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钰微微一怔。
她不开心吗?
原来她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便是她刻意的不去想,但原来有些话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心里。生母的那些话更是言犹在耳,她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豁达。
即便做好了准备,可原来,也是不开心的。
血肉之躯,又怎会无动于衷?
容钰一直未动。
无咎小和尚有些失落的垂下了眼,正要收回手,手心却突然空了,那干菊花被一只手抽走了。
他猛地抬头,便见到面前那人随手拿着那干花淡声道:“一朵干花便想报答救命之恩?小和尚,你的命,还有小黑的命,难道就值一朵干花不成?”
咦?
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出现了一片迷茫。
容钰摇了摇头,不再看他,转身大步进入了山林更深处。她今日本就是来打猎的,倒是为了这一和尚一狗费了不少时间。
无咎仰着头,怔怔的看着那道笔直纤细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密林里。
“容将军!”半晌,他忽然大声唤了一声。
容钰回头看他。
却见那小和尚笑得弯起了双眼,真心实意的夸赞道:“谢谢您,您真的很厉害!”
日光透过树叶,稀稀落落的洒在小和尚的脸庞上,他看着她,朝她笑。
他的脚下,大黑狗蹲在旁边,也跟着仰起了脑袋。
那两双相似的眼睛里都亮晶晶的,就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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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疯了不成?!”将军府中,长乐郡主狠狠扫下桌上的东西,清脆的碎裂声立刻响彻了整个花厅,“现在可好,如今咱家的事,京城上下谁不知道?还嫌我们的脸丢得不够多吗!”
先是真假千金一事暴于人前,后又是拒绝皇帝纳妃,一桩桩的闹得人尽皆知。这些日子以来,绕是将军府闭门谢客,也挡不住那些闲言碎语。
长乐郡主心里早就压着一团火。
那些人看似在嘲笑容钰,但本质上也是在看他们将军府的笑话!容钰是个假货又如何?但她确实足够优秀,也立下了大功。
反观将军府,没了假货,要回了真货又如何?
想到不久前教导魏瑄的师傅们的汇报,长乐郡主便觉得一颗心犹如火烧般难受。外人不知,其实那传言中有关魏瑄天赋异禀的话,都是她命人传出去的。
可事实呢?
谁能想到,将军府的血脉,竟然是个没有练武天赋的废物!
便是有名师教导,魏瑄的进展也很是有限。
“郡主,县主于武道上天赋有限。”
这一句深深地刻进了长乐郡主的心中。
可她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绝不信,她孟沅与魏宪的孩子,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农妇之女!
“郡主,此事已经发生,您再生气也于事无补,莫要气坏了身子。”说话的是一个清雅的公子,正是傅晟。
他虽已是朝廷三品武官,可在长乐郡主的眼中,还是魏家的人。
魏家于他有养育扶持之恩,因此,在京中的这些日子,傅晟每日都要来将军府请安,日日不缀。
“于事无补?”长乐郡主忽地冷笑了一声,沉声道,“傅晟,你去容家一趟。告诉容钰——”
她目光冷锐,一字一顿的道:“她在一日,便犹如一块落在将军府上洗不清的污点。你告诉她,本宫不想在京城再看到这块污点了!”
况且,魏瑄若要出头,那容钰,便必须消失!
“污点吗?”
傅晟眸光微闪,垂眸看了看手中折扇,片刻,轻声应了一句,“好,如您所愿。”
他站起身,朝长乐郡主恭谨的行了一礼,温文谦逊,仿佛不是朝廷的三品大将,而只是将军府的一个家臣。
从将军府最大的骄傲到如今洗不清的污点……
当所有人都与你背道而驰,当众叛亲离,阿钰,你可还会对这大周有半分留恋?
