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打破砂锅问到底:“死透了?”
天无疾淡淡道:“哪怕我不彻底杀死它,大道也不会饶了它。”
寒江闻言,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空。
方才天道陨落之时,这天地之间曾有一瞬间的至深至暗。
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快到这世间最敏锐的修士都不一定能有所察觉。
那异象昭示着天道的陨落。
而异象能被这么快控制住,这背后没有大道出手,寒江自己都不信。
就像刚刚天无疾所说的,哪怕他杀不死天道,大道也不会饶了它。
天道……是真真正正的彻底陨落了。
寒江神情之中流露出一丝恍然。
他这一生被天道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一辈子无力反抗,死尽亲友,就像是一枚被人随意挪动的棋子,一步步被执棋手推着走向他既定的命运。
他这辈子所做的最痛快的事就是将自己这枚棋子放在了青厌的手上,作为另一方的棋子,临死之前也坑了天道一把。
可他却没想到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能亲眼看到天道的陨落。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出来。
能亲眼看到一个结果,那么其中的种种对他来说就都是值得的。
而一旁,眼见着寒江这么畅快的笑出来,天无疾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
然而开口时,他却淡淡的说:“你笑得太大声了,别打扰阿拂渡劫。”
寒江笑到一半戛然而止,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反驳道:“这丫头渡的是心魔劫,又听不见,我怎么可能打扰她。”
天无疾低头看了看:“阿拂眉头都皱了。”
寒江:“……”
“况且。”天无疾又说,“你笑这么大声很危险的。”
寒江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犹豫道:“你是说会引来别的魔修?可……”他环视一圈:“这还有活着的魔修吗?哪怕有,魔尊都死了,你还怕对付不过来?”
“不是。”天无疾否定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笑得太大声吵到了我的耳朵,难保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到时候,你会很危险。”
寒江:“……”
他无言半晌,居然找不出反驳这狗东西的话。
正冥思苦想间,他看见天无疾微微垂下头,额头贴住了秦拂的额头。
寒江一惊,失声道:“青厌,你这是做什么?这丫头在渡劫,你难不成还想掺和进她自己的心魔劫里吗?”
他只不过是沉思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就眼见着青厌将自己的神识一点点抽离出来,又融入秦拂的识海之中。
他只觉得青厌这是终于疯了。
这明显是在侵入对方的识海。
侵入一个人的识海有多危险,秦拂若是下意识的想抗拒的话,除非天无疾把攻击手段拿出来,否则自己的识海都会被反噬重创。
但天无疾怎么可能会攻击秦拂。
所以他这是不准备要自己的命了吗?
而且,秦拂现在是在渡心魔劫,天无疾这时候侵入她识海,难不成还想掺和进心魔劫?
若是别的什么心灵幻境还好,可心魔劫是根本不可能被别人插手的。
不仅不能插手,万一秦拂渡劫失败,那他这个掺和进去的局外人必然会承担一半的苦果。
天无疾难不成是终于疯了?
然而天无疾的声音却依旧平静。
他说:“等下我若是失去意识,你为我护法。”
寒江快疯了。
他心想自己护个屁的法,眼看着他们两个一起出事吗?
他急道:“你疯了!识海是这么好进去的吗?人家双修几百年的道侣都不一定能完全接纳对方的神识进入自己的识海,秦拂若是下意识的反抗……”
他话音还没落,就见秦拂在昏迷中一接触到天无疾的神识,就毫不犹豫的敞开了自己的识海。
寒江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顿了片刻,语气中充满了疑惑:“秦拂这丫头的识海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天无疾唇角微勾,淡淡道:“不,那是因为她察觉到了这是我,她对我不设防。”
寒江:“……”莫名不想说话。
然而天无疾的语气中仍然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道:“几百年的道侣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不彼此接纳,是因为他们不愿完全信任对方,他们怎么能和我与秦拂相比。”
寒江呵呵:“然而人家结成道侣都几百年了,你在这丫头面前至今没一点名分!”
天无疾的神识都顿了一下。
秦拂的识海之中,她的神识眼看着天无疾的神识停顿,还疑惑的绕着他转了一圈。
天无疾回过神来,淡淡的张口道:“寒江,别叫秦拂丫头了。”
寒江:“那叫什么?”
