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怀诚自顾自又问:“还记得是怎么中毒的么?”
“啊……对了。”上官松霞的注意力果然给引开了,她想起来。
先前在茶摊,上官松霞正担心外头的情形如何,突然察觉不对,回头却看到一条红色的长舌,悄无声息地卷向桌边一个妇人。
那妇人怀中正抱着个婴孩,那红色长舌正是向着孩子去的。
上官松霞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攥住了那舌头。
屋外的蛇精本想吃个婴孩补补,受惊之下缩回舌头,半露原形。
上官松霞见势不妙,手中虚打了个八卦印,虽无法力,但这架势却成功吓到蛇精。
蛇精张开血盆大口,口中吐出蛇毒瘴气!
上官松霞低声道:“我也没有别的办法,那孩子太小,必是受不住那些,我只能上前挡了一挡,后来……就人事不省了。”
云螭默不做声。
穆怀诚扫了他一眼,恨恨地。
看向上官松霞的时候,却又柔和下来:“那屋内的人无事,还有那孩子,一点儿瘴气都没沾着,放心。”
上官松霞闻言果然露出笑容,眉眼弯弯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穆怀诚叹道:“我当然知道。”
云螭咳嗽了声:“我说,就算是那些人无事,你也该回去看看吧,以保万全不是么?”
他仍是想打发穆怀诚离开。
怀诚怎会不知他的用意,看了看上官松霞,他对云螭道:“你跟我来。”
两人一同走开数步,怀诚道:“究竟是不是你对师尊动了手脚?”
云螭道:“我也不必跟你解释。”
怀臣想了想:“方才我仔细又看过了,师尊的元神受损,是否是你所为?”
云螭耐不住,终于道:“你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穆怀诚本就聪明,听他这句,便问:“是因为之前的雷劫?”
云螭冷道:“你倒也不算笨到底!”
穆怀诚心头一沉。
他不由回头看向上官松霞,却见她已经发现了地上的那条死蛇,不知从哪里拿了根树枝,正在轻轻地戳着,小心翼翼地,仿佛怕那蛇复活似的。
怀诚的心情本来沉重,可见她这般幼稚的动作,却又忍俊不禁。
他忍着那抹笑,冷然道:“虽然此事因我而起,但,你也有大不该!”
“哦。”云螭似听非听,也在瞄着上官松霞。
穆怀诚道:“你不该趁人之危,趁着师尊不记得过往而欺辱她!”
“欺辱?”云螭笑:“我有吗?就算有,也跟你无关。”
怀诚走近了一步:“云螭你听好,只要是跟师尊相关的,就是我的头等大事,更何况,我绝对不会眼睁睁地任由你胡作非为,更欺负了师尊……我,要带她回绮霞峰。”
“我看你是又要动手!”云螭分毫不让,眼中浮出几分戾气:“刚才不过是演戏,你要真想打,我自然奉陪,你只是别想带她走!”
谁知穆怀诚道:“别忙,或者还有一种法子。”
云螭按捺着:“什么法子?”
穆怀诚道:“我把真相告诉师尊,看她会怎么选择,看她还会不会……”
会不会叫他“哥哥”。
答案,他们两个却都知道。
“你敢!”云螭赤睛闪烁,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那边上官松霞察觉,扭头看过来。
穆怀诚却始终淡淡地:“那就别逼我。”
云螭看出一点不同,杀气稍微收敛:“你的意思是……”
穆怀诚向着上官松霞点头微笑,见她重又去弄那死蛇,才道:“我要跟在师尊身旁,护着她,但我不想贸然伤害师尊。”
他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云螭沉着脸:“你是说,除非你跟着师父,不然的话就要说破此事?”
穆怀诚默认。
云螭想了想:“你打的什么主意?”
怀诚没有回答,而又转头看向那道身影。
他带着私心,很重的私心。
本来他对云螭的行径深恶痛绝,但是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又对现在的“情形”,极为渴望。
怀诚希望看到上官松霞那么毫不遮掩的明媚烂漫的笑,他还想亲密无间地追随在她身旁,这些他曾经渴望而不可及的,突然间在这种情况下,竟会成真。
为了这个,他甚至不惜违背初心,不惜暂时姑息云螭的所作所为。
只为看见她的笑,陪在她身旁。
等到云螭回到上官松霞身后,却见她已经用树枝挖了一个不大的坑。
将蛇身挑进里头,把土推平。
云螭看她做完了才问道:“何必做这些多余的?”
上官松霞抬头:“哥哥,那个……黑衣服的哥哥是谁?”
穆怀诚隔着几步没走过来,猛地听见她这么问,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带点惶恐的不敢置信的神情。
有生之年,难以想象,他居然也有被叫“哥哥”的一天?!
