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兮环顾了一下:“探险确是个好地方,怎么不带上我?”
“我…”
“你是不是又想起你的梦境了?”云兮伸出手摸摸秦青的头,声音轻柔,“有什么事情要和我一起分担知道吗?”
秦青还想说什么,已被云兮拖着走到了阁楼面前。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便打开了。云兮从秦青手中接过火折,慢慢地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简单清爽,案几边,书架上码的整整齐齐的书籍,可以看出屋子的主人是个爱书之人。书籍因为年代久远,大部分已经损毁,残存的些许书页轻轻一碰也成了碎片。云兮小心地翻检了几本凑近看,道:“看他的书,看他的注解,此人的喜好和心性与我很像,若是早年便认识,定是能成为至交好友。”
秦青在里间的卧室逗留,无意间看见枕下似压了一个木质的盒子,盒子非常精致,保存得也极为用心。秦青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小心地打开。
内里是一副卷好的画。
画的损毁并不严重,她一点点地打开,一点点地看。突然地,她抑制不住地惊叫出声。云兮急忙寻了过来,见秦青紧紧盯着画作发愣,也细细看去。
画上是一名年轻的女子,眉眼顾盼之间,竟与秦青一模一样。
从“江宁织造”出来后,秦青一直闷声不吭,少有的矜持内敛。云兮知她陷入前世记忆的纠结之中,也不出声劝她,只轻握住她的手,陪她一起走。
虽然云兮有时候会担心,秦青假若找到了梦中那个所谓的“心上人”后,会不会就此离去,但只要自己和她呆在一起,哪怕一月,一天,一个时辰,他都会牵着她的手,像现在这样,一路走下去。
回到客栈的第二天,云兮见秦青精神依旧不大好,便提出自己去找寻线索,让秦青休息休息。云兮出去后,秦青胡乱塞了些吃食,在客栈里又躺了一个时辰后觉
得实在百无聊赖,便决定四处散散心。
江宁城虽是吴国都城,但城池并不十分大,秦青沿着官道一路行走,便远远地看见了皇城。江南的皇城相比北方的皇城来说,显得秀美婉约,城墙一角伸出的海棠刚刚吐蕊,煞是明艳好看。
秦青仰头看得欣喜,什么时候落了雨也不自知。雨并不大,淅淅沥沥如丝如线,秦青顺着刚刚湿润的来路往回走。宫门不远处有一白衣男子背对而立,手上执一把紫竹柄的伞,在烟雨之中竟美得不似真的。
秦青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她走近几步,那男子转过头来,朝他笑道:“青儿,你怎么也来了?”
“云兮…”秦青也笑起来,“竟然是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云兮不答,只道:“看来我们就算哪一天分开了,也能兜兜转转走到一起来。”
秦青心里没来由地一紧,“分离”这个字眼对她来说总是很抗拒,便又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也是散步晃过来的?”
“谁像你这么悠闲。”云兮道,“这次的玲珑镜碎片还是在宫城之内。”
秦青挠挠脑袋:“这么难,还要装成赤脚医生混进去吗?”
“我还没想好,所以今天来宫墙外边找灵感了。”云兮仰起脸看着不远处的宫门,轻轻皱起眉头。
“要不我打听打听里面的王要不要纳王妃吧?”秦青一脸诚恳地望着云兮。
云兮斜睨了她一眼,执着伞转身独自走了开去,身后丢下一句话:“让你淋淋雨,看能不能清醒一点。”
当云兮和秦青回到客栈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客栈的老板指了指包房内一中年锦衣男子对他们道:“那位爷来了有一个时辰了,点名说要找云公子。”
云兮点点头,径直向里走去。桌边的男子正漫不经心地喝着茶,见云兮走进,忙站起身行了个礼:“小人见过世子殿下。”
秦青听这声音有点耳熟,仔细看去,发现竟是南海龙王的近侍霍然。秦青只觉脑门上火气蹭蹭直冒,上前一把扯住霍然斥道:“你个五大三粗头脑简单心如毒蝎莽撞无礼的臭男人,上次关我禁闭,放火差点烧死我,幸好我命大,看我怎么削你看我怎么削你…”
霍然一下没挣脱,云兮一下没拦住,秦青竟给了霍然一个响响亮亮的毛栗子。
霍然本是个暴脾气,然而此番的确有些气短,抡了下胳膊硬是收住了势。
云兮拦在二人中间:“青儿,上次放火的不是霍然。”
秦青说:“哼!”
