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绵还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应该怎么回答。
人最难的就是介绍自己。
名字倒是很好说,但接下来呢?
在常规的自我介绍里,人都会介绍自己的年纪家乡,在这两个无法选择的东西说完了之后,后面的求学经历、工作经历和兴趣爱好才是最关键的内容,因为它的每一个字都是人靠自己的手拿到,靠自己的脚走去的,这些才是表现一个人区别于他人的最关键证据。
所以,在人的自我介绍中,也常常会有选择地呈现和忽略自己的某一段历史,对自己的身份有选择地陈述,这些选择本身就带着一种有趣的意义。
那么,在她和李斐介绍自己的时候,她应该怎么说呢?
这个问题还有点不好解决,因为有好几种说法都可以用,比如——
我是你的前女友,你可以称呼我木绵。我是你的房东,你可以称呼我木姐。我是你的领导,你也可以称呼我木局。
单独地用哪一个说法都不对劲,而同时把所有说法都说出……
那就更不对劲了。
前女友房东和领导的叠加态,这在一般视角里,简直是究极冤家了,走路都恨不得避出八百米的那种。
如果一定诚实地介绍的话,大概需要用这样一段话吧。
木绵最后是这么说的:“我是你的前女友,但现在我们正在复合前期。目前我们住在同一套房子里,也在同一家单位工作,正在以陪伴对方一辈子为终极目标进行磨合。现在我们俩都有异能,我会魔法,你会放火球,我们在一次出差的过程中失散了。被拥有幻系异能的人关在了这个虚拟空间里,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应该只是你的记忆。你醒过来吧。”
如此长的一段话,说起来真是很艰难,尤其是她开始说自己有异能,会魔法的时候,小李稚嫩脸庞上流露出的迷惑简直让她想就地挖一个地缝。
木绵强忍着尴尬说:“你不信吗?”
李斐面无表情地看她:“搁你你信吗?”
木绵:“……”
没错呢。
她不得不说:“那要不我变个身给你看看?”
李斐绷着脸:“没必要,我看你变身干什么?”
说完,他又把头低了下去,与此同时,木绵的脑海里又响起一声“来捉弄人的吧”。
而后,一切的风景都再次褪色,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木绵又郁了。
这次不是被外力影响,而是她自己发自内心地郁闷了。
看来,跟李斐一见面就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是不可能的了,这人承受能力有限,受不了太干货的信息,她得先跟他拉拉关系,润滑一下,这样才能顺利把天线接上。
等一切都回复原样,她又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木绵深呼吸好几次,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桌面上的课本,找到了一本已经许久没见过的习题册,把它拿在手里,而后才站起来,走到了李斐的面前。
她对着李斐的后脑勺,叫:“李斐?”
高中小李应声抬头,眼神也全自动地变得不解,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李斐衣着还很土气,海澜之家的衣服跟他身上的对比都会显得异常时尚,还好有这张帅气小脸配着,整个人就多了一种亟待被解救的小白花味道。
小白花问她:“你是谁,有什么事?”
木绵突然有了一种自己在玩乙游的快乐。
想到这些,木绵笑了。
她思考的时间太长了,又自顾自地笑了一声,高中生小李已经等得不太耐烦了。
长长的刘海遮住半边眼睛,漏出的那一点儿基本全是眼白,看起来很不开心,眉头也皱得更深,这幅表情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只怕下一秒就开始口吐芬芳了。
小李当然不会口吐芬芳,但那是因为他这个人性格缺陷,不代表他心里没意见。
她瞅着这个满脸防备的李斐,估摸着自己这会儿大概说什么都不合适,说多了,像是在调戏他。
她咧出一个微笑,说:“没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你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写了吗?我有好几道题不会,想借鉴一下。”
她心觉自己这么说肯定没问题,游刃有余地等待李斐的回应。
李斐果然还是李斐,别人对他求助的时候,虽然会很烦,但也不会拒绝,他臭着脸说:“哪几道题?”
木绵把手上的习题册放到他的面前,一边翻一边说:“就是——”
她本来想装模作样地指出几道题的,但是,翻开的习题册那一页,一个字都没写。
木绵沉默了两秒,搞了一个急刹车:“全部这些题,都不太行。”
李斐也静默了。
他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木绵:“……”
要不重开吧?
第54章 “你会修自行车链条吗?……
幸好现在面对李斐的是一个具有丰富斗争经验的木绵, 她可以厚着脸皮,对李斐说:“抱歉,不会的题有点多, 你可以帮帮我吗?”
