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藏书阁。
他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确定她的伤势吗?
秦拂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拜师的那段时间,她虽然天赋惊才绝艳,但身体奇差,甚至有不长寿的趋势,师尊为了让她好好活着几乎一天三次为秦拂摸脉。
秦拂抿了抿唇,出了藏书阁。
她一路往持剑峰走,路上遇到了不少同门,不熟悉的会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师姐,而熟悉的难免会停下来说两句话。
而在这一路交谈中她发现了,在她闭门不出的这三天里,天衍宗上上下下几乎都认识了苏晴月。
和她交谈的人,三两句话里必然会忍不住提到你那个小师妹如何如何,然后再惊叹一句她们两个长相的相似。
甚至有不少人说差点儿把小师妹认成她。
秦拂难免有些稀奇。
她们两个长相相似,可气质截然不同,修真者耳聪目明,这点儿不同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怎么还会把她认成秦拂?
然后她经过了宗门的演武台,夏知秋正在和其他同门切磋,苏晴月就站在他身后和一众弟子旁观,秦拂立刻知道了为什么耳聪目明的修士们还会把她们两个错认。
苏晴月来的那天穿着一席粉色衣裙,衬的她天真娇憨、神色动人。而秦拂因为修剑的缘故,像师尊一样常年穿一席简单白衣,怕影响自己战斗,连配饰都没多少,只用一支碧玉簪固定头发,所以见到他们的两人几乎能一眼分出二者的不同。
而现在苏晴月换上了一席白衣,也是款式简单,不着配饰。
她神色淡下去的时候,那七分相似就变成了九分,却有多了一分弱不胜衣的楚楚动人。
穿白衣没什么奇怪的,持剑峰一门剑修,上上下下都穿白衣,连持墨那个在修剑上没什么天分的都穿着白色道袍。天衍宗视秦拂为榜样的女修不少,也爱模仿她的穿衣打扮,整个天衍宗遍地都是白衣仙子,早已经不稀罕了。
可看着苏晴月这么打扮,秦拂着实有些微妙。
那个话本里最虐的就是替身梗,苏晴月最反感别人说她和秦拂像,却没想到,现实里她的穿衣打扮都和秦拂这么相似。
她其实更适合娇嫩的颜色的,娇嫩的颜色衬的她的天真娇憨浑然一体,白色反倒压制了她眉宇间的轻灵。
秦拂摇了摇头,走了过去。
有人发现她,围观人群就开始骚动,一声声师姐不绝于耳,秦拂一边走一边点着头回应,仿佛没看见他们一边看着她一边瞟苏晴月的微妙神色。
她穿过围观弟子走进去的时候,夏知秋刚胜了一个执法堂弟子,回到了苏晴月身边,看着秦拂,漫不经心的叫了声大师姐。
苏晴月赶紧跟着叫了声大师姐。
秦拂不合时宜的想起,在那个话本中,苏晴月正是因为白衣持剑的样子太像秦拂,所以夏知秋几乎是主动接近了苏晴月,拿她当替身。
秦拂:“……”
其他人爱而不得找替身她勉强理解,但夏知秋自从五年前之后几乎是一副和她划清界限的样子,怎么还会找像她的替身?
给他自己找不痛快?
她正出神,夏知秋突然当着众弟子的面语气淡淡的说:“我和师姐也许久没切磋过了,今天便请师姐赐教。”
他要挑战秦拂。
围观弟子只当是持剑峰的大弟子和二弟子之间的寻常比试,轰然叫好。
秦拂却看了夏知秋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演武台中央,夏知秋抽出断雪剑:“还请师姐出剑。”
秦拂抽出古尘剑,灵力运转之间,丹田有一丝隐痛,但除此之外也无大碍。
夏知秋迅速攻了过来,剑招绝伦,灵力涌动,是寻常金丹剑修难以抵挡的一剑,他出剑的时候台下就是一阵抽气声。
但秦拂只是站在原地抬起了剑。
然后挥出一道锐利无匹的剑气!
剑气纵横而过,打乱了夏知秋的剑招,也打掉了夏知秋的剑。
台上台下一阵沉默。
剑修连剑都没了,胜负还用说吗?
夏知秋沉默片刻,淡淡的朝秦拂拱手,道:“师姐,我输了。”然后若无其事的捡起了自己的剑。
秦拂点了点头,说:“无妨,师弟刚进阶金丹不久,也是我占了便宜。”
夏知秋捏紧了剑。
台下这才渐渐找回声音,赞叹声大起。
有一个法修弟子看出了端倪,惊疑不定的说:“秦师姐这……是不是快结婴了?”
秦拂没回答,收起剑离开了演武台,但台下的声音却更大。
他们都是修士,被人一提醒自然感受的出来,秦师姐的剑气明显更加凝实了。
就算不是快结婴,那也是已经到瓶颈了!
人群一片哗然。
秦师姐结丹才多久,现在马上就要结婴了吗?
不到百岁的元婴期……
果然是百年不遇的天才!
