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追气愤道:“玄冥,我不愿意再看见你一错再错,这一次我定会阻止你,你应该知道,我俩要是打起来真说不准谁输谁赢。”
玄冥气定神闲地取过两只酒盏,分别倒上一杯海棠醉
:“来,存酒不多,喝上一杯再打。”
风追憋着一头恼火,抓起酒盏灌下了酒,他拔出刀来对玄冥道:“兄弟,不要磨叽了,来吧,今日除非你拦住我,否则我一定将那个丫头捉去。”
玄冥没有动,黯然道:“你喊我一声兄弟,而我不想和兄弟打。”
话音未落,风追便感到一阵头晕,手脚居然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惊讶地看了一眼桌上已经空了的酒盏,指着玄冥道:“你…你居然在酒里下药…”
玄冥上前将他扶到座椅上,歉意道:“兄弟,对不住了,这药没有什么坏处,只是普通的软筋散,一个时辰后你自会恢复如常。”
此时的云兮已经与秦青杀出一条血路来,然而要想没有什么大惊动就从冥界逃出去,自然不能走大路。有人闯冥界的消息恐怕早已被禀报给了冥王,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若是一路上再多些鬼兵,只怕凶多吉少。
玄冥心思急动,他知道有一条不常走的隐秘的路,此路直通人间的一座孤山,且路上只有一道关卡,他只需略略指引一下,凭借云兮秦青二人要杀出去应该不是什么难
事。
就这样,云兮与秦青再一次逃出生天。
东山上,云兮和秦青拜天地的时候,玄冥被冥王召到了内殿。他知道,一切都逃不过冥王的眼睛,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天规,即便冥王再喜爱他,也不能视而不见了。
冥王将玄冥上了大刑,用冥界最磨人的刑具活活折磨了十天十夜,他心里知道自己所犯的这些事其实远不止用这几个刑具就能抹过,冥王对他还是手下留情的。
因此,玄冥并不觉得苦,他只盼着天界不要盯着这件事不放,让秦青能够安然地逃开。
十天之后,玄冥带着一身伤出了牢门。他心里很想知道秦青的消息,却又觉得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风追赶来看他,带着忧心的情绪对他道:“秦青和云兮成亲了。”
彼时的玄冥正在往伤口上抹药膏,因了这句话猛然间手抖了下,伤口重又裂了开来。片刻后他道了句:“挺好,有情人终成眷属。”
风追又道:“我来告诉你的不仅仅是这些,那个秦青
居然就是当年青离上仙的神思。”
玄冥自然早已知道这些,并不意外。风追继续说道:“秦青和云兮去了东山,正碰上她历劫,而且是升上神的天雷劫。”
玄冥“嚯”地抬头:“她只是缕神思,怎么受得住?!”
风追叹道:“她与云兮殿下都不知道,云兮以为只是个小劫,便替她受了,结果还没受完就灰飞了。”
玄冥的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秦青怎样?”
“还能怎样?”风追唏嘘道,“他们这一对也是多灾多难,终是无缘的。玄冥——”风追抬起眼来认真看着玄冥,“你就没想过去争取一下,难道你真的打算永远这样默默守护。玄冥,你也是上仙云兮也是上仙,你丝毫不比他差知道么?”
玄冥没说话,良久方才道了句:“她现在怎样?是不是很伤心?”
