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允，完全不是对手。

　　姜秋水满不在乎地给裴允夹上一筷他最讨厌的菜，开口道：“既然你好奇，我便告诉你好了。”

　　“师姐……呃，师兄？”亓瑶瑶体贴道：“你现在若不想说，不必急着说。”

　　“没事。”姜秋水道：“因我出生之日，国师预见我男生女相，身负诅咒，会招来灾祸，他们便将我当作女子抚养，后来将我送去琉璃宗。”

　　“最近国师说我命数有变，我就被叫了回来。具体的事，我却是在你们发来厌生剑的消息，去寻国师时才知道的。”

　　“预言中，我是血剑主人，会带领天怀国走向灭亡。”

　　姜秋水一顿，彷佛陷入沉思之中，旋即继续道：“他……父皇很久之前就令国师寻找压制厌生剑的方法，所以它才会被如此轻而易举地收服。”

　　“而且，也许是因我命数有变，血剑出世的时间比预言中早上许多，实力尚未完全恢复。”

　　“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但我看父皇……啊不，皇上他其实也很关心师兄呀。”亓瑶瑶笑吟吟道：“他为了师兄的安全，将你送到全天下最好的师尊手下拜师学艺，知道诅咒没了，又急忙把你叫回家，肯定是很想你。”

　　少女的笑容毫无阴霾，说出的话也是与姜秋水平日想法截然不同的角度，他低声道：“也许是吧。”

　　也许确实如此，所以他侥幸存活至今，没有在出生那日就被处死，以绝后患。

　　好端端的预言，怎么就变了呢？

　　唔……他裴允不是想诅咒姜秋水，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眼见两人四目相对，姜秋水耳根开始泛红，嘴唇微动，一副就要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的样子，裴允清清喉咙，打断道：“师兄，你的命数为何突然变了？国师怎么突然就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姜秋水风轻云淡地瞥一眼裴允，回答第二个问题道：“说出未来之事，恐遭上天责罚，但既然我命运改变，他当然能将原来的预言告诉我。”

　　“至于为何变了……”

　　“因为一个人。”姜秋水意有所指地看着亓瑶瑶。

　　“谁呀？”少女眸若星辰，满心期待地问道。

　　裴允抿唇，忽然就很后悔自己又挖了一个坑。

第87章 天怀国第4天 家人

　　少女嫣然一笑, 眸若星河，她双手托着下巴，扑扇着卷长的睫毛，乖巧地看向姜秋水。

　　“与师兄命运紧密相缠之人, 究竟是谁呀？”

　　明知故问, 肯定是你啊。

　　为何是你？又能轻而易举地扯出一大堆所谓上天注定的缘分。到时候看你这个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的亓瑶瑶如何装疯卖傻。

　　裴允神色恹恹, 他自欺欺人地捂住半边耳朵，右手握着筷子, 像握着匕首般愤愤不平地戳着盘中可怜的食物。

　　姜秋水却不急着回答，他假惺惺地看着裴允，担忧道：“裴允, 怎么了？我看你吃得很少, 是御厨的手艺不合胃口吗？还是青玉镶赤金箸用着不顺手？”

　　他虚伪的关怀很是僵硬，其中的阴阳怪气毫不掩饰, 似乎是在模仿着记忆中某个妃嫔的语气。

　　亓瑶瑶察觉到他语气的不自然，却只当是师兄不习惯如此直白地关爱裴允，毕竟平时师兄随随便便说上几句话, 就会开始脸红。

　　“对呀，你都没吃几口。”她扭头看向裴允。

　　“我……”裴允硬着头皮吃了一口，他味同嚼蜡艰难地吞下后, 强颜欢笑道：“呵呵, 其实也不是不合胃口，只是见到师兄，太激动，一时间忘了吃。”

　　“哦。”姜秋水恍然大悟般应了一声，他旋即道：“其实，改变我命数之人是谁, 国师没有告诉我，不过……”

　　“不过什么呀？”亓瑶瑶被吊足了胃口，她扬起圆嘟嘟的脸，忍不住娇声娇气地催促道。

　　男子目光清澈如泓，望着她如一滩幽静池水，眼中肆意嚣张的锋芒暂藏，转而是徐徐图之的沉稳，亓瑶瑶不由一愣。

　　总觉得师姐变师兄后，性格也变了些许……

　　姜秋水微微偏头，看向窗外的似锦繁花：“不过我心中已有推测，若为帝王，我愿与她共享盛世繁华，若不为帝王，闲云野鹤，世间佳肴，漫漫仙途……我想陪她去做她最喜欢的事。”

