋里拿出各种做工精妙的工具、武器，一下子就吸引了元菱的视线。

　　那都是他做不出来的东西。

　　精灵王子优雅从容，两人甚至还相谈甚欢，元菱好几次被逗笑。

　　看得出来，女神大人对他们的生活很感兴趣。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小杰克倔强地摇头：“我不相信，大人不会抛下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