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被西风卷起,衣角划过,贴近弓箭又飘飞。
青徽有些恍然,这个样子的叶长安,太适合猎猎战场了,他就应该是个天生的武将。
只是如今届太平,自万年前神魔大战,战神辞昭与魔帝“同归于尽”后,魔界就已经收敛了那种邪肆张狂,不断减少存在感,到如今,魔界寥寥数人,只住在无尽海侧,其余五界再也见不到他们身影。
再好的将军,没有战场,也是枉然。
英雄无用武之地,才是最悲哀。
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难得皱着眉头道:“为什么?”
叶长安像是一株碧竹一般,身姿纤瘦,却岿然不动:“我并不知道学异物志、山海舆图之类有何作用,我只想当一名将军,横扫千军万马,守护天界安宁。”
“所以你就逃课吗?”
青徽脸上有些怒气,却尽力压了下去,嘴角含着淡淡笑容,好像还是叶长安熟悉的那个温柔的老师。
他胆子又大了一些,空闲的那只手背到身后,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如果要当将军,母亲说我就要从小练武,不可有一日懈怠,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一边说,还一边“暗送秋波”。
青徽倒是忍不住气笑了,手指在他额头上虚点了几次,感情这孩子哪个字里都透露出一种“老子不想看书,让我去练武,我要去练武”的迫切希望。
只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说的又不仅仅是武艺。
“你确定这是你娘亲的原话?”青徽乐得和他周旋。
“是……是吧。”叶长安道,只是越说越是迟疑。
青徽心里忍笑,面上不显:“那行,我来和你玩一个游戏。”
说起游戏,爱玩的孩子自然不会错过,他刚刚一副倔强的模样,现在倒是软下来,眼里透露出浓厚的兴趣来。
青徽领着他去了后院的小楼。
叶长安厌恶读书,从来没有进来过,此时进来才发现,小楼三间房全部打通,里面摆着错落有致的书架,靠窗有些凳子桌子。
但是让叶长安最惊讶的,却是最里面有一张很大的桌子。
“你过来,”青徽直接招呼他过来,在实木桌子上摸了摸,把最上面的桌板打开。
叶长安看着满眼的细沙,有些吃惊,眼神疑惑地盯着青徽看:“这是什么?”
“沙盘,”青徽道,“你不是想当将军吗?有的时候,将军指挥战役啊,就要通过沙盘来排兵布阵的,你要不要试试?”
“好。”
叶长安抿唇,眼里突然迸发出跃跃欲试的光彩。
“那行,你执蓝旗还是红旗?”
叶长安拿过手里的红旗,朝着青徽露出挑衅一笑,笑起来眼睛里像是掺入了宝石一般熠熠发光,眼尾的红色羽毛也格外亮了起来。
青徽也笑,是笑叶长安现在让人忍不住想戳破的自信。
不知道待会儿输了,这个骄傲自大的孩子,会受到怎么样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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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摆着沙漏,手掌大小的漏斗里,细碎的沙砾一点一点漏进下面的玻璃瓶子里。
窗外的竹枝,随着风而摇曳,像是顽皮的儿童露出探索的脚步一般,淘气地斜逸出来,溜进屋子里,又偷偷地跟着下一阵风而兴得意满地雀跃出门。
青徽和叶长安的战局还在继续。
青徽倒是很云淡风轻,手边是一壶新茶,茶汤澄澈干净,茶味香远益清,在琉璃杯里是淡淡的青色。
她手里捻着一只小红旗子,嘴角含笑,看着叶长安。
叶长安却是满头大汗,看着沙盘上的局势,只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
他觉得自己脸上的汗,从额头流下,滴到自己的眼睛里,滴到自己的鼻尖,还有落入自己的嘴唇上。
他伸出舌头一舔,是满满的咸腥味。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把小蓝旗扔到沙盘一角。
“确定了?不改了?”青徽揶揄道。
“你刚刚不是说这是我最后一步悔旗了吗?”叶长安不免有些怨念,又心隐隐约约有些明白青徽的用意。
青徽将小红旗放到沙盘的另一角,淡淡笑道:“我赢了。”
虽然知道最后就只是这个结果,但是叶长安还是有一点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输了!”
“那你自己看啊。”青徽让出自己的位置,给叶长安看。
叶长安看着沙盘上,自己几乎被小红旗全部包围的蓝军,没有话说,最后过了好久,才喏喏道:“我输了。”
“可是我为什么输了?”叶长安又追问,倒是没有出现青徽所做出的那种最坏的结局——被打击的一蹶不振,而是眼里依旧闪着光。
果然是个好孩子,心智坚韧。
这次他的眼里满是疑问与好奇。
青徽却反问他:“那你有没有真的看懂这沙盘?就比如说哪里是山哪里是河,哪里有路哪里是悬崖?”