　　“瑶瑶意下如何？”他的脸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泛红，这句话虽有些委婉，但确实已经到了姜秋水的极限。

　　没了诅咒，谢淮书再无理由阻止约束他。

　　海晏河清，万臣朝拜，假若他真有一天不得不担负起迟来的属于大皇子的责任，他只希望有一人能长伴于他的身旁。

　　但也许，他也会为了那个人，义无反顾地离开天怀国，割舍姜秋水这一个名字。

　　“挺好的。”亓瑶瑶不暇思索道。

　　嗯？

　　姜秋水脸上微微泛红，眼神有些躲闪，他轻声道：“瑶瑶……当真觉得挺好的？我本担心，你会……”拒绝我。

　　“啪”地一声，裴允手中的筷子拍到桌上。

　　他忍无可忍，终于爆发道：“他当然是要与他未来的皇后，不知哪位世家贵女共享盛世繁华，他会有三宫六院，天下佳人，逍遥快活无比，亓瑶瑶，你去凑什么热闹？”

　　欸？

　　为什么说她凑热闹？

　　她不是在鼓励师兄勇敢追求真爱吗？

　　亓瑶瑶先是一怔，而后很快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她急急忙忙地摆手解释道：“我不想和师兄……啊，不是，我确实也想共享富贵啦，但是，呃，但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想说，师兄的提议很不错啦……师兄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一定也会赞同的。”她手足无措，面红耳赤，有些焦急地揉了揉头发，将好好的发髻拉扯得有些散乱。

　　师兄说过，他有一心上人，甚至向她请教了如何讨那人欢心。她心中猜测这神秘女子与改变命数之人有关，光想着打听一二，没想到裴允一个胡搅蛮缠，差点让师兄误会了她。

　　她亓瑶瑶！才不是那种！会对自家的师兄师姐产生非分之想的坏师妹呢！

　　“嗯，我知道。”姜秋水虚虚掩住口鼻，他半敛着眸，耳朵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

　　提议不错，却略显唐突，还是要脚踏实地向瑶瑶证明自己，方能得偿所愿。

　　见亓瑶瑶的反应，裴允却是喜上眉梢，亓瑶瑶总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迟钝异常，根据他总结出的经验，她肯定是错误理解了姜秋水的意思。

　　呵呵，姜秋水，自以为心意传达，却被无情打击这种事，可总算轮到你了。

　　扬眉吐气的时机终于到来，裴允清清喉咙，热心地帮亓瑶瑶解释道：“师兄，你误会了，瑶瑶以为你在问她，追求改变你命数之人是否可行，她怜悯你在琉璃宗内知心者寥寥无几，所以鼓励你去追求那个人呢！”

　　他故意将“那个人”三字说得字正腔圆，一字一顿。

　　怜悯？寥寥无几？这两个词真是怪头怪脑。

　　不过亓瑶瑶也顾不上那么多，附和道：“对，师姐，我正是那个意思，师兄不要误会。”

　　她一时嘴快，短短的一句话里，既有师兄又有师姐，看来确实是紧张极了。

　　裴允乘胜追击道：“至于瑶瑶说她也想共享富贵……”

　　“师兄。”他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道：“苟富贵，勿相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和瑶瑶作为你琉璃宗的师弟师妹，的确也想跟着沾沾光啊。”

　　“嗯嗯。”亓瑶瑶点头如捣蒜：“毕竟我们在琉璃宗，就和一家人一样嘛。”

　　一家人？

　　只是家人般的喜欢？姜秋水顿觉失落，虽然以“只是”二字来修饰家人，略显得薄情了些，但在成为老夫老妻之前，便被归类到一家人，实属不妙。

　　姜秋水是家人，裴允也是家人，与裴允那家伙在瑶瑶心中同处一个地位，又总觉得贬低了自己的身份。

　　但换个角度一想，裴允费尽心机，恬不知耻地在荒郊野外脱衣引诱，仍逃不出家人的范围内，真是叫人浑身舒泰。

　　姜秋水面上红晕褪去，他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神情自若道：“刚才裴师弟大惊小怪，突然暴起，吓得我误以为瑶瑶爱慕于我，还有些惶恐不安，生怕辜负了这份情意。”