云螭的脸色也颇为难看:“他是个不相干的人,不用理他。”
上官松霞问道:“刚才他说什么……”
云螭拦住她,回头瞥了眼穆怀诚,尽量小声地跟她说道:“这个人有点怪,他……经常习惯胡言乱语、自言自语,你不要搭理他好不好?就算他说了什么,你也不要去听。”
他着实是担心的,有些迫切地看着上官松霞。
上官松霞也看出来他很不安,乖巧地点头:“知道了,我只听哥哥的。”
云螭的心立刻软的一塌糊涂,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三人经过之前的镇子,听人说起原先茶摊上的奇事,那婴孩跟妇人自是无碍,其他几个茶客也都给救醒。
当夜,他们在金池的一家客栈歇息,穆怀诚找了个机会,私下跟云螭道:“你给师尊所设的禁制,可以给她解开了吧?”
云螭不语。
怀诚道:“先前你多半是怕师尊会对你下杀手,但现在,你自然可以先放下这宗忧虑,你得为师尊的安危着想,比如今日,若不是因你的禁制限制住她,那区区蛇妖岂会得手?岂会让她置身险境?”
云螭皱眉:“哦,现在你来做好人了?告诉你,如今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她有朝一日……你也跑不了。”
穆怀诚垂眸:“我做的错事也不止一件了。不在乎更多。”
云螭想了片刻:“好吧,我知道了。我会……”
两人正商议,就见上官松霞捧着一碟热气腾腾的糕从楼梯上来:“九哥哥,诚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那一句“诚哥哥”,让穆怀诚在瞬间生出几分晕眩之意,为了她这句,纵然他此刻立即死了,也是值得的。
第41章 上官:“很热。”……
等上官松霞捧着那一碟才出锅的糕上来, 云螭将她拦住,挑眉问:“你叫他什么?”
先前三人来此投宿之前,上官松霞问起穆怀诚的名姓, 怀诚不敢告诉她真名,可也不敢胡说八道,就只说自己单名一个“诚”。
此刻, 上官松霞便道:“诚哥哥自然是比哥哥的年纪还大些, 我不是该这么叫吗?或者, 是该叫诚叔叔?”她对于这些称呼, 可是了解的有限。
穆怀诚赶在云螭回答之前道:“你就如先前那么称呼我,我很喜欢, 无妨。”
上官松霞嫣然一笑, 把糕举了举:“这是新出炉的, 很甜糯,我先放下了。”说着已先进了屋内。
云螭见她叫怀诚哥哥,本不太高兴,听她说完, 却不禁笑的开心:“诚叔叔?好的很,好的很, 假如见到了傅东肃……”
正乐不可支,就给穆怀诚怼了一下。
云螭及时刹住, 却用只有怀诚听见的声音道:“那才是真正的傅叔叔……啊不, 那人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 兴许是傅爷爷呢。”
穆怀诚很无奈地瞥了云螭一眼, 没想到他幼稚起来,简直叫人没法儿说,当下不冷不热地回了句:“你这是在取笑傅相呢, 还是自认是他的晚辈?”
云螭只顾嘲笑,忘了辈分的事儿,当下戛然而止。
两人正欲进内,突然怀诚若有所思地看向楼下:“我先出去一会儿。”
云螭微怔,运起灵识稍加感应,却不说破:“去吧。”
怀诚转身拾级而下,不多时已经出了客栈。栏杆前云螭盯着他的身影消失,微微冷笑,自先进了屋内。
屋中,上官松霞正坐在桌边,见只有他一人进来,便问:“诚哥哥呢?”
云螭越看她,越觉着可爱,趁着穆怀诚不在,便捧着她的脸,在眉心上亲了一下,才满足地说道:“别管他,我们尝尝这糕好不好。”
大概一刻钟后,穆怀诚才又返回,云螭瞟着他,仿佛有些意外,可竟没有问他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此时已将入夜,云螭理所当然地要跟上官松霞同一个房间,穆怀诚自然不肯答应,拦着道:“不得逾矩,我跟你同睡。”
云螭把他上下打量了会儿:“那不必了,我没这种爱好。”
穆怀诚不理他的胡话:“就算不跟我同屋,那也绝不能允许你胡作非为。”
先前怀诚叫店家去弄了几样时鲜的水果,上官松霞此刻正在里屋吃果子,可仍是发现了他两人窃窃私语,便抬头好奇地看过来。
云螭避开她的目光,对怀诚道:“你这人,果然不愧是先前在山上管账的,最是婆婆妈妈,这会儿你是在这里,可知你不在这儿的时候,我们……是何等的亲密无间。”
穆怀诚脸色极冷,盯着他道:“你还有脸说!你觉着你所做的是什么值得大肆称道的?”
按捺着怒气,他又道:“总之先前如何,我且不与你算,但只要我在这里,从今往后便不许你再冒犯师尊,做那些荒唐之举。”
云螭抱起双臂,似笑非笑地:“冒犯?那她叫你‘诚哥哥’,算不算也是一种‘冒犯”啊?”
怀诚怔忪,眼神稍微地有些慌乱:“你休要胡说!”
云螭却早看破他的那点心虚,耸耸肩头道:“大师兄,是乌鸦就别笑话猪黑,谁比谁好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