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带出来的百宝囊不见踪影,顿时焦头烂额,这会儿也再不关心什么还债了,她从小到大十五年的宝贝可都在这百宝囊中,要是丢了,她心里这辈子都过不去!
于是她急忙忙撩开裙摆,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找了一遍,却仍没找到她的宝贝百宝囊,一下子急性上头,哭嚷起来。可还没等言烨说她,她仿似忽然想起什么,转而抬头怒视,朝言烨摊开手:“快还我!我的百宝囊!”
言烨看着摊开在自己面前的一只手,不解:“何为百宝囊?”
红线气他装傻:“百宝囊就是百宝囊,是娘亲为我缝制的一只灵袋子,内里海纳百川,我从小到大的宝贝可都装在里面。你莫要跟我装傻,我离开青丘来到人间时,它还好端端挂在我腰间,如何今日一醒来便不见了?你看我身上的衣裙,并非昨日我穿出来的那件,衣裳和鞋子都是你换的,我身上的百宝囊定然也是你拿走的,快还我!莫要逼我生气!”
言烨皱眉,回想昨夜唤天枢下来时带来的一套崭新仙裙,期间为她更换衣裙,并未看见有任何灵袋影子。
红线委屈极了,生怕他独吞了自己的百宝囊,两眼泪汪汪地拽上他胳膊,好不可怜:“哥哥,哥哥,好哥哥,快把线线的百宝囊还线线吧,那可是线线的命,线线不能没有它,如若你再不还给线线,线线可就不活了!”
言烨纹丝不动,冷冷垂眼看她。
他眼中再现那日天罚场面,她以结界困他,一心赴死在天罚下。
登时,他眼中冷凉,不可避免地横生了几缕戾气:“你将你的命看得这般轻贱?”
红线没留神,被他如此态度吓退了半步。
言烨见状,撇头,压下心底戾气:“我没有拿你的百宝囊。”
红线一愣:“怎会?”
“昨日离开青丘时,它还挂在我腰间,今日一醒来便不见了,期间只有你一人在身边,不是你拿的,还会是谁?”
转而,她想到一种可能性:“莫不是我昨夜睡姿不整,将它蹭落,遗落在那家客栈的床上了?”
想到这,她立马坐不住了:“哥哥哥哥,好哥哥,不如我们回去一趟吧,回上午那家客栈,回去找找我的百宝囊。”
她眼巴巴地望着言烨。
言烨不为所动,只道:“你的百宝囊应当不在客栈中。”
听他这样说,红线就差快哭出来了:“定然、定然是在的,我们先回去再说。”
言烨回想昨夜之事,已然明晰红线的百宝囊去向,抬手一招,传音入天宫,唤来天枢。
三人周身皆设下隐身术法,站在这京城夜景之下。
“殿下。”天枢出现,同言烨施礼,“殿下传唤,是为何事?”
他望向一旁的红线,神识探入自己内墟,看看是否还有仙子的衣裙以应对自家殿下所需。
然而,言烨此次唤他下来,却并非索要衣裙了。言烨将自己记忆中,有关昨夜那几名男人的画像抽取出来,交给天枢:“找到他们几人,拿回他们身上的一只灵袋。”
红线瞥见灵气中那几人的样貌,陡然想起来:“原来是他们!”
天枢言诺,收好画像,却并未立即转身离去,而是问言烨:“殿下逗留凡间多时,何时回天宫?封神宴即将开席,帝君已差人来临华宫中询问殿下下落。”
言烨道:“开宴前能回去。”
天枢的视线悄无声息转向一旁的红线,又问:“红线神是否一路?此次封神之宴,便就是庆贺殿下同红线神晋升神位,天宫的邀帖在今晨递进了青丘,红线神意下如何?”
“红线神?”红线正提防着这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此刻却被他突然的一句话搅得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什么红线神?我何时成神了?”
这回倒是换做天枢愣住了,红线借狐胎恢复神魂这件事他知道,但他不知秦广王徇私报复喂了红线醒梦汤一事。而当他正欲追问时,言烨却开口打断他道:“她随我一同回去。”
见自家殿下不愿自己开口,天枢只好暂时按下疑惑,恭敬回了声“诺”,转身离开此处。
红线听得云里雾里,见他突然走了,转头问言烨:“他是谁?方才为何唤我红线神?还有,封神宴是什么?帝君?天宫?你是天宫的人?封神、封神……”
红线一瞬恍悟,一双眼睛中神色迅速变化,警惕看他:“你莫不是我爹娘口中的那第四位神?”
她眼中的不善就差溢出来了,言烨着实不理解她何时对他生出的这般大恶意,扯开话题道:“你不想找回百宝囊了?”
