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绵这么想着,过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又睡了。
毕竟坐着睡觉很不舒服,五点的时候,木绵就又醒了,她的意识略微清醒的时候就察觉到自己的左腿有点麻,彻底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小远此刻正枕着她的腿在睡觉,闭着眼睛酣睡的样子看起来很静谧。
腿实在太麻,她没忍住,微微地动了一下,小远很快地惊醒了,睁开眼看清她之后,他才神情安定了一些,揉揉眼睛:“小木姐姐。”
木绵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怎么不睡床上,你会生病的。”
小远对她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我想跟你一起睡觉。”
木绵笑着摇摇头。
小远的注意力很快地转向了李斐,他好奇地问:“小木姐姐,这个是你的男朋友吗?”
木绵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便反过来逗他:“你还知道什么是男朋友啊。”
小远有些骄傲地说:“就是你们会待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嘛,我知道的!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虽然是小朋友,但也不能随便糊弄,木绵想了想,说:“现在不是呢。”
小远没理解:“什么意思?”
木绵正准备回答小远的问题,就听见李斐发出了一声模糊的苏醒声,应该是被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动静惊醒了,他很迷糊地说:“怎么了?”
木绵小声地说:“没事,你继续睡吧。”
李斐就又睡着了。
小远刚刚其实也只是意外醒来,小孩子瞌睡大,两秒钟没说话就能睡着,这会儿也闭上了眼睛,又靠着木绵睡着了。
木绵看着身边两个沉睡的人,大脑却意外的清醒。
人到底要拥有多少东西才能觉得幸福呢?要得到什么才会一瞬间觉得心里满足,有一种充实的沉甸甸感呢?
或许,只需要清早时一声模模糊糊的呼唤。
等到了早晨六点,天已经大亮,孤儿院里面也有了人声,李斐和木绵离开了这个房间,回去了。
李斐这一趟出差的主要任务还是完善他的程序,昨天约好了再去小围村,回到宾馆修整了一下之后,李斐就又出发工作了。
木绵也再一次来到了鹤川孤儿院的周边。
既然她想要彻底把这个院长赶走,那就需要一个正当的能够让他在系统内瞬间失去所有权利的理由。
所以她想要先在周边走访一下,打听打听有没有人知道孤儿院的事情,如果能发现关于院长本人的□□就更好了。
她没想到,她走访了很久,打听了很多户人家,也确实得到了关于鹤川孤儿院院长的许多信息。
但如果综合一下她所得到的所有信息,这位院长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第43章 好了,现在他们是一对可……
“你说贺院长?他人很好啊, 每次路过我家都跟我打招呼,前年我的车陷进坑里的,他还要帮着推, 他都那么大年纪了, 怎么能让他帮着推车呢?”
“他挺可怜的,孩子一上大学,老婆就跟他离婚了。辛苦培养的小孩也不孝敬, 在国外怎么都不回家, 他只能把孤儿院当成自己的家, 唉, 日子过成这样怎么办?”
“我听说这家孤儿院的小孩都很乖, 特别听话, 被领养走之后没有一个被退回来的,功德无量啊。”
问到最后一家的时候,木绵刚说出“你好”两个字,屋里就有个小孩满脸惊慌地跑出来, 跟木绵面前的女人哭声说:“妈, 我尿床了, 裤子湿了!”
女人的脸色立刻变了:“怎么又尿床了, 你都多大的人了, 不能憋着吗?我今天怎么也不给你换干净裤子了, 你给我在墙根站半个小时,好好反省一下。”
小孩面红耳赤又听话地去罚站了。
木绵却有些不忍, 对女人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尿床是正常的, 他们控制不住,再长几岁就好了。”
女人却不以为意:“没事,小孩皮厚, 罚一罚更听话。”
木绵坚持着说:“但他的裤子都湿了,还是先换一条干净的吧,这样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女人犹豫了一下,说:“那我等会儿给他换一条,不过,你刚刚是想问什么来着?”
木绵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能说一句“没什么”,离开了。
她想问的问题其实已经没必要继续问下去了。
为什么这所孤儿院迄今为止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出问题呢,因为从表象来看,它确实是没有任何错误的,正确的运转模式,完美的养育效果,还能对它提出什么要求呢?
那么多家庭,也不过是把孩子像猫狗一样养到大,看上去健康正常就觉得自己完成任务,可以安心地享受供养了吗?
一代一代人,就像草一样长起来了。
有没有觉得自己值得被爱,学没学会爱,这是草该思考的问题吗?
木绵沉默地走了很久,没有任何说话的欲望,连眼睛都没精力地低垂着,能看清路别撞人就可以。
走到了村口,她停下了脚步。
一个人正坐在车里等她,他没发现她的到来,膝盖上放着电脑,还在敲击着,看起来很专注。
木绵轻轻地敲了一下李斐那边的车窗。
他偏过头看她,手指还放在键盘上,眼睛对上焦之后,他看起来很明显地有些诧异,一边把车窗降下来,一边说:“怎么了?”
