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柳陌求娶涧泉斋雪家长女,雪倾倾。
雪家历任国师之位,深得帝王家恩宠。有雪家助力,清徽道院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崛起,修建那么多的道观,有那么多的凡人信众……
想要搞垮柳陌,雪家也是极为关键的一步。
柳陌弑父杀母,自己亲儿子都下得了手,对雪夫人想必也不会有多深的感情。
阮小花叹息:“只可惜,她嫁给柳陌后不久就患上重病,生下柳催雪没几年便香消玉殒了。你觉得,是不是因为她发现,儿子身上多出来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柳陌为了保守秘密……”
张梁:“懂了。”
且不说柳陌是不是真的那么坏,送仙夫人亲自上门,他敢不答应吗?
再者,文章也是基于事实分析,并不是胡写乱写,不然写出来有人信吗?
写文章对张梁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轻松自然,他现在更是灵感爆棚!
一整夜,他都闷在书房里没有出来,连吃饭都是苗苗送进来的,随便扒了两口就继续写。
在阮小花的陪伴(监督)下,天明破晓之时,境元先生的文章终于写完了。
他激动难抑,执笔的手都在抖,如果这篇文章发出去,那以后万花楼给他的稿酬,起码得翻个五六翻吧?
而且万花楼肯定会在其中夹带私活打广告,就这篇文章的即将造成的热度推算,他也能分到不少钱了。苗苗就算真生个十胞胎八胞胎的,也不愁没钱养。
天知道现在养小孩多费钱!
阮小花仔细看过,用朱笔圈出了几个错字,在旁补充了一些细节,修修改改,又忙到了晚上。
一天一夜,终于敲定最后版本,文章发给了万花楼的楼主——万芙蕖。
张梁忐忑,说实话,这太冒险了,这摆明就是跟清徽院作对,楼主未必会同意。
阮小花拍拍他的肩,“放心吧,小池塘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她不会拒绝。”
“小池塘?”张梁呆住。
很多人以为,万花楼的楼主万芙蕖是荷花成精,南沧府外三十里,万花楼楼址旁,就有天下八大奇景之一的芙蕖海,
其中荷花四季不谢,碧叶成海。
万花楼起步阶段,万花镜销量并不乐观,全靠楼主卖花,卖莲藕、莲子维系开销。
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其实万芙蕖是池塘成精……
叫万芙蕖,只是因为她的真身里种了数不清的荷花。
这个池塘,就是小破观里月华树下,养出小黑蛟的那个池塘。
当然她现在已经是大池塘了。
微风道人死后没几年,小池塘就连夜打包好自己的鱼和水离开,还在外面认识了一名年轻的炼器师,早早就成了家。
开万花楼是阮窈的主意,钱也是她给的,那时万芙蕖他们两口子还很穷,为了制造噱头,没少拿小破观里的四兄妹来说事。
阮小花笑,“不然你觉得,你这样编排我,我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你?”
张梁恍然大悟,怪不得,竟是楼主旧识。
他写这些东西,太得罪人,除了楼主,再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若非挚交,楼主定不会随意透露。
果然,万芙蕖很快传音过来,“好了。”
“好了!”张梁迫不及待打开万花镜一看,楼主果然在里面插了十条广告!
阮小花心情大好,“这套宅子,就赠予先生了!祝境元先生富贵利达,赚得盆满钵满!”
话落,她已转身,翩然离去。
第76章 王八蛋!王八蛋!……
张梁大婚,瓢儿岛三人准备动身出发时,柳催雪收到外公的传音,命他速回。
雪夫人忌辰将近,柳催雪本来也要回去,衔玉和阮芽自然陪同。
涧泉斋雪家,家主雪光遥,也就是柳催雪的外公,现任国师之位。柳陌有现在的身份地位,都离不开雪家的支持。
在雪夫人死后,其实两家已经不怎么来往,只因为柳催雪将要也要继承柳陌的位置,雪光遥才不曾干涉过柳陌发展。
小花选择在雪夫人忌辰前后放出文章,为的就是激怒雪家。
只是瓢儿岛三人过着归园田居的惬意生活,已经很久不看万花镜,当然也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在传音里,雪光遥没说什么事,柳催雪也就不太在意,反正只要按时赶回去就好。
是以这日骑蛟经过一座小城,看见一家烤鸭铺子门前排起长队,他们二话不说就落地了。
这城里,恰好就有一座清徽道院。
柳陌硬生生把道院开成了连锁店,为了方便称呼,道院名前都会跟上地名。此地名叫上水井,所以道院的全称也叫上水井清徽道院。
这种小地方的道观,最多只会从总道院派遣两三名弟子管理,平时就卖卖符箓丹药,接些祈福、祭祀道场来做。
对于仙门人来说,这些东西造价低,效用也低,却是百姓十分需要的,走夜路揣张辟邪符在身上,就算没用也能图个安心。
如果说九华山像学堂,广收弟子传道受业解惑,那清徽道院,说是道门杂货店更准确些,朝廷允许,也不过是因为税收可观。
老百姓们当然是没有灵石买万花镜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吃瓜,阮小花派人将境元先生的文章印出来,制成传单,漫天抛洒……
先断了清徽院的财路,也告诉那些曾被柳陌打压过的道门人,他们翻身的机会来了。
排队买烤鸭的时候,阮芽、柳催雪和衔玉毫不意外也接到了传单。
众人议论纷纷,尽是传单上所述之事。
有人将信将疑,“这都是真的吗,柳陌是不是被整了。”
有人冷嗤,“苍蝇不叮无缝蛋,上面的大人物,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哪个没点龌龊事,就算是仙长也不例外。”
“溏县那事我知道!一家七口,死得可惨了!那老太婆年轻的时候,是洛洲一代名妓柳枝儿,真是没想到,竟是柳陌生母。”
“那就是了,不管柳陌得罪了谁,他自己肯定也不干净。柳枝儿生他不如生个磨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柳催雪皱眉,衔玉听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快急死了,“那上面写的什么!快念给我听!”
