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最后与他的计划相去甚远,可这个目的,到底还是达成了。想一想,昔日生死与共的战友,结果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岂不是让人肝肠寸断?!
“傅将军,你说,那容钰现在伤心吗?”
傅晟只顿了一瞬,便骑着马继续朝前走了,他甚至连头也没有回,闻言,竟是还笑了一声。然后,不疾不徐地道:“当初的情谊确实是真的,可是自古恩义两难全。容钰,终究不姓魏。”
而他,是魏家所救,有此成就,也与魏家的扶持离不开。他效忠的从不是什么魏将军,而是将军府。
所以,既然恩义不能两全,那便舍弃一样吧。
而傅晟的意思是,他选了恩。
安子石面色有些难看,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那傅晟已经骑着马走远了。青衫随风飘扬,那马上人背脊挺直,哪怕与曾经的生死之交决裂,可于他来说,似乎也无甚影响。
“傅晟,”安子石咬了咬牙,“果然不亏是杀将,够狠!”
傅晟虽出身将军府,可如今早已不是那些小兵小将,已是朝廷三品武将,自然有自己的府邸。
只是,他先是去了将军府一趟,向长乐郡主请了安,这才回了傅家。
傅家不大,但因着只有他一个主子,因此倒是也显得很是空旷。
到家时,天色已黑,该是用晚膳的时间了。可傅晟却挥退了管家随从,自己一个人进了书房。
不知何时,天上已经挂上了一轮弯月。
书房并未点灯,只星星点点的月光透过窗扉映了进来,驱散了一角黑暗。傅晟倚在窗前,忽地仰头,只见一个小小的黑点由远及近,朝他飞了过来。
很快,便落在了他面前的窗户上,竟是一只鸽子。
它脚上绑着一个纸筒。
是一只信鸽。
片刻,傅晟取下了那封由鸽子送来的信,也不知它飞了多久,那信上竟是沾上了一点冰霜。
京城不过才入秋而已,又哪里来的冰霜呢?
“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1]……”他只看了那纸条一眼,便猛地捏在了手心,唇角不知何时溢出了一丝血线。
恩义两难全,可于他,却不仅仅是恩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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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石那些人离开后,容钰又休息了一会儿,便又拿起镰刀开始割麦子了。她的动作越来越利落,速度也越来越快,看上去竟是不比那些老农差。
容威几次抬头看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却是闭了嘴。
但是他本就不是那种能隐忍的性子,还是半大小子,忍了许久,等到割完麦子回家后,他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能教我武功吗?”
须臾,他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他有些后悔。可是话都说出去了,他索性硬着头皮看着容钰。他发育的不算太好,身子瘦小,身量也不算高,如今堪堪到了容钰的肩膀。
夜色下,他的眼睛倒是亮得吓人。
容钰脚步未停,只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想学武?”
想到白天时来找茬的那几个人,容威便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他那时愤怒无比,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些人狠狠揍一顿!
可就在他要冲上去的时候,容钰却率先出手了。
容威虽然小,可他不傻。
他很明白,自己这种的就算冲上去,其实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可是任由那些人侮辱什么也不做……他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但他没想到,在他眼中已经成了……虽然很不愿意说那两个字,可事实确实如此。他听说书先生说过,那些武者如果没了内力,又废了手,那就成了被拔了利爪的猫,不足为虑了。
可容钰却不是。
她只凭着一只手,便把那个混蛋打成了那副德行!简直不可思议!当然也很大快人心。
闻言,容威眼睛发亮,回道:“如果我会武功,那就把那些混蛋打趴下!有了武功,想做什么不行啊?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憋屈了。”
容钰哦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明天早上我就可以!”容威兴奋的道。
“开始什么?”容钰淡淡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有说过要教你武功吗?”
容威懵了。
“……你为什么不教我?”
“我为何要教你?”容钰淡声道,“教你武功,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容威想说当然是因为你是我姐,我是你弟弟啊!可是话到嘴边,却恍然想起,自从容钰回到家中一来,他其实一句姐姐也没有唤过。
思及此,那话便怎么也说不出了。
“……不教就不教!”容威咬着牙哼了一声,“大不了我自己学!”说罢,提着自己的镰刀就朝家里冲去了。
他发狠的想,等自己练成了绝世武功,就让这混蛋姐姐后悔去吧!
他们可是姐弟,她能学会,他就也可以!
将军的弟弟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呢?再差……也是个校尉吧!对,就是校尉。不过……校尉是几品来着?
