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娇笑了一声,妆容精致的脸庞越发娇柔妩媚,美得让人心神颤动,“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1]!她是这天下最厉害的女子,可也是最天真的傻子。”
青梅竹马之情谊,忠君爱国之心……呵,于上位者而言,皆是帝王权术罢了。
“帝王是这世间最无情却也是最贪婪的人。”
“咱们这位陛下,”安氏眸色浅淡,唇角勾勒出美丽的弧度,“更是其中的翘楚。”既想要兵权,又想要人。
可这天地间,哪有这般好的事?!
“本宫倒是挺喜欢这个傻子的。”安氏悠悠一叹,“可惜啊,她偏偏挡在了本宫的前面。”注定,她们之间只有输赢之分,只能是敌人。
“派人通知父亲,就说,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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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值秋收。
顾家村也早早忙了起来,打眼望去,一派丰收之景,倒是颇有些赏心悦目。与村里人一样,容家自是也要秋收的。
只是容家壮劳力只有容贵一个,容威还未长成,顾氏又自来柔弱,往年秋收的主力皆是容贵。
他干活利索,又不怕吃苦,倒是也撑的下来。
然而如今他受了杖刑,勉强能下得了床,这幅样子自然是下不了地的。而家里之前因为入了天牢,花了不少银子打点,早已掏空了家底,现在却是连短工也请不起。
最后,容钰下了地。
容贵本不愿,可他现在确实有心无力,若是容钰不去,又有谁能去?小儿子容威也不过十二三岁,只能算半个壮劳力。
“阿钰,苦了你了。”
容钰摇了摇头道:“爹爹不必自责,这些本就是孩儿该做的。您在家好好养伤吧,地里由我来便行。”
见容贵依然一脸愧疚,她顿了顿,才道:“庄户家的孩子,有哪个不下地的呢?便是小弟,不也是早早下了地吗?”
容贵微微一怔。
话虽如此,可阿钰的手……
只是没等容贵再开口,容钰便与父亲到了别,拿着镰刀便出了门,身后,小弟容威也拿着把镰刀跟了上来。
顾氏力气小,便留在家里照顾容贵。
“你知道咱家的地在哪里吗?”出了门,容威便开口了。
容钰停住了脚步。
“我就知道,就是个花架子!”见此,容威就哼了一声,仰着脑袋道,“走吧,我带你去。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家地都不知道在哪里。”
说着,他就朝前走了。
两人虽是姐弟,但是并不是一起长大的,又从未相处过,其实是很生疏的。容钰回到容家这两日,姐弟两人一同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这次,还是容威第一次主动与容钰说话。
容钰嗯了一声,跟了上去。
又是一路无话,直到走到了他家的地里,两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喂,我说你能行吗?”见容钰已经弯下腰准备干活了,容威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容钰的右手上。
那只右手虽已经没第一日那般扭曲,可还是打眼便能看出来不对劲。
容威知道,那只手已经断了。容钰现在也是用的左手干活。
“我告诉你,种地可不是容易的事。你过了二十年的富贵日子,肯定是不会的。”容威弯腰,便利索的割起了麦子,“你跟着我学,不懂的记得问我。可不许乱割,若是浪费了粮食,爹娘可是要生气的!”
他语气虽然不算好,但是在容钰看过来时,却是下意识的放慢了动作。但其实容钰还真会做这些农活。
边关苦寒,没有战事时,将士们也是要种地的。
容钰虽是将军,可更要以身作则,因此每到收获季节也要是会下地的。
不过……
她眼中隐隐闪过一抹浅笑,手上却是装作了生疏的模样,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容威那边,似是在很认真的学习。
见此,那黑瘦的小子忍不住咧开了一个笑,不过很快,便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不错,学得还行。”看着容钰的动作,容威轻咳了一声,摸了摸下巴——这是他私塾里的夫子最喜欢做的事。可惜他现在还是个半大小子,还没到长胡子的时候,这个动作做得就有些不伦不类的。
“好了,我就教你这一遍。”容威加快了割麦子的速度,边道,“割麦子可是个累活苦活,你如果撑不住了就说,可不许打肿脸充胖子。”
“好。”
直到容钰应了声,容威这才满意了。
割麦子确实不轻松,姐弟两人割了大半天,才割完了一块地。午饭是顾氏送来的,因着还要回去照顾容贵,因此她送了饭便又匆匆回去了。
姐弟两人便坐在田埂边吃饭。
今天太阳很大,到了午时,更是炽烈。村里其他人家壮劳力都不少,到了午时,便都回去午休了,田埂上便只有姐弟两个。
无论是容威还是容钰,都早已湿了衣裳,额间爬满了汗珠,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哟,这不是魏将……不对,是容钰吗?”正这时,马蹄声渐近,一道轻挑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割麦子?也对,你本就出身农家,农民可不就应该种地嘛。”
“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小偷的下场!”为首的人嗤笑了一声。
将军府真假千金一事虽然对外暂时保密,可是这些人却是朝里重臣家的,民间不知道的秘闻,可是瞒不了他们的。
这声音刺耳极了,容威小黑脸皱了起来,抬头朝来人看去。
便见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骑着马晃晃悠悠的朝他们过来,听这些人的话,是认识容钰的。不但如此,怕是还有过节。
容威不认识这些人,只下意识的觉得这些人讨厌得很。
唯有一人,他曾经看过。
“傅将军?”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素色青衣,骑着马坠在这群公子哥的身后。他身形清瘦,眉目如画,打眼望去便是个温润如玉隽秀无双的郎君。
只是他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一脸病容,看上去倒像是个病弱的贵公子,却不像是将军。
可容威之前却在大军回来时看到过这人。
那时这人在大军最前方,看上去与满身煞气杀气的军队格格不入,但其实却是名声响亮的大将,亦是曾经的魏钰将军的副将。
听说他生来体弱,但是聪慧异常,乃是出名的儒将。
亦是他姐……的左膀右臂!
