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块石头已经堵在了走廊正中央,并且看架势,还在不断的往外挪动。
在顾蘅的每一个呼吸之间,这块石头都在变大。
它在不断的往外挪,也在不停的膨胀。
顾蘅毫不怀疑,如果再放任它这么膨胀又‘漫步’下去,这块巨大的石头将会很快堵住整个走廊,并且把四周所有的大门都给顶开。
顾蘅看看它的体型,再看看自己手里相较而言小的可怜的錾子,她开始怀疑人生了:这所谓的“控制”,难道就是要她学愚公移山,一錾子一錾子的给这块巨石也来个愚公移山?
第5章 5打一顿就乖了
出乎顾蘅意料的是,就在她手持大錾子靠近那块看似坚不可摧的巨石之时,巨石竟然肉眼可见的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的内心诧异刚刚浮起一丝,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大錾子已经“铛”的一声重重敲击在青铜色的石体上,随着如同金石相击的声响,顾蘅的耳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哇”。
“哇哇哇哇哇”的魔音穿耳一下子吵得顾蘅连手上的錾子也拿不稳了,她恍惚之下手里的大錾子差点就此脱手,眼看着那东西就要砸到她的脚面,跟在她身后的医生眼明手快的上前一步抓住了錾柄的位置,这才防止了在她刚刚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连续发生两起伤害事件。
但当顾蘅耳边的哭声消失,她感觉自己是从类似于精神污染的噪音攻击里幸存了下来。
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意识到,手表的警报声也停了。
在昏黄的灯光下,她低头看向手腕,表盘上显示出的是一行新的字:
【42号异灵已暂时压制。】
在那块巨大的石头脚下被她一錾子凿下了几块薄薄的石块。
虽然和它身上其他深长的裂痕相比,这条小小的痕迹几乎可以算是微不足道,但看来,医生提供的是可靠的信息:这一錾子下去,暂时止住了巨石的继续膨胀和向外挪动。
顾蘅来不及想别的,先朝着还提着錾子的医生感激的笑了笑,在昏黄的灯光下,刚刚避免了她新一场血光之灾的男人似乎更加的英俊可靠又可亲可敬了:“谢谢你,要不是你在,我这会儿大概就要成独脚兽了。”
医生却没有被她的冷笑话冷到,他关切的、担忧的看了看她,柔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不舒服吗?是手腕使不上力?还是让我给你医治一下吧,单纯的包扎实在不行。”
“不是的,”顾蘅的微微踟蹰了一下。
说出自己听到的哇哇哭声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她却忽然意识到,似乎医生一点也没有听到任何的怪声,也没有表现出被声音攻击到的样子。
应该只是她幻听了吧?
根据她之前的观察,医生的医治并非毫无代价,如果她说出来自己刚才的幻听……大概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又要添两道伤口了。
顾蘅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不是,只是錾子实在太重了,我没料到一錾子下去反弹力会这么大。其实我的伤口现在一点也不疼了。”
医生轻轻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她的伤口,然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好吧。”
他把錾子重新递了过来。
顾蘅指了指这回已经安静下来但还是堵着路的大石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面对她信任的目光,医生回答:“42号突破了它的房间,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出格状况。您的第一击稍稍轻了些,但多敲几下,它感觉到了疼痛,就会自己老老实实的回到房间里去。”
面对顾蘅投来的诧异的目光,医生说道:“是的,哪怕是石头,只要敲打得足够重,击打在它的本体上,它也是能感觉到痛的。如果没有纪律,这里的一切都无法维持运行。如果它们失去了对您的敬畏,未来的麻烦会层出不穷,您的精力会被耗尽在反复不断的突破状况上,休息的时间也会被极限压缩,直到您的精力和体力双双耗尽为止。而这,是我和您都不想看见的状况。所以,现在您一定要,给其他房间的孩子们做出一个榜样,告诉他们,打破纪律的行为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
恐惧、敬畏、纪律、疼痛。
顾蘅对这些词并不陌生。
但医生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越是平静温和,配上之前的哇哇哭声和走廊上的昏暗光线,却给人以一种无情和残酷感,这让顾蘅的心里轻轻的“咯噔”了一下:在这一刻,医生的身上仿佛褪去了那种亲善的外表,而是短暂的露出了一点张牙舞爪、蠢蠢欲动的黑暗。
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惊讶说出来。
在短暂的考虑之后,顾蘅走到了石头跟前。
她挥动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大錾子,重重的、显然会带来比第一击更巨量伤害的动作却在距离石体只剩下短短几厘米的地方被主人强迫停了下来。
顾蘅指了指还开着门的狭小空间,对医生口中顽固不灵还痛觉底下的大石头威胁的敲敲手里的錾子:“我手上还有伤,所以不太想揍你。麻烦帮帮忙,给我省点事,你还是自己进去吧。”
她说话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说这个话的行为会不会是犯傻。
她不知道石头到底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但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哇哇哇”听上去实在太可怜了,顾蘅本能的在看着石头的时候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只穿着肚兜的胖娃娃手舞足蹈的掉眼泪的样子,想象着錾子的每一下敲击都落在那小娃娃胖乎乎的身体上,顾蘅就有点儿下不了手。
所以试试吧。
反正手表上恼人的噪音也停了。
然而出乎顾蘅意料之外的是,錾子和石头之间的距离,肉眼可见的变长了!