身后,柔和的月色下,容钰看着那黑瘦的小子像只愤怒的小豹子似的冲得飞快,带着少年独有的意气活力,唇角终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因着这事儿,姐弟两人冷战了。
当然,是容威单方面的冷战。容家其他人甚至都没有察觉。
而容威也说到做到,果然从第二天一早开始就起床练功了。他之前去镇上的武馆看过,知道练武是要从基本功开始的。
容威也不知道基本功包括了什么,只知道扎马步。
但内行人才知,这扎马步其实也是有讲究的。
容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哪里知道这些,扎得别别扭扭的。院子就这么一点点大,容钰自是看见了。
不过她什么话也没说,仿佛没有看到,专注做自己的事。
容家田地不多,他们姐弟两个割了三天总算是割完了。因着这几天,容钰经常在外面干活,村里人也知道了容家的亲女儿回来的事。
村子里就这么大,平日也没什么乐子,难得有点新事,便都很是好奇。
容钰并未刻意掩藏自己的身影,遇到村里的长辈,也会主动打招呼。她长相好,又有礼貌,且气质不凡,说实话,甫一出现,便让村里人惊艳了。
“这阿钰什么都好,只可惜啊,竟是个残疾。你们看到她的右手了吗?那样子,是断了吧。”
众人皆是唏嘘。
“是啊,真可惜了!怎么就断了一只手呢?”有人叹惋,“也不知容家这个女儿之前流落在了哪里……阿钰干活那般利落,又勤快,如果手是好的便好了!”
在村里人看来,容钰确实处处都好,尤其是不怕苦不怕累,这样的姑娘可是很优秀的。
“若不是因为阿钰断了一只手,我都想替我侄子去容家提亲了。”
“哪里轮得到你啊,我家儿子也正当婚龄呢!”
只可惜,这手断了就是断了,再欣赏容钰,她们也有些犹豫。
“要我说,容家这是亏了!”有人就道,“之前的瑄丫头多优秀啊,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可如今,却换回来一个残废,可是亏大了!”
这些人讨论的时候,顾氏刚好提着块肉从附近经过,那些人虽然降低了声音,可顾氏还是听见了。
这脸色当时就变了。
这些日子家里忙秋收,两个孩子都苦了,如今好不容易忙完,顾氏便想着给孩子做些好吃的。
正好当家的也需要好好补补,所以便咬咬牙去割了块肉。
可此刻,她看着手上的这块肉,忽地就没了胃口。
她提着肉匆匆回了家。
家里,容威还在扎马步,憋得脸色通红。容钰正拿着扫帚扫地,她的右手垂放在身边,用左手提着扫帚。但即使如此,她干活的速度也不慢,而且明明只是扫地,但这样普通的动作,由她做起来竟也多了一分说不出的好看。
比之村里所有的姑娘都要好看。
可顾氏却注意不到这些了,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容钰那只明显不正常的右手上。半晌,终是忍不住道:“家里还有些钱,你去把你的手治了吧。就算治不好,也让大夫给弄得好看一些。至少……至少别看上去就像是残了的。”
话落,小院里就是一静。
容威一抖,马步都扎不稳了。
他本能地抬头朝容钰看去,便见那张本有了三分温色的脸,顷刻间却又像是笼上了一层冰霜。半晌,她启唇,轻轻应了一声:“好。”
可他却分明瞧见,她握着扫帚的手指已然发白。
第7章 她是英雄
村里人大部分其实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闲话几句。可顾氏心中敏感,那些话便像是鞭子一样寸寸落在她的心上。
容钰很好,回来的这些日子勤快孝顺,是个好孩子。
可顾氏心里却总觉得空了一块,看着容钰的时候,时不时地便会想到魏瑄。
村民们许是无意,可落在她耳中,却是刺耳极了。
“……我这也不是嫌弃你。”顾氏看着容钰,眼眶泛红,轻声说着,“往日种种都已经过去了,无论你曾经多么厉害,可如今,只是这村里一个普通的女孩儿而已。你也二十了,旁的姑娘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嫁人相夫教子了。”
“你这手……若是太难看,会让人挑拣的!”
顾氏自认自己这番话是为容钰着想的。她是容钰的母亲,自是要为她考虑的。往日她管不着便算了,可如今,容钰既然回了容家,她便得承担起做母亲的责任。
女孩子年龄大了,自是要嫁人生子的,这才是正道的。
容钰只安静的听着,并未插话。
倒是一旁的容威抿紧了唇,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那瑄姐不也是没嫁人嘛……您当初怎么不说?”
“她们两个又不一样!”顾氏闻言,脱口而出。
只是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只是说都说出去了,又收不回来,她顿了顿,才慌忙的补充了一句,“时辰不早了,我去做饭。今天咱家吃肉!”
说着,便快步进了厨房。
“你……”容威看向容钰,本想要说什么,但是又忽然想到他们还在冷战,立马又闭上了嘴。院子里气氛怪怪的,他站在原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憋出一句,“我、我出去转一圈!”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了院门,很快便不见了。
顾氏的那些话,在容威看来,那个混蛋姐姐肯定会伤心的。她年纪都那么大了,肯定不愿意让人看到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