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本正经:“来看看你有没有把厨房拆了。”
苏青桐佯装生气,作势将面条往云雪岸面前一搁:“就这水准,爱吃不吃!”
本以为他会嫌弃地调头就跑,不想却取了一双筷子就着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苏青桐愣愣地望着他:“你不觉得难吃么?”
云雪岸抬起头,塞了一嘴的面含混道:“不是难吃,是太难吃了!”
苏青桐面红耳赤,想要把面拿回:“难吃你还要吃?!”
云雪岸紧紧护住面前的面,道:“是青儿做给我吃的,一定要吃掉。”他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勤恳地吃,嘴角有着掩饰不住的笑。
因了这次暗袭,江南织造暂时对外歇业,前前后后的护卫也增加了不少,然而紧张的气氛还是弥漫在每个人的心间。
这日二叔悄悄儿地出了一趟门,回来后面色凝重:“我去外边转了一圈,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监看我们,只是这里毕竟在街区,像上次那样大规模地袭击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但是不能保证将来什么时候会再有,所以,我看少帮主还是离开京城避一避的比较好,这边也暗地查一查到底是什么人针对我们。”
“去哪里?”云雪岸蹙眉道,“若是有人针对,去到哪里都是危险的。”
“少帮主,我们在塞北有些兄弟,据前边探查的人回报,有帮内兄弟在呼勒村定居,少帮主此去可以找一找他们,也好早日将青竹帮给恢复了。”二叔坚持道。
“塞北?”苏青桐问,“就是那个风吹草地见牛羊的地方?我也要去!”
“胡闹!那是苦寒之地,你不许去,和碧落一起留在京城看店。”
“公子还是把我带去吧。”碧落苦着脸,“我可不想被下蒙汗药了。”
二叔哈哈笑起来:“我看苏姑娘已经成了少帮主的小尾巴,少帮主若是不带她走,我看也没什么人能把她留的住。”
云雪岸沉吟半晌,终于迟疑地点了点头:“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事不宜迟,就今晚。”
夜深。云雪岸、二叔带着苏青桐、碧落并几个帮中精锐兄弟悄悄儿地出了门,不敢走官道,更不敢走城门,几
个人从山间密林绕了许久才出了城。
云雪岸回头看了眼京城的方向,叹道:“希望三叔能好好守住这里,待我们集结到兄弟后早日和他汇合。”
又转头看向苏青桐,郑重道:“从此以后会有无法预知的困苦和危险,青儿你确实想好了么?”
苏青桐同样郑重地点头:“自然,绝不后悔。”
“那好。”云雪岸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牌递了过去,“这是我从小戴着的护身玉牌,你拿去戴着。”
苏青桐迟疑着没肯去接:“这样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拿…”
“有什么不能拿?”云雪岸将玉牌挂上她的脖子,“让你拿着就拿着。”
“我戴着它你怎么办?”苏青桐懵懂担忧地望着他。
“那我以后都跟着你啊。”他的声音和煦似风,温暖如春。
往塞北的一路上天气愈来愈冷,有时候突来的风暴避无可避,苦不堪言。然而苏青桐的心情却似乎一直很好,骑着马笑眯眯地忙前忙后。
云雪岸纳闷地看着她:“有什么事这么值得高兴呢?
”
“因为要去塞北啊!”苏青桐一脸向往,“我一直很羡慕那种牧马放羊的生活。”
“风刀霜剑亦不怕?”云雪岸望着她,“脸会变粗的,手也会变粗的,亦不怕?”
“我不在乎,你在乎么?”苏青桐突然抛出一句,云雪岸愣了愣,随即道:“当然不在乎,我求之不得。哎…青儿你怎么脸红了,你跑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由于路上遇到几次暴风雪耽搁了行程,云雪岸到达呼勒村比原定的时间要迟上几天。一打眼看到的都是身着奇装异服的人,苏青桐新奇之下也有些不安。众人正骑着马在村口徘徊时,有位路过的青年打量了他们一番,道:“你们是汉人?”
云雪岸眼睛一亮:“你会汉话?”
青年点头,热情道:“我娘子是汉人,所以我会说点汉话。各位是?”
“我们是过路的客商,请问这附近有客栈可以住么?”云雪岸问。
“客栈?”青年笑起来,“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客栈,
不过几位要是借宿的话可以住我家,我家不远,进村第三户就是。”
云雪岸和四叔对视了一下,决定先跟着他进去。青年高兴地牵过马,道:“我叫阿鲁台,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云。”云雪岸淡淡道,一边打量着周边的情况。
“云公子请放心,我们村的村民基本都是塔塔尔族人,虽然穷了点偏远了点,但是民风淳朴,很安全。”阿鲁台裂开嘴,笑得自然。
阿鲁台的家中摆设简单,进屋的时候其汉人娘子秋月正准备做饭,见到自己的相公带了几个汉人商客来借宿,高兴得又多备了几道酒菜。
阿鲁台和秋月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生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唯一的遗憾是个哑巴,只能“呀呀”地发出声音。见到有客人来,他倒是兴奋的很,在屋内上蹿下跳不亦乐乎,结果一个不留神从高处一脚踩空坠了下来,云雪岸眼疾手快上前将他一把抱住,总算是有惊无险。男孩睁着一双晶亮亮的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云雪岸,然后用右手捂住心口,继而向前伸出,拇指食指和小指伸直,中指无名指
蜷拢,最后又指向云雪岸。
云雪岸莫名道:“他是在和我说话?”
