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织络在脖颈的深蓝丝线连接着浅浅圆形翻领的黑色宽式长袍,手腕和胸前布满金石鳞片状镶嵌物的内衫,紧贴身形的黑色长裤、硬实的皮质长靴,胸口绕颈而佩的彩色校徽褡裢……相当的古老,充满着那个遥远的、已然消亡的上古时代的气息。
阿盈的发言并不长,也算不上慷慨激昂。就结合她自己上次说服枝玫田岚讲过的那些,以同为人类的大陆角度、学校和种族歧视等简单普通地说了几句。从主持人简短的介绍和到结束,一共也没有到五分钟。
然而,整个大厅像凝固了一样安静。阿盈在台上落落大方平平淡淡地讲,下面满地的学生们都听傻了。
考试形式突然更改,虽然突如其来有些令人震惊,但结合具体发生的情况,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一直到现在——包括丹炳在内,大家才知道这事儿居然是个考生干的!
是个考生提的!!
尤其海栖那边,更是听傻加倍……不是,这谁啊?你跟我讲她叫——锡兰盈???
台下原本知道阿盈要露面讲话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蓝胡几人:????
所有人都沉默而呆滞地仰视着面色如常的粉发少女。
这是个什么样的操作……这是个什么样的奇人……
裂开了。人傻了。停止思考了。
后台中焦虑准备中的丹炳也呆了。啥?我女朋友干的?……原来她当时跟我说的解决了,是这么解决的。
他放下检讨书想了想,片刻后得出出结论——不愧是我女朋友!
阿盈结束讲话,在迟缓而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从发言台退到一旁后,就该丹炳上台了。
还是先由主持人略讲了讲这位同学为啥检讨之类的缘由,随后再到丹炳开始。
丹炳站在台上,深吸一口气,面色惨淡地念着自己的检讨。
“……对不起学校,对不起同学,我深切地反思了自己的错误,决定从此以后……”
唉,丢人啊。
不过念到后面,他也就麻木了,逐渐开始破罐子破摔,甚至在万众瞩目里找回了一点从前天天演讲的那种熟悉的感觉。
一场检讨被他念得比前面的阿盈还要理直气壮铿锵有力。
新生们:“…………”
老师和校领导们:“………………”
啪啪啪啪!海栖学生们拼命鼓掌!给炳哥排面!不管他讲的是啥!
两场略诡异的讲话结束后,主持人尽职尽责地上前报幕:下面该由学院监察会的负责教师枝玫田岚上前宣读和强调校规了。
“哦……哦哦哦哦!”
“哇!哇哦哦哦!”
正说这呢,下面却忽然哄一下喧哗起来了。
主持老师茫然了一下,一边口中下意识地继续念着一边顺着大家的目光回头看去:“……有请枝玫田岚教授?”
他反应慢了,回头只看见之前那个念检讨的男生胳膊搭着那个代表新生讲话的女生往台下走。没见到前几秒,也是导致下面起哄起来的——英俊高大的红发少年就那么走在台上、走着走着突然地一步往旁边蹦跶过去,揽过侧着身子站着的粉发女生,一矮身啪就往人家脸上啵了一口。
当时刚从台后走来,迎面朝着两人不到两米远的枝玫田岚:“………”
年过半百的女教授扶了扶眼镜,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继续往前去了。
丹炳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就是突然有点激动,见阿盈站在那儿,看着她的脸,看着她望向自己的清澈如水的美丽眼睛,突然而来的一股强烈冲动——鬼使神差就想亲吻她,就现在就想。
他就这么干了。
但他也还记得这是在台上,冲动完就有点慌,也更激动了,拉着阿盈往后台走。
下了楼梯丹炳就跑了起来。他拉着阿盈在略显昏暗的通道里穿行,两人略带凌乱的脚步声被回音放大,“哒哒哒哒”像极了失序的心跳。
转过一个角,出去了,外面是草坪和花坛。
丹炳一个急刹车,回身一下子把阿盈抵在最近的一棵树干上,低下头就开始猛烈地亲吻她。
年少的爱像潮水,汹涌起来遮天蔽日;像夏日午后的天空,说风就是雨。
阿盈半闭着眼睛,轻轻抚过丹炳的后颈。她感觉到身后是凹凸不平的、有点硌人的树皮,耳畔是丹炳带着点儿急促的喘息声……他的头发毛茸茸地划过颈间,微微的痒。
台前,枝玫田岚正在讲话,时不时有台下学生的回应声,隐隐约约,像是另一个世界。
后台教授们来来往往,路过看见了,或是笑一笑,或是啧啧地叹一句:
“年轻人啊!”
但在这一刻,无论是丹炳还是阿盈,都是听不见这些的。
第39章
“炳哥, 你要去哪儿?”胡鳅刚从楼上下来,就见丹炳一身短袖短裤,戴着墨镜抄着张翠绿色的水鞋板溜溜达达地要出门。
他跟丹炳同一栋宿舍, 不过是在不同的楼层。
丹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金沙滩啊。我还能拿着水鞋上食堂去?”
金沙滩是学校里包括几个球场、浴场在内的沿岸最好的那一段沙滩的统称。
胡鳅看着他, 欲言又止。
丹炳越发莫名:“怎么, 你也想去?那尽管来啊,我们打水飞球, 你想来就跟上。”
胡鳅:“……有课呢。”
丹炳皱了皱眉, 转过身来,将手搭在栏杆上,盯着他道:“有课?大陆地风?你别告诉我这你也要去上?”