“我知道,”叶长安走到沙盘前,指着上面的沟壑道,“这是河流,这是山……”
“嗯,”青徽点头,其实从这沙盘上就可以看出一二,“可是你看到了,还是没有看出我的意图来啊。”
青徽继续解释自己刚刚的兵法,其实很简单,就是三十计里的围魏救赵,只可惜甫一接触的叶长安茫然无措。
所谓围魏救赵者,不过就是锐者避其锋,弱者塞其虚「1」。
叶长安只是一味想着保护好自己的所有阵地,却没能够发现青徽的打算,最后既输了魏又输了赵。
好在青徽一点点解释,叶长安没多久就懂了个七八|。
他孺慕地看着青徽,眼神里满是崇拜。
青徽明白此时是教叶长安一些道理的时候,牵着他的手坐下,问道:“那你从刚刚还知道些什么?”
叶长安脸上还是疑惑满满,并不明白青徽在说些什么。
青徽换了句话:“如果我把沙盘换成地图,你还会吗?”
说完她不等叶长安答应,就从沙盘一侧独立的书架上抽出一张舆图,放在叶长安面前。
“如果刚刚是拿这个来和我玩游戏,你可以看懂吗?”
第18章 玩闹
舆图上只能看见墨色的线条,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比如不同的圆点、或是空心或是实心的三角形,看得叶长安一脸懵。
他抬头,眼满是迷茫:“这些都是些什么?“
上课从来没有认真听讲的叶长安,被迫流下悔恨的泪水。
好在他并不是被稍微风雨一吹就觉得要死要活的孩子,马上就一副乖巧懂事能屈能伸的样子:“可是,我学会了看舆图又能怎么样呢?”
换句话说,就是自己只要学会看舆图就行了呗。
青徽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又问:“你知道五万年前很是著名的云渊一战吗?”
叶长安点点头,又摇头,好像并不知道青徽提起这个的意图何在。
自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人以来,大大小小的战争数不胜数,无论是一个界面之间的争执引发的战火,还是几界之间的大战,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发生一次,天界记录界年历的战争篇,都不知道堆了几间宫殿。
只是这些战争,都在一万年前的仙魔大战爆发后,黯然失色。
不仅仅因为这是最惨烈代价最大的一场战役,还因为领军之人的出色。
像叶长安这样的幼崽,还并没有学到这些,只仅仅在口耳相传记住了仙魔大战和战神辞昭的名号,其余的一概不知道。
青徽对他眼里望得见的一无所知,表示这很正常。
她打开那份折叠了的舆图,收起来的那折,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这就是云渊战役的战场。”
叶长安乖巧地坐在青徽身边,托着腮很是认真地盯着她手上的东西看。虽然并不懂这是什么,但是热切丝毫没有淡上一点点。
青徽把舆图彻底打开,放在地上。
比起现代色彩斑斓的地图,这张显得很是单薄,甚至在青徽看来太过简陋,缺陷很多。
果然比起现代科技发展后,所出现的各种数学理论知识撑起了更为全面的地图体系,这些舆图简直像是停留在了遥远的古代。
想到这里,青徽不免一笑,这不就是古代吗?
她转头吩咐叶长安:“你去书架上把最上面的那本书拿来。”
叶长安格外听话,蹬蹬蹬跑过去,踮着脚拿起那本书,又小炮弹一样跑回来,把大概有他自己手掌宽度一般厚的大砖头,一下子砸在了地上。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印出一片片被割裂的光影碎片,依稀可见空气悬浮着渺小的尘埃。
小楼里,回荡着青徽温柔而又低低的声音。
“云渊战役,其实是一场并不算很有名的战役,只是它将因地制宜四字,简直运用到了极致,不管是天界带兵之人,还是那群云渊山上的恶徒。”
“看着它好像就只是书上三言两语就告捷的战事,但是你如果仅仅知道看舆图,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你得学了异物志、植物志这些,才明白怎么去用这些仙植仙物,也能避开对手用这些来对付你。”
叶长安最早还是一副“我就随便听听,反正小爷不信”的桀骜模样,只是越听,眼里越是闪着灼灼的光芒。
青徽总感觉,自己在叶长安眼里,怕不是成了一大块肥肉。
她说完这番话,稍微停了片刻,再一转头,突然就看到了在楼梯口冒了一个毛绒绒头颅的白遂,她笑着招手道:“团子你过来啊。”
白遂本来准备悄悄过来看一眼,就继续回去练字的,只是他虽然在青徽眼里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宝宝,其实心里还是住着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小脑斧的。
他一个人被留在教室里,这边转转那边转转,唯一的小伙伴又跟着青徽走了,他的嘴唇撅起都可以挂油瓶了。
明明青徽姐姐最先是他的姐姐的,后来才是老师,再后来才是叶长安哥哥的老师。
可是现在他们两个竟然偷偷溜走,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白遂别提有多委屈了,默默地坐在自己的桌子上,任由芝兰铺开纸、又把墨研好,砚台上刻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是白遂最喜欢的那个,平时他看到都忍不住拿起来好好看一看的,只是今日这个也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
他就像是个木偶人一样,机械一般蘸墨提笔悬腕描字。
一张纸写完,芝兰把满含笔墨的纸给移开,白遂就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