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漪感受着自己许久没感受过的温热触感,发现并不排斥,怀里的人却慌了神,咬着牙自己又站起来,嘴里喊着南漪,“师尊。”
那声音沙哑,似乎含着很复杂的情意。
南漪应了一声,仔细打量着与自己多时不见的徒弟,只看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一副受伤甚重的模样。
覃溱见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视,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喊她,“漪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漪终于想起了覃溱,淡定瞥向他。
她看着自己从前的好友,只是淡笑一下,她不会忘记,清雾山下,这人言之凿凿,救她毁坏魔剑封印,会害了所有人。
“北寂做错事,理应由我这个做师父的惩罚,想来也不必再麻烦你了。”
少有长老的传钵弟子会在戒律堂受罚,大多是他们自己动手施以责罚,北寂是因她不愿罚他,只叫他离开,无罚可受,才来的戒律堂。
现在南漪既然发话了,依理覃溱是该放人的。
然而覃溱素来不喜北寂,又被南漪动手气了下,竟想拒绝,“这般事戒律堂便可以处理,北寂他此番犯了大错,我们也该给天机门一个交代。”
“交代我自会给,就不劳烦师兄了。”南漪坚定的守在北寂身前,将人护的牢牢的。
北寂只望着南漪,就觉得心中空缺的一块都被填满了,只是仍旧提着没有放下。
覃溱自觉怪异,他这师妹,虽性情冷清,却甚少驳他,从来都是由他们做主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漪儿想给个什么交代?你少出门,不知道外头人心难测,天机门难得抓着玄机宗把柄,若是不能严惩,他们怕是不会轻易算了。”
南漪不理他,前世她就是太顾着玄机宗,太顾着天下了,才活的这样累,现在她早还完了教养之恩,凭什么叫她再顾及旁人?
“白魇。”
南漪喊了一声,她手间的佩剑突然化作一道白气,冲覃溱而去,覃溱笔直站着纹丝不动,那剑,就停在他面前。
“我玄机宗,何时连门下弟子都护不住了?”
南漪自幼天赋异禀,谁都说她的天赋是千百年间现世之人中少有的,她自己也有几分傲气。
天机门,并无人可与她一战。
“咳。”
南漪正与覃溱对峙着,身后传来咳嗽声,两人齐齐看去,只见北寂伸着手正慌张的擦着嘴角血迹。
覃溱不想管他,怒气冲冲对南漪说,“我本以为,你不会徇私!”她这意思,不就是非要保住这个犯错的弟子了?
是啊,她前世便为了玄机宗,为了这公正的名头没有徇私,最后他们却不愿意救她一救,即使明白他们所顾虑,她仍旧无法释怀。
“徇不徇私的,我可只有这一个徒弟。”
南漪单手扶着北寂的胳膊,两人一齐变成了一道流光,消失在覃溱面前。
覃溱气到脸青,但又偏偏拿南漪没有办法,她确是天赋高他许多。
只能手掌虚握,将那鞭子唤回,然后狠狠抽翻了桌椅以泄愤。
南漪带着北寂直接出现在清雾山上,她的院子门口,没成想,一个蓝白色的身影逐渐逼近,话里带着惊喜,“师叔您真的把师兄带回来了啊!”
他仿佛忘了刚刚惶惶不安深怕要被赶出玄机宗的心情,看见南漪带了北寂回来一脸的兴奋。
南漪挑眉看他,原以为他已经走了,原来还在。
北寂也没想到他在,于是在南漪的搀扶下对他点了点头,算是见礼,紧接着,一个转身,朝着南漪直挺挺跪了下去。
外室弟子怔愣的就要去扶他,被北寂轻轻拍开,他跪的笔直,一张苍白的脸上透着认真,“弟子犯错,请师尊责罚!”
他不敢再无所谓,不敢再作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深怕,真的被狠心的师父赶出清雾山,赶到,他看不到她的地方。
南漪也是一愣,她已不打算惩罚北寂了。
只是她跟覃溱说了要罚,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反悔,于是挥一挥雪白的云袖,双手置于小腹,居高临下的对北寂说,“你先好好养伤,责罚一事,待你伤好了,为师自有定夺。”
北寂跪在地上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却坚定的不行,“弟子有错,请师尊责罚!”
外室弟子名唤泓符,得过北寂一些恩惠,看他伤的不轻又跪着不起,表现的比他还着急,“师兄你身上有伤,师叔都说了等你伤好呢。”
北寂一双原本光彩熠熠的眼睛已经有些失神了,还不肯起来,强撑着又重复,“弟子有错,请师尊责罚……”
泓符怎么也劝不起北寂,正急得不行,忽的记起一事,抬头对南漪说,“师叔,您不会赶师兄走的吧!您不会把师兄逐出师门的吧!”