“匡缇斯特大陆地貌风情普知”——一门光看名字就知道什么内容、开学没多久就在很多学生的课表上被忽略的纯文化课。
胡鳅沉默。
丹炳这下惊讶了,“不是吧,我记得你上这课的次数比我还少啊,今天天气这么好——你这是真转性了?”
胡鳅:“………”
胡鳅:“炳哥……你知道, 今天盈姐她们班那老师——好像叫什么实用术法的老师请假了吗。”
丹炳:“嗯?”
他不太爽快地撇了撇嘴,“然后呢?”
丹炳脑子里在回想这开学两个多月以来的日子, 心头老大的郁闷了。
开始了才知道, 这和他想象中的甜蜜双人愉快校园生活完全不一样, 甚至过得还不如进校前考试那段日子!
首先, 海陆两边的宿舍隔着十万八千里, 校车都要坐十多分钟, 他们又一个灵窍科一个魔武科,上课的地点也不一样。更重要的是,阿盈从进校起就变得真的非常、非常的忙。她不仅旁听了几乎能填满自己所有白天课表的课程, 而且还担任着监察会这一届新生分会会长的职务,稍有闲暇的下课时间也在赶这个会那个会外加不定期进行的巡逻检查任务中被耗了个干净。
从开学起就孤单寂寞如同被打入冷宫的丹炳:“啊啊啊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除了每天还能坐在一起吃个午餐晚餐——有时候连这个都没机会——外,连丹炳都经常不知道自家神龙不见首尾的女朋友又上哪儿去了……
于是他每天只能上上课、给女朋友发骚扰通讯,和兄弟们打打球冲冲浪、给女朋友发骚扰通讯,晒晒太阳睡睡觉、给女朋友发骚扰通讯……
而对于这些通讯,阿盈也从最开始的每条都回,变成了现在的选择性的回那么一两条。
让丹炳一天天的越发幽怨,时不时就要找蓝胡抱怨几句。
唉,感情淡了吗。唉,她不爱我了吗。
抱怨次数多了,现在一聊到这个,连蓝胡也不咋愿意回他了。
丹炳越想越丧气,连带要翘课去打水飞球的那份兴奋都没了——直到他听到胡鳅的下一句了。
“就那什么,老师请假了,盈姐下午就没课了啊。”
丹炳一愣,随即大喜,低头就开始掏通讯器:“真的?我还不知道呢,我这就看看她有没有空,来陪我打球就太好了!”
胡鳅表情诡异:“炳哥你……逃课打球,让盈姐来陪?”
丹炳:“………”
丹炳顿了顿,又委顿下来,丧丧地停下动作:“对哦,她不喜欢我逃课……而且她多半也有其他的安排,唉。”
他虽然已经没什么兴致了,但约好了也没打算不去,于是重新拎起水鞋,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走了。”
也没等人回答,就迈开腿往楼下走了。
胡鳅擦了擦汗。
炳哥不知道为什么,对盈姐的认知似乎特别的……不怎么到位。可能这就是那什么,爱情使人盲目吧。
他望着丹炳的背影,小声嘀咕道:“那就算你不叫她来陪,盈姐没课……她也会有可能来抓逃课啊。”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眼窗外明媚晴朗的好天气,踟蹰片刻还是跟上去了。
就,万一呢,没那么倒霉的……吧?
下了宿舍楼,几步外就是金沙滩了。胡鳅小跑着朝前面的丹炳追去,跟着他翻过围栏跳进球场里。
这块一共划出了两个球场,一个大约有几千平米。球场里一半是沙滩,打沙球;一半是水面,打水飞球。
今天晴空万里,海面只有微微的风,正是打水飞球最好的天气。
不在节假日的下午,沙滩上的人并不算多。
丹炳他们直接霸道地把这整个球场占据了,连旁边打沙球的也给赶了出去。
其他人当然不满,然而敢怒不敢言,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全都挤去另一个球场。
没办法,丹炳这人他进校第一天来打球就这么干了,嚣张得完全没有一点身为新生的自觉。
开始的时候,冲突——或者说打架当然有过很多。但丹炳从来和他脾气一样暴的就是他的武力值,又凶又焊又能打,身边兄弟还特别多。
打过几场后,渐渐也就没人再跟他对了,只能不去跟这土霸王一样横的人一般见识。
而且还有……谁都知道他是锡兰盈的男朋友。
锡兰盈,一个同样从进校起就“恶名”火速传遍全校的新生。
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里,胡鳅凭借贩卖从丹炳那里弄来的锡兰盈每日行程一度发家致富。
至于后来为什么不卖了,因为被锡兰盈本人发现了。
传闻,这位兄弟被挂在他们宿舍楼下的树上,挂了整整一个通宵。
……
胡鳅情不自禁地欢呼一声,大喊:“哟呼——炳哥好样的!传球传球!阿星!传啊!”
只见丹炳脚踩一双白色水鞋,在水面海燕一般来去如风灵穿梭,如履平地。此刻,他正一个漂亮的反身走位躲过拦截在前的人,还顺带弓身撞了那人一下,令他失去平衡,哗啦一下翻栽进水里。
一击得手,丹炳得意地翘了翘嘴角,矜持又骄傲地旋身在水面画出一个流畅的8字形。白色的浪花四溅,沾湿了少年耀眼的红发。
此刻,他们正全身心投入、打球打得专注无比。于是也就丝毫没有人注意到,沙滩边的架子上,和衣物水瓶们放在一起的那一小堆通讯器,在这一瞬间忽然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始大幅震动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