在瞧见距离变化的时候,顾蘅的眼睛就惊讶的睁大了。
她的手这会儿很稳,没有吊着錾子乱动,那么距离的改变就只能是因为一个原因了:是石头真的乖乖的听了她的话,在往后挪!
它小小的往后缩了一点儿。
然后又缩了一点儿。
从顾蘅的位置看去,简直像是一只笨拙的小蜗牛,带着自己巨大的壳往后蹭了蹭。
拉开了足够安全的距离之后,这才慢慢的带着“嘎吱嘎吱”的沉重声音,老老实实的往属于它自己的房间位置爬去。
等到巨大的石块缓慢的把自己重新塞回到了狭小的空间里,房间门自动的“砰”一声关上,顾蘅都还没回过神来。她手腕上的表适时发出了叮咚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走廊上的沉默。
顾蘅低头去看,手表上显示了一行新的字:
【42号异灵已回到安全位置。目前□□异灵数:0】
顾蘅不由的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被丢到这个古怪的监狱完全违背了她的自身意愿,但是解决了第一个危机,顾蘅心里还是有点儿开心的,她看向跟在她身后,站在走廊的阴影中沉默着看不清表情的男人,得意的笑了笑:“看来打一顿暂时是用不上了。我的威胁奏效了。”
医生的表情,在这一刻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开心。
相反的,他看向石头所在那个房间的表情里,带着一种像淬了毒的武器一样锋利的寒芒。
他不高兴也许是因为……她没有听他的建议?
啊,刚上任第一天就自作主张对指引NPC来讲可能真的有点出格了吧。毕竟他说的一切都是基于经验,他又是好心,她是不是应该考虑道个歉?
毕竟这一次这么处理虽然有效,但她也无法保证自己基于那一声“哇”之后听从直觉做出的决定,会不会在下一次挖个坑把她自己埋了。
但就在顾蘅的心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医生已经满脸真诚的看着顾蘅笑了:“这一次您做的真的太棒了,这是我和之前的监狱长都没有把握好过的最佳尺度,也许,您会是我们未曾见过的,最完美的监狱长。”
对于医生的夸赞,顾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瞅瞅恢复了安静的走廊,征询的看向医生:“这次是我误打误撞运气好罢了,我其实……什么也不懂。可以的话,麻烦您带我认识一下这里的角角落落,然后跟我说一下以前的监狱长都是怎么做的,好吗?”
医生诧异的看了过来。
然后他也许是猜到了什么,眼眸里带上了浓浓的怜惜,高挑英俊的男人点了点头:“好。我先带你看看你住的地方吧。只是这里的生活比较艰苦,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都会帮你的。”
也许他是猜到了什么吧。
毕竟从她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以前被丢过来镇海的监狱长都是自愿的。
不仅仅他们的家人拿到了大量的补偿,据说其中的几个在这里得到的武器和装备还被送出去给了他们的亲人,而得到了遗泽的家人虽然痛苦万分,但他们的生活却从此截然不同了。
那些人来的时候自然不会像她这样一无所知。
顾蘅并没有把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倒霉事拿出来博同情的打算,哪怕医生的眼眸柔和的让人莫名有种不管对他倾诉什么他都能温柔抚慰的感觉也一样。
就在顾蘅的手表彻底安静下去的时候,遥远的定远市人类基地,本来显示为红色警报的屏幕也暗了下去。
屏幕面前,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就在其他人都拍手欢悦的时候,和顾蘅长得有三分相似的女人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露出了嫉恨交加的神色:她怎么会没事?