　　“但听完裴师弟的解释，瑶瑶原本的理解与我心中所想分毫不差，真不知道为什么，裴师弟一开口便扯到什么皇后去了，真好笑。”

　　死道友不死贫僧，亓瑶瑶讪笑着摸了摸鼻子，缺德地转移话题道：“可能是他满脑子都想着当皇后吧，他想有道侣许久了。”

　　“师兄，你知道的吧？裴允从前迟迟不选定本命法器，就是想用与他未来道侣一对的法器。”

　　裴允痛苦地捂住额头，他瞥一眼带着几分自得的姜秋水，自暴自弃道：“可是我已经选定本命法器了，就是瑶瑶你送的伞中剑。”

　　“师兄肯定记得，瑶瑶送我剑时，也顺道送了你一支金簪，真可惜，师兄恢复男装，没机会再戴了吧？”

　　他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他笃定，迟钝的亓瑶瑶听不出话中的猫腻，这是针对姜秋水的精准攻击。

　　果不其然，姜秋水呼吸一顿，他缓缓靠在椅背上，突兀道：“伞中剑隐蔽，令人防不胜防，如今我身边群狼环伺，倒也觉得很必要有这样一件武器防身。”

　　“可师兄的凌波剑……”亓瑶瑶为难道：“我的手艺，恐怕还炼不出能超越其品级的剑。”

　　“瑶瑶不如在宫里的炼器房里先试试，它只是品级高而已，实际威力却也算不上大。”姜秋水睁眼说瞎话。

　　还未生出灵智的凌波剑：爸爸，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允：姜秋水，你什么时候永远离开琉璃宗，回家继承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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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软风敲响凉亭檐顶上吊着的小巧风铃，响声清脆悦耳。

　　亭中，明眸皓齿的美貌女子螓首微垂，慢条斯理地绣着雍容华贵的凤凰，如一副恬静优雅的仕女画。

　　她便是姜姝清的胞妹，姜枝黛，两人不仅外貌如出一辙，甚至连声音也十分相似。

　　“姐姐，你太心急了。”她温柔地笑着，轻声宽慰着郁郁不乐的女子。

　　受厌生剑的影响，姜姝清仍是虚弱无比，她弱不胜衣般斜倚在亭柱上，哀怨回眸道：“我以后便是再心急也没用了，谁能想到姜秋水是个男人？我看，父皇就是偏宠他，送他去琉璃宗远离宫中纷争，又纵容阮贵妃在宫里疯疯癫癫，求神拜佛，装出一副命苦至极的模样。”

　　一针一线，姜枝黛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她轻描淡写道：“姐姐，他终究是要跟着亓瑶瑶离开天怀国的。”

　　姜姝清黛眉微蹙，因着厌生剑的事故，她对亓瑶瑶的观感始终有些奇怪，姜秋水情有独钟的小师妹？多年前惊鸿一面的谢淮书的弟子？无甚心机说话大大咧咧的小姑娘？

　　她自然是知道，自亓瑶瑶与裴允两人来到天怀国后，姜秋水便整日与这两人厮混在一处，但回去琉璃宗？想必是不太可能的，他真有那么清心寡欲，还回天怀国干什么？

　　她嘟哝道：“你想得倒好，我看他们乐不思蜀，怕是要长长久久地赖在这里了。”

　　“不会的，姐姐放心。”姜枝黛微微一笑。

　　姐姐的愿望就是她的愿望，为了姐姐能够得偿所愿，她什么都愿意去做，从出生那日便是如此。

　　十岁时，姐姐想当姐姐，她们就模仿着彼此的举动，交换了身份。

　　猫系统的声音响起：“请宿主确认，最终奖励为姜姝清成为天怀国女皇。”

　　“对。”她在脑海中对那个突然出现的诡怪声音回答道。

　　“那么请宿主做好准备，第一个任务将于明日开启，请宿主加油哦~”

第88章 天怀国第5天 离焱惨遭制裁|镜中男鬼……

　　魔族都城中, 面色苍白的行人步履匆匆，穿梭于大街小巷间，街道两旁的商贩表情麻木，在沉默中忙忙碌碌, 沮丧与茫然的情绪迅速蔓延。

　　谢淮书一行人, 虽是伪装为魔族的模样, 但在静默压抑的人群中，却是格格不入。

　　“都城中, 没有元婴期以上的魔族。”谢淮书收回神识，面色凝重，抬眸望向不远处高大巍峨的宫殿。

　　若他感知没错, 那些魔族的尸骸, 应当都在那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