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员外心思转的很快,他正也担心没有个能降妖的人,如今听老道士自报家门,喜不自禁,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老道士三个留下了。
正在这一刻,门外人声吵嚷,有两个家丁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那管家是惊弓之鸟,吓得后退:“难不成又来了妖怪?”
老道士却浑然不惧,往前一步:“青天白日的,哪里的妖孽敢猖狂到这种地步?”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衣身影徐徐走了进来。
来人长发垂肩,秀丽雪白的脸,长眉入鬓,身形高挑。
本来是微微垂着双眸的,进门之后才徐徐抬眸看向前方。
老道士一愣,察觉此人身上并无什么妖气,且气度高贵,便迟疑地问:“喂,你是什么人?”
黑衣的青年淡淡道:“你刚才说,你是绮霞宗的人?”
老道士怔了怔:“是又如何?你……不像是妖……”
青年道:“看你像是半路出家,宗门的心法也是一般,哦,你是黄庭的弟子。”
老道士大为惊愕:“你怎么知道?”
黑衣青年并不回答,只问道:“你说的那个少年,可知去了哪里?”
老道士惊疑不定:“你问我师叔祖?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黑衣青年自然正是穆怀诚,天雷劫后,他一路追踪,一无所获,直到昨夜才遇到转机。
听老道士问起,穆怀诚一抖衣袖,刹那间,袖子里一样东西掉了出来。
在场众人都盯着看,当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纷纷惊叫着后退。
原来那竟是一只小白蛇,在地上蠕蠕扭动着。
老道士皱眉定睛,惊呼:“是昨晚上的那只蛇妖?!”
周员外跟管家等本只以为是条蛇,听了老道士的话,一个个面无人色:“什、什么?”
穆怀诚淡淡道:“这蛇妖说,在这里见到过……”他不愿意提到云螭的名字,就道:“那个少年跟……宗主。是么?”
“宗主?”老道士惊呼起来,愣了愣,叫道:“难道是说那个美貌少女?不不,她不是我们上官宗主。”
穆怀诚皱眉:“你是何意?”
老道士摇头,盯着那小白蛇看了会儿,也看出它是受了伤,显然是给这黑衣青年所擒,但是这蛇妖非同一般,恐怕上官宗主到了,都要费一番力气,怎么这黑衣青年如此能耐?
“我说不是就不是,”老道士一口断定,拧眉说:“那少女……跟小师叔祖的关系、非常的亲密,我们宗主可是德高望重修为深厚的一门之尊,绝不可能。”
这老道士因为相信了云螭是绮霞宗的人,所以用词已经颇为克制,只用了“亲密”一词。
但穆怀诚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你说什么!谁跟他亲密!”
那小丫头银哥看到这么美貌的青年,在旁问道:“哥哥你是说小九姐姐吗?”
“小九?”怀诚疑惑地垂眸。
银哥天真地回答道:“姐姐说她在家里排行第九啊,所以我叫她小九姐姐……”
怀诚的脸色一言难尽:“在家里、第九?”
周员外忙拦住小丫头:“大人说话,不要插嘴。”
老道士看看父女两人,警惕地问怀诚:“等等,你又是何人,打听我师叔祖、跟我们宗主,想干什么?”
这会儿,地上那小白蛇开了口,昂着头啐道:“你这有眼无珠的臭道士,你空为绮霞宗的人了,你看不出来吗?他是绮霞宗的穆怀诚!”
刚说完,穆怀诚一弹指,小白蛇给无形的气劲击中,嗖地窜起,又跌落在地,垂着红芯子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又不是骂您……”
老道士呆了呆,惊骇地看着怀诚:“你你……您真的是我们……”
穆怀诚名义上虽然是已经被绮霞宗除名,但是他底下的几个师兄弟,对他都极为尊敬,黄庭也是同样。所以黄庭的弟子们,对于怀诚自然也是怀着敬畏。
就是不敢确信。
穆怀诚仍是云淡风轻:“你只管说明白,那少年……他们去了哪里。”
他的气度高华,又有降魔伏妖的手段,何况先前他轻描淡写地唤出了黄庭的名字。
老道士心神战栗,赶紧低头,稽首行礼:“我我实在不知道是……”
怀诚道:“我并未怪罪,你只要如实告诉就行了。”
老道士既然认了他的身份,哪里还敢隐瞒,就把昨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最后他有些惭愧地:“我给小师叔祖用了禁言术,不知不觉睡了一夜,实在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周员外,你可清楚?”
周员外在旁听了半晌,这会儿结结巴巴道:“他们拿了我们一匹马去了,呃对了!之前跟柳爷说起我们要去金池,他提过,要往更南边的方向。”
“南边……”怀诚微微抬头,仿佛在思忖:“难道他想去……”
并未说完,穆怀诚一招手,地上的小白蛇飞起,仍旧给他拢在袖子里。
他徐徐转身,往外而去,老道士望着他的背影,不舍地叫道:“师伯祖师!我师祖一向甚是想念您……”
怀诚挥了挥手,凌空而去。
且不说老道士依依不舍,周员外跟管事等人敬仰膜拜,只说怀诚离开这野地荒宅,御风行了一段路,心中之气无法按捺,竟自降落云头。
想到老道士说什么“亲密”,而那小丫头说“小九姐姐”,怀诚一掌拍在路边的树身上,树身瑟瑟发抖,几片绿叶从空中飘落。
他当然知道上官松霞唤云螭“小九”,怎么如今她竟成了“小九姐姐”。
难道,昨晚的少女,真的不是她?