“当然了,若不是他将你锁住,你也不会遇险。”云兮接着道。
秦青继续说:“哼!”
云兮将缩在后边瞪眼睛的霍然一把拖出:“跟秦姑娘道个歉吧,以后你俩也不许吵了。”
那霍然虽然老大不情愿,但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加上云兮开口,只得囫囵抱
个拳道声对不住。
秦青仍是一个“哼”,到面上多少缓和了些,独自坐到一边抱着臂发呆。
霍然这才向云兮禀明来此缘由,原来三个月后便是云兮历劫飞升上仙之期,按例云兮需要提前闭关调息,准备历劫。此番霍然正是奉命请云兮回南海的。
云兮面有迟疑:“玲珑镜的碎片还未找全,现在回去…”
霍然一脸严肃无比板正:“殿下,大王已经下旨,若是殿下不肯回去,在下也难以回去复命。”
秦青在一旁幽幽地说:“我说传个消息为什么不让个信使来,反而派了个尊贵的贴身侍卫,敢情是怕万一小白不乐意的话还可以打一架硬绑回去。”
霍然愤愤然,碍于云兮的面子没有发作。云兮仍在犹豫,秦青拍了拍手站起身:“小白,渡劫这种事要重要的多,你还是回去吧。不过三个月,碎片由我来找,找的到最好,找不到就逛逛街市散散心。”
“嗯。”云兮仍是放心不下,“你还是逛逛街市散散心的好,一切等我回来。”
本来的,云兮可以和霍然驾个云头从客栈一直飞到南海,可是却要和秦青你送我我送你送了两个时辰。
“夜深了,这江宁城外不比城内,大大小小的山不在少数,你趁早回去,别一会儿迷了道。”云兮站在一棵海棠树下细细嘱咐着。
秦青扯着他的袖子,问道:“小白你这次渡的可是天雷劫?听闻升上仙若是摊
上这个劫得受三十六道天雷闪,扛过去了便能飞升上仙,否则…”
“别担心,其实早在三千年前我便能受得住这么多天雷闪了,此次再闭关些时日,更是无妨。”
秦青点头,手中扔扯着他的袖子:“小白你回南海后,记得有空的时候写信给我…”
“知道了,放心。”
“还有,不要乱吃东西,蚕豆什么的不要碰,你碰了就会过敏…”
“晓得了,放心。”
“还有,不许看别的姑娘…”
云兮笑起来,宠溺地刮了一下秦青的鼻尖。手指修长,带着早春的凉意。云兮轻轻揽过秦青:“好好照顾自己,别逞能,不许为了找镜子去做什么妃子,想都别想。”
秦青扬起脸:“你要是不好好闭关,没有渡劫成功的话,我转头就嫁给别人。”
“你敢…”
夜风微凉,明明只是小别,秦青却开始患得患失,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是隐隐不安,除了不安还有许多不舍,这样想着竟不自觉地湿润了眼角。
“你怎么了?”云兮低头看她,伸出手替她拭泪,手指轻轻的凉凉的。
“啊,没什么,可能落雨了。”秦青展颜一笑,眼泪又“啪嗒”掉了一颗。
云兮看了看头顶的朗朗明月,没有接话,只是将秦青往怀里又紧了紧:“三月之期,转眼就过了,你等我。”
一直快到天亮,二人方才依依不舍地分离,云兮招了朵云渐行渐远,一直远到成了天边的一粒微尘秦青方才转身回去。
回城的道上寂静无人,偶尔的几声虫鸣也显得空洞的很。秦青独自行了一段,忽然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她转头看去,见一辆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马车疾驰而来,她闪身让过,在马车行过的当口,她隐约听到车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第56章 掳劫
听声音像是个年轻女子,秦青暗叹,想不到江宁这样民风安逸和谐的地方也会发生强抢民女之事。秦青未多思索,脚下生风地追了上去,仙术虽封,好在身法仍然灵活有余,辗转了几下秦青便攀住了马车后壁。
撂起侧面的帘子,见车内果然卧着一名模样姣好的年轻姑娘,身畔还有两名手持利刃的大汉看守着。秦青甫一出现,让车内的人吃惊不小,两名大汉连忙祭出兵器,秦青轻巧一躲,顺手想要拔剑,不料却摸了个空。本来只是送个云兮,仙剑便搁在了客栈没有带出,此时没有兵器傍身,气势上先落了一成。
两名大汉见秦青赤手空拳,又是个小姑娘,相视“嘿嘿”一笑,抡起刀便向她砍来。三人从马车上一直打到马车下,情势胶着。秦青心里暗自纳闷,想当初自己在邺城,面对上千名兵士尚且可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如今就算没有仙剑,也没理由会和对方打上这么多个回合。可这二人功底扎实,配合也是天衣无缝,秦青努力支撑总算夺了其中一人的配刀,渐渐占了上风。
