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指了指湖面，笑着说，“那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跳下去，把你自己的尸骨捞上来。”

　　白徵羽一怔。

　　“怎么，你不敢吗？不敢的话，你……”渺渺话音未落，便感觉一道银光从身边一闪而过。

　　渺渺呼吸一窒，飞快的上前一步，手下意识的朝着身边抓去。

　　有水花溅起，随后便是一片纷乱的银光。

　　渺渺焦躁的调整呼吸，却发现似乎有些无法控制自己手臂的颤抖，她缓缓收回了手，双臂环住了自己。

　　湖面已经回归平静，可是渺渺知道，湖面的平静是因为水下的纷乱，有银色的鱼被弄伤，漂浮在水面上挣扎，一缕一缕的血腥从水下缓缓地飘上来，然后随着水波的荡漾渐渐变淡，消失不见。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脑子里嗡嗡乱响，情绪浓郁焦躁，直到白徵羽出现在水面上的那一刹那，渺渺就像是掉回水中的银鱼一样喘了一口气，快步来到他的面前。

　　白徵羽以满身是血，噬灵鱼吃的是灵气，所以他的法术施展起来大打折扣，但总算是成功将原来的那副尸骨拎了出来。

　　那尸骨上甚至有顾奚辞完整的衣裳，渺渺看着一旁的白徵羽，看他满身的水十分狼狈，银白色的发丝被水泡了以后就像死了的银鱼。

　　即便他的脸上滴着水，苍白的脸衬着乌黑的眸子显得有些诡异的美感，可渺渺却无心去欣赏。

　　“你怎么做到的。”渺渺深吸一口气，仿佛不可置信，“为何你的尸骨还在水下？”

　　“渺渺，你愿意花一点时间，看看我的过去吗？”白徵羽不管身上的血，径直走向她，“我隐瞒的一切，全都给你看。”

　　渺渺愣了愣，没有拒绝。

　　她承认自己心中确实有好奇，但是她不想跟他两个人单独去看。

　　只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看到了混元逆时宝鉴缓缓亮起。

　　“跟我来。”白徵羽看出了她眼中的嫌弃，于是速度飞快的捉住渺渺的手，将她拽了进去。

第86章 寒冰淬火（1）留下最强烈的情绪，是……

　　熟悉的时空压迫感随之而来,渺渺闭上眼睛，感觉白徵羽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他的衣裳还有些潮湿，渺渺不适的动了动,却感觉他仿佛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将自己抱得更紧。

　　渺渺皱眉,不适的挣扎,可混元逆时宝鉴的速度很快，下一秒,渺渺只觉得空气中一凉，一股彻骨的冰寒将她包围了起来,寒凉的气息瞬息侵吞了她的呼吸，她睁眼一看，只见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万籁俱寂。

　　天上下着大雪，鹅毛般的雪片一片又一片的往下掉，落在脸颊的时候,甚至有种砸在脸上的微妙感触。

　　朱雀界在南方,那里从不下雪，仙界的玄寂山上也从不下雪,那里日日如春。

　　渺渺伸出手，接了一片雪片,看着那雪花在手中融化,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白徵羽。

　　“你想带我看什么？”

　　白徵羽看到她疏离冷漠的眼神,睫毛一动，松开了搂着她的手，规规矩矩的退后两步,“这边来。”

　　渺渺跟上了他的脚步。

　　适应了这个鬼天气之后，渺渺便不再发冷，她属性本就是火，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只要灵气稍稍运转，便能御寒，只是她感觉到白徵羽……不，顾奚辞的手，十分冰冷。

　　他放弃伪装了吗？

　　渺渺倒是很好奇，能够瞒过这么多人，顾奚辞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你的体温……”渺渺冷冷开口问，她的声音很快便淹没在雪中，“你的体温是怎么回事。”

　　“障眼法罢了。”白徵羽也并不准备瞒着她，既然已经准备坦白一切，他便没有其他的顾虑，“有一种法术，可以耗费灵力升高温度，就像是燃烧柴火取暖，一个道理。”