南漪一愣,低头看见北寂的眼睛仿佛醒过来了,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她不由应了一声,“嗯,不会。”
地上的人应声倒下。
“哎,师兄,师兄!”
南漪:……
北寂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了,周围是自己所熟悉的摆饰,他曾经对住在这里的人,又痛恨又留恋。
“醒了?”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北寂眼眸逐渐睁大,一个翻身就要下床,被飘过来的白魇制止。
白魇浑身泛着白光,挡在北寂面前。
南漪正沏着茶,忙里抽空与他说了句,“不必下来,有什么事床上说便是。”
北寂身子一僵,倒也听话的没再要下床,手无意识的揪着南漪的床单,嘴里虚弱无力的说着,“谢师尊饶过弟子。”
南漪沏茶的手顿住,上等的孔雀瓷壶被放下,她面容清冷惯了一时改不过来,眼里却含了几分疑惑,“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从前的北寂,性子孤僻,阴沉又执拗,是绝不会向她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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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北寂撑不住身子,倒在床榻上。
覃溱是修真界有名的器修,那鞭子便是他的法器,果不负他威名,一鞭子下去,就能叫他感受钻心刺骨的疼痛。
即便以修真者良好的自愈能力,过了一晚,也收效甚微。
听见南漪的话,北寂自嘲一笑,他从前这么不讨她喜欢,为什么还要保持那个样子?
不过这话他没有与南漪说,只是用病后低沉的声音道,“本就是弟子的错,是师尊仁慈,饶了弟子,待弟子伤好,定随师尊处罚。”
他还记得自己昏迷前南漪说了什么呢,在他眼里,不受罚等于不原谅,他想要被原谅,所以他必须受罚。
南漪避过这个话题,走过去朝他递了一个瓶子,“这是我问匪沭长老要来的伤药,你服了便休息会儿吧。”
清雾山没有伤药,她不会受伤。
北寂依言从里面倒出一颗喂进嘴里。
南漪想他大概是被抽了一顿抽老实了,从前是一句都不听她的,现在倒是听话的很,给什么吃什么,一点都不含糊。
这样想着,她将自己刚沏好的茶拿过去,“喝口茶,听说这药有些苦。”
北寂闻言就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怔怔抬头,看着南漪还有几分恍惚。
从未有过此等待遇的少年惊的连吞三口口水,都没去接茶杯,南漪见他这样,只当是他不需要,正要把东西收回来,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就伸过来抢了那杯子。
北寂对着那杯子一饮到底,雪白脆弱的脖颈就这么露在南漪面前,对她毫无戒心,或者说,即便她想取他的命,他也不会有半分不愿。
“还苦吗?”
南漪许久不曾跟北寂说过话,努力回忆着他们从前有什么话可以说,却发现,他们几乎很少说话。
她嫌北寂杀气太重不愿与他多说,他天生阴郁不爱说话。
思来想去,竟只问出了这个。
北寂一怔,面色如常的回道,“不苦了。”
只有颤抖的手泄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有什么声音在南漪耳畔响起,南漪面色不变,对北寂说,
“嗯,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南漪变成了一道白光,就这么消失在北寂面前。
北寂收回刚刚伸出去来不及抓住人的手,低垂着头,眉眼是说不出的阴郁。
她总是这样,一句话间就会消失。
南漪离开清雾山后,去到了玄机宗正殿,宗主千里传音,要她过来。
“师兄。”
南漪脚不着地,一步步踏过去,喊了宗主一声。
“师妹来了。”
那上座的人看见南漪,才转身走下,边走边说,“听覃溱说,你要包庇你那徒儿?”
连一点试探的话都没有,开口倒是明白的很。
南漪低着头,蓦地又扯开嘴角一笑,“包庇谈不上,北寂是我的亲传弟子,若是犯了错,自然得由我这个师父教训的。”
这就是不满覃溱教训她徒弟了。
宗主也不立刻回复,低头沉思两下,竟然笑了起来,伸手拍拍南漪的肩膀,“话虽如此,你也要注意分寸,别叫人抓了把柄。”
“自然。”
南漪微侧着头,不叫人看出她眼里的黑沉,同宗主应了。
“说起来,漪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像你这么大的修士大多已经有道侣了,你是怎么想的?”
南漪食指扣在白魇上,一下一下的敲着,“师兄不必想这些,修真界有的是没有道侣的修士。”
她这样说了,宗主才皱起眉头,苦口婆心似的劝着自家从小很有主见的师妹,“修仙道路孤苦,有个人陪着也是好的,师兄看覃溱就很不错,你们也算青梅竹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原来是给覃溱做说客。