秋月笑道:“他的这个手势是表示他喜欢你。”
“是吗?”云雪岸饶有兴趣地跟小男孩学了起来,两个人没一会儿便打的火热。小男孩玩的兴起,迈开小短腿从房内摸出一个包裹来,解开后口朝下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全部倒了出来,云雪岸探头一看,俱都是些孩童玩的东西:石子、小铁片、麻布缝制的球、布偶…在众多纷乱的东西中,还有枚颜色已经暗淡的青竹叶。
云雪岸一行去往塞北的时候,南海的王宫里已乱了套,因为他们发现被南海龙王关禁闭的南海世子不见了。
看守东宫的侍卫不过打了个小盹便出了事,本来的,自家世子刚进来时还整日哭天抢地的,但最近几日里倒是安静了许多,一个人在里边也不知在倒腾什么,还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侍卫们想着可能世子再伤心也总会有过去的一天,便偷了个懒打起盹来,谁料想醒来时竟发现结界不知何时竟被神不知鬼不觉破了个缺口,自家世子早跑了个没影。
南海的上上下下倾巢出动,最终在转生台旁寻到了端
倪,云兮从南海出逃后,一刻也没耽误地直接跑到了转生台,又一刻没耽误地从转生台上跳了下去。
云兮从转身台上跳到人间这个事起初听来匪夷所思,若说一个神仙想要到人间历劫并不是个稀罕事,去天庭请示一下,再请司命编个命格,寻个吉日到转生台体体面面地下到人间就行了。是以云兮不惜冲破结界,私自从转生台跳下的做法定然有些背后的原因。南海龙王和王妃按照这个思路往云兮跳下的那一世看了看,看到他二十二岁那一年时终于看出了一点端倪,这个端倪让他们触动不小,马不停蹄一刻也不敢耽搁地上了天庭。
南海王妃一脸惆怅地对王母道:“云兮被关在南海的这些日子一直不能消停,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安静了几天,再然后他就私自冲破了结界从转生台跳下去了,您知道私自从那儿跳下去得有多疼,得伤得多严重,搞不好…”
“说重点。”王母有些不耐烦,连带着指甲上的寇丹也不大顺眼。
南海王妃被噎了一下,随即低眉道:“在那一世,云兮的名字叫做云雪岸,不久之前他刚刚把我们祖传的护身玉符给了个叫做苏青桐的姑娘。”
“那又如何?”王母皱眉道,“反正那一世结束后玉符还会回到他身上,有什么可担心的。等等,你刚才说的名字我怎么有些耳熟?司命——”
司命闻声赶紧小跑着步上前来:“娘娘好记性,上次我给您过目的凡人命格便有这个叫做苏青桐的。”
“哦。”王母恍然道,“一个命运颇不平顺的女子,啊对了,你说云兮将玉符给了她后又怎样?”
南海王妃担忧地一拍大腿:“这个苏青桐恐怕来历不那么简单啊,我们一瞅她的容貌,竟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还从她身上觉察到一丝她的气息…”
王母的眉心越蹙越紧:“她,不是灰飞烟灭了么?”
“可不是?”南海王妃低声道,“这世上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有个凡人长得和她一样?”
王母沉吟半晌,开了天眼向人间望去,许久缓缓道:“自然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她的一丝神思逃脱了。”
南海王妃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神思,翻不起什么大浪来,那现在该如何做。”
“未免夜长梦多,将云兮收上来吧,对了,给他准备一杯,不,一壶忘忧水,教他忘记前尘后事。”王母肃然
道。
南海王妃连连点头:“那个丫头的神思怎么办?”
“她得等女娲闭关出来后再行定夺了。”
第109章 牧马放羊
发现青竹叶的云雪岸有片刻的愣神,他回头看了看正在忙碌的阿鲁台,轻声问道:“这是你的东西么?”
阿鲁台只看了一眼,面色立时变了,他抢步过来想要夺下青竹叶,却被云雪岸轻轻挡了回去。二叔探头瞅了一眼,对阿鲁台说了一句暗语,阿鲁台有些震惊,也迅速对出了下句。二叔严肃道:“阿鲁台,还不快参见少帮主?”
阿鲁台这才恍然,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道:“少帮主一路辛苦了!我们几个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日。”
呼勒村的青竹帮兄弟大约还有七八个,阿鲁台将他们集结在帐内,与云雪岸二叔两人聊个没完。
苏青桐百无聊赖,便一人来到帐外。这天夜里天气格外好,天空一片清朗,闪闪烁烁的星辰仿佛都要近了许多,伸手可摘。还是同样的星空,心境却早已不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一个温暖的声音:“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在外边不冷么?”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云雪岸。苏青桐回头问:“你们
都聊完了?”想了想又低声道,“确定他们是帮中兄弟?要不要再谨慎点?”