天无疾:“你叫嫂子吧。”
寒江:“……”
他跳脚:“秦拂同意和你结成道侣了吗?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而且,我比你还大个几十岁吧!你是我兄长吗?你是吗?你配吗?”
天无疾充耳不闻,神识已然彻底沉入了秦拂的识海之中。
毫无阻碍,无比契合。
仿佛他们生来就是密不可分的,彼此缺了谁,这一辈子从灵魂到身体都不会再完整了。
天无疾微微笑了笑。
而一旁,寒江连忙问:“青厌!你想清楚!你就是进去也不可能插手秦拂的心魔劫,你帮不了她!难不成你进去就只是为了在秦拂失败后分担后果的不成?”
天无疾淡淡道:“阿拂不会失败。”
寒江:“那你进去干什么?”
天无疾:“刚刚她为我护法,寸步不让,如今阿拂渡劫,我自然也要为她护法。”
“她识海中曾被人动过手脚,塞过东西,阿拂不说,我便不问,但阿拂渡心魔劫时,我不允许别人再动手脚,无论他是好意还是恶意。”
“我为她护法。”
第134章
秦拂清醒过来的时候,正背着药篓,走在去药峰的路上。
秦郅拽着她的衣袖走在她身边,喋喋不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师兄确实是有点儿过分了,那妖修哪怕再十恶不赦,她的孩子也是无辜的啊!趁着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时候当着那孩子的面杀了母亲,师兄实在是……有失风度!”
秦拂一个晃神,脚步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下来。
秦郅没有防备,差点儿直接撞到了她身上,忍不住抱怨道:“师姐啊,怎么停下来也不和我说一声,是发现什么别的药材了吗?”
秦拂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半株草药,又颠了颠自己身后那满满一背篓的药材,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这是应承了谷师叔的请求,帮他下山采药来了。
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有些啼笑皆非。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走着走着居然还把自己要干什么的都忘了?
一旁的秦郅偏头看着她,少年眼神清亮到没有一丝阴霾,干净的像山顶之上最洁白的雪。
他疑惑道:“怎么了师姐?”
他顿了顿,面上多了一丝无措:“难不成……师姐生气了?”
秦拂顿了一下,抬脚继续往前走,若无其事道:“我生什么气?”
秦郅弱声弱气道:“我刚刚那么说师兄。”
秦拂下意识的回想了一下刚刚秦郅的话。
她想起来了,是关于……夏知秋。
夏知秋前些日子下山出任务,任务途中杀了一个害人的妖修,只是这杀妖修的手段算不上多光明磊落,被人诟病到现在。
就像秦郅刚刚说的,那害人的妖修有两个孩子,夏知秋是趁那妖修保护她孩子时当着孩子的面杀的人,但也放过了那两个孩子。
虽然当时也是形势所迫,但这件事做的着实不能被大多数人接受,秦拂连着半个月都听见天衍宗内外门弟子议论纷纷。
秦拂是个对手段不怎么在意的人,她并不觉得夏知秋的手段有多让人不齿,她甚至觉得若是把自己逼急了,说不定更过分的事情她都能做得出来。
可秦郅却是一个太过天真柔软的人,他必然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做法的。
若是平常的话,秦拂大概会轻言细语的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因为秦郅毕竟还年轻,他的想法尚且天真,像这山上大多数这辈子没下过几次山、没见过人世沧桑的少年人一样,他们心怀正义,但又太过追求光明的手段,总是嫉恶如仇。
可是如今,她顿了一下,却突然问:“师弟,你觉得你师兄做的不对吗?”
秦郅顿了顿,有些躲避的说:“是……大家都这么说的。”
秦拂又问:“大家都这么说,你也这么想吗?”
秦郅呐呐道:“可是师兄的做法……”
秦拂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尚且平静:“那若是师弟你当时在哪里,师弟会有更好的做法吗?”
秦郅哑言了。
但他却执拗道:“我虽然一时想不到,却也绝不会这么做。”
他说完,刺猬似的看着秦拂,眉眼间有些委屈,在等着秦拂反驳他。
但秦拂却没有反驳,面容平静,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秦郅愣了愣,抬脚跟上,但刚刚那一直抓着秦拂衣袖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放开了。
气氛一时间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