风追叹了口气,怒其不争一般:“算了,你现在出不去,我替你打听一下,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女孩子正伤心
脆弱的时候,你去关心一下,很容易就会将感情转向你这里的…”
随后带来的消息喜忧参半,喜的是云兮的魂魄悉数找回,用结魂盏可以让其复生。忧的是云兮有一魂一魄受损严重,需要到人间养护一世,在这一世里如能安然度过,便能万全。
玄冥得到这个消息的同时,便造出一个分身来,他如今不便离开冥界,便在分身里注入了灵力,让其去到人间护云兮一世平安。
玄冥做这个分身做的很迅速,投入人间也很迅速,甚至人世间的云兮还在童年,分身便已经到了身边。
他心里念着秦青,便让这个分身也姓秦,名唤秦萧然。
第194章 番外玄冥篇之碧海青天
风追说的话玄冥不是没有听见,但是他从来就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对他而言,只要秦青开心了,那便是好的,至于自己…玄冥笑了笑,其实冥界就是阴暗冷清了些,他习惯了,没什么好不好。
他的分身秦萧然在这一世里表现得很尽职,没有拖过云兮什么后腿,将云兮照看的很不错。
唯一的变数连玄冥都没有想到,作为自己的分身,秦萧然对来到此世的秦青动了情。
无可避免的情伤,在二人见到第一面时就已经注定。
玄冥在冥界看的清楚,却无可奈何。是的,他的爱,无处可藏。
这一世,秦萧然被诏兰作为诱饵将秦青引入了陷阱。玄冥捏了把汗,担忧秦青的安危,一边暗暗骂她是个傻丫头,一边又有一些小小的欣慰。
好在云兮终于将秦青救了出来,玄冥想,秦青跟着云兮应是无忧的,只要过了这世,云兮的魂魄重新结起后,他们总该能天长地久了。他们俩个,受过的苦楚太多,如
今的玄冥只望他们从此能安然度过。
这一日,玄冥正懒散地坐在榻上喝茶,却见到秦青突然到来。
她周身散发着上神的气场,开门见山就问他要了一坛忘川水。玄冥心里有隐隐的不安,他不知秦青要这么多忘川水做什么但他却能预感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玄冥想要追问,还未开口,秦青却突然转头道:“有空可以去东海之心拿几坛海棠醉,我的小黑蟒也会酿酒了,他的手艺还不错。”
秦青转身离去时,玄冥突然发现她的神思上已经隐隐出现了裂纹。
玄冥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因为神思无法再支撑上神的力量,他大骇,想要跟着追出去,可秦青却已走了很远。
他立刻与自己的分身感应,正听见秦青在与秦萧然说告别的话,玄冥怎么听怎么觉得她说的像是遗言,更是明白了她的忘川水是留给云兮的。
玄冥不能擅离冥界,他只得去求风追,此次风追居然没有拦他,显然也已看见秦青神思上的裂纹。风追将通往人间的一扇门打开,拍了拍玄冥的肩:“去吧,去见她最
后一面。”
玄冥跌跌撞撞地跑到人间,正撞见云兮苏醒,而秦青却不在现场。战场上气息紊乱,玄冥分辨不出是否其中有秦青的踪迹,他想了想,急忙向东海之心而去。
东海之心上海棠开的正好,却不见秦青的身影,唯有一条小黑蟒俯在地上伤心哭泣。玄冥紧走几步到了小黑蟒身边,忐忑问道:“你家主人呢?”
小黑蟒停止了抽噎,抬起眼道:“玄冥大人?您怎么来了?”
玄冥急道:“其他的话以后再说,你家主人去哪儿了?”
小黑蟒干脆“哇”地一声哭起来:“护着我家主人元神的崆峒印被主人拿去救云兮殿下了,可是崆峒印若是给旁人用了,主人的元神便再也回不来了,主人也会死的…”
至此,玄冥终于明白了全部原委,云兮已经苏醒,那么秦青定是放弃了让自己复活的机会,如今的她恐怕早已成了天地间的一颗尘埃,或许,连尘埃都没有。
旋龟落离在东山找到了秦青的仙剑,宝贝般揣着回到
太虚真人处。云兮失去了记忆,不再记得这世上曾经有一个叫做秦青的女子。
痛苦非常的是秦萧然,以及秦萧然的原身玄冥。玄冥在人间不知晨昏地大醉了十天十夜,他突然很羡慕云兮,不记得也好,便不会因此难过。他又很嫉妒云兮,有那样好的女子到死都在为他着想。
冥界中,原本就沉默的玄冥变得更加沉默起来。每日里还是有人死,有人转生,他有时想,这些人里面会不会有秦青,他多么希望哪一天会再见到,哪怕从此秦青只是个堕入轮回的人,只要还有生机就好。
可是玄冥一直没有等到这样的机缘,他不想承认,不愿接受一切都已经结束。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此轻易地结束。云兮一心要找寻失去的记忆,终于在人间见到了秦青。
当玄冥看见秦青时百感交集,她还活着,尽管是个凡人,尽管对以往的事全然不知,她过得却很快乐,幸福飞扬。
玄冥没有去打扰,有云兮在,秦青定是无忧。女娲也好,南海龙王和王妃也好,都不再阻止。云兮拿回了自己
消失的记忆,秦青也从崆峒印中获得了并未散去的元神,重拾上神身份。
再后来,传来了云兮与秦青即将大婚的消息。那日,玄冥如常在冥界巡视,一名小鬼兵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举着红色喜帖呈给玄冥。
玄冥深居简出,冥界的身份与这些喜事绝缘,因此从来没有收到过成亲礼的请帖。玄冥想不到自己收到的第一张喜帖竟是秦青的。
他握着这张请帖既喜亦悲,喜的是秦青终于找到了好归宿,悲的是自己再无靠近的可能。
大婚那日,玄冥备了份礼,换了身不那么黑暗的衣服去了南海。本来的,他只想静静地呆在角落里看着秦青的幸福。反正在秦青的心里,对于他应该是没有什么印象的。
台上一对璧人笑颜如花,每个人都觉得这是天界多年来最登对的新人之一。此时云兮正挽着秦青一桌一桌地敬酒,敬到玄冥这一桌时,秦青举着酒杯向他走近。
“玄冥?”秦青问,“其实你不穿黑衣服的时候人变得有精神多了。”秦青端起酒来,“今日用的是海棠醉,
你有没有喝出来?”
