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划过了他的眼睛,一道刺入了大腿。
面对变故,邪无月甚至没有发出一声闷哼,他混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上一次让我跑了,这一次凌霜君还打算放我一马?”
“你这条命,还用得着我动手吗?”陆玖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一手揪起他,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从高台上丢了下去。
咚。
邪无月轻飘飘地像个木质傀儡一样从台阶上滚下去,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躺在地上,还在笑:“怎么了凌霜君,我从你手上跑了就让你这么生气吗?让一个从来没有人气的神仙生气了,真是我的荣幸啊。”
“生气倒不必,只是教教你规矩,你不配在我面前坐着。只是你这双腿也碍眼得很,不然还是你跪在我跟前的姿态更顺眼些。”陆玖说道,脸上的笑容分外邪气。
邪无月却看不见她的笑,不然定会觉得违和。
世人眼中高如山上雪的凌霜君,怎么会露出那样仿佛魔教宗人的笑容呢?
邪无月笑声一顿,凌霜君毫不掩饰的蔑视让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恼怒的神情。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了?”
他凭什么看不起他?
他们凭什么看不起他?
仿佛他是他们脚边不起眼的尘埃,根本不配和他们这样的人站在一起。
想着想着,邪无月忽然又笑了,一道血痕横跨了他的双眼,血胡乱地被擦了满脸,让他的笑看上去更加诡异:“每个人都会死,没有谁能幸免于难。你也是。”
对他说的话,陆玖不置可否。
打输了就开始装神弄鬼的恐吓,也是魔门的老手段了。
尤其是邪无月现在的破败之躯,说出现在的话更是没有半分说服力。
甫一见面,陆玖便感觉到,邪无月不知做了什么事,竟然透支了全部的生机,整个人的气息微弱得如同垂暮老者。
这也是一开始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的原因。
这样的人,用修真界的定义来看,他已经死了。
人没有了生机,就会死。如今还活着不过是身体靠着还未完全逸散的灵气强撑着,这样的人过几天就会像沙子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他在这些年里,到底干了什么?
陆玖皱眉。
凌霜君围观了全程却没有发话,此时才说了第一句话:“他早就知道我们会来,却一直没有走,他是在等我们。”
陆玖道:“走什么走,他这条命也活不了几天,早死晚死怎么死都是一个死字,死在我手里还算是他死得其所呢。”
“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他,都不足以犯下碧海潮生阁灭门案的手段和能力。”
“你也太看得起我们魔门中人了,他们哪有这样的脑子。”陆玖轻哼一声,觉得好笑,想当年她都算是魔门中顶聪明的人了还被自己养的狼崽子咬了一口,其他人更是除了莽夫还是莽夫,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让他们杀人还行,让他们做局害人,还真做不出来。
一出这事,她脑子里就转过去几个脑壳灵光的,但要说灵光,还有谁能比邪无月这个啄了老鹰眼睛的鸡灵光的。
“拜见掌门!”
一众弟子齐刷刷行礼,高声唤道。
陆玖转身看去,来者甚众,穿着整齐的天衍宗校服,不是下山时那只有几个人的队伍,瑶光等人只能跟在队伍最尾。
看衣服上的纹样,天衍山门内的高阶弟子几乎倾巢而出,门内常年看不见踪影的几个长老也来了。
陆玖:?
凌霜君一路上给他们留了信她也是知道的,但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就来了,而且还来了这么多。
她在门派里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齐的阵容。
天衍宗最强战力,都在了。
当然最强的还是凌霜君本人。
“掌门,又出事了!”
还没等说清楚出了什么事,就又听见一阵笑声。
众人齐刷刷看向还在地上躺着毫无形象的邪无月,“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请凌霜君,笑~纳~”
陆玖:……
她当年好像没有教他用这么讨嫌的语气说话吧?
所以是他这个人本身就这么讨嫌。
第43章 黑。
他从未见过这么高大的殿宇。
也从未见过如此简陋的殿宇。
高大的殿宇内只有四面有三人环抱粗的梁柱, 和正前方的高台,高台上有一方石座,石座上面, 坐着一个女人。
任何人进到这个大殿都会觉得自己变得无比渺小, 仿佛低到尘埃里,连抬起头看那个女人的勇气都没有。
随着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 整个大殿内再透不进一丝光,仿佛坟墓。
很奇怪, 在这样黑暗的情况下,他却能清楚地看见石座上的女人, 穿着一身红得扎眼的纱衣,歪坐在石座上,细长的双腿翘在石座上, 一晃一晃的,自在极了。
他本以为他会很愤怒, 慌乱, 以及仇恨。
可是在不见一丝光亮的黑暗中,在一片死寂中,他的心却慢慢静下来了。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静的时候。
他想,他或许应该跪下来, 像其他跪伏在她脚下的人一样, 五体投地,献上自己的忠诚。
尊严?不值一提。只有活下来才能谈别的。
但还没等到他开口,石座上的女人开口了, 狭长的双眼不悦的眯起,带着明显的不耐,“你怎么还没滚?”