第15章 并无半分母女情谊
虽前有容钰说过戎国不破、誓不成家,此生此志不变,可当文福带着人来容家宣读皇帝的旨意时,顾氏仍就霎时惨白了一张脸,若不是容钰和容威两姐弟扶着她,怕是要当场倒下去。
在圣旨没来之前,顾氏心中终有一份侥幸心理,可如今皇帝下了旨,这却是彻彻底底绝了她的期望。
“容姑娘,接旨吧。”
文福看着容家这家徒四壁的模样,又瞧着容钰身上的粗布麻衣,全身上下更无一件配饰,微微叹了口气,双手捧着明黄圣旨递给了容钰。
“容钰谢过陛下圣恩。”相比顾氏的愁云惨淡,容钰面色却平静许多。她接过圣旨,便带着容家人站了起来,沉声道,“我送公公出去吧。”
文福看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文福虽是太监,可却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容家人到底只是升斗小民,哪里敢靠近皇宫里出来的大人们?便是容威,此刻也没了平日里的活泼。
待到出了院门,文福终是没忍住,对容钰道:“容姑娘,陛下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您的。”即便容钰如今已成了罪民,可文福依旧用得是尊称。
“陛下他……也是真心想要您进宫的。”
“是吗?”容钰的脸色却很是平淡,“但我,也是真心的。”
说罢,不等文福再说什么,容钰便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容钰如今是戴罪之身,不便送您太远。您请回吧。”
她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了些银钱放在了文福的手中。
这是惯例。
宣旨的内侍代表的是皇帝的脸面,无论怎样,是决计不能下了皇帝的面子的。所以,接旨的人家是要献上一份心意的。
只是容家清贫,只是比不上那些官宦世家。便是这些铜钱,也是容钰刚用从山里打来的猎物换来的。
文福听着她斩钉截铁的话,心里终是有些失望。他垂头,看着手中的那些铜钱,心里更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和怅然。
“将军……”
他动了动唇,竟是忍不住唤了旧时的称呼,只是他刚刚开口,便被容钰打断了,“公公,您是陛下身边的人,想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您比我更明白。”
将军这个称呼早已不属于她了。
如今的她,只是一个罪民,更是没有资格配上将军二字。
“公公,保重。”
容钰把他们送到了村口,说罢,便转身大步朝容家的方向而去了。
文福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铜钱。
“文公公,咱们这是……”
“走吧,回宫。”
文福摆手,收回视线,便带着人上了马,朝着京城跑去了。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内侍,生死皆掌控在帝王的手中,又有什么资格去思及这些事?
*
容家的气氛越发低迷。
这两日,容贵的身子好了很多,如今正常活动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只是没想到不好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竟是没一刻舒心。
“半点回转的余地也没了吗?”
容钰一回来,顾氏便忍不住开口问道,眼里带着希翼。
容钰摇了摇头,回道:“君无戏言,既然已经下了明旨,自是不可能反悔。”话落,便见顾氏身子晃了晃,眼泪霎时就落下来了。
“这皇帝都下了圣旨了,大家肯定都知道了……”顾氏抹着泪道,“往后,咱家还怎么出门啊?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
她都能想到,只要他们出去,必然招致无数人的指点。
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顾氏便觉得又怕又难受。
可顾氏却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不行嫁娶,不入他家。
这于他们来说,其实还不是最严重的惩罚。更何况,她早就有了此志。可怕的不是这道圣旨,而是这圣旨之后,将带来的一切后果。
京中风向变幻很快,而且,上行下效。
如今他们已经招了皇帝的厌恶,上有所恶,下必遵之。这才是司马承下这道旨意最大的目的,他的态度,影响的将是整个京城。
可看着顾氏哭得凄惨的模样,容钰的喉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般,这些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她望着满脸是泪的母亲、眉目含忧的父亲,以及尚有懵懂的幼弟,心中有了片刻的茫然。
傅晟到时,容家刚用过晚膳。
因着情绪低迷,这顿晚膳很是潦草,大家随便喝了点稀粥吃了点咸菜便打发了,然后便都早早回了屋,天还未全黑,容家便已经熄了灯,恢复了冷清。
虽已废了内力,断了右手,可有些习惯已经维持了十多年,便是人生遭逢剧变,容钰也没改了这习惯。
每日的早晚,她都会练一会儿武。
后来答应了容威教他武功,便成了姐弟两人一起练。
容威的资质不算特别好,但这小子生来有一股韧劲,竟是痛得流泪,也没有放弃。虽是亲弟,可容钰在练武这道上却很是严厉,并不会因此放一点水。
因此,这些日子容威都很累,甚至都没有时间出去玩了。
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容威本以为今日不会训练了。可容钰却依旧把他叫了起来,围着院子跑了二十圈,又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直到完成了今日的任务,这才让他回去休息。
“阿钰。”
明明天气已经放凉了,可容威此时却是满身大汗,衣裳都侵湿了。
他打了一盆水,正准备洗洗脸,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道微微有些熟悉的清朗男音。容威抬头,果然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那位傅晟傅将军!
他今日传了一身素色蓝衣,打扮堪称朴素,只配上那张脸和浑身的气质,便是身着麻衣,在人群中也是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