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祁念一感觉到后背一阵剧痛,重击之下,她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见这招有用,玉华清满意地笑了,转眼间又在玉笙寒身上落下数道剑气。
玉笙寒身体几乎血肉模糊,最严重的一道剑伤在右臂。
他的右臂被玉华清生生折断,白骨戳破皮肉,扭曲着软软地搭在身侧,那般惨状叫人不忍直视。
祁念一承受着和玉笙寒同样的痛苦,她深深喘息着,腾空而起,缓缓靠近玉华清。
墨无书挡在她身前:“别过去。”
玉华清嗤笑道:“躲在师尊身后不敢出来吗?在云中城里的时候,不是很嚣张?”
“现在呢?和自己的剑断绝联系的感觉是不是很难受?”玉华清得意道,“是不是感觉现在自己手中的剑,就是一堆死铁?”
“失去了剑,你还剩什么呢?”
祁念一目光沉静,注视着玉华清,他掌下是被痛苦折磨着已经快失去意识的玉笙寒。
玉华清拖长了声音,质问道:“失去了剑,你还剩什么呢?”
身为一个剑修,失去了你的剑,你还剩什么可嚣张的?
“你能走到今天,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一把好剑吗?”
玉华清说着,表情都快要扭曲了。
他自幼就希望成为一个剑修,但少年时却发现自己的师姐天生就怀有剑骨,而他自己没有。
长大后,他又碰到了墨无书这样的怪物。
甚至……连墨无书的徒弟,也处处阻碍他。
“你们师门,都该死。”
祁念一睫羽轻颤,似乎被玉华清刚才的话说动,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墨无书看见她的表情,沉声道:“别多想,你能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你自己清楚,大家也都清楚,不用往心里去。”
那头,玉华清爆发出疯狂的笑声,意识迷蒙地玉笙寒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前方时,只看到祁念一的一个虚影。
他眼神垂下,落在自己掌心。
同心契……还有父亲所不知道的一个用法。
迷蒙的眼神在玉华清又一记重剑的剧痛之下焕发了神采,玉笙寒艰难地右手,他掌中似乎藏了些什么,聚起全身的力气拍向自己的心口。
一直在关注他的玉重锦嘶声吼道:“哥不要——”
玉笙寒自毁式的招式被飞扑上来的玉重锦阻止。
玉重锦同样无法再用自己的剑,他硬生生用自己的肉身阻止了玉笙寒的自尽,死死攥着玉笙寒的手,眼眶通红,声音干哑到说不出话来。
玉华清只在看见这个最疼爱的儿子时,眼神有一丝犹豫。
但犹豫只一闪而过,他眼神重新冷下来,将玉重锦狠狠一掌拍开,玉重锦撞在冰柱上,当即呕出一口血。
墨无书冷声道:“你若要杀念一,早就可以动手,根本就不需要折磨你的亲生儿子,耽误这么长时间,你所图的,不过是逃出生天而已。”
玉华清反而道:“叫我去献祭,可以啊,我去献祭没问题。但是——”
他眼神转到祁念一身上,一字一句道:“但我要这丫头跟我一起死。”
“还有刚才说只要天命者自愿献祭,就甘心陪着一同赴死的呢?”玉华清环视一周,嗤笑道,“也一起来,不是正好。”
先前豪言壮语的那几人,瞧着玉华清的模样,心中都有些退缩,不敢上前。
祁念一一直低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神情。
不知何时,她已经从墨无书身后走出来,走到了玉华清身前和他对峙。
祁念一淡声道:“好。”
她果断到玉华清都为之一愣。
“我可以跟你一起死。”
她一步步,缓缓靠近玉华清。
玉华清心中虽然有些不安,但却并没有太过担忧。
毕竟在他的秘法之下,祁念一已经不能再唤醒她的剑。
失去了剑的剑修,和失去了尖齿利爪的兽有什么区别。
只能任人宰割而已。
他看着祁念一手无寸铁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甚至走到他的剑下。
玉华清深深皱眉,质疑道:“你说什么?”
祁念一轻笑了下:“我说可以,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死,如何?”