　　“你原本的体温那么冷，烧起来岂不是很痛苦。”渺渺冷嘲。

　　“习惯就好了。”白徵羽低声说。

　　雪上的脚印很快被新的雪覆盖，两个人在雪中缓缓步行，在渺渺快要不耐烦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处山洞。

　　山洞里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渺渺认出这是少年顾奚辞杀人的地方。

　　但是这里已经什么痕迹都没有了，雪地上白白净净，没有血腥味，也没有尸体。渺渺看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知道这底下应该埋藏了不少尸体。

　　“你想让我看什么。”渺渺抱着手肘，她倒是想看看，是什么，让顾奚辞觉得，能够改变她的心意。

　　“在山洞里。”白徵羽轻声说，“之前会被他看见，是因为我不够强，现在有我在，你应该不会被他发现，进去看看就好。”

　　渺渺站着不动，似乎并不是很信任他。

　　“渺渺，事已至此，我没有什么好骗你的。”白徵羽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可信，可即便他再努力，也无法改变渺渺眼中的那一抹不信任和冷漠的疏离，“最后相信我一次，好吗？”

　　渺渺皱眉，没有回应他，因为她听到山洞深处传来奇怪的声音。

　　她径直走了进去。

　　渺渺听到的声音很奇怪，那是顾奚辞的声音没错，他在做什么？

　　说实话，她确实一直无法理解顾奚辞，身为仙尊，他足够强大也足够冷漠，可他有太多的行为让渺渺无法原谅。

　　可是白徵羽却显而易见的不同。

　　若不是护身羽证实，渺渺就算与白徵羽相处到死，也想不到他真的会是顾奚辞本人。

　　一开始觉得像，可越是了解他，便越觉得不像。

　　他们遇事的选择和下意识的行为几乎是完全相反的，这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

　　她走到山洞深处，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少年顾奚辞。

　　顾奚辞的头发已经变成了黑色，乌黑的头发凌乱的披散在他的肩膀上，让他看起来面色更加惨白。他痛苦的呻’吟，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心脏处，到最后，他忽然对着自己的影子开了口。

　　“我不想这样做，我不想忘记她。”

　　渺渺吓了一跳，她猛地捂住嘴，顾奚辞在动，可是他墙上的影子却一动不动。

　　不，这里几乎没有光源，外面的亮光没有办法照进这片黑暗，那影子不是真的。

　　“这样修炼，你迟早会疯。”影子的声音跟顾奚辞的声音一模一样。

　　“疯就疯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活下去。”

　　“没出息的东西。”影子声音阴寒，“因为一个女人寻死觅活，不如走到六界之巅，到了那时，不管那个女人躲到哪一界，都是手中的玩物。”

　　“她不是玩物，滚！”寒光一动，山洞的墙面瞬间破碎，细小的石块跌落在地上，墙面上留下可怖的划痕。

　　“你的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割舍你心中的软弱，很快便能站到天下之巅，谁也不是你的对手。”

　　“到了那时，不管那女人在哪里，只要你勾勾手指，她便会来到你的身边。”

　　“只有欲念才是真，你想要她，可她不会爱你这样的废物。”

　　“你看，听了我的，杀了圣灵村那些讨人厌的长老们，耳根是不是清净了不少？“

　　顾奚辞这次没有反驳，黑影一步步向他靠近，那声音似乎带着蛊惑，“放弃吧，你并不是丢了那些感情，只是把他捏成另一个你，为你所掌控，而是让自己被那些情绪掌控在手，成为一个懦夫。”

　　渺渺看到顾奚辞的睫毛动了动，然后他缓缓抬起头。

　　渺渺觉得浑身发冷。

　　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她大口的喘气，后退了几步。

　　“黑影也是我自己。”白徵羽轻声说，“不必害怕，这时候的我，正在走火入魔。”