她怎么可能会没事?
她难道没有用那个药吗?
监狱的每一次暴动有多危险,没有比他们这些曾经镇压过一部分异灵的觉醒者更清楚的了。
42号异灵更是麻烦中的麻烦,它在上一次突破自己所在房间的时候就已经濒临失控边缘了,原本以为这一次失控,它可能会直接把新到任的镇压者一口吞下去,毕竟以它的状况,只怕这一次的錾子砸下去,它就直接得疯了。
谁知道这一关竟然莫名其妙的就过去了?
怎么过去的?
在监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6章 6医生,你骗人
“以前的那些监狱长,遇到像今天42号异灵这样的状况,就只用过镇压这一种方法?”顾蘅忍不住询问医生。
“不是没有其他的方法,但实在太危险了。”医生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来看向顾蘅,眸光专注又关切:“像42号今天那样的情况,它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这是非常危险的出格行为。如果不能立刻控制住它,在采取其他的怀柔手段时,它就开始攻击,也许……您现在已经倒在走廊上起不来了。”
“等等,”顾蘅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话里的问题:他说的这个场景不像是单纯的假设,倒像是在复述发生过的事情。
虽然这种复述听上去带着淡淡恐吓的味道---但是他恐吓她做什么啊?
顾蘅皱起了眉头,直接问道:“以前还有其他的监狱长也做过这样的事?”
医生亚麻色的眼眸里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他点了点头,严肃的用淡淡的口气说着会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语:“是的,因为被石头撕裂碾压的太碎,就算是我也没法把一团肉块复原。这是我不想在您身上看到的情况。”
顾蘅感觉自己颈后传来了一阵凉意,汗毛竖了起来。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今天其实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圈。
她并没有怀疑医生口中的撕裂碾压,在‘监狱长指南’的小册子里有着对于42号异灵在被押到这里之前的介绍:外表粗钝的42号曾经犯下过累累血案,虽然在被关押之前每一次都被及时制止没有出人命,但它的攻击性是毋庸置疑的。在这个监狱里,所有异灵的危险等级都在“死亡”级别以上,所以她昨天威胁而不真正攻击的行为,实际上实在拿她自己的命开玩笑。
在寒意凛然生起的一刹那,顾蘅忍不住小声嘀咕:“既然这么危险,可你当时也没拦着我呀。”
“是的,”医生垂眸看她,轻轻叹息,“因为那是您的选择。我只能给您建议,却无法左右您的决定。”
顾蘅顿了顿:挑眉问道:“哪怕是死亡决定?”
医生稍稍顿了顿,英俊到极点的面庞在暗色的灯光下仿佛闪着一种非人类的、绝对理性的、冰凉又惊悚的光泽,他彬彬有礼的点了点头:“是的。”
顾蘅反而失笑。
出乎医生意料之外的,这位年轻的女孩子边笑边重重点头:“好。”
在经历过自己被强行丢到岛上来的这种倒霉事之后,顾蘅反而觉得医生的这种尊重而不过分干涉的行为让她觉得舒服。
以后在这个岛上或许他们还得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这种克制的劝说和收敛的关心,恰好让他安稳的站在了顾蘅的警戒心以外。
她并不会只因为对方异灵的身份就对他有疑虑和恐惧,相反的,或许和某些丧心病狂的人比起来,面前这位格外英俊的异灵还比他们更友善些。
医生沉沉的望了她一眼:“我不知道您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但我会尽我所能,让您在岛上的生活舒适一些。”
医生把顾蘅送到了她的房间门口,把手里替她拎了一路的行李搁下来后才转身离开。
关上了房门之后,顾蘅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这间窗明几净的房间,在确定了房间里没有摄像头监视器之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任自己躺在了硬邦邦的床板上。
这间房间虽然看着略有些陈旧了,但面积宽敞,床很大,还自带有一个相对干净的洗漱间,和楼下破败的景象对比,已经可以算的上是陈设豪华了。
房间里大约是已经有人事先打扫过了,一眼看去既没有灰尘也没有其他人住过的痕迹,顾蘅也不是个挑剔的人,把被子简单的铺了铺,也就很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