“现在,你是不是可以甘心赴死了。”
玉华清胸膛起伏不定,显然不愿相信祁念一就怎么答应了。
“你——”
他死死瞪着祁念一,明明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只需要随手一剑斩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但这一剑,他无论如何都斩不下来。
他知道,刚才的事情,已经把他逼到了高悬天空的钢丝上,进一步退一步都是万丈深渊。
他若杀了祁念一,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横死深渊。
祁念一的手随意地垂在腰间,她扬眉道:“怎么了,为何不动手?刚才不是还说要杀了我吗?”
她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嘲讽:“玉华清,你真的很懦弱。”
玉华清脸色扭曲一瞬,看见祁念一突然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到只隔着一柄剑锋。
在她的言语相激之下,玉华清眼神变幻数次,最后彻底冷下来,掐着玉笙寒的脖子,向着祁念一怒而斩下。
围观众人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他们硬生生看着失去剑的祁念一和满身杀气的玉华清对峙。
在凌厉的剑锋即将斩断祁念一的头颅时,她搭在腰间的芥子囊上的手,不知从中取出了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了玉华清的胸腹。
这一剑直接贯穿了玉华清的紫府气海,甚至将紫府中的元婴一并搅碎,让他再无半点复生的希望。
玉华清的剑锋停在了她的鼻尖之前,再也无法更进一步。
转变来的太快,没人看清她拿出了什么。
只是在这凛冬寒冰之中,隐约嗅到了一丝清淡的桃花香。
玉华清怒目圆睁,一身灵压在这一剑之下悉数散开,再无大乘境修士的威势。
“怎么……可能,你明明……已经、已经用不了剑了。”
玉华清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心口的洞穿伤。
将玉华清贯穿的东西,从他背后露出半截尖头,上面露出一朵微微颤着、半开半合的血色花。
祁念一对上那双充血的眼眸,轻声道:“我确实和自己的本命剑失去了联系。”
“是你提醒我的,玉华清。”
祁念一声音低沉婉转,仿若低吟:“是你提醒我,失去了手中剑之后,我还剩什么。”
她眼眸微抬,被碎发遮掩的金瞳中闪烁着璀璨的光:“我的剑,不会因为我拿着的是什么而有所改变。”
“这才是我所追求的剑道本身。”
她喜欢收集各种绝世灵剑不假,这并不代表,这些剑是她唯一的倚仗。
她走到如今,倚仗的唯有这颗无所畏惧的剑心。
祁念一漠然抽出她利刃,这时人们才发现,她手中所持能够杀死一位大乘境的“剑”,竟然是一根光秃秃的树枝。
这根树枝上只有一朵并未开放的花苞,沾染上玉华清的血之后,仿佛树枝上缀着一颗鲜红的心脏。
原来,真有人仅凭一根树枝就能用出这样惊人的剑。
玉华清肉身开始一寸寸消亡。
“献祭……献祭。到头来,一切谋划,皆归虚无,终究是为别人做嫁衣。”
祁念一看着玉华清的肉身化作灰彻底散落,肉身消失后,只留下一具洁净晶莹的骨骼。
那是当年他从隐星身上生生剜下来的,如今他身死时,也只留下了这具不属于他的骨骼。
玉笙寒从空中坠落,被飞扑上去的玉重锦接住了。
玉重锦灰头土脸,满身是血,紧紧攥着哥哥的衣服,全身都在颤抖。
他没有抬头看祁念一,祁念一看着手中已经分辨不出真正样子的桃枝,也移开了眼神。
她曾折枝为剑,却在这满目寒冰的深渊之上,找不到任何半截枯枝。
唯有芥子囊中这一枝。
晶莹的骨架落在祁念一的手上,泛着温热,沉甸甸的。
她捧着这具骨头,落在了冰面上,从脸上到衣服上都是一片鲜红,就连白色的发丝都被血色浸透。
宛如修罗。
一旁有人试探着问道:“祁剑主,现在可要将这具骨头,送往深渊镇压?”
这人算是胆大的,更多的人见到祁念一现在的样子,都不敢出声。
祁念一薄唇微抿,站在封冻住深渊的冰面之上,回望了一眼同样被冰封的叶熹微。
她最急需的时间,竟然以这种方式被争取到了。
就是代价太大了些。
没有人敢催促祁念一,也不知过了多久,祁念一才阖眸,哑声道:“不献祭。”
人们还来不及惊讶,祁念一身上就泛起温暖的白色光芒,和那具骨骼靠近。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能够献祭的骨骼化作一道白光,融入了祁念一体内。
人们先是怔愣,而后茫然嘶哑道:“她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