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穆野没想到,十七这样不说话的状态,竟一连持续整整七日。
起初他仍是如以往一样,夜里同她一起入睡,她虽是背对着自己,却也并不反感他的触碰。
不,不能说不反感,应该说完全没反应。
说话也好,触碰也好,拥抱亲吻也好,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像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一样,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生机与活力。
穆野以为她在以沉默的方式发脾气,便也统统忍受了下来,可直到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七日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你到底想如何?”他掰过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
可那双眸里虽映有他的脸,却又似乎完全看不见他一样。
十七依旧沉默。
“你别这样,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我绝不反驳一句,好不好?”
“......”
穆野脸色逐渐不耐,“你就那么在乎他吗?至于要跟我闹成这样?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看着自己的女人为了救别的男人而身陷险境,我是什么感受?你可曾有一刻想过,穆野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喜欢?你想过吗?”
“那你呢?”十七终于开了口。
她看向他,眸底浮上几分漠然,“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是魔,我不是,我有血有肉,我会难过,会愧疚,我没办法像你一样无视一切。若不是因为我,师父不会落得那般险境,这种情况下,你让我丢下他自己逃走,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此后一生我都将活在愧疚与噩梦里吗?”
“穆野,你说我没想过你的感受,那我问你,你可曾有为我想过?你至今所做的一切,哪一件不是凭着你自己的性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帮我救他,所以我不跟你提,我自己去救,也不行吗?”
“不行!”他蹭地站起来,背过身去,“你明知我讨厌他,为何要去救他?你说我所做的一切都凭着我自己的性子,那你所有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在违逆我?我越是不喜欢什么,你就越是要去做。我已经容忍了一次又一次,看来是我给了你错觉,错让你以为,我脾气好到可以任你挑战我的耐心!”
说完,袖子一甩便离开了房间,同时大门猛地一下关上,声响震得连百步开外的守卫都听见了。
十七也无所谓他生不生气了,反正就算把他哄好了,他也不可能放自己去妖界救人。
更何况,这次穆野的做法是真的让她无法原谅。
之后的日子,两人便当做对方是空气这样过着。十七对他依旧不闻不问,而穆野也不来看她了,只有守卫每日负责将饭菜端进来。
这个房间似乎被他设置了结界,无需侍卫值守,她用佛珠都无法打开那两扇大门。
不过她也不在意,今时不同往日,她早已失望透顶,要关着就关着吧,随便他想怎样。
眼见着两人之间矛盾越来越大,空崖实在看不下去了,在穆野满身的低气压中,大着胆子说道:“尊上,您这样王后会与您越走越远的。”
“那又如何?她就是恨我我也不在乎。先前我就是太在乎了,导致她越发得寸进尺,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耐心。”
空崖挠了挠头,“王后也没有得寸进尺啊...”
话音刚落,穆野顿时一个眼刀扫过去。
空崖瑟缩了一下,却仍是继续说道:“王后知道您不喜正道人士,因此有好几次遇难,从未找您帮过忙。这次不也是这样吗,王后并未提起过让您去救那楚南琛,不是吗?”
“我在乎的是这个吗?”穆野瞥了他一眼,微眯起眸看向前方,“她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哪怕是为了那些修士,我也愿意帮她这个忙。但楚南琛不行,她明知他喜欢她,竟还想留在那儿救他,这让我如何不在意?如何不生气?”
空崖又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道:“可...可楚南琛不是为了救王后才...”
“那又如何?他为救她而身陷险境,她就一定要以同样的方式回报于他吗?那若是楚南琛为了救她而殒命,那她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去?”
穆野握紧了拳头,眼神恨不能杀人似的,“她谁都可以救,唯独楚南琛不行,我就是要让她看着他死,我就是要让她唯独在面对楚南琛时,冷心冷情,自私至极。只有这样,我才觉得痛快。”
看着主子偏执的模样,空崖叹了声气,没再说什么。
许是觉得晾着十七已经够久了,这日,穆野终于再次踏进房里。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被她冷落,被她攻击,亦或是她歇斯底里地同自己嘶吼,这些场景他都做好了准备。
可没想到开门之后,他看见的只是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看书的十七。头发一丝不乱,衣服也干净整洁,完全不像一个被软禁了快半个月的人。
他走过去,低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问道:“看的什么书?”
“异兽录。”她答。
“谁给你的?”
“空崖。”
“......”这小子,又背着自己偷偷塞东西给她。
不过她今日竟然愿意同他说话,这点倒让他有几分惊讶。
于是他拉过她的手,试探性地摩挲她的手背,“还在怪我?”
“哪敢怪你,我不是一直在按照你想的做吗?”
“什么意思?”
“你将我从妖界带回来,为的不就是让我不要在乎师父吗?所以从回魔界的第一日起,我就没有同你闹过,这不是在按照你想的做吗?”