云雪岸笑:“帮中兄弟也有背叛的时候,不过他们不会,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仰头看着天空,“就像这天上的星辰,清澈明亮,没有一点杂质。阿鲁台是真诚的,我相信他,即便我有一瞬的犹豫也只是在一开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整日里都处于怀疑与不信任中,岂不是太累了。”
苏青桐看着云雪岸日渐坚毅果敢的面庞,心中有微微触动,从什么时候开始,云雪岸的心志已变得更加成熟坚定,然而不管怎样变,他始终是善良宽容的,如海,如天空,如这一望无边的草原。
云雪岸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起来:“还看?很晚了,快点睡觉去。”
“不睡,明日里又不用开工干活,这么早睡做甚?”苏青桐嘟囔道。
“谁说不用开工干活的?明日我带你去牧马放羊。”
冬天的牧草都被提前收割到冬牧场,辽远的牧场上方是一碧如洗的天空,牧场上有成群的牛羊,塔塔尔族的牧
民策马奔驰。
“太美了。”苏青桐深深吸了一口气,“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呼吸到这么清新的空气。”云雪岸的心情似乎也不错,时而策马狂奔,时而又绕回来与苏青桐说笑两句,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了。
阿鲁台看了看天,道:“这天似乎要变,我们得赶紧回去。”然而傍晚来的太快,一行人刚刚行出没有多远雪花便大片地落了下来。
阿鲁台大声说道:“我们快点走吧,万一一会儿雪下大了路就不好走了。”
所有人都紧了紧缰绳,马儿也小跑起来,一会儿马背上便结上了一层白霜。黑暗中跑在最前方的几批马儿突然竖起耳朵打着响鼻,不肯再向前去。阿鲁台警觉起来,轻道:“小心!”
与此同时,在前方的路边出现了星星点点绿色的亮光,像暗夜里最寒凉的星。冷汗密密麻麻爬了满背,苏青桐哆嗦道:“我们不会是碰到狼了吧?”她伸出手指暗暗点了点,“一、二、三、四、五、六。还好,只有三头。”苏青桐稍稍缓了口气,“我们有七八个人,应该能应付吧
?”
阿鲁台表情凝重:“也许不是三头狼,恐怕是三十头。”云雪岸看出苏青桐的担忧,策马靠近了她,并将她从所骑的小马上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别担忧。”他道,“有我在。”
在草原上遇到狼一不能退缩,而不能绕着走,狼不会轻易攻击也不会轻易退却,与狼周旋的过程其实是个斗智斗勇的过程。马匹受到主人情绪的影响也慢慢安定下来,一行人静静地骑在马上,静静地从狼群面前缓缓走过。眼看就要走过,苏青桐原先骑着的小马突然一脚踩空,发出长长的马嘶。近旁的狼群顿时躁动不安起来,这时狼群中传出一低低的嗥吼,几头狼仿佛得了指令一般,迅速向他们斜扑过来。一只白色的头狼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这边,只等最好的时机一击即中。
“我们大概是碰到饿狼了。”云雪岸在苏青桐的耳边低低地讲,“你抓好缰绳,我带你冲出去。”与此同时几名牧民挥舞起狼牙棒将扑上来的饿狼个个击倒,然后狼群并未因此而退缩,相反越来越多的饿狼扑了上来,转眼间便有几匹马被吊住脖子,被狼群咬破侧肋侧胸,鲜血淋漓
。
混乱中有一头狼扒上了云雪岸的马背,云雪岸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一下剖了狼的肚子,座下的马显然受了惊吓,但胜在经验丰富仍是坚持着向前狂奔。云雪岸不敢逗留,连劈倒几头狼后,更加快了前行的速度。眼见着就要摆脱狼群的纠缠,还未等喘口气,苏青桐突觉身后一松,回头一看,云雪岸竟被不知什么时候尾随而至的头狼给拖下马去!
“云呆呆云呆呆!”苏青桐失魂落魄地喊着,云雪岸却没有回答,只一手使劲地扭着狼脖,另一手则腾出空来,瞬间在马身上狠拍了一掌,马儿受了惊更加快了脚步,转眼就将狼群甩了个没影,同时没影的,还有他自己。
泪,从来都不比河流,此时却比河流更长。苏青桐无力回顾,只能在一路上放肆地哭泣,眼泪遇上平生最寒冷的风,一溅出便凝结成冰。
不知连续奔跑了多久终于回到了胡勒村,雪越下越大,除了苏青桐,出去的一行人尚没有一个安全归来。苏青桐无法安定心绪,取了斗篷与秋月一起到村口等待,待到天明时,村口已经聚集十数个牧民的亲人,都在翘首等待
自己的家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