阮芽趁机教育他,“喊你读书,你要去骑猪,现在好了吧。”
衔玉一个劲推她,“快点快点。”
找了个墙角蹲着,三人像从前听睡前故事那样,一边吃烤鸭,一边听阮芽念完了老长老长的传单。
她念得口干舌燥,抱着衔玉手指头喝了两口水,再低头往纸袋里一抓,只抓到一把啃得干干净净的鸭骨头,顿时火冒三丈。
怒气冲冲抬起头,左右看去,坐在她两侧的衔玉和柳催雪俱是面色凝重。
这传单信息量太大,阮芽一时都顾不上他们连个鸭屁股也没给她留。
她整个人都有点乱,衔玉和柳催雪又何尝不是呢,静静消化了一会儿,她才轻轻砸了一下膝盖,“柳陌怎么是这种人。”
以前还只是觉得他对小雪不负责任,小时候虐待他不说,他中毒变傻了不管,离家出走这么久了,也不闻不问。
哪有半分当爹的样子?连蓬英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对这传单上的事,他们没有表示丝毫怀疑。
阮芽的心确实是被人拿走了,柳催雪的心魔来历也很蹊跷,而纸上详述的桩桩件件,前因后果写得很清楚,并不是污蔑诽谤。
关于月华和丫丫的事,他们心中其实都有一个怀疑的对象,但仅仅是怀疑,并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敢胡说。
现在有人把证据一条条列出来,那些缺失的部分被组合串联起,揭去朦胧的面纱,凶手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只是唯独没有想到,雪夫人的死竟然也跟柳陌脱不开关系,而后日就是雪夫人的忌辰。
阮芽和衔玉回过神来,偏头偷瞟,见柳催雪面无表情盯着地面,刚才吃烤鸭那股高兴劲儿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衔玉真恨不得立马跑去清徽院,把柳陌揪出来打一顿,把他拿走的东西抢回来,再把他自己的东西还给他。
若是从前的他,还可勉力一战,现在却是不行了。再者,那文章里不是写了,柳陌集齐三个宝贝便可飞升成仙。
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不可能上赶着给他送宝贝,报仇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衔玉提议,“这附近不正好有个道观吗,我们不敢去找柳陌的麻烦,不如把他的弟子抓来揍一顿,出出气好了!”
他们需得快些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明知柳陌十恶不赦,却拿他无招,好气啊。
人不能憋着,会憋坏的。
“对,就这么办!”阮芽举双手双脚赞成。
二人起身,一左一右夹起柳催雪,向路人打听了上水井清徽道院的地址,风风火火跑了。
半道上,遇见一帮凡人,他们皆是布衣短打,扛着铁锹和耙子,臂膀有力,精壮结实。
领头的是个黑面大汉,他们气势汹汹冲进道观里,那守观的弟子正举着一张传单皱眉站在大殿里看,一抬头看见门口杀进来了!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衔玉三人还没来得及动作,这帮凡人冲进观里,吓跑了小道士,砸烂了功德箱,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搬走,嘴里还骂骂咧咧。
“狗日的柳陌!弑父杀母,简直不是人!”
“雪夫人真可怜,竟然被这种畜生给骗了!”
“今天我们就要替天行道,砸了他的道观!”
“挨千刀的柳陌,去死吧!”
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将道观洗劫一空后,“呼啦”一下就散干净了。
观外三人呆若木鸡。
衔玉反应过来,气得“啊啊”大叫,“岂有此理,竟快我一步。”
阮芽进观转了一圈,到处都被砸得破烂兮兮,她都找不到地方下手!
她气呼呼叉腰走出来,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两手一扬,道观门口两侧花坛里的爬山虎疯了似的朝着门头上的牌匾涌过去,将其包裹住,用力一拽,牌匾落地,应声摔成两半。
她提裙狂踩,“柳陌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还我心来!还我爹爹!”
衔玉也跟着踩,“狗日的柳陌!杀千刀的柳陌!”
柳催雪脸上表情渐渐有些绷不住,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虽然从小在清徽院长大,但他对那个地方从来都没什么归属感。
离开时不觉失意,这么荒谬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心中仍没有一丝波澜。不是他从来没把那个地方当成家,是柳陌从来不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
他想起蓬英,想丫丫的娘亲,真亏他以前还觉得,天底下的父亲都是那样对待孩子的。
原来不是,只有柳陌,把儿子当成饲养心魔的物品。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向上爬的工具,包括母亲。
衔玉招呼他,“快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