他们猜的确实也没错。
如果没有受伤的话,秦拂确实快结婴了。
不过如今受了伤,再加上话本一事,她心境隐隐不稳,再这样下去,别说结婴了,她修为不倒退算好的了。
所以现在要赶紧上药峰,不仅为了学药华经,更重要的是找个安静的地方稳固心境。
秦拂缓缓叹了一口气。
第6章
秦拂和夏知秋上一次切磋是在五年前,他们去上元节灯会前,夏知秋主动找到问剑崖,月色下,少年笑吟吟的说,请大师姐指教。
几乎是和今天他在演武台上一模一样的话,可少年的神态语气却完全不同。
那时的秦拂说是在与他切磋,但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给他喂招,认认真真的打了几十个来回之后才一招把他击败。
少年并不气恼,只笑吟吟的说那下次再来。
下次便是五年后的演武台,夏知秋神情淡然,眼神中却带着嘲讽,就这么看着她。
那一刻秦拂才恍然明白,她这么多年可能从来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师弟。
她以为他只是骄傲敏感,但其实他早已偏执入骨。
她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化解那个话本中他们反目为仇的结局,但很遗憾,他想要的,她从来都给不起。
……
第二天,因为墨华破格再收弟子,掌门师伯特意开了天衍宗主殿,除了持剑峰的人外,掌门、各位长老,以及各峰都派了人来观礼,其排场堪比天衍宗三年一次的门派大选。
一切都是因为这是墨华收徒,而不是其他人。
在这样的场合里,秦拂和夏知秋身为大弟子和二弟子,持剑立于墨华两侧,端庄肃穆的迎接接二连三到来的各位长老和峰主。
两个人配合默契,仿佛没有经历过昨天的事情。
苏晴月被秦郅陪着待在后殿,待到拜师才能出来,前殿的一众观礼人陆陆续续到来,但不见命峰峰主。
秦拂和夏知秋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但又很快移开,一同去看师尊的脸色。
墨华平静的古井无波。
就在秦拂都以为命峰这次不来时,卡着吉时的最后一刻,命峰峰主蒋不才这才带着两个徒弟慢悠悠的晃过来,一进来既不和墨华打招呼,也不看其他同门,自顾自的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反而去看秦拂。
秦拂一见这位师伯看过来心中就开始不妙。
果然,下一刻蒋不才就越过了一众同门和她的师尊墨华单独和她说话:“秦师侄居然在,早知道我就该把瑚儿带出来,也好让她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说着,却不看秦拂,反而看着墨华,语气中透着一股阴阳怪气。
秦拂心说果然。
蒋不才和墨华一早有仇,据说是蒋不才怀疑自己师尊的横死和墨华的师尊有关,因为他师尊死的时候方圆百里只有墨华的师尊在,命峰善算,蒋不才耗费百年年修为请出印天鉴,问杀害师尊的凶手。
印天鉴指向了墨华的师尊。
但墨华的师尊矢口否认,而且天衍宗上下里里外外查了个遍,都没能查出墨华师尊动手的痕迹。
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蒋不才不服,笃定墨华的师尊害了他师尊,天衍宗上上下下包庇持剑峰。
于是仇就此结下。
百年前墨华的师尊死于正魔大战,命峰上下击鼓相庆。那天,墨华从师尊的灵堂出来就杀上了命峰,天衍宗内部险些阋墙,幸好掌门及时阻止。
两峰就这么结仇几百年,直到十几年前,秦拂在秘境里意外救了蒋不才的独女蒋瑚。
秦拂还天真的以为这会是结束两峰多年矛盾的契机,谁知道回到宗门之后才蒋瑚立刻被蒋不才在命峰大张旗鼓的罚跪五天。
哪怕他不说,秦拂也知道这惩罚是做给谁看。
从那以后,每次蒋不才碰见秦拂,在对墨华阴阳怪气加无视的同时,必会大张旗鼓的提她的救命之恩,仿佛把她架在火架上烤。
尽管墨华不在意,一开始秦拂还是会觉得尴尬和不自在,又怕墨华中了蒋不才的离间计。
然而他提的多了,秦拂自己都听累了。
若是换做以前,被这位师伯阴阳怪气一通,秦拂多半就无视了,但是今天,经过了话本一事,秦拂反而换了想法。
于是她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说:“小事而已,师伯已经提了有十几年了,蒋师妹也道谢上百次了,倒也不必如此。”
秦拂话音落下,底下各峰峰主一个没忍住,接二连三的喷笑出声。
蒋不才冷冷的看了秦拂一眼,半晌,冷哼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说:“几个月不见,秦师侄倒变得能言善辩了许多。”
秦拂:“师伯过奖。”
蒋不才又笑了笑,说:“我听说昨天你在演武台一招赢了你师弟夏知秋,那小子剑都被你打掉了。想必今年宗门大比,又是秦师侄拿头筹,秦师侄如此天资,也不知何时能结婴,我也好提前恭贺。”
这句话就有些过分了。
秦拂一招赢了夏知秋也只是他们持剑峰的事,下了演武台谁都不会乱七八糟说什么,蒋不才这时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挑拨人家师门关系。
况且,现在天衍宗上下谁人不知秦拂受伤闭关了三月,这个时候提什么结婴,明显就是冲着看她笑话去的。
这个时候掌门也看不下去了,沉声道:“师弟!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小辈不依不饶,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