　　“为什么会走火入魔？”渺渺问。

　　“因为没有足够强大的内心，面对绝对的孤独和……思念。”白徵羽说，“历史已经被改变，如今的顾奚辞是因为你而走火入魔，而被你改变之前的顾奚辞，没有那么多的温柔，应当是因为对圣灵村的恨意和孤独而走火入魔，总之就是那些事情罢了。”

　　“你在干什么？”渺渺捏紧了拳头，看着面前的少年顾奚辞伸出手，和墙面的影子碰到了一起。

　　“分裂。”白徵羽简单的说了两个字，却让渺渺觉得毛骨悚然。

　　一个人竟然真的可以分成两个，就在她的面前。渺渺捂住嘴缓缓退后，看着面前可怖的一幕，眼睛里泛起泪水。

　　“你真是个疯子。”半晌后，渺渺说。

　　“是啊。”白徵羽看着正在分裂的自己，苦笑道，分裂的过程原来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令人不适。

　　拆骨分魂，硬生生将一个人分成两个，黑影占据了其中的一个，那一个看起来力量更加强悍，他的面容缓缓变化，逐渐有了顾奚辞精致的五官。

　　而剩下的另一个痛苦的蜷缩在地上，很久都没有生出面容，甚至最后缓缓缩小，失去力量，成为一块极小的冰晶模样。

　　黑影化作的顾奚辞面容平静的捡起地上的小冰晶，将他放在了贴身的地方。

　　渺渺看着那个黑影化作的顾奚辞，眼瞳一震。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没有错。

　　与之前的少年顾奚辞不同，与白徵羽也不同，这个顾奚辞，眼眸乌黑而平静，里头没有半点情绪的波澜，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让他驻足留恋。

　　这才是那个顾奚辞，真正的——仙尊顾奚辞。

　　渺渺看着他手中的冰晶，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你应该猜到了。”白徵羽站在她的身边，缓缓解释道，“我分离了善意、犹豫、懒散、爱意、喜乐和忧愁……以及很多会牵绊我的东西，留下最强烈的情绪，是理智和欲念。”

　　“有理智，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修炼登上最高峰，有欲念，我便有向上的动力，不会颓废哀伤。”

　　渺渺不可思议的看向白徵羽，张了张口，半晌没有发出声音，最后才艰难地问道，“这样对自己，你竟然下得了手。”

　　“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呢？”白徵羽苦笑道。

　　时间推移，顾奚辞握着冰晶，来到了玄寂山。

　　渺渺和白徵羽跟着他一路往玄寂山走，直到山下。顾奚辞进入玄寂山费了一番功夫，不过他在分离自己的同时，也将自己的血脉伪装的足够好，骗过了玄寂山的修仙之人，又由于他灵力充沛，很快便被收归门下。

　　然而顾奚辞上山一段时间以后，白徵羽指着山下的一处地方给渺渺看。

　　渺渺低头一看，微微皱眉。

　　是白轻露。

　　白轻露也做了伪装，她表现的很好，也被收入山门之内。

　　再后来，混元逆时宝鉴将时间的速度拉快了些。

　　这时候的玄寂山还是修仙初期，没有分那么多的门派和支脉，白轻露很快便成了顾奚辞的师妹，二人默契的没有提及过往，顾奚辞满心修炼，心无旁骛，就算时常有小师妹过来送些亲手做的糕点，顾奚辞也从未理睬过。

　　白轻露也与其他那些师妹待遇相同，久而久之，她便淡忘了这个过去村里的小子。

　　但是没想到，顾奚辞很快便成了师尊的关门弟子，又很快突破自我，修炼成玄寂山弟子第一人，在一次仙界纷乱时，顾奚辞祭出玄凌剑一夫当关斩杀无数作乱妖兽，在仙界一举成名。

　　随后的一切便是顺理成章，顾奚辞仙尊的名头，是他用血肉和刀剑拼出来的，当之无愧的仙界第一人。

　　只是后来，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一天，一直没有跟顾奚辞有任何联系的白轻露忽然跪在他的门前哭诉，求顾奚辞救命。

　　她哭了一夜，第二日，顾奚辞才走出来，一身白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