心潮起伏中,小白蛇从穆怀诚的袖子里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地往外爬,似乎想要趁机逃走。
穆怀诚顿时发觉,袖子一甩。
小白蛇给扔在地上,重重一摔,慢慢地竟恢复人形。
他半趴在地上,白衣给弄得有些污脏,狼狈地望着怀诚:“穆庄主,我、我跟你无冤无仇的,我也带你去找过了……找不到可跟我无关,你该放我走了吧?”
怀诚盯着他:“你说谎!”
“我没有!我哪里说谎了?”蛇精发现他身上气威四散,吓得往后缩,急忙辩解。
穆怀诚道:“跟着云螭一起的那个……不是上官宗主。”
蛇精这才明白过来,一怔之下忙道:“我、我先前确实没有见到过上官宗主,可昨晚上那个少女能够手持灵光索,我心想那索子自然是上官宗主的随身物件,除了她还有谁能用?而且我细看过她,确实是个仙骨灵透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她好像法力尽失。”说到这里,小白蛇也有些拿不准了:“难不成她真的不是?”
怀诚这会儿,倒巴不得那真的不是上官松霞。?
白蛇见他沉默,壮着胆子道:“穆庄主,我真的不敢冒犯了,就算以后见到上官宗主,我只远远躲开就是,你放了我吧?”
穆怀诚冷笑道:“等我找到了真正的宗主,自然放你!”说着一拂袖,白蛇才叫两声,就重新化回了蛇身,给他拢入了袖中。
这一趟荒宅之行,倒也不是白走一趟。怀诚一路向南,且行且低头打量。
白蛇窸窸窣窣地只探出半个脑袋:“穆庄主,您这是要往紫皇山去吗?”
怀诚道:“你竟知道。”
白蛇道:“要找妖皇,自然是要去紫皇山了。可那紫皇山并非一般的地方。我、我可不愿意去。”
“万妖之王,紫皇独坐。”穆怀诚淡淡地说了这句,心想:“真想不到,他竟然会跟万妖之皇相关。”
白蛇听他念了八个字,迟疑了会儿:“您既然知道,就该明白妖皇不是好招惹的。而且那女孩子也未必就是上官宗主,你不如往别处去找找吧?”
穆怀诚的薄唇紧抿:“用你多嘴?”
“放了我,我自然就不多嘴了。”小白蛇嘀咕了两声,却不敢说出口来。
他的兄弟就是在南华给上官松霞斩杀的蛇精,而那野地荒宅里的影魅,跟他有点儿关联,昨晚上他察觉荒宅有变,就悄悄地过来查看情形。
谁知正遇到了上官松霞,本想顺便报个仇的,谁知还未得手,云螭便返回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妖皇的对手,自然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没想到,逃过了云螭一劫,又栽在了穆怀诚手中。
当时怀诚因寻找上官松霞,沿路追来,蛇精见他身上是淡淡地道家元气,还以为是个好欺负的,便想把他吞了。
当时蛇精大言不惭地说了句——“没吃成上官松霞,吃个道家弟子倒也不错。”
谁知怀诚连兵器都没有取,只一巴掌就把他拍倒在地。
怀诚恰好听见他嘀咕上官松霞的名字,所以才把他生擒了,逼问起来。
谁知还是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穆怀诚一路向南,才不多时,就听见有人叫道:“怀诚哥哥!”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穆怀诚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谢白袅带了一行人,策马停在路边等待,穆怀诚缓缓降落:“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谢白袅下了马,跑到他跟前,关切地问道:“怀诚哥哥你还好吗?”
穆怀诚道:“你先回去吧,我……处理了正事,自然会返回南华。”
谢白袅握住他的手:“先前不是说要回绮霞峰,怎么又在这里?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好不好?”
穆怀诚把手撤回:“不必了,这件事我要亲自处置。”扫了眼她身后众人:“朝中的事情繁重,陛下身体未愈,自然还是你担着,回吧。”
谢白袅低头:“大师兄,这次若不是你,又怎会轻易平定邕州之乱,父王对你也极为赞许,这次我离朝,也是父王默许的……父王、也是盼着你早日回去。”
穆怀诚沉默片刻,淡淡道:“知道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那只小白蛇从袖子里爬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谢白袅。
谢白袅正因为穆怀诚的态度有些难过,望见这只白蛇,先是一惊,继而叹了声:“我竟连这蛇都不如,它还能贴身跟着师兄。”
穆怀诚皱眉:“你何必把自己跟妖物相提并论。”
谢白袅垂眸,有些楚楚可怜之态:“师兄,我不想惹你生气,你叫我如何我就如何,可是……你也要早点儿回去,别让我担心。”
穆怀诚点头,刚要转身,又道:“近来天下并不太平,你一路也多加小心。”
谢白袅听了这句,脸上才又露出笑容:“是,师兄也多加留心。”
穆怀诚御风而去,留谢白袅一行人仍在原处目送。
那白蛇扭头看着谢白袅驻留原地,不由道:“这位就是上官宗主所收的第二个女徒弟么?果然是个美人……”
怀诚垂眸瞥了眼,那小白蛇赶紧缩了回去:“我只是称赞而已,并无他意。看得出,她对穆庄主是一往情深的,你们两个倒也算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