李斐的表情有一段时间显得很无语, 好像木绵的表现超出了他能够承受的极限,但很快,他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回答得克制又冷静:“你先把课本这一章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一遍, 习题都做完, 再来找我。”
木绵惊喜又听话地说:“好嘞。”
没有直接拒绝, 而是说“再来找我”, 还愿意给她解答问题, 说实话,小李的表现已经很到位了,毕竟这个时候的她对他而言就是陌生人啊。
木绵美滋滋地回到了座位,打开教材, 又陷入了沉默。
课本一片空白, 只是散乱地写着一些奇怪的字句, 可以这么说, 木绵完全没有办法从这里学到任何东西。
其实这样才正常, 如果都过去了十年, 李斐还能清晰地记得他们高中时候的教材,那他就不应该待在特备局, 他应该去中科院当院士。
但这样的话, 她应该怎么把习题册写完啊。
高中的知识点她也都全忘光了。
木绵愁眉苦脸地对着再一次翻开了习题册,这一次,她仔细看了看, 才发现了问题。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虽然封皮上写的是数学,但内容却五花八门的,什么学科都有。有简单的数学题,类似于加减乘除和考公必会的简单行程问题,也有涉及李斐专业的代码题,木绵完全看不懂,甚至还有一些心理学的问题。
木绵拿起一支笔,低下头,认真解答的同时又觉得有一点滑稽,李斐这脑袋瓜子里到底在装了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还有一道题考他的生日,考生日也就算了,还有一道选择题是问他们分手的日期,木绵还得努力地回忆一下,才能给他精准的答案。
绞尽脑汁地把自己能写的写完了,木绵把那几道代码题留下了,掂着习题册到了李斐的桌前。
从刚才开始,他好像就一直没动,教室里也没什么上课的感觉,旁边的同学也都在散乱地跑着玩。
她把习题册放到他面前,说:“还有这几道题不会。”
李斐从刚才的冰封状态解脱出来,回归正常,接过习题册,从上到下地打量,也没看出来什么表情,不过,应该没有上一次抓狂了,他从笔筒里拿了一支笔,开始给木绵讲解……代码。
木绵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能装作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注视着高中小李的脸。
注视着注视着,高中小李的嘴唇抿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看上去又尴尬又烦躁,耳朵还有点要红不红的意思。
木绵在心底“呦吼”了一声,但她也知道,不能逼他太甚,见好就收吧,不能再被踢出去了,她收敛了视线,装成一副好学的样子,认真听他讲天书。
讲完了,李斐抬眼,对她很冷漠地说:“可以了,你自己回去再看吧。”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刚好一串铃声响起。
这串铃声在木绵的DNA里还留有痕迹,是周六下午补课放假时特有的声音,难怪教室里乱得像是菜市场也没人管。
听见铃声,李斐没再看她,低头收拾书包,看样子是收拾完了就准备溜了。
木绵不知道他走了之后她应该去哪里找他,立刻说:“你等等。”
李斐抬头看她。
木绵:“你教我这么多太辛苦了,要不然我请你吃个晚饭吧,就在学校对面吃,也不影响你回家,怎么样?”
李斐不假思索地说:“不用了,解题而已,不用你回报我。”
木绵:“这怎么好意思呢?这顿饭我要是不请你,我今天夜里都睡不着觉,一直想你。”
李斐沉默了。
木绵也沉默了。
片刻之后,木绵尴尬地找补:“我的意思是,一直想着欠你人情的事情。”
李斐:“嗯。”
木绵:“……”
嗯你个大头鬼,不信就直接说不信啊,还嗯,敲!
李斐背上了书包,简短地说:“小事一件,不用记着,我要回去了。”
木绵还想劝他,但李斐突然又看着她加了一句:“我没什么值得你缠着我的。”
乍一听见这句话,木绵人都愣了。
她想说你值得,想说这也不算缠,好吧,可能有点是在缠着他,但是程度还好吧?
她思考的时候,李斐就已经绕过她,直接走出教室了。
木绵看着李斐的背景,突然觉得一股气怎么都顺不下来。
就这个人,高中的时候就暗恋她了?
怎么可能啊,拽得要死,那是暗恋人的模样?
如果把这个形象跟一个会暗自拍下她的照片保存十多年的人放在一起,谁会相信这是一个人呢?
木绵想要气一会儿,但是想到李斐这个时候就是一个没被社会和她教育过的憨批,她忍了一半,想到她要跟他一起从幻境里走出去,她忍了另一半。
调整好了心态,木绵从教室里冲出去,追李斐去了。
她冲出教室的时候,李斐正在楼下,推着一辆自行车,似有所觉地回头看她一眼。
这一眼看完,他扭头就骑上了自行车。
木绵心里一万句脏话想骂,这小子想溜。
她有这么可怕吗?
她立刻就下楼追,然而,李斐倒是溜得真快,她也没有拖延太久时间,跑到楼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给木绵气了个倒仰。
纯正憨批吧。
她生气地停下了脚步,一时间还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好,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回家好像没什么意思,闲逛也没什么好逛的。
一时间,她还真迷茫在原地,顺便在心里又把李斐骂了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