“怎么都没脑子的吗?脏成这样的小孩拿来碍本座的眼?”
空旷的大殿里, 似乎除了他们俩之外没有别的人,但是却有另一个声音畏畏缩缩地回答道:“这是您吩咐带过来的……”
“你们就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吗?我让带过来不知道洗洗干净再带过来?带着他,滚出去。”
“是。”
一阵劲风过,他被一阵带着腥气的风带走了。
扑面而来的腥臭让他不适的皱紧了眉头,那黑沉沉的大殿虽然也给他危险的气息,但却没有这样让人感到生理不适的味道,这也提醒了他,他现在是在传说中食生人血肉的魔窟之中。
那个女人也绝非善类。
他心跳如擂鼓,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他想要活下去,刺红的双眼之中带着求生的渴望。
他被人带去洗澡了,说是洗澡,也不过是被一个长得歪七扭八的壮汉扔进了池子里,大手抓着他上上下下地涮了几回,他像是一只被捏住了后颈的猫,呆滞地被人抓在手里提上提下。
那人涮了几回之后把他抓起来凑在鼻尖闻了闻,嫌弃道:“怎么还是这么臭,什么味儿啊?”
那人似乎也并不想听到他的回答,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些葱姜蒜,用手刀全部劈碎,胡乱地往他身上抹,抹完又放进池子里涮了涮,半晌提溜起来,用一块布把他擦干,然后就着这块布把他裹了起来。
他从前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待遇,一身皮肤被擦得泛红,脸上也只是木然。
那人还在自言自语,“这细皮嫩肉的,口感应该不错,魔尊会喜欢的……”
他瞳孔微缩,捏紧了还带着些婴儿肥的手,握紧的拳头中却渐渐汗湿了。
他想,或许这是因为恐惧。
又是一道劲风过,直接撞开了大殿的门,石座前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摆满了人间界的各色食物,女人慢条斯理地进食。
壮汉啪的一下把他丢在桌子上,“魔尊!请用!”
就这样被丢在冰冷坚硬的桌子上,他忍不住颤了一颤,似乎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妈的,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吃小孩。”陆玖恼怒道。
这石桌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一股子凉气寒津津地往骨子里钻,他闭着眼咬牙忍着,牙齿却控制不住地打架。陡然间,感觉身上盖上了什么,隔绝开了寒气,身体四肢才逐渐感觉到温暖。
他缓缓睁开眼,看见身上盖了一条薄如蝉翼的纱巾,看上去和耐寒扯不上任何的关系,却让他的手脚都温暖起来了,恢复了些力气,他强撑着缓缓坐起来,才对她说出第一句话:“为什么不杀我?”
陆玖一脸正色道:“我念佛,不杀生。”
说完仿佛又觉得很好笑,往后一仰,发出一串清越的笑声,笑完冷声道:“在我这里,你没资格问为什么。”
他垂下了头 。
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鸿沟天堑,她碾死他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她说的对,他没资格问。
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艰难开口道:“谢魔尊……不杀之恩。”
陆玖嗤笑了一声,毫不掩饰她的不屑:“好虚伪,装也不装得像点。”
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眼中却没有他,她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恨意,却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她从此把他养在了身边,大部分时间只是跟他说话,并不需要他回答,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教他修炼,教他一些术法。
她的所学驳杂,好多东西毫无关联,教给他的时候也是一股脑放出来,也不管他学不学得会。
不管什么他都要用尽全力学到最好,有的术法并不适合他的体质,强求之下换来一身伤害,她也从不过问什么。
他不管做什么总是冲在最前面,靠着一股狠劲,渐渐也站稳了脚跟,她身边的人看他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轻蔑变成了忌惮。
而他也逐步成为了站在她身边最近的人。
他常常无声无息地跟随在她身后,看着她低头摆弄这从尘世间寻来的小玩意,细长的脖颈纤细而脆弱,仿佛轻轻一拧就断了。他长时间的凝视着那细长的颈子,一股想要直接杀了她的冲动浮现在脑海,直到她唤他,他才低头敛去视线,跪伏在她身前。那转瞬而逝的杀气,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管后来的他实力变得有多强,站得有多高,哪怕所有人都畏惧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但他在她面前,从来只能跪伏,额头贴地,等着听她的命令。
他想,总归有一天,他能杀了她。
而这一天来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
……
飞舟上,布置完备的大厅,天衍宗中有头脸的人物都聚集在这里,最上首坐着一个黑衣的男人,他撑着下巴,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下面的人七嘴八舌的说话,他也并不接话。
是陆玖。
虽然他面上看上去漫不经心,实际上她也的确在走神。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她交班的时候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线这么长时间了。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在线时间越来越短,凌霜君的在线时间越来越长。
她也感觉到了不妙,但是却没有办法,所以有些着急想要找回自己的身体。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边的事情结束了她本来就可以直接让凌霜君带她去找身体了,可却忽然被这些人打断了。
她也不耐烦应付这些人,心里还因为他们坏了自己的好事而烦躁,可他们却毫无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