可如今那些人羞辱着他的主帅,可身为属下,身为战友的他却不发一言。
他就这般安静的看着,目光平静到了冷漠。
容威本能地朝容钰看了过去,入目的却是一张布满汗水,沉凝无言的脸。她明明没有说话,可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容威莫名地觉得她在伤心。
她仰着头,目光穿过了前面的那些人,只看向了那曾经的战友。
明明也曾一同杀敌,生死相交,以命付之。
可如今,却犹如陌生人。
是因门第,还是……权势?
第5章 无愧于心
“看什么看?”为首的人驭着马挡住了容钰的视线,俯视着田埂上的农女,轻蔑的笑道,“你一个小小贱民可不配直视将军的容颜。”
贱民两字极其刺耳,容钰还没反应,容威已经气得握紧了拳头。
为首之人名叫安子石,出身安家,与宫中盛宠在身的安贵妃乃是双生兄妹。本人并无多少才华,但因为家世,如今却也在禁军中某了个官职。
与容钰一样,十五岁便入了禁军,只是能力不显,直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六品武官罢了。
而容钰,却早已经是一品大将军,并且战功赫赫,受尽百姓爱戴。
按理,两人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毕竟连性别都不同。但坏也坏在这上面,安家曾去将军府为安子石提过亲。
彼时,容钰虽已经参了军,可还未做出一番功业。
在安子石看来,他父亲乃是吏部尚书,妹妹还是宫中贵妃,家世和相貌皆是数一数二的。而容钰便是出身将军府又如何?魏家的人都死绝了,说白了,容钰也不过是个孤女!
她再是厉害又如何?
一个女子入了军营,早已经没了什么清白名声,他愿意娶她做正妻,已是给她脸面了。
可谁想到,魏家却直接拒绝了这门亲事。
因着这桩事,安子石一度成为京中笑柄。这让安子石怎么可能甘心咽下这口气?!想到曾经那般骄傲不可一世的人,如今却不过是个他一手便能碾死的贱民,安子石便兴奋至极。
“不过本少爷心地善良,可以给你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他说着,目光放肆的打量着容钰。见她虽然一身麻衣,脚上还沾着恶心的泥点子,可依然不掩一身风华。甚至因为微微泛白的脸色,更是多了一分曾经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脆弱。
曾经战无不胜的战神又如何?如今也不过是个戴罪的贱民罢了!
“本少爷正好缺一个伺候起居的妾室,你虽然身份低贱,但是还算有几分姿色,本少爷便给你一个机会。”
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折辱的意思清楚分明。
按理,容钰如今虽然落难,但终究也曾是领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便是想要折辱,也要掂量一二。
外人不知,可安子石因为家里原因,却知道,如今的容钰已经不足为惧了。暂不说她卑贱的身世,她如今内力已废,手已断,不过是个废人而已。
没了家世,没了武功,她便是再生气,又能如何?
既然正妻不愿当,那就赏她做个贱妾罢!
“——你是谁?”
然而,话落,他等来的却不是那人不堪受辱的愤怒,而是这般平静无波的三个字,你是谁?
安子石脸上的笑立刻僵住了。
“容钰,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大将军吗?本少爷能看的上你,你该感恩戴德才是!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说着,手中的鞭子竟是猛地朝容钰挥了过去!
“不要!”
一旁,容威大惊失色。只是安子石的动作太突然,让人一时无法阻止。
然而,想象中的流血场景并未出现。
只听安子石一声惨叫,竟是容钰左手如电,牢牢地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鞭子。她的脚步甚至动也未动,只一用力,安子石猝不及防,便猛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且额头放好撞到了地上的石头上,霎时,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