两名大汉见占不到便宜,且战且退,想蹭上马车将女子尽快带走,谁知车内早已空无一人,女子趁乱瞅准了机会一遁了之。大汉见状不由气急败坏,转身向秦青袭来,秦青轻巧躲过,正欲还击,却见扑面而来一阵香风,随之而来的是晕眩不已,秦青晃了两晃,十分不争气地倒下了。
再醒来的时候秦青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均被捆住,脑袋上还套了一个散发着异味的麻袋。秦青干呕了下,开始摸索周遭一切值得摸索的东西,还没等她摸索到任何有价值的物什,便听见有房门开启的声音。未等秦青开口问话,已被四个人架了出去。
感觉穿过了许多亭亭阁阁,明廊暗道,最终被“啪”地扔在了一个十分光滑的地面上。秦青咧了咧嘴,嘟囔道:“又不是粗制货物,就不能小心轻放么?”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是个女子?”
有人毕恭毕敬的回道:“回主上,就是这名女子放跑了我们抓的人。”
有短暂的沉默,沉默之后是冷若寒冰的声音:“区区一名女子都打不过,绑成这样都要四个人才敢去抬,真是
没用。”顿了顿又道,“那两个押送的人既然这般没用,也不用留着了。”
站在下首的人战战兢兢地称是,又问:“那这女子怎么处置?”
“杀了罢。”
秦青心里一惊,她虽深知此番着了别人的道,必定身处险境,可没想到自己未有半分发挥就要被人拉出去砍了,她觉得很不甘。
心思急动之下,秦青开了口:“要杀了我也行,不过在我死之前先帮我把这该死的麻袋拿下来,让我也好知道死在谁的手上。”
对面的人似乎又笑了一声,淡淡道了句“准”。
头罩取下后,秦青发现周遭是个偌大的厅堂,厅堂上冷冷清清,除了自己和四个家丁打扮的人外,便只有前方的两个人。其中一人垂手低头站立一边,看穿着似是个管事的。另一人是个年轻男子,身着玄色长衫,清瘦单薄,背对着秦青坐着。
秦青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眼熟。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仍是戏谑的笑:“这下你看清了
,可以去赴死了…”他的话顿在半截,面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站起身,向秦青一步步走近。
与此同时,秦青也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面孔,她脱口而出:“你可认得一个叫落葵的姑娘?”
那人又是一愣,问:“你是谁?”
秦青扭扭身子:“你先把我松开再告诉你。”
秦青自己都没想到对方竟然十分爽快给她松了绑,不但松了绑,还邀她落了座,不但落了座,还吩咐了底下给她上了杯上好的茶。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让秦青对眼前这个人平添几分好感,尽管他看上去温文尔雅,眉目也生得极为精致好看。她想到的便是自己在落葵记忆中所看到那个男人,那个叫做“无垢”的男人。
“我去过桃花渡。”秦青开门见山,“她托我还一支玉笛给你。”
“你只看了我一眼,便知道要找的人是我,你就不怕你找错了人?”“无垢”双目如电,似乎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值得怀疑的。
“哦,那算了,你就当我找错人了。”秦青拍拍手作
势要离开,一旁的管事忙上前拦截,“无垢”摆摆手,收起了先前漫不经心的表情,道:“好吧,你找的人就是我,落葵现在怎样?”
秦青冷着脸:“她死了。”对面的人有片刻的沉默,藏于袖中的手轻轻握住又放开。
“她临死之前还有一封信留给你。”秦青继续道。
“无垢”抬起眼:“信呢?”
“在客栈里。”
“我随你去取。”他站起身的时候轻轻晃了一下,管事的上前搀扶,“主上,还是让小的去取吧。”
“不妨。”他摆摆手,面色清冷,“将我的披风拿来,你们都不用跟着了。”
“主上!”管事的面露难色,“这丫头拳脚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