红线立刻回到现实:“哦对,我的百宝囊。”
她想起方才灵气中那几人画像,转瞬面上愤恨:“原来是他们拿走了我的百宝囊!”
言烨宽慰道:“灵袋需灵力开启,落入凡人手中无碍,他们动不了你袋中的东西。”
红线点头,见他不似自己想象中那般可恶,便决定在自己的百宝囊找回来之前不同他计较了:“好,那如此多谢你了。我暂时不管你是不是那第四位神了,现下看在你能将我的百宝囊找回来的份上,咱们之间的债暂时勾销。”
言烨看着她如此认真的模样,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几分好笑:“如此看来,你竟还有几分洒脱。”
红线听不出他话里的调侃,顺杆上爬接受了他的称赞:“那是当然。”
言烨唇角扯动几分,无奈摇了摇头,不再同她纠缠此话题,而是伸手变化出三枚铜钱,递给她:“这三枚铜钱你收好,今夜睡时,压在枕下,待明日天亮那书生进城,再将它们还给他。”
红线接过铜板,一脸疑惑:“这便算还完了债?”
言烨点头。
红线不信,问:“我自欠他钱至今,过去多少年?”
言烨答:“约三百年。”
红线道:“你觉得我傻好骗?我可知道,凡间的钱币流通,欠款还债一说中有一个叫做利息的。我欠的三文钱确实不多,但如此三百年利息积累下来,也应当不止三文了才对。只还他三文,定还不清我同他的因果。”
言烨听完,笑道:“因果筹算这方面,你倒是算得清楚通透。”
红线道:“你莫要扯开话题,三文钱还不清债,那我还是会受与他之间的因果所困的。”
言烨让她宽心道:“放心,此三文,定能还清你们二人之间的因果债。”
红线不理解他为何如此肯定:“莫不是爹爹娘亲说错了,这人间界其实并无利息一说?”
“非也。”言烨道,“你今夜只管将这三文钱币压在枕下,待明日随我前去还债,便能知晓其中原委。”
红线半信半疑,却也听从他所言,夜里睡觉时将三枚铜板压在枕头下。翌日睡醒,她揣好铜钱随言烨出门,却恰好撞见周志远一幕受人欺辱的场景。
红线同言烨远远站着,心下生出了几分愤愤不平,但她更气周志远的不作为,挥着小拳头在言烨的结界中叫嚷:“笨啊!打回去!一拳打回去!打得他们不能再骂你!”
言烨手拢灵力拉住欲冲出结界的红线,心生几分无奈,目光从前方街道上的闹剧转回身边小姑娘的身上:“你待在青丘十五年,果真变化许多,竟如此好战了。”
言烨问:“有苏芜是如此教导你的?受气便要战?”
红线抽空回头,理所当然道:“受了气还不打回去?你是受气包吗?莫不是还等着他们给更多的气受?你看我青丘狐狸山一山的小狐狸,只有将他们打得服服帖帖,他们才不会老笑话我不是狐狸。”
言烨心中一动:“你便就是因此,才如此在意自己非狐族?”
“自然。”红线坦荡荡道,“狐狸有一身漂亮的狐狸毛,还有一条细软蓬松的狐狸尾,摸起来舒服极了,就阿弟那身白毛我馋了都有十五年了呢。”
言烨一哑,果然是他多想了,这丫头心大,在意自己是否是狐族之事并非是因受人欺侮所致。
于是他道:“你难道不知,天宫仙术中,有一术法,名曰变化之术吗?”
听到这名字,红线双眼忽地泛光:“你的意思是,我能用变化术变成狐狸?”
言烨视线调转回前方,言语淡淡,却极具诱惑:“待凡间事情结束,你随我回天宫,我教你。”
红线喜不自禁,连声道“好”,道完之后,她却忽然品味出他话里重点:“什么回天宫?不是回青丘吗?”
然而言烨再未答她,目光落向前方,红线只好先暂时按下心里疑惑,随他一起看向前方的闹剧。
那里是由一张简陋的木桌摆出的一个小摊,周志远坐在桌后,手执一支吸饱了墨汁的毛笔,而桌上的砚台、纸张却被人推下洒落了一地,他规整干净的长衫上都沾染上不少黑墨。
来代写书信的老妇被这场面惊吓,连忙退身站到了远处。
周志远面无波动,静静等待面前一干人辱骂结束。
“就你?周志远?周大举人?哈哈,就凭你这一副穷酸样也想攀附丞相?相府管家只将你赶走当真心善宽容,你也不看看你一身什么模样,不好好同我等一起准备春闱,竟妄图走捷径攀附相府!”