木绵的第一反应是说“没什么”。
她必须承认自己的心里有百分之九十九想法是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好跟李斐说的,李斐自己的事情已经很忙了,应该也帮不上她什么忙。但是,还有百分之一,她希望李斐追问她,没什么是什么,他对她的好奇心总是太少,而且很容易就碰壁,稍微一遇挫就消失了。
但话还没出口前,她及时遏制了自己下意识的答案。
虽然她确实不需要李斐的帮助,但她难道不需要在她抱怨今天见到的那些让人难过的事情时,他安慰她几句?如果他对她的提问总是被她用“没什么”这样的答案搪塞了,他是否也会渐渐地学会不再问了?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于是,她一声长叹,对李斐说:“我先上车,回去的路上慢慢说,有点饿了。”
李斐不知道她经历的这些心理活动,很快地把电脑放到了后座上,说:“那赶紧上来吧,我已经在餐厅预订好饭菜了。”
“预定好了?”
李斐把车钥匙扭动,空调打开,语气如常地“嗯”了一声。
木绵坐上了车,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越来越贴心了,不错,深得木局赏识。”
李斐刚好倒车,偏着脸看向窗外,木绵在后视镜里看见他好像笑了一下。
车子在乡间的水泥路上行驶起来,木绵从第一户人家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一边讲一边骂鹤川孤儿院的那个贺院长,骂他伪君子,他才是真正的孤儿,她用了自己的全部词汇量来埋汰人。
骂着骂着,木绵突然注意到,李斐的嘴角弯了弯。
木绵:“你笑什么?”
李斐手上还在操控方向盘,嘴里回答她:“其实我也这么在心里骂过他。”
“嗯?”
“骂过好多次。”他又补充。
过了两秒,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破罐破摔地说:“比你骂得还过分。”
木绵看着李斐,愣了愣,然后也忍不住笑了,笑声越来越大,惹得李斐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小声地嘀咕:“有这么好笑吗?”
木绵笑着摇头。
她笑,不是因为好笑,而是因为高兴。
以前的李斐是不会这么说的。
谈恋爱的时候,曾经有段时间,最困扰木绵的问题就是他们没办法很顺利的聊天。
每一次,她给他发什么消息,他也不是不回,但永远都能用很短的语句来回应她。
她告诉他今天吃到了一个东西味道不错,他回复她“好吃就行”。她发给他今天看了一本很不错的书,讲了一个什么故事,他回复她“开卷有益,看书不错”。
网上的敷衍大全都比他看起来精彩多了,妥妥的就是没法聊,这样就会让人怀疑他到底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她。
按照世俗观点,如果是喜欢的人,难道不会努力地跟她聊天,没话也要找话吗?
她跟李斐很认真地谈过这个问题,李斐当时的反应很让她觉得心凉。
他很认真地觉得这样的回复没什么不好,他都回了啊,而且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种回复就可以让人很快地从聊天中脱离出来,如果觉得不够,那可以见面聊啊。
木绵觉得专业不对,她很艰难地组织了措辞,给他描述了自己的感受,告诉他自己在对话中感觉到的孤独和被拒绝感。
李斐理解不了,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用一种很难受很痛苦的语气说,那他会多回几句。
木绵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觉得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个,她要的不是李斐在痛苦和无措里挤出来的回答。这样她也会觉得自己是否是强人所难了。
但她要的是什么呢?
后来,分手前,她偶尔看见一只猫,拍了张照片发给李斐:“这只猫和我小的时候养过的那只很像。”
李斐回复她:
“是吗?”
“这猫挺可爱的。”
“天快黑了。”
“吃饭吗?”
看到这样的回复,木绵只能苦笑,同时,她也想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当她告诉李斐她童年见过这样一只猫时,她是希望李斐也告诉他,他的童年里是否也有关于猫的记忆。
她和他说的话,不是说话本身,是一种召唤,她用她的一切生命体验来召唤他的生命体验。他们曾经是陌生人,但当他的一切都被她召唤过之后,他们就融为一体了。
而当他永远都不会回应她的召唤,那“男女朋友”这层契约关系,有和没有,区别很大吗?
有些人相处很多年还是陌生人,就是这个原因。
回忆到这里,木绵偏头看李斐。
李斐还在因为她的笑声觉得尴尬,见她看过来,便又无措地说:“你别笑了,我感觉毛毛的。”
木绵看着他,又咧开嘴:“我喜欢你跟我说你的过去。”
“啊?”李斐愣住了。
“很可爱。”
“可爱?”李斐声音提高了重复她的话。
木绵歪头,毫不躲闪,也并不遮掩自己说过的话,她大声地说:“是啊,很可爱。”
李斐没再说话,李斐脖子红了。
他夸她可爱,她也夸他可爱,好了,现在他们是一对可爱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