穆野张了张嘴想反驳,可她说的话又没有哪处不对,便只好道:“嗯,若真是如此,那最好。”
“你放心吧,你想的,我都会做到,包括让我痛苦一辈子,我也会如你所愿。”她收回手,继续低头看书。
穆野却蹙了眉,“你这话是何意?什么如我所愿,你觉得我是诚心想让你痛苦?”
十七用最随意的语气回道:“难道不是吗?”
他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当真想通了,没想到你不仅没想通,反倒连我为你做过的事情也一并否定了,你可真厉害啊。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想让我扮演恨你的角色,那我就扮演到底,我们看谁先退场。”
说罢,再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她就知道,这场谈话的结果一定还是不欢而散。他们两个谁也不愿让步,这样下去能有个好结果才怪。
其实也并非她不想让步,只是穆野这次的做法实在过分,若是放任下去,她都能想象到未来还会有多少次争吵是因这个而起。
她喜欢穆野,可她不能因为喜欢他,而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而穆野呢,就更不可能让步了。当初同意放她再回到聚仙宗,已经是他此生做过的最大的让步,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着十七为了救别的男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尤其,那男人还爱慕她。
两人之间的关系再次降到冰点,十七继续被软禁着,穆野也像先前那样,再没来看过她。
不过这次他倒学会了排解,并不像先前那样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这次他去了迷乐坊......喝酒。
空崖看着独自喝闷酒的主子,十分不解:“尊上,喝酒大暝宫里也能喝的。”
“闭嘴。”穆野瞪了他一眼,“人安排好没有?”
“......安排好了。”
另一边,今日给十七送来饭菜的守卫还是先前那个,只不过今日他有些奇怪,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十七瞥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吧。”
那守卫望了眼周围,弯下腰神秘兮兮地小声道:“王后,这事儿属下告诉您,您可千万别说是属下说的,否则属下这小命可就难保了。”
话落,十七果然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什么事?”
守卫拢起手放置嘴边,将声音又压低了些,“近日迷乐坊里来了位新人,自她来后,这几日迷乐坊日日门庭若市,万人空巷...”
“与我有何干系?”
“属下还没说完呢。今日啊,是迷乐坊竞选花魁的日子,竞选的人里就有那位新人,现在全城的人都过去围观了,包括......”
他不敢再说下去,但十七已然知晓他没说完的话里,指的是谁。
“我知道了。”说完,便拾起筷子继续用膳。
守卫一愣,“王后,您不去看看吗?万一......”
“跟我没关系,他爱看谁看谁,爱纳谁纳谁,就算把王后的位置给别人也无所谓,都跟我没关系。”
“......”守卫挠了挠头。这下可难办了呀,若是尊上交给他的任务没有完成,那他的下场岂不是很惨?
为了能好好活着,他只好再添一把油,道:“可是尊上酒后容易‘失控’诶......”
十七正要夹菜的手突然顿在空中。
此失控非彼失控,她太明白这个失控的意思了,因为上次穆野醉酒时,她就在他身边。回想起上次的场景,与其说是失控,不如说是发情更为准确。
她咬住下唇,十分纠结。
若是去吧,那这次吵架她岂不是输了?可若是不去,他万一......
“可是...”她放下筷子,幽怨地看了一眼门口,“他设下的结界我破不了。”
“嗐,这个还不简单。”说完,守卫取出自己腰间的令牌交给她。
他之所以每日能进出这个房间给她送饭,就是因为这块令牌。只要佩戴上它,便可自由出入穆野的结界。
十七接过令牌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起身走出了大门。
第64章 ……
穆野在赌。
赌她获得自由后第一件事是去妖界救人, 还是过来找他。
他望着窗外热热闹闹的人群,抬手饮下一口烈酒。
其实他心里没有底,他这一生对什么都很把握十足, 哪怕当初去挑战上任魔君时,他也知道自己一定会赢。可唯独对这件事, 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今日的确是竞选花魁之日, 窗外的人群熙熙攘攘,他已经盯着来往的人流看了许久, 始终没有见到十七的身影。
呵,看来自己是赌输了。
他收回视线, 将酒瓶里最后一口烈酒饮尽,起身往不远处的床榻走去,顺便对身后的空崖吩咐道:“今夜我在这里歇下了,别让任何人打扰我。”
空崖愣了下, “尊上, 任何人吗?”
“嗯,任何人。”
空崖领命, 正要退出去,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也不能吗?”
穆野浑身一滞, 转头望去。
只见十七冷着脸走到他面前,盯着他一动不动, 待空崖识相的出去后,朝他胸口狠力锤了一拳。
虽说是狠力,但对穆野来说却不痛不痒。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膛,问:“打我做什么?”
“谁让你来这里的?还准备在这里过夜,不该打吗?”她道。
穆野垂下眸,酒劲已经开始有些上头, 说起话来语速也慢了些许,“你不是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吗?我去哪里,在何处过夜,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随便去哪里过夜,但这里不行。明日传出去,你叫旁人怎么看我?”
他哂笑一声,“原来你是怕闲言碎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