“我呸!什么腌臜东西!自觉得考不上功名那就快些回去,回你的乡里待着!莫要妄想什么鱼跃龙门之事!丞相家的小姐岂是你能攀附的!呸!”
“滚吧!快滚回去!”
“滚!”
“砰”一声响,周志远的摊子被掀了,一地凌乱。
众书生奚落完,见他全程无所动容,又连“呸”几声,按下再欲动手的心思,皆相勾臂快快走远。此处闹剧便就此歇下。
来代写书信的老妇连忙走远离开,不再逗留。
周围一众看戏的百姓见戏落幕,也均兴致缺缺离去。
待所有人都走远,周志远放下笔,轻扫了扫下袍,站起身来,将木桌翻起,将帷杆扶正,清理一地狼藉。而待清理完毕,他又坐回上书“代写”的帷杆后面,继续等人来光顾。
红线被言烨的灵力困着,抱不平:“他们那般欺负他,他为什么不还手?是他自知自己太弱,打不赢他们?”
言烨解释道:“科举期间,京城治安严谨,若有人在此时闹事斗殴,严重者将会被剥夺考试资格。那几名书生也正是因知晓此规,所以只推了他摊子,并未动手伤他。”
红线恍悟:“原来如此。”
但随后又气道:“如此可真憋屈。”
言烨未答。
红线挣开了他的手,问:“方才听他们说什么攀附丞相府,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言烨道:“现今朝廷的丞相,当年也是穷书生出身,因参加科举,一举成名,才有了如今这番地位。而当年,他同周志远的父母乃同乡,受周志远的父母接济,才得以入京赶考,他将传家的一枚玉交给他们,用以指腹为婚,为他们两方将来的孩子定下婚约。但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这位丞相一路官运顺遂,晋升至丞相之位,家中独女备受宠爱,深受上京不少官宦子弟青睐,眼界高,自然就有几分看不起这拿着定亲信物突然出现的周志远了。”
“所以那日相府门前,相府的管家故意推搡周志远,是为借机摔玉?”红线听明白了,“原来如此,那倒是无怪乎周志远这人被这么多人骂了。”
她这句话说出来,言烨有几分不解:“这是何解?”
红线道:“周家曾接济了丞相家,丞相家还钱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为他们两家还没出生的孩子指腹为婚?他们可有问过孩子的同意?人家好端端一名女孩,不认识他,没见过他,对他一无所知,却在忽然的某天得知即将要嫁给他,你说人家女孩冤不冤?气不气?该不该恼?我认为方才那群书生的话不错,丞相家只差人赶走他算是轻的了,若是我,估计得先将人打残,而后再丢出狐狸山!”
“你如此理解,倒也无错。”言烨哑然,“只是他这婚姻,乃他们两家父母指腹为婚,那时他未出生,也并不知晓,而且他昨日去相府送玉,乃是为解除婚约,而非提亲。”
红线惊讶:“原来是为了解除婚约啊,那他为何当时没有说清楚,导致现下受这么多人奚落?”
言烨道:“昨日相府管家一见到那玉,便变了脸色,没听他过多解释,一心想碎玉,便顺势推搡了他。”
红线眨了眨眼,直叹这故事前后变化太过戏剧,随后表示理解,顺手从怀里掏出言烨昨日给的那三枚铜钱,问他:“那我的债呢,这三文钱该如何还给他?”
言烨道:“走上前去,让他为你代写书信。”
红线点了点头,便捏着手里的铜板走出结界,走过去,坐到周志远对面,喊道:“嘿,书生,帮我写封信。”
周志远抬头,只见一名红衣翩纤的少女出现在面前,他愣神片刻,下一瞬立马调转开视线,道了一句“非礼勿视”。
红线奇怪他的举动,重复道:“书生,听到没,帮我写信。”
周志远低垂视线,执笔吸墨,问她:“姑娘要写些什么?”
“写……写……”红线想了想,“写给我爹我娘吧,告诉他们我在京城玩得很开心。”
周志远明白过来:“姑娘是外地人?”
红线道:“算是。”
“京城玩乐确实不少,祝愿姑娘玩得尽兴。”说罢,他动起笔来,一边询问红线该要写什么,一边执笔书写,很快,一页信纸被填满,他收笔对折,塞入信封,递给她。
红线借机放下三文钱,揣着信跑走了。周志远一看桌面上的三文钱,连忙捡起钱币起身追过去:“姑娘,给多了,一封信只收一文。”
然而不想,不论他如何追,再追不见方才那名姑娘。红线回到言烨的结界下藏身,看到周志远追来,有几分气恼:“给多便给多了嘛,收下便是,这人怎么如此实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