玄冥一愣:“这么多坛,得耗费你多少精力酿酒?”
秦青俏皮一笑:“我以前说一年才酿一坛其实不是真的,东海之心那般冷清,不酿酒多闷,我酿的酒都埋在海棠树下,今日的酒根本不成问题,岛上还有不少。我记得跟你说过酒喝完可以再找我去拿,万年过去了,你的酒肯定见底了吧?”
玄冥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结巴:“你…你还记得?”
秦青更加灿烂地笑起来:“自然记得,元神回来后我的记忆也就都回来了,你当初来我的东海之心讨酒时我就很你说过随时可以再来啊。还有,谢谢你一直帮我们…”
玄冥低下头:“其实也没什么…”
秦青又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记得。”
玄冥有些惊讶:“你知道了?”
她带着感激又举起酒杯:“你当初护住我的神思才让我有了新生的机会。在人间,你过血换命换我那一世的平安。后来你又在冥界放我和云兮一条生路。”
云兮也凑过来:“还有我在临安的一世,也谢谢秦萧然的助力。”
玄冥的嘴角沁出微笑来:“都是些小事…”他也举起酒杯来,“看到你们终成眷属我很开心,恭喜!”他扬脖一饮而尽,所有的过往都在这杯酒里化为了尘烟,成为最美好最隐秘的点滴思念。
南海上空亮起美丽烟花,在众人的喧闹中,玄冥悄然隐退。在拐角处他看见了一名女子,白色衣裙上带着蓝色羽毛。她呆呆地望着成亲礼的方向,眼角犹带着泪痕。
玄冥认得是诏兰,他没有理她,绕道而过时却被诏兰喊住:“玄冥大人请留步。”
玄冥顿住脚步,莫名地看着她:“不知诏兰仙使有何指教?”
诏兰行来谦谦一礼:“请问玄冥大人,秦萧然可是大人的分身?诏兰在人间一世多有得罪,还望大人不要怪责地好。”
玄冥淡淡道了句:“无妨。”便又要抬脚离开。
不想诏兰又脱口问道:“玄冥大人可是对秦青动了情?”
玄冥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他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诏兰。
玄冥的眼神本来就冷,此刻更是一片寒意。诏兰畏缩了一下,轻声道:“诏兰冒失了,诏兰并无他意,只是发现大人看秦青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不平常的情感。”
“那又怎样?”玄冥不想与她多话。
诏兰上前两步:“大人别误会,诏兰只是想向大人请教,大人有着如此深切的情感,为什么能够做到不去争取,不去尽力获取对方的心,为什么还能坦然看着对方与他人成亲呢?”
良久,玄冥叹了一口气,他望着诏兰:“并非不去争取,而是不要强求,喜欢一个人,不是要占有她,而是希望她幸福。”
玄冥离开南海的时候,天上正绽开最大最美的一朵烟花,他心中一片释然与清明。
又过了几千年,玄冥如往常一般在自己的屋中翻着本闲书,风追跑了进来。
“你上次从青离上神成亲礼上带回的一坛海棠醉还有么?”风追眼巴巴地问。
玄冥放下书,奇道:“你觉得我会把一坛酒放上几千年还不喝掉么?”
“你不是不舍得喝吗?”风追的一双凤眼充满期待,“真的没有了?”
“当然没有了,这坛酒几乎都是被你喝掉的,还好意思问我要。”玄冥一脸无奈。
“那你去东海之心再去讨点儿呗!青离上神不是答应你喝完了可以找她要的么?”
“要去你自己去!”玄冥背过身去,打算装聋作哑。
风追不甘心:“那岛上不是设了结界么?我又进不去。”他又凑近一点儿,“去吧,就当我求你,大不了我帮你代一个月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